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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狗能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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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是夏正行拉著劉雲回去的。

他們離開不久後, 警察也來了,衛風和他們一起去做記錄。

店裏損失不少,但本來就是要重新拆了裝上新器材, 也不算什麽大事兒。

當天晚上祁飛沒有回劉雲家,而是回到原野院。

一群人在院子裏露天燒烤,一股又一股的肉味。

酒瓶子晃動聲,嚷嚷聲, 夜蟲的叫聲。

“咱哥幾個好久沒聚了,得多走幾回酒是不是。”

老三舉起酒杯。

“敬原野院。”

“敬原野院!”

“敬無父無母的我們。”

“這他娘的敬的什麽?”

“敬老李。”

“敬老李!”

祁飛沒吃燒烤, 站在一旁笑,煙火氣往臉上撲。

黃豆早就喝趴下了, 嘴裏已經開始胡說。

“別拿走我的牙,我還要吃東西...”

祁飛和小豆芽架著黃豆回去休息。

“黃豆哥怎麽這麽重啊,像頭牛一樣。”

小豆芽伸出手捏著黃豆的腿肚子。

“硬邦邦的, 都是肌肉。”

黃豆在床上翻了個身, 開始咬枕頭。

他們倆把黃豆安置好後走出門外, 院子裏還環繞著燒烤的味道。

“都快到秋天了, 怎麽還有這麽多蚊子。”

小豆芽擰著自己的T恤。

“蚊子老咬我,而且透著這T恤還能咬到我, 明天就讓院長給我換件衣服...欸, 祁飛,你的手機響了。”

祁飛摸了摸小豆芽的腦袋,從口袋中掏出手機。

手指在屏幕上頓了頓,最終劃開通話鍵。

是江仁。

對面現是傳來一聲咳嗽。

“祁飛...”

祁飛沒應聲, 等著江仁的話。

“三年前...”

江仁說得很慢,像是有人扯著他的喉嚨。

“三年前的事你為什麽不解釋。”

對面傳來腳步聲,間或還有人群的交談聲。

“沒什麽好解釋的。”

祁飛和小豆芽一起蹲在墻邊,看著天上所剩無幾的星星。

“事情很簡單,她們不想我留下,我也想走。”

對面沈默了許久。

“我沒想到我跟她說後她還會帶人去找麻煩,我已經....”

江仁話音一轉。

“我會負責所有的賠償,二十萬夠不夠?”

果然是生意人,一開口就開門見山。

“太少。”

祁飛開始胡扯。

“你那老婆把店裏都砸光了,衛風的車也被砸壞了,怎麽說也得一百多萬吧?“

一百萬祁飛只是在開玩笑,但是對面江仁又沈默下來。

沈默的時間太長,祁飛立馬補充。

“我瞎說的啊。”

可江仁當真了。

“你把銀行卡賬號打過來。”

“你他媽是不是有病?”

祁飛還沒罵完,對面就掛了電話。

沒多久,她的手機就收到一條消息。

‘您的中國工行銀行卡於今日收到....“

祁飛把手機屏幕摁黑,嘆了口氣。

“怎麽了?”

小豆芽擡起頭。

“有人給我打錢。”

“那不挺好的?多少錢啊,多不多?”

小豆芽笑起來,把眼睛瞇成兩條縫。

“還行。”

祁飛伸出手摸小豆芽的腦袋。

“想上學嗎?”

“上學那玩意兒又苦又累,還容易遇到不好的老師和同學...”

小豆芽頓了頓。

“想。”

“那這錢就留著了跟你和其它小孩兒上學吧。”

祁飛把手插進兜裏,慢慢站起來。

小豆芽跟著祁飛一起往外走。

祁飛和她有一搭沒一搭得聊著。

“豆芽,在這個世界上你最害怕什麽事?”

小豆芽如同小大人般皺起眉,比出兩個手指。

“在這個世界上,我最害怕兩件事兒。”

她先扒拉起一個手指頭。

“第一個就是蟑螂,雖然最近我已經不怎麽看見它們...第二個就是上學,聽說上完學的孩子全都累得跟死鬼一樣,雖然我想上學,但我不想做作業。”

“那你呢祁飛?”

小豆芽擡起頭。

“你最害怕什麽?”

祁飛沒想到自己會被反問,頓了頓。

“你知道泰國這個國家嗎”

“我知道!”

小豆芽立馬喊叫。

“薩瓦迪卡!”

“行。”

祁飛笑起來。

“在那個國家,有個我最害怕回到的地方,一個...高處。”

“我知道你恐高啊,很多人都恐高,慢慢兒都能好,這有什麽新奇的?”

說到這兒,祁飛停下。

“等等...”

她立馬轉身。

“欸,祁飛你怎麽走了,大晚上的你要去哪兒啊!”

小豆芽跟著跑到車棚,看著祁飛跨上自行車。

“你要出去?”

“有事,我先走了,你幫我跟老李說一聲。”

說完這話祁飛往外騎。

說起害怕,說起高處,說起10月22日。

一切都太近了,再不行動,就來不及了。

祁飛想起之前心理老師對她說的話——消滅恐懼最直接的辦法就是面對恐懼。

雖然這句話有點像個屁話,但是祁飛還是決定死馬當成活馬醫。

如果想要活著的話,是不是可以急功近利地嘗試一次?

祁飛一直騎著車,大概過了一個小時左右,空氣由濕潤變得幹燥,紅綠燈密集起來。

燈亮起來的地方都是街道,半空中有各種食物的味道,年糕味、炒花甲味、酸梅湯味...人聲鼎沸。

祁飛從車上下來,心跳因為接下來她要做的事情而加快。

展露在她眼前的是一個燈塔。

夜色籠罩在燈塔之上,看不到頂端。

“您好。”

一個拿著傳單的女孩兒走到祁飛跟前。

“過來看燈塔嗎,今天有優惠,十五塊一張門票。”

“這燈塔多高?”

祁飛強迫著自己擡起頭。

“一百二十米,是我們這兒最高的建築物。”

售票員的語氣很驕傲。

交錢、拿票、走進燈塔。

整個過程祁飛都是懵的,她沒有爬樓梯,直接坐的電梯到四十層。

最高層。

從一百二十米的高臺上往下看,所有的人都像是一個又一個的芝麻。

風猛得往身上吹,一下接著又一下。

祁飛先是遠遠的看著透明,而後慢慢地、一寸又一寸地朝圍欄處靠近。

在祁飛的心裏,這座高塔就像是立在天地間的一根鐵棒,或者是一根鐘錘,只要輕輕的一碰,就立馬會跌倒。

越是高的地方,越代表著脆弱和岌岌可危。

從這往外看,天空是橢圓形地。

祁飛在心裏計算著時間。

一、二、三...

邁到第三步的時候,祁飛就也動不了。

她如同凝固一樣定在了圍欄和門之間,風往臉上吹。

在她面前有很多人都非常輕松地站在圍欄旁,甚至把身子往後仰,稍稍探出半空,拍一個徜徉在夜色之中的驚險照片。

每次看到他們這樣,祁飛都覺得只要稍稍有一陣風吹過來,這些人的身體便立馬如同窗紙被撕破、砸向地面。

祁飛攤開手心緊緊地盯著自己手心上的惡犬。

我是惡犬,我是惡犬...

沒用。

無論說多少遍都沒用。

該凝固的還是凝固著,該恐懼的還是恐懼著。

祁飛握緊自己的拳頭,把惡犬二字包回自己的手心。

他媽的有什麽用。

她是條惡犬又有什麽用。

就算再兇惡的惡犬,說到底也是條狗。

狗會飛嗎?狗能飛嗎?

祁飛一直僵在原處。

身後的工作人員明顯註意到祁飛異常的行為,大步走過來。

“怎麽了,請問您需要什麽幫助嗎?”

“我...”

祁飛的手一顫,終於能動彈起來。

她僵硬地轉過頭看向身邊的女人。

“能把我扶到圍欄那兒嗎?”

“好。”

工作人員神情很怪,但還是把祁飛扶到了圍欄旁。

圍欄旁風越來越大,刀子一樣刮在臉上。

祁飛立馬閉上眼睛。

工作人員離開,抓在祁飛手臂上的手也抽走。

這讓祁飛一瞬間失去平衡,她用手撐著圍欄,周圍都是嘈雜聲。

她慢慢地睜開眼睛,竟然看見了星星。

除開眼睛之外,還有無數個弧線——無數個往下墜落的弧線。

就如同那天晚上他們墜入地面一樣,轉瞬即逝。

一想到這兒,祁飛開始大口喘氣,她捂住自己的嘴慢慢往下滑,她蹲在圍欄旁低著頭。

圍欄是透明的,腳下的玻璃也是透明的,高處無處不在。

正因為如此,祁飛壓根動彈不了。

自從來到這處高臺,她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身體機能,腦子帶著身體一起萎縮。

周圍的人換了好幾波,可她還定在原處,腳底下像是長了吸鐵石。

祁飛捂著自己的心口調整呼吸,衛衣帽子下的額頭已經開始冒汗。

大概過了十分鐘左右,她的身體才慢慢放松。

呼吸放慢後,祁飛立馬從口袋裏掏出手機。

手機屏幕上清晰的顯示著今天是10月12日。

還有不到兩個星期。

祁飛的手一直在哆嗦著翻轉屏幕,最後定在訂機票的軟件上。

點進軟件,再點進‘我的訂票’那一欄。

10月22日淩晨的機赫然出現在屏幕上。

祁飛的手指定在了‘取消訂票’的紅色按鈕上,卻久久沒有落下。

鼻尖湧上一股鐵銹味,夜空中那些虛幻的弧線並沒有消失。

看臺上傳來歡呼聲和鼓掌聲。

祁飛松開手指,退出軟件。

她把頭靠在圍欄上,更大的緊張感包裹著她。

如果回不來怎麽辦?

祁飛放下手機,發現自己的身體發麻,她已經蹲在這很長時間,關節擠壓著,祁飛覺得自己寸步難行。

雖然戴著衛衣帽子,但是風聲還是很大。

想回去。

不想要秋天。

想要夏天。

想要夏正行。

這麽想著,祁飛遲疑了很久,最終給夏正行發了定位。

手機震動得很快,祁飛發完定位後再也沒有力氣看消息,緊緊地閉著眼睛將自己陷入黑暗中,努力想象自己身處平地。

不斷有人經過她跟前,甚至在討論她到底在幹什麽。

人走人來,風從沒有停息。

過了好久,祁飛覺得自己都快成了玻璃臺上的雕塑,整個人陷入一種空無的狀態。

但是當有人走到她跟前、立馬抱住她的時候,祁飛還是認出了那是夏正行。

手跟著一顫抖,溫熱包裹過來的時候,祁飛鼻子直接酸了。

在周圍人的視線下,夏正行不管不顧地抱著祁飛。

“冷不冷?”

“還行。”

祁飛的聲音喑啞,她把頭埋在夏正行的衣服裏。

“我想吃糖...我想吃糖....”

祁飛一遍又一遍地嘟囔著,最後在衣服的掩蓋中,輕輕地咬住夏正行的唇角。

汲取著剛剛被夜色奪走的溫暖。

那一剎,周圍的人都在尖叫,還有歡呼聲。

祁飛卻只能感覺到夏正行的呼吸。

她眼角發紅。

那些人也許以為這是一場浪漫,但只有祁飛知道,這是一場救贖。

坐車從燈塔回到家的路上,祁飛一直緊緊的抱著夏正行。

夏正行握著她的手也一直沒有松開。

於是他們回到家後,劉雲一回頭就看到夏正行單手抱著祁飛。

祁飛完全沒註意到劉雲,她把頭埋在夏正行的懷裏,沒有睜開眼也沒有看路,一直是夏正行帶著她往前走。

夏正行比在嘴唇上,做了個‘小聲’的手勢。

劉雲迅速地咳嗽了一聲,轉過身後嘴角帶著笑。

夏正行帶著祁飛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

祁飛一直窩在夏正行懷裏,完全不想動彈。

夏正行隔著帽子摸著祁飛的腦袋,像是在捋毛一樣。

兩個人一直這樣靜悄悄的。

過了大概三十分鐘後,祁飛終於感覺到自己的呼吸,聲音悶悶地從夏正行的衣服裏傳出來。

“關燈。”

夏正行擡起手,立馬把燈關了。

房間裏陷入黑暗,祁飛開始慢慢地挪動起來。

她坐到夏正行身上,調整姿勢,雙手環繞在夏正行的脖子上,而後再次把頭埋進他的衣服裏。

夏正行整個人楞住,過了幾秒後,他伸出手環繞到祁飛的後背。

外面開始下雨,淅淅瀝瀝的,窗外有濕潤的風味。

祁飛蹭著夏正行的下巴,嘴唇蹭過喉結。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隱隱約約有雷聲,但祁飛的感知裏只有夏正行一個。

夏正行低著頭,溫柔地看著祁飛,眼裏也只有她一個。

他們互相交換著溫暖,孤島之下的根脈深深地纏繞。

一切輕柔和溫柔,都像是末日之前的星光。

“夏正行。”

黑暗中,祁飛開口,聲音依舊喑啞,但不再慌亂。

“我在。”

夏正行說著。

“等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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