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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某渡魂仙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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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沈,昏暗之中,擡手也難以見到五指,白日裏茂蔥的樹林,在暗夜之中,也開始顯得猙獰起來,冷風淒寒,仿若不可視之物的低吟,黑暗混沌如潮水,將人心擠壓成點,迫壓住呼吸,生怕驚動了什麽。

“簌簌簌簌……”耳邊傳來昆蟲細小的攀爬啃噬的聲音,身體下是夜晚潮濕的土壤,還有土壤上腐爛的樹葉,二者相混合,散發出一種難聞的腐朽的氣味,衣服上浸染上了山間的露水,沈重地束縛在“他”的身體上,仿佛被魘住了一般,眼皮被粘合在了一起,無論如何也無法睜開。

不行!要趕快醒過來才行!要盡快掌控住這具身體,已經沒有再進行一次渡魂的力量了……付出了這麽多,舍棄了這麽多,怎麽可以在這樣一個地方終結!

暗色之中,一雙慘綠色的眼瞳從另外一邊亮起,輕輕地,踩在葉片上面的瑣碎聲微弱傳來,伴隨著“嗚嗚”聲的試探,一只半人高的大狼十分謹慎地露出半個身子來。它露出鋒利的牙齒,腦袋上的耳朵缺少了半邊。

“他”的手指顫動了一下,好像即將要從昏迷中清醒過來,又好像還要花費更多的時間來掙紮,遙遠的樹林之中,隱隱有火光閃爍移動,模糊的呼喊的聲音若有若無地傳進他的耳朵裏,雜亂的腳步聲愈來愈近,愈來愈近……

獨狼悄無聲息地退去了。

“快過來!”帶著些驚喜的叫聲響徹夜晚,火把湊在“他”的臉龐,似乎是辨認出了“他”的相貌,“找到了!”領頭的人高聲呼喊道。在他們頭上的林地的高處,聽見了喊聲的其他村民們舉著火把,探出頭來望了一眼後,也匆匆轉變了方向,向著下方趕了過來。

“不錯,就是這個地方。”人群紛紛散開,走出的一位年長者,他的發須中夾雜著霜白,但身材依舊高大挺直,看不出任何一點的老邁,他環顧了一下四周:“那丫環報的地方沒有錯,沒有騙我們。”

他又看向了仰躺在地面之上的青年,身邊立刻有人湊過來:“還有呼吸,就是很微弱,也不知道撐不撐的住……”

年長者眉頭皺緊道:“算了,先來幾個人,將他擡到老徐那裏去。”

“雖然幹出了那等事,但好歹也還是沈夫子的孩子。”搜尋的人群中有人嘀嘀咕咕道。

“……是啊,能幫一把還是幫一把,”有人嘆息道。

有幾人上前來,擡起了“他”的身體,遠離了冰冷潮濕的土地,在一陣輕緩顛簸之中,“他”最終還是陷入了無所知的昏眠之中。

……

鼻尖傳過來一縷藥香。

床上的青年倏然睜開眼,他有些艱難地扭轉了脖子,似乎是想要觀察一下自己周身的環境。但片刻之後,他眸子中帶上了茫然,好像不怎麽明白自己的處境。

“醒了?”有老人慢條斯理地說話。他的手中正在處理某種草藥,葉片細長,開有藍色的小圓花。

“這是哪?”青年困惑道。

老人端坐在桌子旁邊,身形略帶有一些佝僂,他的衣物雖舊卻很幹凈,整個人的精氣神很好。

“怎麽?”他頭也不轉地嗆聲道:“幾天沒見,就把你徐伯給忘得一幹二凈了?”

“徐伯?”青年的語聲中仍然帶著揮之不去的疑惑。

徐伯鼻腔中冷哼一聲:“是啊,為了個女人,就不管不顧地將親人和朋友都拋下,結果呢?還不是一個人被丟在山林裏,如果不是大家看在夫子的面子上,你以為你還可以撿回你這條命?”

“夫子?”青年面上的困惑又多籠罩上了一層。

徐伯終於放下了手中的活計,他認真地審視了一眼青年,而後不怎麽確定道:“傻了?”

青年微微挑了挑眉,對著這位言語“犀利”的老人他不動聲色試探道:“請問,你是誰?”

……

“小姐,”陸管家在得到應允後,推門而入,躬身一禮,“那和綠漪賤婢私逃的沈元已經被抓回來了。”

“可有受傷?”這位小姐神色淡淡道。

“小姐何必為其擔憂?”陸管家是一位服侍了許家三十年之久的老管家,他忠心、誠懇,對於主家之事,一貫憂於己身,他十分不解道:“這沈元不僅和那綠漪私自定情,甚至還在奔逃之際,盜走了小姐珍藏的寶物,那一株仙藥,可是主家為了小姐您此次拜師……”

“陸老。”這小姐不疾不徐地打斷了老管家的話,止住了他後面的話語。

情知無法再勸誡下去的陸管家只好輕嘆一聲後回答道:“救回來的時候估計已經在山林底下躺了三天,灌了好幾罐湯藥下去後,命是被拉回來了,但是卻傷到了腿,而且,腦袋好像還出現了問題,據說連自己姓什麽叫什麽都給忘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自己闖了大禍,故意假裝來欺騙我們的……”

“陸老,”這小姐好笑地搖了搖頭:“那沈元你我也都見過,還有那能夠被綠漪這小妮子玩弄股掌間的性情,是不是在偽裝,只消我們去看一眼,不就可以辨別而出了嗎?”

陸管家又嘆了口氣,他感覺自己在車隊停留在這個村子裏的時候嘆氣的次數是從前的數倍,但既然小姐已經定下了決定,那他這位仆從也不好再說什麽,雖然小姐的年齡還輕,但她的心智和手段,都萬萬不是自己所能比的,他只好再次深深行了一禮後,囑托道:“只盼望小姐您莫要忘記了時間,我們是提前了不少日子,但是天墉城開派授徒的時日也已經將近了。”

“放心吧,陸老,我心中有數。”這許姓的小姐站起身來,她背對著陸老退去的方向,目光轉向了房間窗外,整個人似乎沈浸在了遙遠的過去之中,目光顯得有些悵惘迷離。

青年在村子裏轉了幾圈,因為腿腳不便,還特意拄了根拐杖。

這是一個沿水而居的村落,一條清澈的溪水從村莊側面蜿蜒而過,村莊的北面是一座高聳茂密的山林,村莊中的獵人便是依據此山過活,據自己從“徐伯”口中打探,之前的自己也是妄圖從此山之中逃離許家家丁們的追捕,當然,最後差點丟了自己的命。往南而去是一小片的桑樹林,是村中富戶陳家承包的地產,每年春季桑葚豐產的時候,陳家都會給村中每戶人家送去一些嘗嘗鮮,味道很甜。其餘人家多以農務為主,幾十畝的田地村外交錯,種滿了菜蔬稻谷,村子中木屋散落,有雞犬之聲相伴。

這是一個安靜而祥和的村落,日升而起、日落而息,這樣平靜舒緩的日子,近期裏最熱鬧的一件事,就是一隊來自京城的車隊。馬車裏坐著一位天仙一般美麗的大家小姐,一舉一動都嚴謹規矩的隨侍管家,還有穿著盔甲拿著武器的護衛隊。

他們是來拜訪沈夫子的。

眾人紛紛恍然大悟,這個普通安寧的小村莊,若真的說有誰能夠和京城中的貴人搭上關系,恐怕也只有那位隱居在此處的沈夫子了。

而據說,這位被大家所有人尊崇的“沈夫子”,便是自己的父親了。

青年沈元隱隱感覺有些不對,他覺得自己應該是忘了什麽相當重要的事情,但是他的腦袋就好像是之前對那位“徐伯”所敘說的一般,在隱隱作痛的同時,什麽也都想不起來。

但不論如何,根據之前徐伯對自己說過的話,還有這一路上所有人的指指點點,他都知道,“自己”之前應該是做了一件非常不受待見的錯誤的事情。

“唉……”徐伯在他身邊唉聲嘆氣,手中還捏著一縷不慎拔下來的胡子,在不久之前,這位自他醒來之前就一直照看著他的老人找了過來,通知他那位許家的大小姐傳訊來要見他,“躲是躲不過去的,”徐伯絮絮叨叨道來,一點也沒有在他初醒之時的嘲諷:“就是希望他們看來沈夫子的面子上,對你從輕發落,最起碼,不要把你送到官府那裏去。”

“可惜夫子早在他們到來這裏之前,就出門訪友去了,”徐伯看了他一眼,教訓道:“若不是因為夫子出了遠門,他們又怎麽延長了等待的時間,那、那侍女又怎麽會有機會蠱惑你逃亡,就算那侍女蠱惑與你,但諒你也不敢有那個膽子,在夫子的眼皮子底下奔逃!”

這位徐伯的語氣又一次重回譏嘲,似乎對他很是不屑的樣子。但一番教訓過後,又再一次憂心忡忡起來:“希望時間還來得及吧……”

青年慢慢地跟著徐伯走入村中陳家,那位停留在此處的許家隊列人數過多,再加上他們來歷尊貴,一飲一食都非尋常,村裏大概也只有最富有的陳家有條件容納他們。

進入陳家之後,路過青石板的過道,植有水蓮的大缸,還有鑲有金色字體的牌匾,青年走入了廳堂。

廳堂當中的最高位空著,左側的前方坐著一位悠然飲茶的女子,她穿著一襲素色的衣裳,墨發用一支玉簪斜斜挽就,她淺抿了一口茶水,纖纖五指如玉潤澤,當她擡眼望過來的時候,青年瞧見了一張尤為清麗的臉,像是沾雨盛露的花,帶著超凡脫俗的清雅。

她含笑看了一眼青年,一點也看不出來慍怒的意思。

周圍的位置上坐著的都是村子裏的重要人物,那位率領眾人搜尋的年長者也在其中,陳家家主坐在另一側,除開女子外,所有人俱都一副滿目嚴肅的樣子。

“沈郎!”一聲淒然的呼喚,喚回了青年打量在座者們的目光。跪在廳堂中間的,是一位手腳俱都被粗繩綁住的女子,她身著綠衣,梳著雙鬟,形容有些狼狽,秀氣的面貌上,一雙噙淚雙眸欲語還休地望了過來。

這就是那位與他私奔的侍女?青年有些不理解的思忖到,他不覺得這樣的女子有什麽令他心動的模樣,起碼他現在看到她的時候,沒有任何觸動的感覺……莫不是這其中有什麽誤解的地方?一直想不到辦法去應對現在情況的青年這樣想到。

“還不跪下!”長者一拍桌子,怒氣沖沖地沖著青年喝道。徐伯也在一邊朝著他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讓他趕緊照做,消了眾人的怒氣。

青年沒有動。他現在還有很多事情沒有理清,空白一片的記憶讓他找不到眼前不對勁的地方,但他總覺得……

“既然沈公子腿腳有些不便,那便免了這一次的禮節吧,”但幫他解了這一圍的,居然會是那應是苦主的素衣女子,她放下了手中的茶盞,無視了在場面面相覷的其他人,對著跪在廳堂中間的名為“綠漪”的丫鬟沈聲問道:“玉盒被你帶到哪裏去了?”

玉盒之中,便是之前陸管家曾經說過的拜師禮物。

“小姐,小姐,饒命啊!”綠漪渾身顫抖地開始叩頭,一下一下,很快額前就叩出了血跡,她之前已經被拷問過一次,那是在她被抓之後,村裏人想要知道與她一起逃離的沈元的去處,在她道出後,就又一次被點上了昏睡穴,扔進了兩個人看守的柴房,直到現在,她也沒有吃上一口東西,喝上一口水。

“沈郎,你幫我和小姐求求情!”明顯看出了些什麽的綠漪開始轉向了“沈元”懇求,她攀爬著挪到了青年的身側,伸手就要抓住青年的衣袍。

心上湧出不耐的“沈元”往後退出一步,避過了綠漪的請求。

許家小姐有些訝異地瞧了他一眼,綠漪更是不敢置信地看向他,站在許家小姐背後的陸管家倒是輕咳一聲,而後彎下腰來,小聲說道:“看來是真的失憶了,和過去的樣子實在是大不相同。”

許家小姐點了點頭

“為什麽要背叛我呢?”那小姐輕輕聲問道,像是失望也像是感慨。

綠漪低下頭來,眼見無望的她哆哆嗦嗦道:“我、我弟弟被他們抓了,他們給我送過來一根手指,說是不按他們吩咐的去做,就直接要了他的命!爹爹和娘親跪下來求我……求我……聽話……”

沈默了剎那,許家小姐長長嘆息一聲,語氣裏包含了覆雜:“綠漪,想當初,你的爹娘可是為了你弟弟能夠穿上一身新衣服,就將你賣進了牙子行裏,雖說我將你買下來是為了做丫環,但好歹也給了你吃喝,避免了你進入一些更加糟糕的地方,後來相處之間,許家也從來沒有苛刻過你,我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你竟會為了他們而選擇恩將仇報?”

“小姐,饒命!饒命!”綠漪喃喃自語,只知求饒。

“玉盒不在你身邊,就是已經交給了那些威脅你的人了,只可惜,看樣子你也不知道那些幕後之人的來歷,”許家小姐搖了搖頭,對著身後的陸管家吩咐道:“既已無用,直接拖下去吧。”

在陸管家點頭過後,許家小姐轉向了“沈元”:“接下來就是你了,讓我看看你得了幾分夫子的真傳……”

話語戛然而止,許家小姐驀然站起身來,她滿目驚喜地看向了廳堂之外,下意識地驚呼出聲:“先生!”

什麽時候!“沈元”也迅速轉過身去,居然沒有察覺到一丁點的聲息……等等,我為什麽覺得自己能夠察覺到?

一道身著白衣的人影不知何時正站立在大門前,他正撐著一把淡墨的紙傘,不知何時落下的飄散細雨猶如天上垂下的絲線一般,斜斜綿綿地落在傘面上,紙傘之下,一雙透徹淡漠的雙眼直直註視而來,一剎那間,“沈元”竟有一種全然被看透的驚懼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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