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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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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鏡門以西, 有無數大山,一眼望去,仿佛如翠色林海,滿目墨綠, 即便是在這深冬之際,漫山遍野都是生長了長青的樹木,看上去就仿佛絲毫不畏嚴寒一般。

而其中一座山,形狀長得有些奇特, 上寬下尖,山頂平平, 乍一看模樣有點像一個陀螺,有人戲稱它為陀螺山。

因為天氣緣故, 山頂上大部分的喬木都已落光了葉子,只有少數松柏仍舊在苦苦支撐,山頂邊緣生長著一棵老松,不知有多少個年頭了, 枝幹虬勁,身體盤曲著, 以一種岌岌可危的姿勢向懸崖下面探出去, 仿佛風一大,它就會整個被連根拔起似的。

那樹下坐著一個青年,正閉目調息, 表情平靜, 風聲陣陣, 就在這時,一道靈光從遠處的天際劃過,迅速朝他的方向掠過來,眨眼便撲至面前,青年似有所覺地睜開雙目,伸手正欲抓住那靈光,卻被另一只手搶了先。

郁長風眉頭微皺,看著曲清江慢條斯理地將那道靈光捏在手中,片刻後,光芒逝去,露出真實面目來,是一枚傳訊符。

他將疊成紙鶴模樣的黃符在指尖把玩片刻,像是孩童頭一回看到了好玩的東西一般,仔細觀察,翻來覆去,郁長風冷眼看著,開口道:“你不覺得這是一種十分失禮的行為嗎?”

曲清江聽了,擡眼看他,仿佛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似的,竟然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意,只是他不常笑,這一笑起來,反而把郁長風給驚住了,曲清江道:“你說話的時候,倒與他很像。”

郁長風微微垂下眼,不看他,也不說話,他怕自己一時激動,做出點什麽事情來,只是這人也配在他面前提起先生,想到這裏,郁長風的眼中便閃過幾分厭惡來。

曲清江卻沒有看到似的,他將那紙鶴把玩了半天,才問道:“你要看麽?”

郁長風自然是想看的,那傳訊符上的靈力他十分熟悉,肯定是先生發過來的,他的嘴唇微微動了動,這時曲清江已經開始拆起那紙鶴來,很快,傳訊符被拆開了,他快速地上下掃了一眼,將上面的內容看過之後,才將符紙遞過來,道:“給你。”

那模樣姿態,就仿佛當著別人的面拆閱他人的信件,是一件十分微不足道的事情,看著他那張沒什麽表情的臉,郁長風簡直是恨不得一拳搗爛了他。

但是先生的信件是不能不看的,郁長風輕扯唇角,露出一絲譏嘲的笑容:“多謝你了。”

曲清江仔細地打量著他的面孔,然後忽然道:“你這樣又與他不像了。”

郁長風臉色微微一僵,曲清江像是沒有看到似的,繼續道:“若是我敢拆閱他的傳訊符,他恐怕要把這符紙扔回我臉上來。”

聞言,郁長風呵地冷笑一聲,道:“先生真是脾氣好,若是換了旁人,恐怕要把你打得不能自理了。”

他說著,伸手奪過傳訊符,又補充一句:“若非我修為比不過你,又受制於你,只怕你早已死了千百回了。”

曲清江聽了,竟然還點點頭,道:“你說得有理。”

郁長風以一種腦子有病的奇異眼光盯著他看了看,然後低頭開始閱覽起傳訊符上的字來,果然是先生發來的。

看完之後,他心裏嘆了一口氣,若是在往常的時候收到這傳訊符,他必定十分高興,只是眼下這境況,他恨不得先生壓根想不起他來,因為他若是不回信,先生必定會發現不對,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正在郁長風犯愁的時候,忽然察覺到曲清江已經一錯不錯地盯著他看了許久了,就仿佛是等待著什麽似的,郁長風脊背上都泛起了一股子涼意,他道:“你作甚?”

曲清江慢慢地道:“你不給他回傳訊符麽?”

郁長風起先還有些發蒙,幾乎是在一剎那,他就明白了對方的言下之意,他抿著唇,冷聲道:“不必回了。”

曲清江道:“這可不行。”

他說著,取出一枚空白的符紙來,遞給郁長風,不容拒絕地道:“別叫你先生擔心了。”

郁長風不接,曲清江也不以為意,只是將符紙放下,起身道:“你總會寫的。”

他說完這句意味深長的話,便轉身離開了,郁長風看著他灰白色的背影消失在叢木之後,打從心眼裏覺得,曲清江這人,恐怕是瘋掉了。

他的目光移向地上的黃符,風聲掠過,符紙邊緣瘋狂地翻飛著,像是下一刻就要隨風而去,中心部分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壓制著,令它動彈不得,就如郁長風此時的丹田一般,他無奈地吐出一口氣來。

相長寧猶記得曲清江剛被送來連雲山那會,很是沈默寡言,總垂著眼,不喜與人對視,那時郁長風還是一名小童子,做些烹茶煮酒,灑掃庭院的瑣碎事情。

相長寧靠在庭院樹下,翹著腿乘涼,對站在一旁的曲清江閑閑道:“以後你就跟小長風做事吧。”

曲清江那時已是築基後期修為,讓他跟著才煉氣巔峰的郁長風做事情,實在是有些委屈了,但是他並不多說,讓做什麽就做什麽,郁長風性子活潑,總是愛說些童言稚語,惹人發笑。

此後不久,他便悄悄來找相長寧,小聲道:“先生,那個清江哥哥是不是哪裏不好?”

相長寧笑道:“他哪裏不好?我看他很是聽話守本分嘛。”

郁長風急急擺手,道:“不是這個,我與他說話,他從來不應聲,也不笑,他……他是不是生病了?”

“哦,”相長寧漫不經心地道:“你說的是這個啊,沒事,過些日子就好了。”

果不其然,過了幾個月,曲清江終於開口說話了,他說的第一句話是:“你不是答應了,為我解火毒的麽?”

郁長風驚得手中的掃帚都掉了,相長寧卻大笑起來,道:“我是答應了沒錯,只是你卻從來不開口,我還道你這是要等著我來求你呢。”

曲清江的表情微微變了些許,面孔上閃過些難堪的神色,最後化作沈默,艱澀地開口:“求……前輩出手救我。”

相長寧笑罷起身,道:“你這悶不吭聲的脾氣不好,我不喜歡,小長風也不喜歡。”

經過此事之後,曲清江果然開始說話了,郁長風與他說什麽,他便答什麽,便是沒話可說,他也會隨便應一聲,表示自己確實在聽。

郁長風如同發現了什麽新奇的事情一般,又跑來與相長寧叨叨這事,頗是興奮,最後又有些遺憾地道:“可是他仍舊不笑,先生,清江哥哥是不是不開心?”

相長寧唔了一聲,只是道:“他與你不同,小長風,日後你不必整天想著逗他笑了。”

郁長風十分疑惑:“為什麽?”

“他想不開罷了,”相長寧敲了他腦瓜子一記,笑道:“你哪來這麽多為什麽?有閑工夫琢磨這個,倒不如去好好修煉,回頭我要考較你。”

直到後來有一日,郁長風忽然興奮地跑來找到相長寧,神神秘秘地道:“先生,我今日看見清江哥哥笑了。”

相長寧挑了挑眉,他其實對這種事情並不是很在意,但是也不忍打擊郁長風的興致,便一邊整理手中的東西,一邊隨口問道:“又怎麽了?”

郁長風像是說悄悄話似的,低聲道:“他從後山回來,我便看到他笑了,嚇我一跳呢。”

相長寧心說,就這點事,也值得你大驚小怪的,嘴裏卻笑著道:“今日功課做完沒有?你又溜去後山玩了?”

郁長風不想他竟然把話題扯到了自己身上,連忙吐了吐舌頭,扮個鬼臉之後,一溜煙出去了,出去沒多久,轉眼又奔了回來,嚷嚷道:“先生先生,湛前輩來啦!”

話音一落,相長寧便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自前院傳來:“你這大嗓門,鬼都被你嚇跑了。”

一個身影出現在門口,午後的陽光自他身後灑落進來,勾勒出一道清晰的輪廓,湛華璟擡眼,道:“你這裏怎麽又多養了一個小崽子?若是人手不夠,不如雇我,還不必你出工錢,白做工。”

相長寧朗聲笑道:“那可不成,我收他是有條件的,等時候到了,便打發他回去了。”

他說著,又道:“你怎麽從後山過來?”

湛華璟輕呵一聲:“你又知道了?”

他說著,伸出手來,掌心放著四枚殷紅的果子,道:“我路過時,發現朱藤剛好成熟,便去摘了幾個來,借花獻佛。”

相長寧頓時大怒:“這些是我特意留下的!”

湛華璟一看壞事了,連忙遞一枚給郁長風,道:“見者有份,一人一個,小長風,你拿著。”

郁長風傻乎乎地接了果子,吭哧吃了一口,然後眼睛都亮了,讚不絕口道:“先生,這個好吃。”

相長寧:……

湛華璟分完之後,還剩下一個,他似有所覺地轉過身去,看了看門外,道:“那小東西,進來,也分你一個。”

過了片刻,一道清瘦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是曲清江,他垂著眼,接過湛華璟遞過去的朱果,又恢覆了如往常那般沈默,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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