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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某顧姓書生(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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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就這樣不急不緩地流逝而過。

三年一次的科舉考試也是在一片熱鬧之中結束。考試結束幾日後,大小金榜被發布而出,在傳臚唱名後,禮部尚書奉皇榜出了太和中門,然後將之掛在了宮門之外的墻壁上。

顧惜朝榜上有名。

位居前三甲之列。一朝成名天下知,這雖然有些誇張,但卻是是非常形象地形容了科舉考試對於一個人一生的影響力。

作為顧惜朝近些年來一直寄居的蘇府也充滿了喜悅的氣氛,蘇遮幕還特地將顧惜朝招來,詢問他預備如何去書寫那封準備送回到甘南縣中的通知喜訊的書信。

“分離日久,”蘇遮幕坐在大堂的座椅上,笑著摸了摸自己頜下的胡須,面露親近道:“也該是回去看看了,既然你已經去得了這樣上佳的成績,那也該讓你的義父與你一起慶賀,這樣才不負他當初將你帶出來的心意。”

“想不到蘇伯父也是知道當初我的事情,”顧惜朝面露苦笑道:“虧我之前還糾結了好多年,一直在猜測這件事有沒有隱瞞下去……”

“只有當事人才會對切身之事輾轉反側、耿耿於懷,”蘇遮幕細細教誨道:“如果說我在今日之前提起你的身世之事,恐怕無論如何,你都會心生波瀾,而更之前,你也還沒有脫離從前的陰影,說了也是只會加重你的心思,與之無益。”

不得不說,蘇夜雖然並沒有在顧惜朝的成長過程中多加施手,這也是與他個人的性格有所關聯,他的性情並非是那些能夠諄諄善誘的教誨之類,但他卻是為了顧惜朝選擇了蘇遮幕這樣的一位成長過程中的長輩,這大概也是顧惜朝從被帶出了春風閣之後的又一次的幸運了。

顧惜朝十分鄭重地為這位老人行了一個禮,這是為對方這些年來的看顧和教導的感謝,而後,他直起身來,面上帶上了笑意道:“蘇伯父先不忙寫信……”

蘇遮幕停住了撫須的手,他面露疑惑道:“可還是有什麽遺漏?”

“惜朝也是在前日裏得到了消息,”顧惜朝面露欣喜之意道:“其實義父早就在前段時間裏就已經開始啟程,預備來到京城之中,待到他抵達之後,我也可以親自前去拜見一番,好盡了子嗣之責。”

說道這裏,顧惜朝記憶裏又浮現出蘇夜那張年輕俊美的臉,他面上的笑容也微不可查地頓了頓,但很快他還是繼續微笑起來。

“哦,這樣嘛,”蘇遮幕更為開心起來,他大笑道:“合該如此、合該如此!”

日間的一切喧鬧結束之後,顧惜朝謝絕了所有遞送過來的邀請的請柬,他獨自一人行到了夜晚的河岸邊,按照著當日那位青衣人所敘說過的方式,他找尋到了某一個固定的攤位,留下了見面的方式。

“你想要做什麽?”午夜時分,有人站定在了他的床頭,輕輕聲問。

顧惜朝收攝住自己被驚動的心神,他本來就一直沒有入睡,他在等待那位被他所聯絡的紅樓中人的到來,但是來人這樣的出場,還是讓一直有所防備的他心生訝異。

他定了定神,佯作鎮定說道:“我想要給紅樓定下兩個單子。”

來人沈默了一瞬,顧惜朝感覺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像是沒有溫度一般冰寒,他不由得開始懷疑,紅樓之中到底是由怎樣的人組成,而義父,他的手段又到底到了何種的地步。

“我想你應該知道,”只露出一道影子的來人冷冷道:“這是考核中人所用的聯絡的方式。”

“是的,”顧惜朝回答道:“但你們沒有給我指出你們另外一種的聯絡方法。我現在還不算是紅樓中的一員,難道就不能作為顧客的身份,來與你們交易嗎?”

“……那你想要殺誰?”黑影還是沒有繼續在這個話題之上糾纏下去,他只是十分冷冽簡單地提問。

顧惜朝垂下眉眼,他輕輕嘆了口氣:“原本我是想要在返程的途中親自去解決她們的性命的,但奈何,既然義父都已經從那個小縣之中出來了,那麽我其實也已經沒有回去的必要了。”

他在月光投射下露出的眉眼上沾染上了冰霜般的涼薄,他輕輕一擡眼,笑意也如水一般的清淺:“雖然義父曾經囑托過我,不要為自己從前的郁氣所累,這話當然是有理的,我也一定會按照他所說的去做。可是這一點卻是和我現在所做的並不矛盾,不為過去所擾,卻並不是讓我將過去的一切遺忘,而那其中,總有些人、有些事,在我回顧從前的時候,猶如魚梗在喉一般,難以舒懷。”

“……你只用說出目標就行了。”黑影人十分冷淡道。

“……春風閣中的老鴇,”顧惜朝收回了自己的情緒,同樣十分冷淡地回覆道:“我並不知道她是否已經從閣中退了下來,你們要找的那一個花名應該是叫做‘雀翎’;還有另一個,也曾經是那間妓院之中的女子,只是後來嫁給了知府公子,去往了雍州,她之前用過的名字,應當是叫做‘翠珠’。”

“只是兩個普通人麽?” 黑影公事公辦道:“你可以用江湖之中最次一等的秘籍來作為交易籌碼,但必須是我們之前沒有收集全的部分,你也可以用一個具有其他價值的文物字畫來支付,我們會依照它們所擁有的內涵來評價,而後,金銀會是最低一等。”

“我知道了。”顧惜朝回答道。

……

“這裏是哪裏?”一片黑暗之中,有人提著燈進入了這間地下的囚牢,此之時正值夜晚,關七也不知道在這樣的一個地方呆上了多少的時日,之前還曾來與之相見的那位白衣人在那之後就一次沒有下來過了,但他依舊清清楚楚地記得了他對他所說的話。

那次的交談,在他混亂的頭腦之中反反覆覆地被記起,清醒時分還好,但每當他發瘋的時候,那其中的意思,便讓他每一次回憶起來的時候都怒氣勃發,比之以往更為暴躁。

“居然有人會認為我關七不夠強?!”

“他居然說我還不夠、不足夠!!來啊,我們來打上一場啊!”鎖鏈的聲音響徹了地下,暴怒的咆哮聲震動來人的耳膜,讓他又一次長長嘆了口氣。

“是誰?”關七忽而冷聲道,他的清醒與混亂在這段時間總是無所征兆。他的目光銳利的像光,幾乎能夠刺透這一片的黑暗。

來人往前輕輕走出了兩步。

“是你啊。”關七很快便對對方失去了興趣,他已經認了出來,這位到來者正是之前那一次和雷損前來圍攻之人,雖然那個時候他曾經對於他施展出來的潛藏的能力十分的好奇,但等到他見到了那位真正的授予者的時候,他便立刻忘記了自己對於前者的興趣。

“這裏是紅樓,”但虞何卻並不介意這些,他提著紅色的燈籠,又再一次往前踏出了幾步,讓自己暴露在關七所有的視線之中,“大人讓我來看望您,不知道關大人你有什麽樣的需要,請盡管吩咐我。”

“讓他來見我。”關七道。

“您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虞何笑了起來:“在您沒有達到大人所需要的層次的時候,您對於他來說,便是完全無用的。”

“真是冷酷的發言,”關七目光清明,他語帶諷刺道:“還是說,你以為你會對他一直有用?”

虞何便笑了起來:“想不到關大人也深谙挑撥離間之術。但我與您卻是不一樣的。”

“讓我想想,”虞何道:“應該怎樣說服你,才能夠讓你如同大人所希望的那樣,竭盡全力的變強……”

關七忽然覺得他這句話很可笑,於是他便笑了起來,笑聲就像是雷隆滾滾,震懾一切。

但虞何依舊自顧自地說道:“不知道關大人是否有想過,那些凡夫俗子們,為什麽會跪倒在泥塑的神佛的雕像面前,虛構出神明來信仰,並且日以繼夜的祈禱?”

“因為愚昧。”關七冷聲道。

“確實,”虞何讚同道:“那個時候的我也這樣認為。”

“只是,”他又嘆息起來,像是在抒發很久之前他所帶有的傲慢,他面露謙卑道:“只是後來我才發現,人啊,是有著自己的極限的。”

“不論是我,還是關七你,”他不再稱呼他為關大人了,他凝視著對方幽暗的眼睛道:“都是有著自己的極限,而這極限,可以是先天的,也可以是後天的。像是我,限制我的二者都有,而若是關七你,那更多的便是先天,那就是世界、天地、宇宙,這樣許多稱呼中的存在,所施加給你的限制,因為,那也是它們自身所存在的限制。”

“你想說什麽?”關七肅然道。

這更像是兩個瘋子之間胡亂的對話,而在這其中,貌似虞何還要更加瘋狂一些。

“我們都只是這個世界之中的小小的一員,”虞何自言自語道:“而像是武學的巔峰啊、佛道兩家所講述的‘道’啊、‘彼岸’啊,這些玄之又玄的未知的存在,哪怕是我仰破了蒼穹,也看不見他們所留下來的一絲的尾巴,而想到這裏的時候,我忽然就開始理解了那些跪倒在神佛塑像面前的百姓。”

“因為我也一樣的愚昧。”他十分清晰地說出了這個結論。

“所以呢?關七冷冷地說道。

“所以我才要跟隨在大人的身後啊,”虞何自然而然地說道:“因為我不能看見大人身上的限度,所以才會想要附其尾翼,想要跟隨其後,看見他為我展示的更高層次的光,這便是我之後存在的意義。”

“你向我說明這些,”關七的臉色更差了,他的語氣更加的寒涼了起來:“就是為了用你那可笑的思想,來向我表明你對你的那位大人有多麽的忠心耿耿麽?”

“當然不是了,”虞何搖了搖頭,他面貌和善道:“我只是想要向你說明,不論大人想要你去做些什麽,都不可能那麽簡單,若是你真的能夠做到,那麽很有可能,你也能夠見到更多的其他的一些東西,而這其中,你得到的並不一定會是壞處。更何況,關七你真的能夠拒絕讓自己更快速變強的方向麽?還是說,你之所以如此憤怒,是因為被逼迫的關系……”

虞何有些猶豫道:“強壓牛頭不喝水麽?”

關七的臉色已經青了,這是氣青的,他厲聲喝道:“那麽你就讓他下來啊!”

“讓他來給我展示看一看,”關七大聲道:“看一看他所能夠揭開的,是不是真的能夠比起我所認知的東西更混亂?!”

“算了,你讓開吧。”另一道淡漠的聲音在這黑暗之中響起。

而就在這一瞬間,關七看見虞何投向他的目光裏充斥著憐憫與敬佩,他低下頭去,慢慢地移開了自己的身形,而後面,露出來的正是蘇夜那一襲白色的衣衫。

“雖然句句真心,但屬下還是勸服失敗了,”虞何歉疚道:“讓大人失望,是虞何的無能。”

就連關七也是一臉的震撼莫名,他張了張口,有幾句話到最後也不曾說出口……但我們都知道,他最想要問得一句話絕對會是:“你的臉呢!!!”

但他到底還是沒有吼出來,他只是重新凝重了神情,一字一句如同尖刺一般質問道:“你到底要利用我去做什麽?”

“這就是你這段時間一直拒絕我所送入的武學資源的原因?”蘇夜淡淡道。

“我寧願幹脆落到雷損的手裏,”關七語氣極冷道:“也好過落在了你的手裏。”

並非是因為蘇夜所表現出來的態度,也並非是一直被禁錮在此處的待遇,相比較於很有可能會讓毒術、蠱蟲、還有禁制一起加諸其身的雷損,還會為其療傷的此地,已經算是好上了太多。

但他卻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險。

從那位紅樓之主的身上。

“我以為你應該會做的,”蘇夜平靜道:“是接收下來所有給予你的東西,然後讓自己到達一個界限後,在伺機掙脫這個囚牢。”

“不,”關七幽幽道:“我做不到這些,你不要忘了,我是個瘋子。”

“我自從那一次因為被炸傷了頭部,再加上練功走火入魔之後,”關七道:“這段時日已經是我清醒的次數最多的時候了。大概是你的存在,威脅到了我本身的存亡,所以才不得不自救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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