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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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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山的整體山勢是傾斜的, 與鄰近的一座山緊緊挨著,中間有一道深深的溝壑,就仿佛被一柄劍劈開了似的,夾雜著水霧的風從那溝壑下方吹上來, 將相長寧的衣袍吹得飄忽不定,獵獵作響。

說是溝壑,其實也不盡然,下面更像是一道深淵, 其中霧氣繚繞,恍若仙境雲海一般, 相長寧朝那深淵縱身一躍, 整個人便如小石子似的彈射而出,一直落入那雲海中,帶起絲絲霧氣浮動, 然後漸漸再次歸為平靜。

相長寧自然不會是想不開去尋死的,在那雲霧上方三尺處, 有一塊巨大的巖石突兀地懸空著, 他足尖輕點,落在那巖石上, 環顧左右情況, 總算找回了當年幾分的熟悉。

這是一個往內凹陷的巖洞,周圍的石壁上爬滿了青苔藤蔓, 透著一股勃勃翠色, 十分喜人, 石壁正中央有一道石門,緊緊閉著,上方刻著四個大字:洞天福地。

字跡鐵畫銀鉤,蒼勁俊逸,可見刻字之人必然是寫得一手極好的字,相長寧走上前去,伸手在石門上輕叩三聲,然後退開幾步,過了片刻,石門處漸漸傳來些動靜,先是輕輕顫抖,門上的青苔也被簌簌抖落下來,散了一地。

很快,轟轟的沈悶聲音響起,許是很久未開,那石門發出嘔啞嘲哳的聲音,十分難聽,門開了,約莫到一掌寬的時候,一陣清越的鳥鳴聲從中傳來,緊接著,一團白色的影子掠了出來,落在藤蔓上,低頭打量相長寧。

那是一只漂亮的斑鳩,羽毛如白玉一般,尖尖的嘴呈紅色,眼睛烏溜溜的,然後張喙發出一聲細細的鳴叫,相長寧見了,從容取出一枝玉竹來,放在地上,那斑鳩撲扇了一下翅膀,短促地叫了一聲,飛掠下來,將玉竹銜起來,徑自往石門內去了。

相長寧並不著急,靜靜站著,待過了片刻後,只聽嚓嚓幾聲,那石門開始往兩旁打開,露出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來,他這才從容走了進去,石門在身後重重合上,再次恢覆了之前那般的沈寂。

眼前是一條長長的石道回廊,兩旁的石壁上嵌著白色的珠子,足有成人拳頭大小,散發出熒熒的光芒,若白紗籠罩,足夠照亮腳下的路。

數百年後舊地重游,相長寧全然是另一種心境了,再不像初次來時那般驚喜和浮躁,他一邊往前走,一邊打量著四周,石壁上爬滿了青苔,他看了一會,心中微動,伸手去摸了摸那青苔,啪嗒一聲,大塊青苔剝落,露出後面的石壁來,那裏仿佛刻著什麽東西。

相長寧輕輕在石壁上叩了幾下,靈力震動,霎時間大塊大塊的青苔爭先恐後地掉落下來,整條回廊的石壁都幹幹凈凈,一覽無餘,上面刻的都是女子,同樣精致的面貌,或嗔或笑,或喜或怒,有撫琴吹簫,有翩然起舞,有海棠春睡,千姿百態,栩栩如生,一眼看過去,足足有近百幅刻像,竟然沒有一幅是重覆的,可見刻這石像之人的心思。

女子生得極美,身著廣袖長裙,裙上繡著玉竹枝,蛾眉宛轉,一顰一笑,皆是動人之態,恍若仙子,便是相長寧也忍不住心生讚嘆來,一路看過去,不知不覺間,回廊走到了盡頭,最後一幅刻像,卻是被損壞了,漂亮的美人浮雕上,好大一個突兀的坑洞,令人不禁扼腕嘆息。

相長寧上一回來沒見過這些刻像,如今見了,心中不免多想了一些,譬如那石壁上的女子究竟是何人?這些刻像又是何人所作?莫非是這洞府主人?

他一面揣測著,一面踏出了回廊,回廊外是一個庭院,有朦朧的天光從上面灑落下來,大概是用了某種特殊的陣法或者禁制,庭院中長滿了各種各樣的奇異花卉,美不勝收,蒼翠的藤蔓爬上了欄桿,大朵大朵雪白的花肆意綻放著,散發出沁人心脾的香氣。

相長寧沒有在庭院中多做停留,徑自往後走去,穿過兩個廳堂,熟門熟路地到了一處園子,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地,園子上掛了一塊古樸的牌匾,上書三個大字,靈草園。

相長寧才站在園門口,便感覺到有充裕的靈氣從裏面溢出來,他深吸一口氣,擡腳進了園子,距離他上一回來時,已過了六百年之久,這麽長的時間,想必當時那些剩下的靈草靈藥都已然成熟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這個靈草園的面積比方才前面那個庭院還要大上些許,一畦一畦的,種滿了各種各樣珍稀的靈草,相長寧粗略一掃,最差的也有三百年份以上,好一點的也有七八百年份,更甚者有上千年份的,靈草長勢驚人,擠擠挨挨在一處,好似一小片灌木叢似的,毫無防備地張揚著葉子,任君采擷。

相長寧壓了壓心中的欣喜之意,先采集了一些煉成二轉培神丹的必需靈草,然後才開始采摘起旁的靈草來,白素參,海金沙,半楓茶等等,都是不多見的頂級品相。

他也並不是一味地全摘了,年份淺的都留著,只取那些好品相的靈草,來日此處若是再有後來人,總不至於叫人空手而歸,壞了人家的機緣不是?

饒是如此,相長寧也在靈草園中逗留了一個時辰之久,把個儲物袋裝得滿滿的,才慢悠悠離開,離了靈草園,再往後面去,又是一道長長的回廊,形容布置與來時那一條一般無二,只是石壁上刻的畫像有些變化,那刻像上不再只是有那名女子,另還有一名青年男子,風姿翩翩,眉目俊美,看向那女子時,便是隔著這冰冷的石頭,也能感覺到他眼中透露出來的溫柔。

相長寧怔了一下,才移開目光,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那男子有些眼熟,仿佛在哪裏見過似的,可惜了,他如今年紀長了,又散了修為,記不得事,或許要那人站在他面前來才勉強能認個囫圇,這麽想著,他的目光凝在了那刻像的角落,相長寧發現一件事,幾乎每一幅刻像裏,都會出現一柄長劍,或橫放或直立,或雕刻得清晰,又或者幹脆只是模糊一道影子。

看來這男子十有八九是個劍修,相長寧盯著刻像,摸了摸下巴,那這名女子呢?

沒一會,回廊便到了盡頭,這大概是後院了,廊下一片瑩白,相長寧仔細一瞧,才發現那裏種了一片斑鳩玉竹,長勢頗好,他一眼便瞧見了自己方才帶來的那一株,種在最外圍,還精心澆了水,他心中不由升起幾分荒謬感來,這莫不是那只斑鳩鳥種下的?

經過後院,便有幾間屋子一字排開來,這裏相長寧曾經來過,對於其中的大致情況也還有些印象,屋子裏無非是些法寶法器之類,他正欲擡步之時,卻忽聞耳邊傳來一聲巨大的悲鳴,像女子陷入絕望時的哭喊哀泣,震得他忍不住後退一步,驚疑不定地朝那悲鳴的方向看去,發生了什麽事情?

下一瞬,令人震驚的現象發生了,廊下那一片長勢頗好的斑鳩玉竹瞬間枯萎下去,竹葉片片雕落,瑩白如玉的竹身漸漸泛起一片死灰色,仿佛在這短短幾息之間,那斑鳩玉竹便已死去了,同時相長寧還註意到,不只是這一片斑鳩玉竹,連同後院中的其他植物都在一瞬間枯萎,花葉雕零,若秋風掃過一般,腳下的地面都開始微微震動起來,仿佛在哀痛震怒。

相長寧心中微微一凜,他再顧不得其他,擡步便往回廊的方向走去,沒走幾步,果然見到石壁上近百刻像已經寸寸碎裂開來,那些琴瑟和鳴,山盟海誓,花前月下,此時已化作齏粉,簌簌而落,再尋不見一絲蹤跡了。

與此同時,洞天福地的入口處,松百靈正滿臉蒼白地站在一旁,不敢去看地上的情狀,聞子銘的臉色也很是難看,陳珂持劍站在一旁,鋒銳的劍刃上猶有鮮血淌下,一滴滴落在地上,浸透了蒼翠的青苔,若是仔細看,他的面孔也有幾分不自然,下頷骨緊緊繃著,垂眼盯著地上的人。

更確切地說,是一具屍身,梁汀已經死了,身上有兩道傷口,一道在身前,乃是一只爪子的印跡,深可見骨,鮮血淋漓,而所有人都知道,致命傷並不在這裏,而是在他的背後,有一道劍傷,毫不留情地貫穿了他的身軀,然後再□□,血濺三尺。

梁汀的慘嚎聲猶在耳邊回蕩,還有那只古怪的斑鳩鳥,那斑鳩鳥也不知是什麽來路,見他們給不出斑鳩玉竹,便發了瘋,陳珂拼命全力也沒能殺死它,反而被打得節節敗退,最後還是厲飛霜不耐煩,隨手扯了梁汀過來擋在身前做誘餌,果然引起那斑鳩鳥的註意,朝這邊沖過來之時,不想梁汀胸前驟然刺出一劍,躲閃不及,被刺個正著,隨即陳珂立刻抓住時機,又是一劍,那斑鳩鳥終於死了,詭異的是,它臨死前發出一聲慘叫,若女子震痛哀啼一般。

“玉郎!你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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