☆、第 29 章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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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可不就交出來情了嘛。”
“這江景之和肖家大小姐有沒有交情我不知道，不過我說你是沒有這個福氣了。”
“哈哈哈……”
……
“噗——”
馬的前蹄一折，連帶著陽青櫟整個人都摔倒在路上，他爬起來，氣不過，想甩累癱在地上的馬一鞭子，又生生地收住了手。回走幾步，奪過身後跟來的下屬的馬，繼續狂奔。
兩天一夜之後，已是接近黃昏，陽青櫟終於趕到了隨安江氏。他看著緊閉的大門，心中的怒火就像是火焰山一樣即將爆發出來。
“哐哐哐”上去敲門，無人應。
“江景之。”
“江景之，你給我出來！”
“哐哐哐——”
“別當縮頭烏龜。”
……
“江景之！”
……
接連敲了好久。
門終於開了，打開一個人身位大小。出來一個姑娘，青衣，頭戴木簪，是江景之的妹妹江景安。
“你是誰？”有些奶氣，倒像是三四歲的孩童心智。
“叫江景之給我出來！”
“哥哥睡著了，不方便見人。”
“睡著了，他做出了這樣的事居然還能心安理得地睡覺？”陽青櫟一把抓住姑娘的手臂。沖她吼：“他的心是鐵做的嗎？還是石頭做的？他怎麽睡得著！”
江景安被他一吼，整個人有些楞怔，然後突然就拽開手，撒開腿坐在門口哭了起來。
陽青櫟看著空了的手，聽見傳來的哭聲也是一楞。周圍的人指指點點的聲音，越來越多。
可是他回想起那斑駁的門墻，擦不去的血跡，門庭冷落的肖氏，幾日之間人煙稀少的季陽，還有，瘋了的肖季蓮。
再看看這眼前啼哭得像個孩子一樣的江景安，以及這周圍繞得人擠人的隨安。
突然鼻尖一酸，有的人只是輕微受點兒委屈就有人打抱不平，可有的人都家破人亡了還在被人當成笑料調侃取笑，甚至還被人因為容貌出色而意淫。
他突然看著這周圍的人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笑得前俯後仰，笑得直不起腰，笑得合不攏嘴，笑得……
眼角都流了淚。
周圍的人瞧見他這副失態的樣子，以為他瘋了，不和一個瘋子計較，慢慢都散了去。
“哈哈哈……”
陽青櫟還是控制不住自己臉上的笑，那笑聲讓自己都覺得陌生，毛骨悚然。
哭著的江景安也因為他詭異的笑聲停了下來，心裏有些害怕。
陽青櫟濕紅著一張臉，再加上幾天幾夜沒有休息清潔，整個人有些憔悴和狼狽。
他看著江景安，眼角還有淚沒掉下來，他指著她，說：“你有什麽資格哭。”徒然提高音量，“你有什麽資格哭！你知不知道你哥哥都做了些什麽！你知不知道！”
“她和你一般大，她也還只是個小姑娘，可她卻被你哥哥逼得發瘋，弄得家破人亡！你有什麽資格哭！你哥害得人家有家不敢回，孤身一人，無依無靠。草草定親，寄人籬下，毀了別人的一輩子。可你呢？居然還在這裏哭。你有什麽臉？”
陽青櫟的淚水掛在了下巴上，將落未落，他看著眼前的人，很是無力地質問：“你有什麽資格！”
他腦海裏回想著當初和肖季蓮幾人一起游玩查案時的時光，可是，就因為眼前人的哥哥，這一切都被毀掉了，回不去了。
“你有什麽資格？”陽青櫟反反覆覆地念著這一句，可是，如今他又有什麽資格在這裏質問另一個無辜的人。
門“吱呀”一聲響，再被打開一些，一個灰衣少年扶著一個白衣男子出來了。
江景之臉上帶著病容，面上泛著青色，門外喧鬧將他吵醒了，景安久久不歸，他便和長兮一起出來了。
方才陽青櫟還在笑的時候，他就在了。
他想出去把景安帶回來，可陽青櫟的一句句泣血的質問就像是世間最堅硬的鐵釘，把他穩穩地釘在了原地，紮出血來。
“公子。”長兮站在他身邊，聽著這些話，有些擔心他。
江景之從門縫裏看著無助的景安，輕聲道：“出去吧。”
陽青櫟看著這樣憔悴蒼老的江景之，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麽好。要質問和埋怨的話，他方才已經說完了。
長兮松開江景之，扶起景安，再看了一眼搖搖欲墜的江景之，最後還是先扶著景安進去了。
江景之看著臉上還帶著淚痕的陽青櫟，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開口。那一句句的拷問都沒有錯，他所訴說的都是他曾犯下的過錯。他無話可說。
兩個人對峙凝視了許久。
終於。
“失禮了。”
江景之先開口，然後轉身進了屋，陽青櫟就這麽看著那扇門一點點地在自己眼前關上。
那扇門一關就是兩個世界。
他知道，從今以後，他們之間的友情是徹底斷了。他們四個人再也回不去了。
☆、已是三年後
三年後，大鹹山下微谷玉氏。
“嫂嫂，嫂嫂！”
門外傳來歡快的聲音，玉冬晴抱著自己心愛的琵琶推門而入，身後跟著弟弟玉冬羽。
一個面色有些白得過分，像是久不見天日的女子安靜地坐在屋內，梳著婦人髻。
已是春日，陽光正好。玉冬晴猛的一開門讓她覺得有些刺眼。
玉冬晴看著擡起袖子擋住光線的女子，撒嬌似地走到她面前擋住透進來的光線，拉著她的袖子，嬌氣地喊道：“嫂嫂——”
女子放下袖子，微笑地看著她，任她拉著袖子搖晃也不煩膩，眉眼溫和，像極了天上下凡的仙女，玉冬晴看著她柔和的眉眼這樣想到。
玉冬晴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是下著初雪的日子，天空中飄飄揚揚的雪花蓋住了大地，像是在為這個初次到來的女子洗去這世間的骯臟，然後鋪下它最聖潔的地毯一樣，
玉冬晴看見她掀開馬車露出嬌顏的那一刻就在想，不知是哪家的女兒郎竟是出落得這般絕色，眉眼間一分貴氣，兩分英氣，三分艷氣……四分死氣。
那時對於這個久聞其名，不見其人的未來嫂嫂，玉冬晴心中便充滿了好奇與……心疼。
聽過她太多的傳聞，可真當玉冬晴見到她真人的時候，玉冬晴想這般女子，該是被人一生珍之重之藏之。
“冬晴可是又看上哪家的小公子了？”女子溫聲逗笑。
玉冬晴小臉一橫，“嫂嫂又嘲笑我！”
女子輕輕拍拍她的手，看著她身後不說話的男孩子，面容稍顯稚嫩但又帶著擋不住的俊俏，與玉家其他人如出一轍，只可惜這樣一個好孩子卻帶著無法彌補的缺陷。
她握一握男孩的手，柔聲道：“冬羽今日可覺得好些？”
春日風寒，前幾日男孩有輕微的咳嗽，她有些擔心。
男孩仔細地辨認她唇瓣的動作，點點頭。
她微微一笑，替他抻平衣領，“春捂秋凍，這幾日不要貪涼快脫衣。”女子細細叮囑道，像極了相夫教子的尋常女子。
這大概也是她哥哥希望她活成的模樣吧。肖季蓮笑看著眼前的兩個孩子。
“嫂嫂。”玉冬晴不滿弟弟爭奪了嫂嫂的寵愛，立刻說話，將女子的註意力拉回來，嬌嬌道：“哥哥讓我來問你，婚服已經送到了，你什麽時候去試衣服，瞧一瞧還有什麽地方要修改的。”
肖季蓮杏眸微合，看一眼外邊春色，桃花已開了有幾日了。
微谷在大鹹山下面，谷裏還有些許樹木花草，再往上一些便是光禿禿一片了。
瞧著春光尚好，便道：“現在就去吧。”
“好啊好啊！”玉冬晴歡喜得跳起來，嫂嫂自來微谷，出門的次數屈指可數，總這是這樣悶在房間裏，會憋壞的，所以二哥總是勸著要他們白日裏多帶嫂嫂出門走走散散心。
肖季蓮踏門而出，隨著她到了前面的玉簫堂，此堂名為玉簫，牌匾是以數十支玉簫為料制作而成。平日裏是待客的地方。
肖季蓮等人到的時候，繡娘還沒有離開，瞧她旁邊放置的茶沒有熱氣，已經涼了，應該是在旁等了許久。
“大哥，二哥，嫂嫂來了！”
玉冬晴蹦蹦跳跳地進來，立馬就撲到了主座上男子的懷裏，那是玉家如今的家主玉冬來。她帶著十五六歲的女子特有的嬌俏，嬌滴滴地喊了一聲，“二哥！”把人的心都柔化了。
肖季蓮看著眼前一幕，眨了眨眼，沖著主座上的人點點頭，然後收回目光，帶著玉冬羽坐到了主座下一男子旁邊的座位上，對著他恭敬地道了一聲，“夫君。”
玉冬竹沖她點頭，然後握一下她的手，“有些涼，下回出門記得多穿一件衣服。”
肖季蓮輕嗯一聲，便不作聲了。
看著這表面上兄友弟恭，夫妻和睦的景象，旁邊坐著的繡娘卻是額頭冒汗。
誰人不知眼前這溫溫柔柔的婦人就是三年前被滅滿門的肖家大小姐。
可是滅門之後，葬禮一完，不到半月她便突然毫無預兆地就嫁給了玉氏的大公子玉冬竹，然後便被接入了微谷，因著身上喪期未過，一直沒有舉辦婚禮。但天下人皆知他們之前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瞧著他們這副模樣也算是恩愛，繡娘擦擦自己額上的汗，瞧著這姑娘倒是與傳聞的潑辣厲害不同，溫溫婉婉的，倒是有大家風範。哎，也是個可憐人，如今能有個依靠也是不容易。
繡娘見她落座立馬站起身，恭敬道：“夫人來了，喜服已經送到，夫人可要試一試，若有不妥當的地方，小人好回去修改。”
玉冬竹沖她點點頭，肖季蓮便起身去看了看擺在旁邊的喜服。
鮮亮的大紅色讓人看著就歡喜，上面用黃色和綠色的絲線繡著一朵盛開的空谷幽蘭。
肖季蓮忍不住伸出手撫摸在了那細細的蘭葉上，就聽不知何時走到了身後的人道：“肖家的家紋是蘭花，我便讓繡娘把原本的百鳥朝鳳圖改為了幽蘭。”
“讓她們為你穿上吧。”
肖季蓮點點頭，隨著繡娘去了後殿。
玉冬來坐在主座之上看著返回座位的哥哥，開口問：“她這些日子可有好些？”
玉冬竹喝了一口茶水，“春天到了，比之冬日要好了許多。”
玉冬來點點頭，“辛苦大哥了。”
玉冬竹唇角微勾，“她如今是我的妻子，何苦之有。”
玉冬來看著哥哥清俊的面容，想張口說些什麽，可是開開合合好幾次還是沒能說出口。
自三年前哥哥初次見到季蓮後，便說要娶她，玉冬來當時以為哥哥是開玩笑的，雖有些在意，但也未曾真的放在心上。
可是在為肖家操辦完葬禮之後，他突然廣發拜帖，昭告天下人，要娶肖家孤女為妻。這成為了當時江家的無能家主一夜屠盡肖家滿門修士之後的又一件令人熱議之事。
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季蓮不僅答應了，還隨大哥來到了玉氏，未曾哭鬧，沒有不滿，不曾抱怨。這三年來寬厚下人，愛護弟妹，不發脾氣，處事待人疏離又溫和，除去不怎麽出門之外，倒真的像是一位盡職盡責的人妻。
可越是這樣，玉冬來心裏越不是滋味。當年明媚嬌俏的女子如今收起了自己所有的尖刺，成為了大家心目中的好大嫂，好夫人，好妻子。可唯獨不再是她自己。
他看著自己身上掛著的玉牌，上面刻著玉家家主的符文。是了，當年大哥不僅是娶了季蓮，還辭去了家主之位，與她一同住進了清嶼室。等他們大婚之後，玉冬來也要去接管季陽肖氏，不，如今應該說是季陽玉氏了。
紅衣似火，姑娘如妖，浴火而來，艷絕天下。
等她穿著大紅嫁衣出來的時候，玉冬來想人間絕色大抵就是如此了。若說當年的肖季蓮還帶著幾分少女的稚氣，那麽今日紅裝的她便有著女子別樣的成熟風味。
她朝著玉冬來微微點頭，然後便提著嫁衣朝玉冬竹走去了。
自她平靜下來之後便一直如此，這三年裏陽青櫟也曾來看望過她，可她如今對他們這些曾經共同歷經生死的夥伴都只保留著面上的溫和，實際上冷淡疏離，處處充滿了疏離感。
玉冬來心中微動，有些難受卻也能明白。她大概也是不想看見他們這些曾經的夥伴的，看見了他們就無可避免的會想起那個人。
因著怕觸景傷情，便將她帶離了肖家。怕她見人亦傷神，這三年他出現在她面前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玉冬竹看著她紅衣映襯，連帶著一直蒼白的臉都染上了血色，眉宇舒朗輕笑，“卿卿如妖，掠我思魂，吾寧成魔，與你共死同生。”
玉冬竹伸手將她耳邊碎發別至腦後，讚道：“甚美。”
肖季蓮微微低頭，耳際也泛起了緋紅，只留下白皙的脖頸引人遐想。
繡娘在她身後，親眼見到了兩位公子眼中的驚艷之色，也附和道：“夫人絕色世間少有。”
玉冬晴也蹦到她跟前，“嫂嫂真好看！”她的手忍不住在喜服上摸了一摸，料子舒適得很。
玉冬羽也緩緩走上前來，沖她一笑，點頭謂之好。
玉冬竹牽起她的手，引她轉一圈，前前後後看了一眼，輕聲問：“可覺得有何處不妥？”
肖季蓮輕輕擡一擡手，不曾覺得有任何不舒適，便道：“未有。”
玉冬竹點點頭，“那便如此吧。”他對著身後的繡娘也是滿意道：“不必修改了，你去賬房領錢吧。半月後的喜宴你也來。”
繡娘立馬笑得像是一朵盛開的老菊花，“多謝少爺，恭喜少爺和夫人，那小人就卻之不恭了。”
繡娘利落地退下，心裏歡喜，做成這件喜服，想來能得不少賞錢。
肖季蓮擡眼，“那我便先把喜服換下了。”
玉冬竹看著她轉身入內殿，擡頭見冬來還盯著她離去的背影，開口道：“你若是覺得喜歡，等我與你嫂嫂的婚事之後，也去讓娘給你和表妹挑個日子把婚事辦了如何？”
聞言，玉冬來臉上蕩漾起不自然的緋紅，“哥哥說笑了。她還未答應要嫁與我……”聲音越來越低。
偏玉冬晴瞧二哥這模樣，逗笑道：“二哥害羞了！我要去告訴梅霜姐姐！”
玉冬竹瞪她一眼，她便不敢放肆了。
玉冬竹輕笑，“你們小孩子的事情自己定奪，反正我是已經有妻子的人了。”
話語裏的炫耀之意讓玉冬晴都忍不住嘖嘖兩聲。
玉冬來又遲疑了一下，“江家的喜帖……”
玉冬竹面色冷了一下，“發吧。只他未必會來便是了。”
玉冬來點點頭，然後見肖季蓮出來，與玉冬竹一同攜手離開。
他看著兩人的背影，若有所思，突然察覺袖子被小手拉住，“二哥為何不開心？是怕因為江家的人，大嫂會難過嗎？”
玉冬來看著眼前靈動鮮活的小丫頭，摸摸自己妹妹的頭，不知為何想起了那個清風明月般的男子，突然道了一句，“她從前也是有哥哥的。”
玉冬晴一楞，大嫂的事情鬧得這般大，身上充滿了悲情的色彩。眼下溫柔的大嫂身上卻是背負著那樣沈重的過去。玉冬晴的心情突然低落下來，生硬地回了一句，“我日後會待她更好一些，不叫她傷心難過。”
玉冬來揉了揉她的腦袋，沒再說話。
☆、秋音
半月後，春光明媚。
那一場盛大的婚禮染紅了所有人的眼，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賓客囊括各大世家，無論是修仙還是不修仙，不管是王公貴族還是普通平民。所有人都為那一場盛事婚禮所震驚，縱然是幾個月後也依然是茶館旅客閑聊時的最好談資。
玉氏用這場奢侈豪華的婚禮打臉了所有人的非議，它告訴世人，肖家的大小姐如今縱然為孤女也依然是高門貴女，得人重視，不容任何人輕賤。
洞房花燭夜，燭光明滅不定。
肖季蓮一身喜服端坐在床邊，房間裏入目都是通紅，雙手交疊。
哥哥，你說想看見我出嫁的模樣，如今我已出嫁了，你在天上可看見了。
快至子時，門終於開了。
來人示意房裏的人都出去，然後放慢腳步至床前，掀開她的紅蓋頭，端來鴛鴦杯，道：“今日是你我大喜之日，淺酌一杯如何？喝了這交杯酒，也算是討個好彩頭。”
肖季蓮看著鴛鴦杯裏微微波動的清酒，低聲道：“時間快到了，我怕喝酒誤事。”
這三年來，外人以為他們夜夜共枕眠，雖然事實也如此；以為他們早已做了真正的夫妻可誰又知道他們真的是蓋著被子純聊天呢。
“一杯清酒而已，不礙事的。”玉冬竹溫聲勸誘。
肖季蓮擡眼看他也一身喜服，臉上還帶著酡紅，想來是方才勸酒的時候擋不住喝了一些，倒是與這氛圍相得益彰。
她端過鴛鴦杯，看清他的眉眼，與他纏手，一飲而盡。肖季蓮看著他將酒杯放回桌上，然後拿來了古琴。
此琴名為“月華”，是演奏困靈調的最好樂器。這三年來，她便是聽著這把琴的琴聲安穩度過的。
她看著他撫摸琴弦，“這三年來，謝謝你。”
玉冬竹低笑一聲，“你我既已為夫妻又何談謝字。”
他將古琴放置在一旁，擡手為她取下發冠輕放。“雖是假的，可你我在世人眼中卻是真的。阿季，不必心有負擔。”
肖季蓮聽他叫“阿季”的時候心中一動，這是他玩笑時取的昵稱，說既然是夫妻就該有區別於旁人的稱呼，他就自作主張地稱呼她為“阿季”，她便也隨他去了。
初到玉氏那時她雖然答應了嫁給他，可那時不過是基於交易，但這三年來，他真的像是兄長、夫君一樣待她好。
夜間彈琴助她壓制體內的異物，白日她精神好一點便帶她熟悉微谷的一切。不開心時逗她開心，生病時衣不解帶地照顧她，發脾氣的屍胡哄著她，爭辯的時候讓著她。她的心大概就是這樣慢慢地軟下來的吧。
肖季蓮看著他舒朗的眉宇，有時候也會想，若他們是真正的夫妻倒也好了，也就不必欠著從他身上得來這許多關懷。
“冬竹……”
玉冬竹為她拆卸首飾的手一頓，“怎麽了？”
“沒事，我就是喚你一聲。”肖季蓮看著他靠近的身體，以及不斷取下首飾的動作，臉上微微有些燙，她想許是方才那杯酒過於烈了的緣故。
“呃——”
肖季蓮突然胸口一疼，推開玉冬來。
玉冬來蹙眉，伸手搭脈，立刻扶著她盤坐，然後拿起月華琴，便開始“困靈調”的彈奏。
肖季蓮胸口的疼痛愈加難受，耳邊空靈縹緲的太古之音也緩解不下來她心中的疼痛。
“啊——”
痛苦的呻吟不斷從嬌艷的紅唇之中溢出，肖季蓮已疼得在床上翻滾。
清嶼室外的人早已散去，所有人都知道夜晚的清嶼室是微谷的禁地，任何人不得入內。這痛苦的哀嚎慘叫自然也就少有人知。
可是不遠處也是一身淺紅衣的玉冬來聽見這聲音卻是心都碎了。所有人都說玉氏大夫人的瘋病好了，可是誰又知道她在夜晚之中仍要受著如此酷刑，依舊瘋魔。
他垂下的手捏住了自己的衣服，今日是玉氏的大喜之日，所有人都換上了紅衣。可這入目的紅讓人覺得刺眼。他松開手，僵硬地抻平衣服，假裝無事發生，銜著眼睫上的淚珠離開。
微谷之外
玉冬來站在城門口，看著一對紅衣的璧人，笑道：“你們就不必送了。”
玉冬竹點點頭，“你多保重。”
肖季蓮不知該開口說些什麽，略一思忖，“你照顧好自己，梅霜還在等你回來娶她。”
玉冬來往身後一看，那丫頭根本就沒來送他，撇嘴道：“她才不在意呢。”
肖季蓮搖搖頭，這個角度自然是看不見那躲在柱子後的人，她臉色有些淡，終是叮囑道：“肖家……終是過去了。他們以後是你的子民，你要待他們好些。”
玉冬來點點頭，“我會待玉氏的屬民一樣待他們的。你且放心……好好休養。”
肖季蓮輕嗯了一聲。
玉冬竹給她再披上一件自己的外氅，疊在一起倒像是冬天的裹緊了過冬的小熊，“風寒，你受不住，便就此告別吧。”
玉冬竹又看向自己的弟弟，“你早日處理好季陽的事情，便能早日回來喝到你的喜酒了。望你一帆風順，冬日梅花開時，等你歸家。”
“好。冬日待我歸來。”玉冬來翻身躍上馬，調轉頭便離開了。
背影漸遠，玉冬竹也攜著肖季蓮回去了。
玉夫人現身
玉冬竹攜著肖季蓮送走冬來之後，便帶著她去後山拜訪大婚之上不曾出現的玉夫人。
說來這位玉夫人也算是一位傳奇了，她是玉家少有的女家主。
夫君去世時還懷著孩子，好在是挺了過來，不僅誕下遺腹子，還憑著一己之力守護玉家安穩數年。等玉冬竹有足夠的能力之後，她又將家主之位交給自己孩子，然後住進了後山的林間竹屋，再沒有出山，也不問世事。
繞過後山，眼前出現一間小竹屋。大鹹山巨石甚多，但流水草木幾近於無，能有一間小竹屋，也足以令人驚奇了。
竹屋面前擺放著各種各樣的石雕，形態各異，栩栩如生，但仔細一瞧都好像是同一個人的模樣，肖季蓮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他們走近，突然有一女子，青衣羅裙，打開門走了出來。女子面容偏冷，又似乎是年紀的原因，帶上了幾絲慈祥。臉上生了好些皺紋，兩鬢的白發也有些藏不住了。
“母親安好。”玉冬竹先出聲。
肖季蓮確定眼前人就是曾經的玉家上一任家主——玉秋音，也隨之禮貌道：“夫人好。”
女子聽見有人稱呼，這才擡頭看來，她眼睛有些不太好了，看人有些吃力。有些緩慢地走下臺階，站在他們面前，細細觀察眼前人的容顏。再瞧著肖季蓮的面容，突然笑了，眼角的皺紋都加深了。
“是冬竹啊，你們來了。”
玉秋音緩慢回身，走回小竹屋，扶著座椅把手坐下，跟在她身後。
“坐吧。”
玉冬竹先扶肖季蓮坐下，再挑了一個離玉秋音近一些的位子，便於她能看清自己。
玉夫人瞧他動作，輕笑出聲。
肖季蓮見她臉上帶著打趣的笑容，便有些不好意思，面色泛紅。又聽她道：“可是我這小屋太熱？”
玉冬竹瞧她面紅的模樣也笑出聲，道：“母親別打趣她了，她臉皮薄。”
玉夫人哼一聲，表達自己的不滿。
肖季蓮看著華發斑駁的玉夫人，覺得她頗有些小女兒的俏皮。
三年前，玉冬竹也曾帶她來過此處拜訪，只那時她沒有見到玉夫人。她還以為是夫人不喜歡她，如今看來不過是守著自己的規矩過自己的日子的罷了。
玉冬竹又開口道：“三年前母親說待她真的成為我玉家人你再帶她來見您。如今阿季已是玉家人，我便帶她來見你了。”
玉夫人嘴一撅，“你啊就是惦記我手上這點兒好玉，才帶她來找個好名頭的。”
“知兒莫若母。”玉冬竹也不辯解，反倒是笑著默認了。
玉夫人顫顫地從座位上起來，入內室拿了一個盒子出來，又坐下，“我也沒有燒茶水，這新媳婦敬茶也就免了。”她輕敲著木盒道：“你叫我一聲母親，這盒子裏的玉便是你的了。”
肖季蓮看了一眼玉冬竹，見他含笑點頭，便開口，甜甜道：“母親。”
玉夫人道一聲好，然後閉上眼，肉疼地對著玉冬竹說：“你拿去吧。”
“兒子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玉夫人見他摸著自己的寶貝盒子，假裝大方道：“歸你了，歸你了。”
她又站起身趕人，“你們走吧，我今日的活兒還沒幹完呢，就不留你們了。”
玉冬竹深知母親的脾性，也不多逗留，“兒走了。”
肖季蓮也隨他站起來，“媳婦走了。”
玉夫人嘆口氣，那些風言風語她多少知道一些，對自己的兒子道：“對她好些。”
“是。”
“走吧走吧。”
玉冬竹看著已經戴上了袖套，圍上了圍裙的母親，見她又拿起鑿子在石塊上雕刻，便不再打擾她，輕輕道了一聲，“再見。”
肖季蓮隨他下山，見他一直摸著手裏的木盒，神色不明，便道：“這是何物？”
玉冬竹聞言輕笑一聲，“一塊清音玉，可定人心。”
“清音玉，玉氏不是有很多嗎？母親為何這般心疼？”
玉冬竹將盒子裏的玉鐲取出來戴在肖季蓮手上，看著這青翠欲滴的鐲子和纖纖玉手相互映襯，心悅不已。
“這是我父親留給她的，應該說是留給我們四兄妹的，父親為我們每人都雕刻了不同的玉飾，由我母親保管，說是等最後一件玉飾送出去之後母親便可以去尋他了。”
肖季蓮一驚，就要把手上的鐲子取下來，“那你為何還要帶我來，若是都把玉飾取走了，母親不就……”
玉冬來按住她的手，笑道：“你太小看我母親了，這些年過去了她不會自殺的。倒是她看著這幾件玉飾，一直睹物思人，徒增傷感……我不想她難過，小時候還想著把東西騙過來自己保管。”
“父親和母親之間……”又是一個淒美的愛情故事，肖季蓮不免好奇。
玉冬來也無意瞞她，便牽著她的手下山，與她一問一答講起他父母過去的故事。
☆、“是一個妥妥的小紈絝。”
肖季蓮與他漫步，“聽聞父親名為玉洺溪，平日深居簡出，坊間流傳與他有關的消息甚少。”
玉冬竹看著她好奇的目光，微微搖頭，“大鹹山寸草不生，遑論川河溪流。怎麽可能取名為洺溪。”
後山，玉秋音看著自己身前這粗略雕刻的石塊，初具那人的面容，忍不住低罵一聲，“早就叫你不要改姓偏要改，這聽起來哪裏像是夫妻，倒像是兄妹。”
肖季蓮一楞怔，如此說來，四方之中，唯有隨安江氏是依水而建，且玉氏與江家有隔代結親的習俗，算起來母親那一代恰是如此……
肖季蓮忍不住頓足，不確定道：“莫不是……姓江？”
“不錯，他本姓江，叫江洺溪。”玉冬竹一拉她，肖季蓮才回神，接著往山下走去，“若是當年不出意外的話，玉江兩家聯姻的人該是我母親同江景之的父親才是。”
肖季蓮聞言又是一驚，臉上的驚訝都收不住，“那……”
玉冬竹合起她張大的下巴，寵溺道：“我慢慢說與你聽。”
“我父親原本是江家的私生子，礙於名聲對外說是收養的孩子。算起來該是江景之祖父的孩子。”
“如此算來，你與江景之豈不是堂兄弟？”
“嗯。”玉冬竹也不否認，“不過當年發生了許多事，玉氏同江家的關系也說不上太好。”
“咦——可是我記得當時冬來去江家參加前任家主的祭祀之禮時，不是說江景之的母親是玉氏人嗎？也是嫡出的小姐，該是你母親的姐妹才是……”
玉冬竹睫毛微顫，“她本是玉氏旁支的孩子，若是真要論起血緣關系，早不知差出多少服了。”
玉冬竹看著肖季蓮疑惑的表情，揉一揉她的臉，不自覺地記憶就回到了母親講起故事的那些年。
玉家居於大鹹山上，不論是財力還是仙門號召力，在四大世家之中，都只僅次於陽家。
但與此同時，玉家也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缺水，所居之地，草木不生。而隨安江氏雖居末位，卻是依水而傍。所以兩家一直交好，甚至是時常聯姻，都聯出了規律。每隔一代就要結親一次，其他世家都見怪不怪了。
而玉秋音這一代正好是要聯姻的那一代。
玉秋音是她這一輩玉家唯一的嫡系女子，甚至可以斷定她就是下一任微谷方主，她父母只有她這一個寶貝女兒。可見其受重視程度之深。
就當所有人都認為和江氏聯姻的人一定會是她，連她自己都這麽認為的時候，那個被所有人都認為是她未婚夫的人，卻狠狠地扇了她一個耳光。
“晚輩江流溪，拜見微谷方主。”
江流溪來的時候，玉秋音正悄摸摸地扮成丫鬟的模樣跟在父親身邊偷看。雖說婚事是註定的，但若是她不喜歡不願意。便是父親也不能強迫她出嫁。
不過，玉秋音看著眼前高高瘦瘦，腰桿挺直，著深藍色衣裳的男子，手裏用勁地捏著自己的法器，豎蕭“肆意”。
這是父親送她的及笄之禮，取名“肆意”，就是希望她能照著自己的想法瀟灑肆意地活著。
此時此刻，她心裏也很緊張。雖然所有人都說這個人會是她的未來夫君，可是，她之前還未見過他。現在見著了，覺得他雖然有些過於嚴肅端正，但容貌甚佳，看著讓人忍不住有幾分害羞。玉秋音覺得嫁給他或許也不是不可以。
且聽說近來隨安方主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便想著能在有生之年，看見自己的兒子成親。
從前，玉家的女兒都是十八歲才會出嫁的。不過，如今也是非常時期，玉秋音覺得自己可以理解江流溪的做法。想來，今日便是過來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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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江景之和肖家大小姐有沒有交情我不知道，不過我說你是沒有這個福氣了。”
“哈哈哈……”
……
“噗——”
馬的前蹄一折，連帶著陽青櫟整個人都摔倒在路上，他爬起來，氣不過，想甩累癱在地上的馬一鞭子，又生生地收住了手。回走幾步，奪過身後跟來的下屬的馬，繼續狂奔。
兩天一夜之後，已是接近黃昏，陽青櫟終於趕到了隨安江氏。他看著緊閉的大門，心中的怒火就像是火焰山一樣即將爆發出來。
“哐哐哐”上去敲門，無人應。
“江景之。”
“江景之，你給我出來！”
“哐哐哐——”
“別當縮頭烏龜。”
……
“江景之！”
……
接連敲了好久。
門終於開了，打開一個人身位大小。出來一個姑娘，青衣，頭戴木簪，是江景之的妹妹江景安。
“你是誰？”有些奶氣，倒像是三四歲的孩童心智。
“叫江景之給我出來！”
“哥哥睡著了，不方便見人。”
“睡著了，他做出了這樣的事居然還能心安理得地睡覺？”陽青櫟一把抓住姑娘的手臂。沖她吼：“他的心是鐵做的嗎？還是石頭做的？他怎麽睡得著！”
江景安被他一吼，整個人有些楞怔，然後突然就拽開手，撒開腿坐在門口哭了起來。
陽青櫟看著空了的手，聽見傳來的哭聲也是一楞。周圍的人指指點點的聲音，越來越多。
可是他回想起那斑駁的門墻，擦不去的血跡，門庭冷落的肖氏，幾日之間人煙稀少的季陽，還有，瘋了的肖季蓮。
再看看這眼前啼哭得像個孩子一樣的江景安，以及這周圍繞得人擠人的隨安。
突然鼻尖一酸，有的人只是輕微受點兒委屈就有人打抱不平，可有的人都家破人亡了還在被人當成笑料調侃取笑，甚至還被人因為容貌出色而意淫。
他突然看著這周圍的人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笑得前俯後仰，笑得直不起腰，笑得合不攏嘴，笑得……
眼角都流了淚。
周圍的人瞧見他這副失態的樣子，以為他瘋了，不和一個瘋子計較，慢慢都散了去。
“哈哈哈……”
陽青櫟還是控制不住自己臉上的笑，那笑聲讓自己都覺得陌生，毛骨悚然。
哭著的江景安也因為他詭異的笑聲停了下來，心裏有些害怕。
陽青櫟濕紅著一張臉，再加上幾天幾夜沒有休息清潔，整個人有些憔悴和狼狽。
他看著江景安，眼角還有淚沒掉下來，他指著她，說：“你有什麽資格哭。”徒然提高音量，“你有什麽資格哭！你知不知道你哥哥都做了些什麽！你知不知道！”
“她和你一般大，她也還只是個小姑娘，可她卻被你哥哥逼得發瘋，弄得家破人亡！你有什麽資格哭！你哥害得人家有家不敢回，孤身一人，無依無靠。草草定親，寄人籬下，毀了別人的一輩子。可你呢？居然還在這裏哭。你有什麽臉？”
陽青櫟的淚水掛在了下巴上，將落未落，他看著眼前的人，很是無力地質問：“你有什麽資格！”
他腦海裏回想著當初和肖季蓮幾人一起游玩查案時的時光，可是，就因為眼前人的哥哥，這一切都被毀掉了，回不去了。
“你有什麽資格？”陽青櫟反反覆覆地念著這一句，可是，如今他又有什麽資格在這裏質問另一個無辜的人。
門“吱呀”一聲響，再被打開一些，一個灰衣少年扶著一個白衣男子出來了。
江景之臉上帶著病容，面上泛著青色，門外喧鬧將他吵醒了，景安久久不歸，他便和長兮一起出來了。
方才陽青櫟還在笑的時候，他就在了。
他想出去把景安帶回來，可陽青櫟的一句句泣血的質問就像是世間最堅硬的鐵釘，把他穩穩地釘在了原地，紮出血來。
“公子。”長兮站在他身邊，聽著這些話，有些擔心他。
江景之從門縫裏看著無助的景安，輕聲道：“出去吧。”
陽青櫟看著這樣憔悴蒼老的江景之，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麽好。要質問和埋怨的話，他方才已經說完了。
長兮松開江景之，扶起景安，再看了一眼搖搖欲墜的江景之，最後還是先扶著景安進去了。
江景之看著臉上還帶著淚痕的陽青櫟，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開口。那一句句的拷問都沒有錯，他所訴說的都是他曾犯下的過錯。他無話可說。
兩個人對峙凝視了許久。
終於。
“失禮了。”
江景之先開口，然後轉身進了屋，陽青櫟就這麽看著那扇門一點點地在自己眼前關上。
那扇門一關就是兩個世界。
他知道，從今以後，他們之間的友情是徹底斷了。他們四個人再也回不去了。
☆、已是三年後
三年後，大鹹山下微谷玉氏。
“嫂嫂，嫂嫂！”
門外傳來歡快的聲音，玉冬晴抱著自己心愛的琵琶推門而入，身後跟著弟弟玉冬羽。
一個面色有些白得過分，像是久不見天日的女子安靜地坐在屋內，梳著婦人髻。
已是春日，陽光正好。玉冬晴猛的一開門讓她覺得有些刺眼。
玉冬晴看著擡起袖子擋住光線的女子，撒嬌似地走到她面前擋住透進來的光線，拉著她的袖子，嬌氣地喊道：“嫂嫂——”
女子放下袖子，微笑地看著她，任她拉著袖子搖晃也不煩膩，眉眼溫和，像極了天上下凡的仙女，玉冬晴看著她柔和的眉眼這樣想到。
玉冬晴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是下著初雪的日子，天空中飄飄揚揚的雪花蓋住了大地，像是在為這個初次到來的女子洗去這世間的骯臟，然後鋪下它最聖潔的地毯一樣，
玉冬晴看見她掀開馬車露出嬌顏的那一刻就在想，不知是哪家的女兒郎竟是出落得這般絕色，眉眼間一分貴氣，兩分英氣，三分艷氣……四分死氣。
那時對於這個久聞其名，不見其人的未來嫂嫂，玉冬晴心中便充滿了好奇與……心疼。
聽過她太多的傳聞，可真當玉冬晴見到她真人的時候，玉冬晴想這般女子，該是被人一生珍之重之藏之。
“冬晴可是又看上哪家的小公子了？”女子溫聲逗笑。
玉冬晴小臉一橫，“嫂嫂又嘲笑我！”
女子輕輕拍拍她的手，看著她身後不說話的男孩子，面容稍顯稚嫩但又帶著擋不住的俊俏，與玉家其他人如出一轍，只可惜這樣一個好孩子卻帶著無法彌補的缺陷。
她握一握男孩的手，柔聲道：“冬羽今日可覺得好些？”
春日風寒，前幾日男孩有輕微的咳嗽，她有些擔心。
男孩仔細地辨認她唇瓣的動作，點點頭。
她微微一笑，替他抻平衣領，“春捂秋凍，這幾日不要貪涼快脫衣。”女子細細叮囑道，像極了相夫教子的尋常女子。
這大概也是她哥哥希望她活成的模樣吧。肖季蓮笑看著眼前的兩個孩子。
“嫂嫂。”玉冬晴不滿弟弟爭奪了嫂嫂的寵愛，立刻說話，將女子的註意力拉回來，嬌嬌道：“哥哥讓我來問你，婚服已經送到了，你什麽時候去試衣服，瞧一瞧還有什麽地方要修改的。”
肖季蓮杏眸微合，看一眼外邊春色，桃花已開了有幾日了。
微谷在大鹹山下面，谷裏還有些許樹木花草，再往上一些便是光禿禿一片了。
瞧著春光尚好，便道：“現在就去吧。”
“好啊好啊！”玉冬晴歡喜得跳起來，嫂嫂自來微谷，出門的次數屈指可數，總這是這樣悶在房間裏，會憋壞的，所以二哥總是勸著要他們白日裏多帶嫂嫂出門走走散散心。
肖季蓮踏門而出，隨著她到了前面的玉簫堂，此堂名為玉簫，牌匾是以數十支玉簫為料制作而成。平日裏是待客的地方。
肖季蓮等人到的時候，繡娘還沒有離開，瞧她旁邊放置的茶沒有熱氣，已經涼了，應該是在旁等了許久。
“大哥，二哥，嫂嫂來了！”
玉冬晴蹦蹦跳跳地進來，立馬就撲到了主座上男子的懷裏，那是玉家如今的家主玉冬來。她帶著十五六歲的女子特有的嬌俏，嬌滴滴地喊了一聲，“二哥！”把人的心都柔化了。
肖季蓮看著眼前一幕，眨了眨眼，沖著主座上的人點點頭，然後收回目光，帶著玉冬羽坐到了主座下一男子旁邊的座位上，對著他恭敬地道了一聲，“夫君。”
玉冬竹沖她點頭，然後握一下她的手，“有些涼，下回出門記得多穿一件衣服。”
肖季蓮輕嗯一聲，便不作聲了。
看著這表面上兄友弟恭，夫妻和睦的景象，旁邊坐著的繡娘卻是額頭冒汗。
誰人不知眼前這溫溫柔柔的婦人就是三年前被滅滿門的肖家大小姐。
可是滅門之後，葬禮一完，不到半月她便突然毫無預兆地就嫁給了玉氏的大公子玉冬竹，然後便被接入了微谷，因著身上喪期未過，一直沒有舉辦婚禮。但天下人皆知他們之前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瞧著他們這副模樣也算是恩愛，繡娘擦擦自己額上的汗，瞧著這姑娘倒是與傳聞的潑辣厲害不同，溫溫婉婉的，倒是有大家風範。哎，也是個可憐人，如今能有個依靠也是不容易。
繡娘見她落座立馬站起身，恭敬道：“夫人來了，喜服已經送到，夫人可要試一試，若有不妥當的地方，小人好回去修改。”
玉冬竹沖她點點頭，肖季蓮便起身去看了看擺在旁邊的喜服。
鮮亮的大紅色讓人看著就歡喜，上面用黃色和綠色的絲線繡著一朵盛開的空谷幽蘭。
肖季蓮忍不住伸出手撫摸在了那細細的蘭葉上，就聽不知何時走到了身後的人道：“肖家的家紋是蘭花，我便讓繡娘把原本的百鳥朝鳳圖改為了幽蘭。”
“讓她們為你穿上吧。”
肖季蓮點點頭，隨著繡娘去了後殿。
玉冬來坐在主座之上看著返回座位的哥哥，開口問：“她這些日子可有好些？”
玉冬竹喝了一口茶水，“春天到了，比之冬日要好了許多。”
玉冬來點點頭，“辛苦大哥了。”
玉冬竹唇角微勾，“她如今是我的妻子，何苦之有。”
玉冬來看著哥哥清俊的面容，想張口說些什麽，可是開開合合好幾次還是沒能說出口。
自三年前哥哥初次見到季蓮後，便說要娶她，玉冬來當時以為哥哥是開玩笑的，雖有些在意，但也未曾真的放在心上。
可是在為肖家操辦完葬禮之後，他突然廣發拜帖，昭告天下人，要娶肖家孤女為妻。這成為了當時江家的無能家主一夜屠盡肖家滿門修士之後的又一件令人熱議之事。
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季蓮不僅答應了，還隨大哥來到了玉氏，未曾哭鬧，沒有不滿，不曾抱怨。這三年來寬厚下人，愛護弟妹，不發脾氣，處事待人疏離又溫和，除去不怎麽出門之外，倒真的像是一位盡職盡責的人妻。
可越是這樣，玉冬來心裏越不是滋味。當年明媚嬌俏的女子如今收起了自己所有的尖刺，成為了大家心目中的好大嫂，好夫人，好妻子。可唯獨不再是她自己。
他看著自己身上掛著的玉牌，上面刻著玉家家主的符文。是了，當年大哥不僅是娶了季蓮，還辭去了家主之位，與她一同住進了清嶼室。等他們大婚之後，玉冬來也要去接管季陽肖氏，不，如今應該說是季陽玉氏了。
紅衣似火，姑娘如妖，浴火而來，艷絕天下。
等她穿著大紅嫁衣出來的時候，玉冬來想人間絕色大抵就是如此了。若說當年的肖季蓮還帶著幾分少女的稚氣，那麽今日紅裝的她便有著女子別樣的成熟風味。
她朝著玉冬來微微點頭，然後便提著嫁衣朝玉冬竹走去了。
自她平靜下來之後便一直如此，這三年裏陽青櫟也曾來看望過她，可她如今對他們這些曾經共同歷經生死的夥伴都只保留著面上的溫和，實際上冷淡疏離，處處充滿了疏離感。
玉冬來心中微動，有些難受卻也能明白。她大概也是不想看見他們這些曾經的夥伴的，看見了他們就無可避免的會想起那個人。
因著怕觸景傷情，便將她帶離了肖家。怕她見人亦傷神，這三年他出現在她面前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玉冬竹看著她紅衣映襯，連帶著一直蒼白的臉都染上了血色，眉宇舒朗輕笑，“卿卿如妖，掠我思魂，吾寧成魔，與你共死同生。”
玉冬竹伸手將她耳邊碎發別至腦後，讚道：“甚美。”
肖季蓮微微低頭，耳際也泛起了緋紅，只留下白皙的脖頸引人遐想。
繡娘在她身後，親眼見到了兩位公子眼中的驚艷之色，也附和道：“夫人絕色世間少有。”
玉冬晴也蹦到她跟前，“嫂嫂真好看！”她的手忍不住在喜服上摸了一摸，料子舒適得很。
玉冬羽也緩緩走上前來，沖她一笑，點頭謂之好。
玉冬竹牽起她的手，引她轉一圈，前前後後看了一眼，輕聲問：“可覺得有何處不妥？”
肖季蓮輕輕擡一擡手，不曾覺得有任何不舒適，便道：“未有。”
玉冬竹點點頭，“那便如此吧。”他對著身後的繡娘也是滿意道：“不必修改了，你去賬房領錢吧。半月後的喜宴你也來。”
繡娘立馬笑得像是一朵盛開的老菊花，“多謝少爺，恭喜少爺和夫人，那小人就卻之不恭了。”
繡娘利落地退下，心裏歡喜，做成這件喜服，想來能得不少賞錢。
肖季蓮擡眼，“那我便先把喜服換下了。”
玉冬竹看著她轉身入內殿，擡頭見冬來還盯著她離去的背影，開口道：“你若是覺得喜歡，等我與你嫂嫂的婚事之後，也去讓娘給你和表妹挑個日子把婚事辦了如何？”
聞言，玉冬來臉上蕩漾起不自然的緋紅，“哥哥說笑了。她還未答應要嫁與我……”聲音越來越低。
偏玉冬晴瞧二哥這模樣，逗笑道：“二哥害羞了！我要去告訴梅霜姐姐！”
玉冬竹瞪她一眼，她便不敢放肆了。
玉冬竹輕笑，“你們小孩子的事情自己定奪，反正我是已經有妻子的人了。”
話語裏的炫耀之意讓玉冬晴都忍不住嘖嘖兩聲。
玉冬來又遲疑了一下，“江家的喜帖……”
玉冬竹面色冷了一下，“發吧。只他未必會來便是了。”
玉冬來點點頭，然後見肖季蓮出來，與玉冬竹一同攜手離開。
他看著兩人的背影，若有所思，突然察覺袖子被小手拉住，“二哥為何不開心？是怕因為江家的人，大嫂會難過嗎？”
玉冬來看著眼前靈動鮮活的小丫頭，摸摸自己妹妹的頭，不知為何想起了那個清風明月般的男子，突然道了一句，“她從前也是有哥哥的。”
玉冬晴一楞，大嫂的事情鬧得這般大，身上充滿了悲情的色彩。眼下溫柔的大嫂身上卻是背負著那樣沈重的過去。玉冬晴的心情突然低落下來，生硬地回了一句，“我日後會待她更好一些，不叫她傷心難過。”
玉冬來揉了揉她的腦袋，沒再說話。
☆、秋音
半月後，春光明媚。
那一場盛大的婚禮染紅了所有人的眼，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賓客囊括各大世家，無論是修仙還是不修仙，不管是王公貴族還是普通平民。所有人都為那一場盛事婚禮所震驚，縱然是幾個月後也依然是茶館旅客閑聊時的最好談資。
玉氏用這場奢侈豪華的婚禮打臉了所有人的非議，它告訴世人，肖家的大小姐如今縱然為孤女也依然是高門貴女，得人重視，不容任何人輕賤。
洞房花燭夜，燭光明滅不定。
肖季蓮一身喜服端坐在床邊，房間裏入目都是通紅，雙手交疊。
哥哥，你說想看見我出嫁的模樣，如今我已出嫁了，你在天上可看見了。
快至子時，門終於開了。
來人示意房裏的人都出去，然後放慢腳步至床前，掀開她的紅蓋頭，端來鴛鴦杯，道：“今日是你我大喜之日，淺酌一杯如何？喝了這交杯酒，也算是討個好彩頭。”
肖季蓮看著鴛鴦杯裏微微波動的清酒，低聲道：“時間快到了，我怕喝酒誤事。”
這三年來，外人以為他們夜夜共枕眠，雖然事實也如此；以為他們早已做了真正的夫妻可誰又知道他們真的是蓋著被子純聊天呢。
“一杯清酒而已，不礙事的。”玉冬竹溫聲勸誘。
肖季蓮擡眼看他也一身喜服，臉上還帶著酡紅，想來是方才勸酒的時候擋不住喝了一些，倒是與這氛圍相得益彰。
她端過鴛鴦杯，看清他的眉眼，與他纏手，一飲而盡。肖季蓮看著他將酒杯放回桌上，然後拿來了古琴。
此琴名為“月華”，是演奏困靈調的最好樂器。這三年來，她便是聽著這把琴的琴聲安穩度過的。
她看著他撫摸琴弦，“這三年來，謝謝你。”
玉冬竹低笑一聲，“你我既已為夫妻又何談謝字。”
他將古琴放置在一旁，擡手為她取下發冠輕放。“雖是假的，可你我在世人眼中卻是真的。阿季，不必心有負擔。”
肖季蓮聽他叫“阿季”的時候心中一動，這是他玩笑時取的昵稱，說既然是夫妻就該有區別於旁人的稱呼，他就自作主張地稱呼她為“阿季”，她便也隨他去了。
初到玉氏那時她雖然答應了嫁給他，可那時不過是基於交易，但這三年來，他真的像是兄長、夫君一樣待她好。
夜間彈琴助她壓制體內的異物，白日她精神好一點便帶她熟悉微谷的一切。不開心時逗她開心，生病時衣不解帶地照顧她，發脾氣的屍胡哄著她，爭辯的時候讓著她。她的心大概就是這樣慢慢地軟下來的吧。
肖季蓮看著他舒朗的眉宇，有時候也會想，若他們是真正的夫妻倒也好了，也就不必欠著從他身上得來這許多關懷。
“冬竹……”
玉冬竹為她拆卸首飾的手一頓，“怎麽了？”
“沒事，我就是喚你一聲。”肖季蓮看著他靠近的身體，以及不斷取下首飾的動作，臉上微微有些燙，她想許是方才那杯酒過於烈了的緣故。
“呃——”
肖季蓮突然胸口一疼，推開玉冬來。
玉冬來蹙眉，伸手搭脈，立刻扶著她盤坐，然後拿起月華琴，便開始“困靈調”的彈奏。
肖季蓮胸口的疼痛愈加難受，耳邊空靈縹緲的太古之音也緩解不下來她心中的疼痛。
“啊——”
痛苦的呻吟不斷從嬌艷的紅唇之中溢出，肖季蓮已疼得在床上翻滾。
清嶼室外的人早已散去，所有人都知道夜晚的清嶼室是微谷的禁地，任何人不得入內。這痛苦的哀嚎慘叫自然也就少有人知。
可是不遠處也是一身淺紅衣的玉冬來聽見這聲音卻是心都碎了。所有人都說玉氏大夫人的瘋病好了，可是誰又知道她在夜晚之中仍要受著如此酷刑，依舊瘋魔。
他垂下的手捏住了自己的衣服，今日是玉氏的大喜之日，所有人都換上了紅衣。可這入目的紅讓人覺得刺眼。他松開手，僵硬地抻平衣服，假裝無事發生，銜著眼睫上的淚珠離開。
微谷之外
玉冬來站在城門口，看著一對紅衣的璧人，笑道：“你們就不必送了。”
玉冬竹點點頭，“你多保重。”
肖季蓮不知該開口說些什麽，略一思忖，“你照顧好自己，梅霜還在等你回來娶她。”
玉冬來往身後一看，那丫頭根本就沒來送他，撇嘴道：“她才不在意呢。”
肖季蓮搖搖頭，這個角度自然是看不見那躲在柱子後的人，她臉色有些淡，終是叮囑道：“肖家……終是過去了。他們以後是你的子民，你要待他們好些。”
玉冬來點點頭，“我會待玉氏的屬民一樣待他們的。你且放心……好好休養。”
肖季蓮輕嗯了一聲。
玉冬竹給她再披上一件自己的外氅，疊在一起倒像是冬天的裹緊了過冬的小熊，“風寒，你受不住，便就此告別吧。”
玉冬竹又看向自己的弟弟，“你早日處理好季陽的事情，便能早日回來喝到你的喜酒了。望你一帆風順，冬日梅花開時，等你歸家。”
“好。冬日待我歸來。”玉冬來翻身躍上馬，調轉頭便離開了。
背影漸遠，玉冬竹也攜著肖季蓮回去了。
玉夫人現身
玉冬竹攜著肖季蓮送走冬來之後，便帶著她去後山拜訪大婚之上不曾出現的玉夫人。
說來這位玉夫人也算是一位傳奇了，她是玉家少有的女家主。
夫君去世時還懷著孩子，好在是挺了過來，不僅誕下遺腹子，還憑著一己之力守護玉家安穩數年。等玉冬竹有足夠的能力之後，她又將家主之位交給自己孩子，然後住進了後山的林間竹屋，再沒有出山，也不問世事。
繞過後山，眼前出現一間小竹屋。大鹹山巨石甚多，但流水草木幾近於無，能有一間小竹屋，也足以令人驚奇了。
竹屋面前擺放著各種各樣的石雕，形態各異，栩栩如生，但仔細一瞧都好像是同一個人的模樣，肖季蓮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他們走近，突然有一女子，青衣羅裙，打開門走了出來。女子面容偏冷，又似乎是年紀的原因，帶上了幾絲慈祥。臉上生了好些皺紋，兩鬢的白發也有些藏不住了。
“母親安好。”玉冬竹先出聲。
肖季蓮確定眼前人就是曾經的玉家上一任家主——玉秋音，也隨之禮貌道：“夫人好。”
女子聽見有人稱呼，這才擡頭看來，她眼睛有些不太好了，看人有些吃力。有些緩慢地走下臺階，站在他們面前，細細觀察眼前人的容顏。再瞧著肖季蓮的面容，突然笑了，眼角的皺紋都加深了。
“是冬竹啊，你們來了。”
玉秋音緩慢回身，走回小竹屋，扶著座椅把手坐下，跟在她身後。
“坐吧。”
玉冬竹先扶肖季蓮坐下，再挑了一個離玉秋音近一些的位子，便於她能看清自己。
玉夫人瞧他動作，輕笑出聲。
肖季蓮見她臉上帶著打趣的笑容，便有些不好意思，面色泛紅。又聽她道：“可是我這小屋太熱？”
玉冬竹瞧她面紅的模樣也笑出聲，道：“母親別打趣她了，她臉皮薄。”
玉夫人哼一聲，表達自己的不滿。
肖季蓮看著華發斑駁的玉夫人，覺得她頗有些小女兒的俏皮。
三年前，玉冬竹也曾帶她來過此處拜訪，只那時她沒有見到玉夫人。她還以為是夫人不喜歡她，如今看來不過是守著自己的規矩過自己的日子的罷了。
玉冬竹又開口道：“三年前母親說待她真的成為我玉家人你再帶她來見您。如今阿季已是玉家人，我便帶她來見你了。”
玉夫人嘴一撅，“你啊就是惦記我手上這點兒好玉，才帶她來找個好名頭的。”
“知兒莫若母。”玉冬竹也不辯解，反倒是笑著默認了。
玉夫人顫顫地從座位上起來，入內室拿了一個盒子出來，又坐下，“我也沒有燒茶水，這新媳婦敬茶也就免了。”她輕敲著木盒道：“你叫我一聲母親，這盒子裏的玉便是你的了。”
肖季蓮看了一眼玉冬竹，見他含笑點頭，便開口，甜甜道：“母親。”
玉夫人道一聲好，然後閉上眼，肉疼地對著玉冬竹說：“你拿去吧。”
“兒子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玉夫人見他摸著自己的寶貝盒子，假裝大方道：“歸你了，歸你了。”
她又站起身趕人，“你們走吧，我今日的活兒還沒幹完呢，就不留你們了。”
玉冬竹深知母親的脾性，也不多逗留，“兒走了。”
肖季蓮也隨他站起來，“媳婦走了。”
玉夫人嘆口氣，那些風言風語她多少知道一些，對自己的兒子道：“對她好些。”
“是。”
“走吧走吧。”
玉冬竹看著已經戴上了袖套，圍上了圍裙的母親，見她又拿起鑿子在石塊上雕刻，便不再打擾她，輕輕道了一聲，“再見。”
肖季蓮隨他下山，見他一直摸著手裏的木盒，神色不明，便道：“這是何物？”
玉冬竹聞言輕笑一聲，“一塊清音玉，可定人心。”
“清音玉，玉氏不是有很多嗎？母親為何這般心疼？”
玉冬竹將盒子裏的玉鐲取出來戴在肖季蓮手上，看著這青翠欲滴的鐲子和纖纖玉手相互映襯，心悅不已。
“這是我父親留給她的，應該說是留給我們四兄妹的，父親為我們每人都雕刻了不同的玉飾，由我母親保管，說是等最後一件玉飾送出去之後母親便可以去尋他了。”
肖季蓮一驚，就要把手上的鐲子取下來，“那你為何還要帶我來，若是都把玉飾取走了，母親不就……”
玉冬來按住她的手，笑道：“你太小看我母親了，這些年過去了她不會自殺的。倒是她看著這幾件玉飾，一直睹物思人，徒增傷感……我不想她難過，小時候還想著把東西騙過來自己保管。”
“父親和母親之間……”又是一個淒美的愛情故事，肖季蓮不免好奇。
玉冬來也無意瞞她，便牽著她的手下山，與她一問一答講起他父母過去的故事。
☆、“是一個妥妥的小紈絝。”
肖季蓮與他漫步，“聽聞父親名為玉洺溪，平日深居簡出，坊間流傳與他有關的消息甚少。”
玉冬竹看著她好奇的目光，微微搖頭，“大鹹山寸草不生，遑論川河溪流。怎麽可能取名為洺溪。”
後山，玉秋音看著自己身前這粗略雕刻的石塊，初具那人的面容，忍不住低罵一聲，“早就叫你不要改姓偏要改，這聽起來哪裏像是夫妻，倒像是兄妹。”
肖季蓮一楞怔，如此說來，四方之中，唯有隨安江氏是依水而建，且玉氏與江家有隔代結親的習俗，算起來母親那一代恰是如此……
肖季蓮忍不住頓足，不確定道：“莫不是……姓江？”
“不錯，他本姓江，叫江洺溪。”玉冬竹一拉她，肖季蓮才回神，接著往山下走去，“若是當年不出意外的話，玉江兩家聯姻的人該是我母親同江景之的父親才是。”
肖季蓮聞言又是一驚，臉上的驚訝都收不住，“那……”
玉冬竹合起她張大的下巴，寵溺道：“我慢慢說與你聽。”
“我父親原本是江家的私生子，礙於名聲對外說是收養的孩子。算起來該是江景之祖父的孩子。”
“如此算來，你與江景之豈不是堂兄弟？”
“嗯。”玉冬竹也不否認，“不過當年發生了許多事，玉氏同江家的關系也說不上太好。”
“咦——可是我記得當時冬來去江家參加前任家主的祭祀之禮時，不是說江景之的母親是玉氏人嗎？也是嫡出的小姐，該是你母親的姐妹才是……”
玉冬竹睫毛微顫，“她本是玉氏旁支的孩子，若是真要論起血緣關系，早不知差出多少服了。”
玉冬竹看著肖季蓮疑惑的表情，揉一揉她的臉，不自覺地記憶就回到了母親講起故事的那些年。
玉家居於大鹹山上，不論是財力還是仙門號召力，在四大世家之中，都只僅次於陽家。
但與此同時，玉家也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缺水，所居之地，草木不生。而隨安江氏雖居末位，卻是依水而傍。所以兩家一直交好，甚至是時常聯姻，都聯出了規律。每隔一代就要結親一次，其他世家都見怪不怪了。
而玉秋音這一代正好是要聯姻的那一代。
玉秋音是她這一輩玉家唯一的嫡系女子，甚至可以斷定她就是下一任微谷方主，她父母只有她這一個寶貝女兒。可見其受重視程度之深。
就當所有人都認為和江氏聯姻的人一定會是她，連她自己都這麽認為的時候，那個被所有人都認為是她未婚夫的人，卻狠狠地扇了她一個耳光。
“晚輩江流溪，拜見微谷方主。”
江流溪來的時候，玉秋音正悄摸摸地扮成丫鬟的模樣跟在父親身邊偷看。雖說婚事是註定的，但若是她不喜歡不願意。便是父親也不能強迫她出嫁。
不過，玉秋音看著眼前高高瘦瘦，腰桿挺直，著深藍色衣裳的男子，手裏用勁地捏著自己的法器，豎蕭“肆意”。
這是父親送她的及笄之禮，取名“肆意”，就是希望她能照著自己的想法瀟灑肆意地活著。
此時此刻，她心裏也很緊張。雖然所有人都說這個人會是她的未來夫君，可是，她之前還未見過他。現在見著了，覺得他雖然有些過於嚴肅端正，但容貌甚佳，看著讓人忍不住有幾分害羞。玉秋音覺得嫁給他或許也不是不可以。
且聽說近來隨安方主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便想著能在有生之年，看見自己的兒子成親。
從前，玉家的女兒都是十八歲才會出嫁的。不過，如今也是非常時期，玉秋音覺得自己可以理解江流溪的做法。想來，今日便是過來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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