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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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薊京, 已經是5月。
譚遲再次回歸日常軌道, 碼字、吃飯、睡覺、遛彎四點成一圈，穩定如恒星。
唐甘蘭則忙碌成了一顆彗星, 包幹了諸如做飯、買菜、收拾房間、洗衣服等一系列家務，周二、周五健身房跑步舉鐵, 周一、周三、周四去鉅峰大廈跑組, 一來二去，和幾個常年蹲點的搜樓演員混成了老鐵，再加上撒網APP的技術加成, 倒也爭取到了幾個試鏡機會, 但都沒有成功。
不知不覺，又過去了一個多月, 夏日來臨，西瓜上市，遛彎的張大爺換上了大汗衫, 提著鳥籠子在樹蔭下觀賞隔壁老王頭和老李頭的棋藝廝殺。
譚遲武俠懸疑小說終於存夠了30萬字，取名《日夜軌》, 準備選一個黃道吉日開坑。
清晨7:29分, 譚遲比鬧鐘早醒了一分鐘。
屋裏很安靜，溢滿了噴香的豆漿味。
餐桌上擺著熱騰騰的油條、豆腐腦和甜豆漿，還有一張黃色的便簽。
【中午熱昨天的剩飯，晚上我回來做米飯。】
譚遲叼著油條翻開手機日歷, 6月17日, 周三, 是唐甘蘭去鉅峰大廈跑組的日子。
下周二，6月22日，吉日，宜：開業。
就定在這天發新書吧。譚遲如此計劃著。
“叮”，QQ蹦出一條來自【山野農夫】的消息。
【山野農夫】：《宅男歷險記》的出品方想和原作者見面，請問你什麽時候有時間？
譚遲楞了楞。
【金華火腿】：什麽時間都可以。
【山野農夫】：好的，我問一下。
一分鐘後。
【山野農夫】：今天中午11:00可以嗎？
譚遲：“……”
【金華火腿】：可以。哪裏？
【山野農夫】：長樂大街125號的白熊咖啡廳，導演姓顧，聯系電話：188********。
【金華火腿】：好的。我準時到。
譚遲把電話添加進通訊錄，有些納悶。
一般來講，除非是那種全民爆紅的IP小說，出品方才會在制作前聽取作者的意見。
而更多的作品，比如像《宅男歷險記》這種半紅不紫的，出品方是不屑於和原作者打交道的，對他們來說，只是為了購買一個概念、創意或者設定，或者只是為了IP而買IP，很多出品方甚至是鄙視網絡小說的，但是因為近兩年的IP熱潮，又不得不購買IP去吸引投資。
而無論出品方態度如何，小說要搬上大熒幕，都必須進行改編，也就是要求編劇對小說進行二次創作。
二次創作的過程也及其覆雜，裏面夾雜著諸如制片人，出品人、導演，投資公司老總甚至老總二奶、三五六七奶等諸多人員千奇百怪的扯淡建議，最終，創作出來的劇本成品可能連親媽都不認識。
這種現象在影視圈很常見，甚至有的讀者一聽說自己喜歡的小說被翻拍，就會全網嚎哭心中白月光被毀，而實際情況嘛——八成、甚至九成的小說的確是被毀了，被改得面目全非四不像，有的甚至淪落為罵都沒人罵撲街劇。
與這些相比，去年完成的《畫愛》甚至能算是業界良心劇了。
所以，這個出品方為什麽要見金華火腿這位小透明網絡作者？
譚遲認真分析了一下今年影視市場雪崩的現狀，得出一個不太妙的推測。
不會是打算把版權退還，讓自己退錢吧。
總之，頭頂著黑漆漆的不妙預感，譚遲在中午十一點整，抵達了白熊咖啡廳。
咖啡廳裏很蕭條，比起去年處處都是談投資，談劇本火熱的場面，可謂是天差地別，只有零星兩桌客人，看造型還是圈外人。
譚遲掃了一圈，也沒發現諸如導演、制片人之類的物種便撥打了之前的聯系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接通了。
譚遲：“您好，我是宅男歷險記的原作者，請問您在哪一桌？”
“啊？您已經到了，稍等，我已經到門口了！”
話筒裏的聲音突然變成了立體聲，還夾雜著迎賓小熊“歡迎光臨”的可愛音效。一個男人舉著手機沖了進來，險些撞到譚遲的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男人舉著電話看向譚遲，楞住了。
譚遲也楞住了。
咖啡店的玻璃大門半開著，迎著初夏的陽光閃閃發亮，男人穿著皺皺巴巴的藍襯衫，腋下夾著一個棕色的電腦包，他的頭發很黑，細碎的劉海因為薄汗黏在了額頭上。
看到譚遲，他似乎有些驚訝，測過身體，從門縫裏擠了進來，他的腰身幾乎和門縫一樣單薄，臉很小，顯得眼睛很大，下巴有點尖，胡子刮得很幹凈，身上帶著初冬霜降的氣息。
“您就是宅男歷險記的作者金華火腿？”男人問道。
譚遲點頭：“是的。”
“您好！我是顧奇！”男人忙伸出手。
“你好。”譚遲握手。
“我們去那邊的雅座。”顧奇快步走進咖啡廳，挑了靠窗的雅間位置，拉開小沙發請譚遲入座，自己坐到了對面。
“抱歉，從西城到這裏太堵車了，我們九點出門，走了兩個小時，而且附近還沒有停車場，停車又找了好久。您喝什麽？” 顧奇問。
“橙汁。”譚遲說，“您從西城過來？”
“對，因為梅花網的編輯說，您非常討厭出門，也不喜歡見生人，所以我們就盡量選了離您家近一點的地方會面，希望不會給您帶來麻煩。”
譚遲：“……”
編輯大大，您都腦補了什麽東西？
“咳，那個——我怎麽稱呼您比較好？金老師？”顧奇問。
“……我姓譚。”
“好的，譚老師。”顧奇像是松了口氣，從電腦包外袋掏出名片遞給譚遲，“這是我的名片。”
名片上印著三行字：顧奇，新銳導演，電話/微信：188********。
“我是《宅男歷險記》的導演，這次約見譚老師，是想請譚老師做宅男的編劇。”
“編劇？”譚遲有些詫異，“我？”
“我們想盡量忠於原著，因為您是原作者，是最了解故事結構，人物角色和故事主題的人，也是能最大程度保持故事精髓的人。”顧奇直直盯著譚遲，“宅男我打算做成網絡劇，所以故事的網感十分重要，而這種網感是很多傳統編劇無法體會的，所以，我希望您可以親自執筆。”
譚遲：“哦。”
“當然，如果您沒寫過劇本，或者對編劇的工作有什麽疑問，我可以請專業的編劇來協助您，但是主筆必須是您！”
“那個——”
“我知道很多小說作者並不喜歡做編劇，更喜歡自由自在的創作，但是我還是希望您考慮一下，畢竟對於作者來說，故事就是孩子，您也希望您的孩子能夠以最完美的姿態呈現給觀眾吧！”
“顧導，您先讓我說句話。”譚遲舉手。
顧奇一頓，臉噌一下紅了：“您說。”
“首先，我可以做宅男的編劇，其次，不需要其他編劇的指導，”譚遲說，“寫小說只是我的兼職，我的主職就是編劇。”
顧奇怔住兩秒鐘：“您是一名編劇？！”
“是的。”
“哈哈……您怎麽不早說……”
“顧導貌似沒給我插嘴的機會。”
“……”
“哈哈哈哈哈，小顧，你是不是一上來就是一串連珠炮，把人家的話都噎回去了？”
一個人推雅座開屏風走了進來，他是一個三十五歲左右的男人，POLO衫，大方臉，笑容爽朗，身材有些發福，往顧奇身邊一坐，更襯得顧奇身形薄得仿佛一張紙。
“你好，我是周康文，是宅男網劇的制片人。”
“您好，我是宅男的作者，筆名金華火腿，本名譚遲。”譚遲和周康文握了握手。
“譚遲——這個名字我有印象！”周康文敲腦袋，“我想起來了，去年有個小編劇去騰閣工作室踢館，整個編劇界都轟動了，就是你吧！”
“周哥，”顧奇扶額，“你別什麽亂七八糟的八卦都當真！”
“對的，是我。”譚遲平聲道。
顧奇：“誒？！”
“臥槽，果然是真的！” 周康平拍大腿，“譚老師真是巾幗不讓須眉啊！”
“過獎。”
“譚老師您瘦瘦小小的，能把騰閣的胡奏打成豬頭，是練過嗎？”顧奇一臉好奇。
譚遲：“……”
什麽鬼？！
“小顧你這個八卦消息也太扯了，譚老師一看就是文化人，怎麽能動手呢，是吧？”周康平道。
“……對的，那是謠傳。”
“那——”周康平伸長脖子，“你和胡奏真是前男女朋友？分手原因真的是因為胡奏晚上不洗腳嗎？”
譚遲：“……”
你們倆不當編劇真是影視界的一大損失！
當譚遲內心被槽點塞滿的時候，唐甘蘭正和賈榴、甄啟蹲在鉅峰大廈的過道裏，捧著25元的盒飯吃得津津有味。
“小唐，你今天跑了幾家劇組？”賈榴嚼著油菜梗問。
“三層，十八家，下午再搜剩下的三層。”唐甘蘭挑出魚刺平鋪在盒飯蓋上，和之前的魚刺擺成了一字龍蛇陣，“你們這個月收獲怎麽樣？”
“別提了，就成了一家龍套，演了個兩句臺詞的炮灰，賺得錢還不夠買盒飯的。”賈榴嘆氣搖頭。
“今年市場太糟糕了，我全靠接群演的戲才能活下來。”甄啟連連搖頭，“簡直是侮辱我登峰造極的演技。”
“我上次的片酬還能撐幾個月，但是如果再接不到戲，下半年恐怕也要喝西北風了。”唐甘蘭掏出手機翻了翻，“有什麽新劇組的消息，咱們對一對。”
賈榴和甄啟也掏出手機。
“這幾家都是我試過鏡的，感覺還行，就是沒消息。”
“小唐你那不錯啊，好幾家我都沒發現。”
“網上的消息，剛投過簡歷，沒回覆。”唐甘蘭把建組消息發給二人。
突然，微信跳出一條提醒。
【一舟夜泊】：小唐，你今天在鉅峰大廈跑組嗎？
唐甘蘭雙眼一亮。
【甜菜】：是啊，言哥，有事？
【一舟夜泊】：上次我把你的簡歷發給了認識的副導演，他們劇組今天正好在鉅峰招演員，我把演員要求和房號發給你，你可以去試試。這個劇組很不錯。
【甜菜】：謝謝言哥！（表情包：麽麽噠）
【一舟夜泊】：……
【一舟夜泊】：（圖片：民國情景劇招聘消息）
唐甘蘭：“我這有個新劇組招人，要求：外形陽光，年齡28歲以下，賈哥、甄哥，你們要不要去試試？”
賈榴：“你看我這臉褶子，說四十都有人信。”
甄啟：“下次找外形陰郁的推薦我。”
“真不去？”
賈榴和甄啟連連擺手。
“那我自己去試試！”唐甘蘭盯著圖片上的地址。
【鉅峰大廈，603室】
唐甘蘭站在603房門前，看著門上《桂花街劇組》的A4紙，吸了口氣，敲了敲門。
“進來。”門裏傳出聲音。
唐甘蘭推門走了進去。
房間裏空蕩蕩的，沒有床也沒有沙發，甚至連椅子都沒有，只有一張紅漆木桌，看起來像是80年代的小學課桌，邊緣的油漆都剝落了。
桌後坐著個小夥子，寸頭，黑臉，脖子上掛著劇組工作牌，穿著洗得發白的牛仔褲，上身套著白T恤，一圈脖領被汗漬淹得發黃，正揮舞著蒼蠅拍打蒼蠅，聽到聲音，轉頭從上到下將唐甘蘭掃了一圈。
“演員？”
唐甘蘭：“是。”
“簡歷有嗎？”
“有。”
小夥子掃了眼簡歷，挑眉：“你上一部劇是糖果魔法少女的網大？”
“對。”
“是商慧導演的那個？”
“對。”
“言哥介紹你來的？”
“是。”
“哦——”小夥子撓了撓下巴，細細看了看唐甘蘭的臉，問，“會哭嗎？”
“啊？”唐甘蘭一楞。
“哭，不用眼藥水那種，稀裏嘩啦的哭，會嗎？”
“……會。”
“哭一個瞧瞧。”小夥子起身，把椅子拖到了唐甘蘭身前，自己則是坐到了桌子上，“坐到這哭。”
唐甘蘭：“現在？”
“給你一分鐘。”
“好……”唐甘蘭小心坐好，長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準備——開始！”
小夥子左腳搭在右大腿上，左手撐著下巴，一動不動盯著唐甘蘭。
眼前的男演員，年輕，俊朗，皮膚很白，坐在椅子上，腰身挺直，雙手老老實實放在膝頭，就像是一個認真聽課的學生。
三秒鐘後，他睜開了眼睛。
褐色的眼瞳裏空蕩蕩的，好像看著什麽，又好像沒看什麽，就像是旅游景點裏那些用來招攬游客的仿真蠟像。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整個房間安靜的驚人。
漸漸的，他的眼眶開始變紅，水光在眼底一點一點蓄積，凝聚成一滴淚珠，跳出睫毛，落了下來，在臉上劃過一道白光。
安靜的青年，就這樣安靜地坐著，仿若一個被悲傷掏空的人偶，落下淒美的珍珠。
“OK！”小夥子跳下桌，握住唐甘蘭的手上下搖了搖，“就你了！下周一就進組開工！”
“下周一？”唐甘蘭抹去眼淚，“這麽快？”
“我是桂花街劇組的副導演丁曉鵬，加個微信。”
“哦，好。”
“拍攝地薊京郊區的攝影棚，包吃不包住，你的角色檔期30天，包圓片酬5萬，行不行？”丁曉鵬抽出一個演員合同，“如果可以就在這簽字。”
“行！”唐甘蘭飛快簽上名字，“那個劇本——”
“有有有！”丁曉鵬從桌子抽屜裏抽出兩本厚超過三厘米的劇本塞到唐甘蘭懷裏，“這是本單元的劇本。”
“這麽多？”唐甘蘭震驚。
“人物多嘛，你的角色是這個——”丁曉鵬翻開劇本，指了指人物名。
【阿喜：男、20歲，職業：小偷】
小偷……
唐甘蘭撓了撓耳朵。
“一定要好好背詞哦！”丁曉鵬語重心長拍了拍唐甘蘭的肩膀。
唐甘蘭翻著劇本走下樓梯，口中喃喃：“原來是民國劇啊，角色好多，五位主角——”
“小唐，怎麽樣？”賈榴從樓梯口探出腦袋，“哎呦，劇本都拿上了，看來是成了啊。”
唐甘蘭一笑：“僥幸。”
“什麽劇？”甄啟順手翻過封皮。
然後，兩人靜了一秒，同聲大叫：“臥槽！桂花街？！”
“怎麽了？”唐甘蘭看著兩個人仿佛被雷劈的表情，一臉莫名。
“桂花街啊！你不知道桂花街嗎？！”賈榴大吼。
甄啟：“你沒看過嗎？！”
唐甘蘭楞楞搖頭。
“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賈榴兩眼敬佩。
唐甘蘭：“這個劇有什麽問題嗎？”
“桂花街，國內播出時間最長的民國室內情景劇，開播至今已經11年，裏面的角色的深入人心，尤其是深得中老年觀眾的鐘愛，以家庭戲、苦情戲、悲情戲為主，深刻描述了民國時期社會底層小人物們的悲歡離合。”
“劇組裏的演員，都是演了多年情景劇的老戲骨，還有不少都是出演話劇主角的老藝術家，個個眼高於頂，脾氣暴躁，一言不合，破口大罵。尤其是導演，被譽為天朝最嚴厲最恐怖的導演，據說有新人演員去演了幾場戲，直接被罵抑郁了。”賈榴瞪圓眼睛，“所以，桂花街劇組還有個綽號——新人火葬場！”
唐甘蘭：“……”
言哥，你介紹的是什麽神仙劇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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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甘蘭則忙碌成了一顆彗星, 包幹了諸如做飯、買菜、收拾房間、洗衣服等一系列家務，周二、周五健身房跑步舉鐵, 周一、周三、周四去鉅峰大廈跑組, 一來二去，和幾個常年蹲點的搜樓演員混成了老鐵，再加上撒網APP的技術加成, 倒也爭取到了幾個試鏡機會, 但都沒有成功。
不知不覺，又過去了一個多月, 夏日來臨，西瓜上市，遛彎的張大爺換上了大汗衫, 提著鳥籠子在樹蔭下觀賞隔壁老王頭和老李頭的棋藝廝殺。
譚遲武俠懸疑小說終於存夠了30萬字，取名《日夜軌》, 準備選一個黃道吉日開坑。
清晨7:29分, 譚遲比鬧鐘早醒了一分鐘。
屋裏很安靜，溢滿了噴香的豆漿味。
餐桌上擺著熱騰騰的油條、豆腐腦和甜豆漿，還有一張黃色的便簽。
【中午熱昨天的剩飯，晚上我回來做米飯。】
譚遲叼著油條翻開手機日歷, 6月17日, 周三, 是唐甘蘭去鉅峰大廈跑組的日子。
下周二，6月22日，吉日，宜：開業。
就定在這天發新書吧。譚遲如此計劃著。
“叮”，QQ蹦出一條來自【山野農夫】的消息。
【山野農夫】：《宅男歷險記》的出品方想和原作者見面，請問你什麽時候有時間？
譚遲楞了楞。
【金華火腿】：什麽時間都可以。
【山野農夫】：好的，我問一下。
一分鐘後。
【山野農夫】：今天中午11:00可以嗎？
譚遲：“……”
【金華火腿】：可以。哪裏？
【山野農夫】：長樂大街125號的白熊咖啡廳，導演姓顧，聯系電話：188********。
【金華火腿】：好的。我準時到。
譚遲把電話添加進通訊錄，有些納悶。
一般來講，除非是那種全民爆紅的IP小說，出品方才會在制作前聽取作者的意見。
而更多的作品，比如像《宅男歷險記》這種半紅不紫的，出品方是不屑於和原作者打交道的，對他們來說，只是為了購買一個概念、創意或者設定，或者只是為了IP而買IP，很多出品方甚至是鄙視網絡小說的，但是因為近兩年的IP熱潮，又不得不購買IP去吸引投資。
而無論出品方態度如何，小說要搬上大熒幕，都必須進行改編，也就是要求編劇對小說進行二次創作。
二次創作的過程也及其覆雜，裏面夾雜著諸如制片人，出品人、導演，投資公司老總甚至老總二奶、三五六七奶等諸多人員千奇百怪的扯淡建議，最終，創作出來的劇本成品可能連親媽都不認識。
這種現象在影視圈很常見，甚至有的讀者一聽說自己喜歡的小說被翻拍，就會全網嚎哭心中白月光被毀，而實際情況嘛——八成、甚至九成的小說的確是被毀了，被改得面目全非四不像，有的甚至淪落為罵都沒人罵撲街劇。
與這些相比，去年完成的《畫愛》甚至能算是業界良心劇了。
所以，這個出品方為什麽要見金華火腿這位小透明網絡作者？
譚遲認真分析了一下今年影視市場雪崩的現狀，得出一個不太妙的推測。
不會是打算把版權退還，讓自己退錢吧。
總之，頭頂著黑漆漆的不妙預感，譚遲在中午十一點整，抵達了白熊咖啡廳。
咖啡廳裏很蕭條，比起去年處處都是談投資，談劇本火熱的場面，可謂是天差地別，只有零星兩桌客人，看造型還是圈外人。
譚遲掃了一圈，也沒發現諸如導演、制片人之類的物種便撥打了之前的聯系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接通了。
譚遲：“您好，我是宅男歷險記的原作者，請問您在哪一桌？”
“啊？您已經到了，稍等，我已經到門口了！”
話筒裏的聲音突然變成了立體聲，還夾雜著迎賓小熊“歡迎光臨”的可愛音效。一個男人舉著手機沖了進來，險些撞到譚遲的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男人舉著電話看向譚遲，楞住了。
譚遲也楞住了。
咖啡店的玻璃大門半開著，迎著初夏的陽光閃閃發亮，男人穿著皺皺巴巴的藍襯衫，腋下夾著一個棕色的電腦包，他的頭發很黑，細碎的劉海因為薄汗黏在了額頭上。
看到譚遲，他似乎有些驚訝，測過身體，從門縫裏擠了進來，他的腰身幾乎和門縫一樣單薄，臉很小，顯得眼睛很大，下巴有點尖，胡子刮得很幹凈，身上帶著初冬霜降的氣息。
“您就是宅男歷險記的作者金華火腿？”男人問道。
譚遲點頭：“是的。”
“您好！我是顧奇！”男人忙伸出手。
“你好。”譚遲握手。
“我們去那邊的雅座。”顧奇快步走進咖啡廳，挑了靠窗的雅間位置，拉開小沙發請譚遲入座，自己坐到了對面。
“抱歉，從西城到這裏太堵車了，我們九點出門，走了兩個小時，而且附近還沒有停車場，停車又找了好久。您喝什麽？” 顧奇問。
“橙汁。”譚遲說，“您從西城過來？”
“對，因為梅花網的編輯說，您非常討厭出門，也不喜歡見生人，所以我們就盡量選了離您家近一點的地方會面，希望不會給您帶來麻煩。”
譚遲：“……”
編輯大大，您都腦補了什麽東西？
“咳，那個——我怎麽稱呼您比較好？金老師？”顧奇問。
“……我姓譚。”
“好的，譚老師。”顧奇像是松了口氣，從電腦包外袋掏出名片遞給譚遲，“這是我的名片。”
名片上印著三行字：顧奇，新銳導演，電話/微信：188********。
“我是《宅男歷險記》的導演，這次約見譚老師，是想請譚老師做宅男的編劇。”
“編劇？”譚遲有些詫異，“我？”
“我們想盡量忠於原著，因為您是原作者，是最了解故事結構，人物角色和故事主題的人，也是能最大程度保持故事精髓的人。”顧奇直直盯著譚遲，“宅男我打算做成網絡劇，所以故事的網感十分重要，而這種網感是很多傳統編劇無法體會的，所以，我希望您可以親自執筆。”
譚遲：“哦。”
“當然，如果您沒寫過劇本，或者對編劇的工作有什麽疑問，我可以請專業的編劇來協助您，但是主筆必須是您！”
“那個——”
“我知道很多小說作者並不喜歡做編劇，更喜歡自由自在的創作，但是我還是希望您考慮一下，畢竟對於作者來說，故事就是孩子，您也希望您的孩子能夠以最完美的姿態呈現給觀眾吧！”
“顧導，您先讓我說句話。”譚遲舉手。
顧奇一頓，臉噌一下紅了：“您說。”
“首先，我可以做宅男的編劇，其次，不需要其他編劇的指導，”譚遲說，“寫小說只是我的兼職，我的主職就是編劇。”
顧奇怔住兩秒鐘：“您是一名編劇？！”
“是的。”
“哈哈……您怎麽不早說……”
“顧導貌似沒給我插嘴的機會。”
“……”
“哈哈哈哈哈，小顧，你是不是一上來就是一串連珠炮，把人家的話都噎回去了？”
一個人推雅座開屏風走了進來，他是一個三十五歲左右的男人，POLO衫，大方臉，笑容爽朗，身材有些發福，往顧奇身邊一坐，更襯得顧奇身形薄得仿佛一張紙。
“你好，我是周康文，是宅男網劇的制片人。”
“您好，我是宅男的作者，筆名金華火腿，本名譚遲。”譚遲和周康文握了握手。
“譚遲——這個名字我有印象！”周康文敲腦袋，“我想起來了，去年有個小編劇去騰閣工作室踢館，整個編劇界都轟動了，就是你吧！”
“周哥，”顧奇扶額，“你別什麽亂七八糟的八卦都當真！”
“對的，是我。”譚遲平聲道。
顧奇：“誒？！”
“臥槽，果然是真的！” 周康平拍大腿，“譚老師真是巾幗不讓須眉啊！”
“過獎。”
“譚老師您瘦瘦小小的，能把騰閣的胡奏打成豬頭，是練過嗎？”顧奇一臉好奇。
譚遲：“……”
什麽鬼？！
“小顧你這個八卦消息也太扯了，譚老師一看就是文化人，怎麽能動手呢，是吧？”周康平道。
“……對的，那是謠傳。”
“那——”周康平伸長脖子，“你和胡奏真是前男女朋友？分手原因真的是因為胡奏晚上不洗腳嗎？”
譚遲：“……”
你們倆不當編劇真是影視界的一大損失！
當譚遲內心被槽點塞滿的時候，唐甘蘭正和賈榴、甄啟蹲在鉅峰大廈的過道裏，捧著25元的盒飯吃得津津有味。
“小唐，你今天跑了幾家劇組？”賈榴嚼著油菜梗問。
“三層，十八家，下午再搜剩下的三層。”唐甘蘭挑出魚刺平鋪在盒飯蓋上，和之前的魚刺擺成了一字龍蛇陣，“你們這個月收獲怎麽樣？”
“別提了，就成了一家龍套，演了個兩句臺詞的炮灰，賺得錢還不夠買盒飯的。”賈榴嘆氣搖頭。
“今年市場太糟糕了，我全靠接群演的戲才能活下來。”甄啟連連搖頭，“簡直是侮辱我登峰造極的演技。”
“我上次的片酬還能撐幾個月，但是如果再接不到戲，下半年恐怕也要喝西北風了。”唐甘蘭掏出手機翻了翻，“有什麽新劇組的消息，咱們對一對。”
賈榴和甄啟也掏出手機。
“這幾家都是我試過鏡的，感覺還行，就是沒消息。”
“小唐你那不錯啊，好幾家我都沒發現。”
“網上的消息，剛投過簡歷，沒回覆。”唐甘蘭把建組消息發給二人。
突然，微信跳出一條提醒。
【一舟夜泊】：小唐，你今天在鉅峰大廈跑組嗎？
唐甘蘭雙眼一亮。
【甜菜】：是啊，言哥，有事？
【一舟夜泊】：上次我把你的簡歷發給了認識的副導演，他們劇組今天正好在鉅峰招演員，我把演員要求和房號發給你，你可以去試試。這個劇組很不錯。
【甜菜】：謝謝言哥！（表情包：麽麽噠）
【一舟夜泊】：……
【一舟夜泊】：（圖片：民國情景劇招聘消息）
唐甘蘭：“我這有個新劇組招人，要求：外形陽光，年齡28歲以下，賈哥、甄哥，你們要不要去試試？”
賈榴：“你看我這臉褶子，說四十都有人信。”
甄啟：“下次找外形陰郁的推薦我。”
“真不去？”
賈榴和甄啟連連擺手。
“那我自己去試試！”唐甘蘭盯著圖片上的地址。
【鉅峰大廈，603室】
唐甘蘭站在603房門前，看著門上《桂花街劇組》的A4紙，吸了口氣，敲了敲門。
“進來。”門裏傳出聲音。
唐甘蘭推門走了進去。
房間裏空蕩蕩的，沒有床也沒有沙發，甚至連椅子都沒有，只有一張紅漆木桌，看起來像是80年代的小學課桌，邊緣的油漆都剝落了。
桌後坐著個小夥子，寸頭，黑臉，脖子上掛著劇組工作牌，穿著洗得發白的牛仔褲，上身套著白T恤，一圈脖領被汗漬淹得發黃，正揮舞著蒼蠅拍打蒼蠅，聽到聲音，轉頭從上到下將唐甘蘭掃了一圈。
“演員？”
唐甘蘭：“是。”
“簡歷有嗎？”
“有。”
小夥子掃了眼簡歷，挑眉：“你上一部劇是糖果魔法少女的網大？”
“對。”
“是商慧導演的那個？”
“對。”
“言哥介紹你來的？”
“是。”
“哦——”小夥子撓了撓下巴，細細看了看唐甘蘭的臉，問，“會哭嗎？”
“啊？”唐甘蘭一楞。
“哭，不用眼藥水那種，稀裏嘩啦的哭，會嗎？”
“……會。”
“哭一個瞧瞧。”小夥子起身，把椅子拖到了唐甘蘭身前，自己則是坐到了桌子上，“坐到這哭。”
唐甘蘭：“現在？”
“給你一分鐘。”
“好……”唐甘蘭小心坐好，長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準備——開始！”
小夥子左腳搭在右大腿上，左手撐著下巴，一動不動盯著唐甘蘭。
眼前的男演員，年輕，俊朗，皮膚很白，坐在椅子上，腰身挺直，雙手老老實實放在膝頭，就像是一個認真聽課的學生。
三秒鐘後，他睜開了眼睛。
褐色的眼瞳裏空蕩蕩的，好像看著什麽，又好像沒看什麽，就像是旅游景點裏那些用來招攬游客的仿真蠟像。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整個房間安靜的驚人。
漸漸的，他的眼眶開始變紅，水光在眼底一點一點蓄積，凝聚成一滴淚珠，跳出睫毛，落了下來，在臉上劃過一道白光。
安靜的青年，就這樣安靜地坐著，仿若一個被悲傷掏空的人偶，落下淒美的珍珠。
“OK！”小夥子跳下桌，握住唐甘蘭的手上下搖了搖，“就你了！下周一就進組開工！”
“下周一？”唐甘蘭抹去眼淚，“這麽快？”
“我是桂花街劇組的副導演丁曉鵬，加個微信。”
“哦，好。”
“拍攝地薊京郊區的攝影棚，包吃不包住，你的角色檔期30天，包圓片酬5萬，行不行？”丁曉鵬抽出一個演員合同，“如果可以就在這簽字。”
“行！”唐甘蘭飛快簽上名字，“那個劇本——”
“有有有！”丁曉鵬從桌子抽屜裏抽出兩本厚超過三厘米的劇本塞到唐甘蘭懷裏，“這是本單元的劇本。”
“這麽多？”唐甘蘭震驚。
“人物多嘛，你的角色是這個——”丁曉鵬翻開劇本，指了指人物名。
【阿喜：男、20歲，職業：小偷】
小偷……
唐甘蘭撓了撓耳朵。
“一定要好好背詞哦！”丁曉鵬語重心長拍了拍唐甘蘭的肩膀。
唐甘蘭翻著劇本走下樓梯，口中喃喃：“原來是民國劇啊，角色好多，五位主角——”
“小唐，怎麽樣？”賈榴從樓梯口探出腦袋，“哎呦，劇本都拿上了，看來是成了啊。”
唐甘蘭一笑：“僥幸。”
“什麽劇？”甄啟順手翻過封皮。
然後，兩人靜了一秒，同聲大叫：“臥槽！桂花街？！”
“怎麽了？”唐甘蘭看著兩個人仿佛被雷劈的表情，一臉莫名。
“桂花街啊！你不知道桂花街嗎？！”賈榴大吼。
甄啟：“你沒看過嗎？！”
唐甘蘭楞楞搖頭。
“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賈榴兩眼敬佩。
唐甘蘭：“這個劇有什麽問題嗎？”
“桂花街，國內播出時間最長的民國室內情景劇，開播至今已經11年，裏面的角色的深入人心，尤其是深得中老年觀眾的鐘愛，以家庭戲、苦情戲、悲情戲為主，深刻描述了民國時期社會底層小人物們的悲歡離合。”
“劇組裏的演員，都是演了多年情景劇的老戲骨，還有不少都是出演話劇主角的老藝術家，個個眼高於頂，脾氣暴躁，一言不合，破口大罵。尤其是導演，被譽為天朝最嚴厲最恐怖的導演，據說有新人演員去演了幾場戲，直接被罵抑郁了。”賈榴瞪圓眼睛，“所以，桂花街劇組還有個綽號——新人火葬場！”
唐甘蘭：“……”
言哥，你介紹的是什麽神仙劇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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