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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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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太陽出來了。澄靜的溪水反射著陽光,令人目眩。少年看了一會水面閃光的波紋,隨即轉過眼睛看了看埃賽爾他們的方向。附近沒有敵人,弗林根是一個人來的。但在確定這一點之後,他並不想那麽快就回去。再次確認附近沒有人之後,少年小心翼翼的從灌木叢裏鉆出來,捧起水撲在臉上,然後把臉埋在水裏。溪水冰冷徹骨,讓他清醒了許多。長時間不停的戰鬥,在森林裏面鉆來鉆去,幾乎耗盡了少年的體力。貿然使用而無法調和的魔力又灼燒著他的身軀。三年的安逸生活曾讓他相信過去的一切不會再來。命運已經放過他了。可是沒有。

男孩跪在水邊,小心翼翼的向魔力之神祈禱了幾句,又停了下來,不安的看著天空。仿佛那黎明前的灰色天空會給他什麽暗示似的。然而,什麽也沒有。什麽也沒有,男孩痛苦埋下頭。他的神沒有給他幫助,他只能靠自己。他猛然伸手抓住法杖,喃喃的念動著咒語,感受著意志與身邊的魔力共鳴時的灼熱感。那熱量像火焰般灼燒著他的身軀,讓男孩相信自己會在這熱量中幹裂粉碎。他扔下法杖,大聲的喘著氣。魔力並沒能幫上什麽,只是讓他更加難受。

“我該怎麽辦?”男孩低聲問道,可是沒有人回答他。

上游處傳來什麽人涉水而行的聲音,卡爾庫下意識的從水邊躍起,藏回到灌木裏面。那是弗林根。認出小酒館老板那肥胖的身影之後,少年仍決定藏在灌木裏。而弗林根則沒有餘裕去註意周圍的一切,臉上帶著顯然是為什麽所想法所折磨的痛苦表情,就那樣茫然的從少年眼前走過。

少年猛然猜到是什麽在折磨著弗林根,他的孩子們。那對雙胞胎占據了這位失意父親心中的全部空間。以至相形之下,整個世界都變得無足輕重。

卡爾庫被這個念頭撞了一下。有那麽一瞬間頭昏目眩。他隨即站起身,向弗林根遠去的方向看了一會,直到眼睛再次因為溪水的反光而模糊。然後他轉過頭向埃塞爾的方向跑去。

63.

傭兵和埃塞爾正在爭論著什麽。他們的吼聲混著溪水撞擊卵石的聲音飄進卡爾庫的耳朵裏。他在原地停了一下,最後還是快步向前跑去。黑發的男孩站在了埃塞爾身後,輕輕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埃賽爾回過頭看了他一眼,卻像根本沒有註意到他的存在。他的眼睛裏滿是血絲,像是淚水被憤怒煮沸了一樣。

傭兵憤怒的瞪著眼前金發的男孩,獨眼因為勉強皺起眉頭而疼的打顫,被包住的眼睛象是又有血流出來:“想想看我們在對抗什麽?一支軍隊!前幾次的勝利不過是運氣好而已。我們不會一直運氣這麽好。現在你看到了。他們也偶爾走了一次運,結果我們就他媽的受不了了。你知道你在幹什麽嗎?你在玩火!以為自己能玩得很好,甚至也的確有那麽一段時間玩得很開心,可是,該死的,等火燒著眉毛時你再後悔時就來不及了。”

“我沒有後悔,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想要離開。”金發的少年一邊竭力不讓眼裏羞憤的淚水流出來,一邊以全部的意志力讓自己冷漠的回答道。

“該死的。”傭兵狠狠的揮動著手,轉過身大聲的喘著氣,然後又回過頭看著男孩,“埃塞爾,聽我說,放棄吧!!沒用的。我們留在這裏能幹什麽呢?就算殺幾個士兵也不可能把整個村莊的人都救出來。帝國的士兵已經翻越山脈朝這裏過來了,村莊就要變成戰場了。不論你做什麽,都無法改變這個事實了。醒醒吧!拜托!你們和戰爭沒有關系,把這種事情留給那些該做的人去做吧。”傭兵幾乎是無力的呻吟道。

埃塞爾沒有回答,並且相信自己在這爭論中占有絕對的優勢。庫拉克不可能拋下他們自己跑了的。他這樣確信。

傭兵轉向了他身後的黑發少年。

“卡爾庫?你呢?你要留下來嗎?好好想清楚,告訴我,你要怎麽辦?”

“我要留下來。”少年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傭兵有那麽一會沒有說話,過了很久,才喃喃的祈禱著:“aske保佑。”然後他垂下頭,拆掉臉上的布條,因為扯動了凝血的傷口而咬緊了嘴唇,隨即把那條紅褐色的布條甩進溪水。他的眼眶裏填滿了凝結的血,眼皮破碎發灰,像布片那樣搭在了一起。男孩一陣惡心,猛地扭開了頭。

“看著我!”傭兵厲聲吼道,那聲音像雷聲般撼動著男孩的靈魂。

“這就是戰爭。你不敢去看的這些就是戰爭,那裏——”他指著村莊的方向,“你不敢面對的那些就是戰爭。你根本不知道什麽是戰爭,根本沒想過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他們已經來了,那些異教徒,他們還會再來。成千上萬的來。麥田會被焚盡,村人會被殺光。格裏克平原會變成血海,神聖山脈會被染紅。這是超出你想象的龐大戰役。這不是你能改變的。這不是我們能改變的。”

然後他停了下來,臉上的憤怒變成了冰冷的譏誚:“或者你想要和他們一起死?和我一起離開,活下去,或者留下來,和他們一起死。你沒有別的選擇。那麽,作決定吧。”

埃塞爾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只有不停的搖著頭。

傭兵沒有說話。他從行囊中抽出布條重新纏在臉上。過了很久,才慢慢的說道:“我受夠了。我要走了。不管你們跟不跟來我都要走了。我們根本就是瘋了,竟然想到要和那麽多人對抗。他們還會來更多的。馬上就會。”傭兵漸漸語無倫次,仿佛因疼痛而陷入某種瘋狂中。他的聲音漸漸低沈,變成了模糊的喃喃囈語。猛地,他擡起頭,象是從未問過這個問題也從未得到否定答案似的問道:“你們走嗎?”

埃塞爾沒有回答。卡爾庫站在他身後,輕聲說道:“我要照顧埃塞爾。”

傭兵嘆了口氣。而埃塞爾猛地轉過身一把推開同伴:“我才不要你照顧你,滾到一邊去,異教徒!”他惡狠狠的吼道,淚水兀自從眼角滴落,他都顧不上擦一下。

卡爾庫沒有說話,而是靜靜的看著埃塞爾。

“你們不走嗎?那麽,我走了。”

傭兵看了看眼前的兩個男孩,猛然想起那個早上,艾密拉拜托他照顧他們來著。那少女的美麗讓他轉不開眼睛。可是現在……他退後一步,內裏疼痛不已,仿佛胸中那個可以被稱為靈魂的東西人讓掐住了一樣。不由得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麽,轉過身鉆進森林。狠狠的掰斷擋在眼前的樹枝向前走去。

埃塞爾楞楞的看著傭兵的背影。有那麽一瞬間,他的背影還在樹木的縫隙間閃現了一下,但不久就完全消失了。

黑發的男孩想要叫住他,但終於還是打消了這個主意:“我們呢?我們幹什麽?”他輕聲問道,“要去村子裏嗎?”

“該死的,不要問我好不好!!”埃塞爾猛然喊道。在那一刻,他突然發現自己並不是那麽想要做出決定。他並不是什麽時候都要發號施令。尤其,尤其是在這樣的時刻。他慢慢坐倒在地上,大聲的哭起來。

“我在這裏。”卡爾庫說,然後他彎下腰,輕輕抱住了同伴的肩膀,“埃塞爾,我在這裏。”

而金發的少年只是在哭泣著。

64.

那名騎士站在桌前,端詳著眼前的大片地圖。一名士兵恭謹的站在他身後。壁爐裏的木柴劈劈啪啪的燃燒著,發出好聞的松木香味。而弗林根並沒有覺得暖和多少。他遠遠的站在門前,連氣也不敢喘,大滴大滴的汗水順著面頰低落在地板上。他希望那名騎士能不經意的擡一下頭,註意到他的存在。可繆爾始終專註的在地圖上畫著什麽,偶爾擡起頭和身後的士兵說些什麽。隨即繼續埋頭在那張地圖上寫寫畫畫。小酒館老板的全部體力就在這等待中慢慢耗盡。當他相信自己會就這樣暈倒時,繆爾擡起了頭,看著身前的小酒館老板。

“你回來了。”

“是,”弗林根顫抖著點點頭,不知道說什麽好。

“找到他們了嗎?”

“是。”

“告訴他們了?”

“是,是的。”

“連俘虜被關在酒窖裏的事情也告訴他們了?”

弗林根猛地擡起頭看著繆爾,繼而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你,你……”他蠕動著嘴唇,卻無法繼續說下去。

而騎士就毫無表情的和他對視著,直到小酒館老板不再發出任何聲音,才點了點頭,說道:“你可以走了。”然後他又垂下頭去看那張地圖,伸手拿起了筆。

“該死的異教徒!”

聽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繆爾驚訝的擡起頭。

“你會被神懲罰的。”弗林根臉漲的通紅,大聲的吼叫著什麽,而在旁人聽來,卻只是些無意義的字句罷了。然後他跪倒在地上,不知是因這猛然的爆發耗盡了最後的力量,還是被恐懼壓倒了。他顫抖著縮成一團,嗚嗚的哭泣著。他已經說出來了。他什麽都不怕了。

那名士兵拔出劍,繆爾揮手阻止了他。騎士看著可憐的小酒館老板,過了很久,才冷冷的說道:“你可以去見你的孩子了。”然後他繼續去看眼前的地圖。

弗林根慢慢的站起來,茫然的看著他,仿佛沒有弄懂騎士的意思。他看著房間裏的一切,目光從壁爐裏的火苗滑到燭火上,他看著繆爾黑色盔甲上的徽章,看著他身前展開的地圖。仿佛弄不清自己到底是在什麽地方一樣。然後他慢慢的搖了搖頭,轉過身,打開門走出去。他的孩子歡叫著向他撲來。為了擁抱他們,他跪在了地上。

孩子們親吻著他的面頰,卻發現父親臉上滿是淚水。

65.

“我有錢,人們叫我先生。我的妻子,雖然她已經在您的身邊了,可是她給我留下了兩個孩子。他們是天使。我有朋友,我們在一個桌子上喝酒,他們是好人。我欺騙了他們,他們原諒了我。庫拉克,他把孩子帶出村,可我竟然想那他換回我的孩子……”弗林根說不下去了,他看著在火光映照下的聖像,低下頭抹眼淚,這算不算祈禱,他不知道,他只想說出來,說給什麽人聽。可他又不想別人聽見。沒關系,神會聽見的。於是他繼續祈禱。

“我遵從您的意,我像一個正經aske教徒那樣活著。我沒有做可怕的事情,雖然偶爾欺騙,可我沒有害過人。我在酒裏面兌水,可是所有人都在酒裏面兌水。好了,您懲罰我了,我的酒都被糟蹋幹凈了。這是應該的。可我還做錯了什麽?為什麽您要這樣懲罰我?為什麽要讓,要讓那些異教徒到山這邊來?為了保護您的信徒,您不是將整個神聖山脈用血染紅嗎?您不是降下流星毀滅了妖龍嗎?您為什麽不用您的雷,用您的火把那些異教徒統統燒成灰燼?”弗林根向著他的神伸出了雙手,仿佛這樣神就會回應他的請求似的,而他瞬即意識到了自己失儀,不由得誠惶誠恐的伏下了身。

“不,我錯了,您有您的用意,我未蒙您恩寵。我有怠慢之心,我有罪。我出賣朋友,我幫助異教徒,.可我,可我都是……”小酒館老板淚眼朦朧的看著那聖像,仿佛看到了他的孩子。他們擁抱他,親他。鳥兒一樣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他愛他們,誰能不愛他們呢?有了這樣的孩子,還能怎麽辦呢?他想用他的生命去換取他們的安全。可是那些異教徒,那些該被劫火燒成灰的異教徒,他們要的不是他。他什麽都做不了。他只能跪在這裏,向他的神祈禱。

“我很少向您祈禱,因為您已經把一切都賜給了我。可我並沒有因此而心生怠慢,”弗林根停了下來,皺了皺眉毛,“如果有的話,那麽,懲罰我吧,可是不要再逼我做那些可怕的事情。不要用您的怒火灼燒他人。懲罰我吧。用您的火把我燒成灰燼吧。可是,求求您,照顧我的孩子,他們還小。他們什麽不知道。”弗林根痛哭流涕的撲倒到在地上。他不敢發出聲音,只有捂住嘴,發出陣陣的嗚咽。

猛地,他聽到窗外傳來士兵惶急的叫喊聲,不由得臉色慘白。他扶著墻壁站起來,縮起扭傷的腳,跳向窗前。一線火光映亮了他的眼睛。

66.

那火燒起來了,鋪天蓋地的,染紅了半片天空。風吹過來,暖烘烘的,帶著焦味和灰燼。埃賽爾無法從那片火焰上轉開眼睛,不由得握緊了短劍的劍柄。他不知道火勢會蔓延的這麽快,從這裏到森林邊的那條小溪都燒起來了。沒有風,不然的話,火可能會越過小溪燒到山上去。被火燒過的土是什麽顏色的呢?會像神聖山脈上的一樣紅嗎?他搖了搖頭,想把這些念頭從腦袋裏面抹去。卻不由得握緊了手裏的弓。他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可他沒有別的辦法。

村裏響起了帝國士兵惶急的呼喊聲。埃塞爾轉過頭,發現卡爾庫還在盯著那火焰,一點也沒有聽到那由遠及近的呼喊聲。

“走了!”埃塞爾輕聲呼喊道,拽了一下卡爾庫,然後轉過頭向村裏跑去。卡爾庫猛地回過神來,轉過身,卻仍瞥了眼火光,才跟在同伴身後鉆進了黑暗中。

村裏的道路已經被火光照亮,到處都是人們惶急的叫喊聲。少年們不得不一路翻越村人的後院,向弗林根的酒館奔去。人們的呼喊聲漸漸被他們拋在了身後,火光也漸漸暗淡。看不到巡邏隊的影子。埃塞爾向同伴得意的擠擠眼睛,然後繼續向前跑。卡爾庫並沒有註意到同伴的眼神。一路上,他都不斷的回頭看著那片火光。火勢仍不見小。他不記得有見過火燒的這麽猛過。庫拉克曾說過要到戰爭開始才能焚燒麥田。他不懂傭兵是什麽意思,所以在埃塞爾提出建議時並沒有表示反對。可是現在,他卻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好像有什麽地方錯了。這個念頭在他腦海裏晃來晃去。他只能隱隱瞥到那之後的巨大黑影,卻怎麽也抓不到。慢慢的,那不詳的預感籠罩了他的腦海,讓他惴惴的喘不過氣來。

“餵,你怎麽了?”埃賽爾推了他一下。

黑發的少年搖搖頭,這才發現他們已經到了酒館的後面。

“這邊。”卡爾庫輕易找到了他和庫拉克跳出來的窗口,便帶著埃塞爾摸了過去。裏面沒有亮燈,爐子裏也沒有火,看起來黑乎乎的。

“我們怎麽辦?”埃塞爾趴在窗前,飛快的瞄了一眼便埋下了頭,“裏面沒有人。”

卡爾庫搖了搖頭,那種不祥的預感始終揮之不去。

“拜托,說話啊。”如果不是必須壓低聲音的話,埃塞爾可能會吼出來了,“搖頭是什麽意思?”

“不對勁。”卡爾庫皺起了眉,“有點不對勁。”他轉過頭看著遠處被火光染紅的天空,又搖了搖頭。

“該死的!我們已經到這裏了。我要進去了,你來不來?”

卡爾庫沒有再說什麽,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金發的少年推了推窗戶,木制的窗頁發出吱吱嘎嘎的響聲轉開去,他等了一下,才輕輕躍上了窗臺,一閃身便蹲在了廚房的地板上,等卡爾庫也跳進來,他便輕手輕腳的走到門旁,把耳朵貼在上面。過了很久,才對同伴揮了揮手。

卡爾庫已經把法杖抓在手裏了。他把門推開一條縫,小心的向外張望著。沒有人。大廳的方向有燈光傳來,可是沒有聲音。少年聳了聳鼻子,以為自己聞到了冰冷的鋼鐵的氣味。隨即意識到那不過是自己的幻想罷了。他想說點什麽,可是埃賽爾已經推開門溜了出去,他不得不跟在了同伴的身後。酒窖就在不遠的一個拐角。沒有人看守,卡爾庫覺得很不對勁,可是門上確實上著鎖。埃賽爾飛也似的竄到了門旁。他就只有在拐角處守著。

埃塞爾輕輕拍了拍門:“艾密拉,你們在裏面嗎?”他小聲說道。然後,他又拍了拍門。

大廳的燭光在閃耀,像是有什麽人經過的樣子。卡爾庫猛地轉過頭看著埃塞爾,臉色慘白,一只手把法杖舉到了胸前。

“艾密拉?”金發的少年根本沒有聽到那腳步聲,只又一次呼喊著少女的名字,一邊伸手去抓門上的鎖。

一柄劍瞬間穿透木門刺入他腹部。

埃塞爾垂下了頭,看著腹部的劍,然後轉過頭。火燒火燎的疼痛從傷口湧向腦海。他因那疼痛而目眩,這是真的嗎?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那劍刃,卻不得不扶住了門。於是,他轉過頭看著卡爾庫,臉上露出絕望的笑容,舉起了另一只手,

“埃塞爾!!”黑發的少年猛地叫了出來,他猛地抓住埃賽爾肩膀往後拉。顧不上同伴的傷口在噴血,另一只手則舉起法杖指向地窖的門。鎖被從裏面猛的一拽就脫落在地。門開了,幾名士兵舉著劍正準備沖出來,看到了男孩手裏的法杖不由得尖叫著向後退去,一團火焰隨即吞噬了他們。

“她不在這裏,她不在這裏。”埃塞爾仿似從受傷起,就掉進了另一個世界,只不停的重覆著那幾個字眼。

卡爾庫扯下袖子塞到埃塞爾手裏:“捂住傷口!”他對著同伴的耳朵大聲吼道,然後連拖帶拽的拉著他向廚房跑去。

大廳已經被火把的光芒照亮了,一群士兵正舉著劍向他們沖來,卡爾庫舉起法杖,試著念動咒語,可那種可怕的灼燒感又湧了起來。他無力的垂下胳膊,就站在了那裏。絕望的看著沖上來的士兵和劍鋒上閃亮的光芒。

一個黑影從廚房竄了出來,擋在了那些士兵們面前。是庫拉克!他一劍刺穿了沖在最前面的士兵,然後一腳把屍體踹向後面的人。

“快走!該死的。”趁著士兵們混亂的那一會,他轉過頭對男孩們大聲吼道。

卡爾庫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發現自己眼裏滿是淚水,他奮力拖著埃塞爾跑進廚房,把他推上窗戶,隨即跟在他身後蹦了上去。從大門的方向傳來士兵的吼叫聲。男孩手足無措,只能拼命抓著埃塞爾的肩膀把他往另一個方向拖。

庫拉克很快跳了出來,幾把劍緊跟著從窗戶刺了出來,傭兵在地上打了個滾,跳起來架住埃塞爾的另一邊肩膀向前奔去。

“我們跑不了的。”卡爾庫輕聲說道。

“什麽?”傭兵喘著氣問道。

卡爾庫停了下來:“你們先走。”他把金發的少年推給庫拉克。

傭兵楞了一下,隨即彎腰把埃塞爾背了起來,頭也不回的向前跑去。

卡爾庫轉過身,在他們身後緊追不舍的士兵猛地停了下來,滿懷畏懼的看著他手上的法杖。幾名士兵猛地回過神來,加快速度想要沖上來,隨即因為那法杖上溢出的光芒而惶然的向後退去一邊發出驚恐的角聖。男孩臉上露出的平靜的笑容,遠處的火光映亮了他的眼睛。

從身後傳來了巨大的爆炸聲。庫拉克一邊跑,一邊禁不住在流淚,他一只手向後攬著男孩的腰,另一只手握住劍。就讓淚水順著臉頰留了下去。

67.

從遠處傳來一陣輕微的爆炸聲。繆爾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瞥了一眼,不由得搖了搖頭。太遠了,而且,那聲音混在烈火燃燒的劈啪聲中變得模糊不清。士兵們的的呼喊聲混著火苗搖曳的呼呼聲從四面八方傳來。他猛地轉過頭,看著眼前那片火焰。巨蛇般的火苗沿著麥田一路向遠方滑去。鮮紅的光芒背著神聖山脈的濃重陰影,愈發的讓人恐懼。最早起火的地方已經變成了一片焦黑的土地。而那巨蛇還在大口大口的吞噬著附近的麥田。那些在麥田裏竄進竄出的士兵變成了渺小而無力的陪襯。

“天殺的!”繆爾憤怒的吼道!他知道那些家夥會在今晚來,可他沒想到他們會放火焚燒麥田。他們瘋了嗎?他的軍隊且不論,這村子是否有餘力撐到來年麥收都不知道了。他握緊了拳頭,渾身顫抖的看著眼前的一切,渾然不覺指甲已經刺進了肉裏,鮮血正一滴滴的從指縫間湧出,落在這片他願為之付出生命的土壤上。這是他們的應許之地啊。他們的指望,他們的夢想,就這樣被毀掉了。

一名士兵向他跑來,註意到上司的狂怒,那名士兵愕然停在了不遠的地方。直到繆爾揮手讓他過來,才小心翼翼的向前邁了幾步。

“什麽事?”

“大人,火勢太大……”那名士兵沒有說完,就被繆爾臉上表情嚇的無法繼續下去。

“你們要是敢退後一步,我就……”繆爾伸手去抓他的劍柄,卻停在了那裏。風吹起來了,火勢愈發猛烈。火星隨風飄飛,人力已無濟於事。而那名士兵,他的衣服已經被熏黑了,甚至面孔也被火灰和汗水染成了灰黑色,只有眼睛露在外面,淚水在那臉上劃出短短的痕跡,就被熱量烤幹了。繆爾松開了握劍的手,慢慢的搖了搖頭,仿佛是在那一瞬老了下去。

“你去叫他們撤回來。”一字一句的,繆爾慢慢說道。然後他轉過頭去,不願讓他的士兵看到那滴從眼角流出的淚水。

一名騎士正從村莊縱馬趕來。繆爾眨了眨眼睛,大步的迎了上去。

“大人……”維裏埃跳下馬,惶然的將目光從眼前的大火轉移到身前的上司身上,隨即低下了頭。

“怎麽了?說啊!我已經夠失望了。你還有什麽要說的?”繆爾冷冷的說道。

“他們分兩批進來的,埋伏在後院的士兵被殺了。但他們有一個人受了重傷。那名傭兵帶著他逃跑了。我們沒能追上他們,那個法師擋住了我們。他用了法術。士兵們很害怕。”

“法術!法術?”繆爾大聲吼著,轉向麥田的方向,“看看那裏,你看到了嗎?他的法術能比著更可怕嗎?而你們只要沖到他身邊就沒事了。他是個法師,他無力自保!你們只要——”繆爾猛地停了下來,揮了揮手,像是要把那些憤怒統統拋到腦後去似的,“然後呢?然後怎麽樣?”

“士兵們等他無法再放出法術的時候,就沖上去了。他們,他們……”維裏埃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又一次低下了頭,接下來的事情他說不出口。

繆爾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嘲諷的笑了起來:“勇敢,真勇敢。你們簡直是帝國士兵的光榮。”他狂笑著,捂住了額頭,隨即發現手上在流血。額頭被血沾濕了,粘糊糊的。

“大人,您的手!”維裏埃惶然的向前邁了幾步。

“滾開!!”繆爾一巴掌把他掀到一旁,搶過他手裏的韁繩,縱身上馬,他指了指眼前的大火,對癱倒在地上的斥侯吼道:“你負責把他們統統給我帶回來,要是少了一個人,你就不要回來見我。”然後他縱馬向村莊馳去。

那名斥侯茫然的看著他的背影,然後,象是猛地意識到自己的任務似的,轉過身向烈火奔去。

68.

庫拉克把背上的男孩放倒在地上。盡量讓他躺的平一點,還胡亂抓了幾把腐葉墊在他腦袋下面。然後他小心翼翼的掀開男孩捂住腹部的手。只看了一眼,便扭開頭不忍心再看下去。他把男孩手裏的布團扔到一旁,從腰間的行囊裏掏出布條纏住男孩的傷口。村莊的方向已經不再傳來士兵們的喊聲,可火還沒有熄。從這裏都可以看火光。他們怎麽會想出這種主意的。放火。真該死,誰教他們的。庫拉克搖了搖頭,現在不是想這些東西的時候。少年的血已經止住了。傷口附近並沒有什麽重要的血管。可他的內臟受了傷。庫拉克咬緊了嘴唇,如果幸運的話,兩個小時就“過去”了。如果倒黴的話,可能會要死不死的拖上兩個星期。兩個星期。傭兵搖了搖頭。他可不能留在這裏看著這家夥死。更何況從一開始就對這男孩不抱好感。可是現在,他臉色蒼白的躺在那裏,一動不動,呼吸若有若無,只有金發依舊在黑暗中隱隱發亮。他還是個孩子啊,傭兵輕輕嘆息了一聲,在男孩身邊坐了下來。

埃塞爾發出微微的呻吟聲睜開了眼睛。

“不要動。你受傷了,躺著比較好。”傭兵輕聲說道,拍了拍男孩的面頰。

“艾密拉,艾密拉呢?”男孩呻吟道。

傭兵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們去救她,她不在那裏。弗林根騙了我。艾密拉……”男孩喘著氣,斷斷續續的說道。

“別說了。”傭兵轉過頭去,想著去什麽地方弄點水給男孩擦擦臉。他站起身,朝村莊的方向走,記得那裏好像有條小溪似的。他在水邊跪下,弄濕了布條。村莊已經幹凈下來了。火光仍在閃耀。而那村莊就像任妖龍肆虐的大地般沈靜。他回到埃塞爾身邊,男孩已經不再發出聲音。在黑暗中,傭兵伸手去摸他的鼻子,發現他已經停止了呼吸。Aske保佑,傭兵輕聲說道,並感到寒冷。男孩死去的時候,他不在旁邊。但他並沒有因此而自責,他只是覺得冷。莫名其妙的寒冷包裹了他。鉆進了他的骨頭,他的胸膛,以至他有內到外的顫抖不已。仿佛死亡已經轉過身牽住了他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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