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霖醍醐灌頂……

說來咱們的五哥情商確實不怎麽樣, 倒不是說他不懂人心, 而是他看待人心的角度和蕭文遠這種情商派的角度很不一樣。對待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他一直站在很冷靜很理智的角度上去看待，沒什麽感性、激情、沖動，連人情都一是一二是二的分得清清楚楚, 絕不越界。

這種理性也不是說不好, 合作和分歧是有交際的人之間最容易出現的矛盾, 普通人經常會弄不清楚合作與分歧之間的分界線、過於情緒化地處理人際關系, 這種事情對第五霖來說就不存在——他和某人有分歧、或者是更之上的厭惡反感，都不會影響他和該人在特定事件上的合作，比如他對待堂兄第五源的態度，又比如他對《帥死》的方式。

但是這種冷靜的理智派遇到感情上的事吧……他就英雄無用武之地了。說到底感情是需要激情和沖動的, 異性也罷、同性也罷，有時候需要你心機一點、有時候需要你膽大賴皮一點、有時候需要你傻一點，沒有條理、沒有標準、更沒有對比數據可供參考。

有了蕭文遠這狗頭軍師的出謀劃策，次日, 行動力不可謂不強的第五霖就在午休時抗住疲憊找上了楊瑞，進門坐下第一句話開口就是：“楊柳, 我想你幫我個忙。”

要說開口時第五霖其實還有些忐忑，下一秒他就明白這個套路才是真正對癥——楊瑞的眼神兒瞬間就亮了、神情瞬間就活躍了, 還特地扭轉身體正面轉過來、語氣激動地：“什麽事？你說。”

“……”第五霖懵逼了半秒才琢磨出味道來，毫不誇張地講，他這會兒的感受可以用“悚然而驚”來形容——抽離他暗戀楊瑞這層因素，事實上他和楊瑞之間的關系就朋友情、兄弟情的層面來說是極度不平衡的：一方對另一方“施恩”太重。

別以為傾盡全力對某個人單面方的好意可以維持住兩個不同個人之間穩固的關系，所謂交際, 重點就在“交”字上，有來必須有往、才能達到雙方感情上的對等交融，才能保持感情本身的活力，如果只是單方面付出，那麽這段感情——不管是男女之間還是同性之間、不管是什麽方面的感情，都必然會因失衡而導致失敗，類似的反面案例古今中外數不數勝。

早在約楊瑞入股俱樂部的時候第五霖就該留意到他和楊瑞之間其實失衡已久，楊瑞並不是那種“升米恩鬥米仇”的人，但是單方面的所謂“好意”必然會讓他心理不大舒服、甚至會損害到他的自尊——有多少自然人願意從精神上去當個乞丐？！

“……老五，你不舒服？”楊瑞小心地問了句，沒咋猶豫就擡手來摸第五霖的額頭，“沒燙啊……咦你怎麽這麽多汗，累著了？”

第五霖內心沒有半分旖旎心思，他這會兒全給後知後覺的認知嚇住了。現在他無比感激蕭文遠和君無憂的助攻，要不然沒準兒等到他表白內心那天或許楊瑞跟他連朋友都不一定是了：“我沒事，剛忽然想起個事兒走了下神。”

“要不你還是先休息會，回頭精神好了再來說事？”楊瑞關切地。

“現在要不說，我怕我回去午睡不好。”第五霖勉強地笑了笑，“我吧……我想跟你說點我的事。”

“那成，你先喝點水慢慢說，我聽著。”楊瑞給他倒了杯涼白開。

交淺言深是交際中的大忌，但若是交往比較深、有一定感情基礎在，那麽適當地暴露自身的某些缺陷反而會加深雙方之間的聯系。這一次，第五霖就打算這麽做。

“我中學的時候……遠房表叔家有個表姐出櫃了。”第五霖緩了緩，將他從未對外人啟齒的家事慢慢道出，“當時那個表姐要跟她大學的學妹結婚、共組家庭，表叔家上下都氣壞了，把表姐趕出家門、公開宣揚再不認這個女兒，在老家鬧得挺大。”

“除了表叔家，其他的親戚倒是比較同情那個表姐，私下給予了一些幫助……也包括我的父母。”說到這兒第五霖自嘲地笑了笑，“我那個時候已經有自我認知，暗中為父母的開明高興……上大學前，我就自以為是地向父母出櫃。”

“我想當然地以為父母會像對待表姐那樣開明，不過……天底下又能有幾對父母看別人家的孩子和看自家的孩子一樣，所以我上大學期間，我父母就與我斷離關系了。”

“……”楊瑞挺想說一些開解的話，但他本來就不是啥能言善辯的，嘴巴開合了幾下也沒能說出話來。時代發展到現在性向問題已經不是什麽大問題，但終究是問題，別說民間風氣相對保守的國內，即使是國外，性向歧視也無處不在。

“有意思的是，我父母跟我斷絕關系，平時關系比較淡的親戚反倒是很能表現出開明一面，或者說我這個異類可以讓他們適當地展現大度。”第五霖神情淡然地，“之後……我母親來見過我幾次，表面上是關心我的生活，實際上呢……畢竟我還是丟了父母的面子，所以她希望我能出人頭地、至少在年節時親戚不會過分放肆地將我作為反面教材談資。再加上我表姐的事，父親這邊很多親戚認為我母親家族血統裏面有變態遺傳，讓她的面子很是過不去。”

“我倒是很樂意在這方面稍微滿足一下我的母親，但你也知道，我只有個寫手身份拿得出手，收入方面不提，能讓長輩滿足的所謂‘名氣’也極其有限。”第五霖留意到楊瑞低落的情緒，一方面有些擔心、一方面有些竊喜，“所以……我想對你提出有些任性的請求。”深吸口氣，第五霖初次讓他內在的小小野心嶄露崢嶸，“和我們《君臨》一樣同期成立的新俱樂部有幾十家，《第二大陸》面世前就屹立國內的也有十幾家，再加上並未正式職業化、以玩家戰隊松散模式參戰的幾千只戰隊，冬季賽出線名額用一句千軍萬馬擠獨木橋來形容也不為過。但即使是這麽激烈的競爭環境下，我仍舊希望我們共同創業的《君臨》能走得更遠、乃至……一路廝殺奪冠。我知道這很狂妄，但不是冠軍，就沒有意義。”

“我明白！”楊瑞握住第五霖的手，鄭重地道，“格鬥愛好者能對金腰帶得主如數家珍，有幾個記得倒在金腰帶前那些離成功只差一步的失敗者？說是冠亞季都有莫大榮耀，第二名離第二步卻是隔世之差，這個我再清楚不過了。你放心，老五，不管是不是為著你的事，咱們既然下了這個狠心來搞這個戰隊就只能是沖著冠軍去的，沒什麽別的退路。”

第五霖盯著楊瑞的手看了半秒，試探著稍稍將身體前傾……果然下一秒楊瑞就特自然地給他來了個熊抱，還用手拍著他的背安慰道：“到下個月咱把訓練再加強下，體能也好專門的對口訓練也好都不能落下，每個人增強一分咱們勝算就更大一分，我也盡快催催鯽魚兄讓他趕緊過來，友情客串嘛團隊磨合也是必要地……”

第五霖悶著聲輕輕“嗯”了一下，內心淚流滿面……特嘛地賣慘還真有用啊！！

主觀能動性大大增強的楊瑞果真沒兩天就把鯽魚兄給請來了，還不是一般的請、是直接簽訂正式合同那種——當了好幾年體院教練、屬於正式編制的鯽魚兄直接辦了停薪留職跑來《君臨》當正式選手，待遇向楊瑞看齊。

這麽大個餡餅直接砸暈了蕭文遠和君無憂這倆大股東——麻痹前奧運會散打冠軍啊！就這麽賣身、咳咳，就這麽歸屬他倆麾下了啊！好激動好想下樓跑圈怎麽破！

這還沒完，鯽魚兄來的當天下午團子同鞋他哥也把團子送來了——團子同鞋頂上還有一哥一姐，哥姐都是普通白領，不過他這個哥哥也是《第二大陸》的玩家、雖說比較手殘但挺喜歡PVP，對自家弟弟受職業俱樂部招攬這個事兒無比熱心。

團子他哥並不是《君臨》戰隊的粉，畢竟《君臨》才露臉多久、名氣和粉絲粘合度怎麽也沒法跟那些老牌的戰隊相比，但見到在明星秀裏面拿了第一的楊瑞和在暗牧界比較有名的蕭文遠也激動了下；甚至於聽說《君臨》公會部還在招人，這個哥哥就極度熱心地做了自薦……然後也留下來了。

“還帶買一送一的啊！”這個事兒，楊瑞也只能這麽吐槽。

團子同鞋本名姓蔣，高二的學生仔，雖然個頭不怎麽高但真人頗為結實，游戲裏被裝備蓋住了不覺得，見著了本人、任誰看到他短袖T恤下結實的腱子肉都得感嘆兩句這孩子發育真好……鯽魚兄就更誇張了，人家退役後當這幾年的教練也沒把訓練落下，本人比楊瑞還壯一圈，只有他和楊瑞一塊出門的情況下……那是相當招片區民警的眼囧。

三個能打的家夥湊齊後愉快地與其他隊員展開了VR對戰模式的聯機分組對抗，沒有游戲技能支持、只能靠VR本身運載的對抗程序，七打三也輸得小夥伴們丟盔卸甲……團子同鞋不提，人家鯽魚兄可也算是十幾年的老玩家，運動員時代上場前還拿著手機玩游戲的那種……

歡樂（？！）的日常訓練和目前還比較輕松的海選賽刷積分中，《君臨》電子競技俱樂部唯一的練習生、本人在游戲裏剛從《天驕》公會跳槽到《英雄》公會的妖孽貓子也來報道了。

對比鯽魚兄和團子同鞋，妖孽貓子離職進戰隊下了不小的決心——出面招攬她的第五霖在談話的時候就已經把什麽風險都講得清清楚楚，她雖有天賦、但離正式選手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如果練習生期間不能提升自己達到戰隊正式選手的標準，那麽三年的合同結束她從哪來還得回哪去。

有過實際職場生活、或是稍有社會閱歷的人都知道，不管是參與什麽工作、參加什麽活動，如果別人在招攬你的時候不談困難不談風險只講發展前景，那麽這幫人不是騙子就是搞傳銷的……所以妖孽貓子雖然給嚇得夠嗆但也隱隱動了心，和家人商量許久後拖著行李箱獨個前來報道了。

才剛二十出頭的妖孽貓子本人是個人生經歷單純、性格比較直爽的姑娘，一路搭高鐵過來的途中完全沒想太多，到了地方、見著所處路段闊氣土豪的《君臨》大樓也沒感覺到怯場，等她搭電梯上了八樓、出了走廊看見那個裝潢得像模像樣的接待大廳以及櫃臺後的漂亮小姐姐，她才沒來由地一陣心虛——

“我好像大概似乎是有些魯莽？”拖著大行李箱的妖孽貓子沒敢直接找上櫃臺，站在走廊出口那躊躇，腦子裏呼嗖嗖冒出紛雜念頭，“職業競技是我能玩的嗎？就這麽跑來到底行不行……就憑我？”

……這也實在不知道能不能說是蕭文遠的百密一疏，路段惹眼的總部大樓、過度講究的裝潢、以及前臺漂亮得像偶像明星的接待員，對游戲宅這個群體是很有壓力的。

接待員自然註意到了妖孽貓子，她這種職業級的人物沒可能因為對方一看就比較俗氣廉價的打扮就擺臉色賣傲慢，微笑著柔聲問：“您好，有什麽我可以幫您的嗎？”

“沒沒沒我我我、那個對不起！”妖孽貓子馬上就炸毛了，下意識就想轉身逃走。

在這個關鍵時刻……接待大廳一頭忽然冒出來個小青年，只見這人頂著一頭亂發、上身兩股筋背心下身印著大嘴猴的睡褲、腳上穿的還是那種老式澡堂子才看得見的橡膠人字拖，跟這個寬敞明亮豪華洋氣的大廳怎麽看怎麽格格不入……

妖孽貓子看到這個同類氣息滿滿的家夥直接驚呆了，接待員小姐姐職業化的標準微笑也很有些繃不住。

“誒？我走反了？”小平一副被亮光刺瞎了狗眼的小表情，打著哈欠嘀咕著轉身，“嗎地下次不能在辦公室熬夜了……”

他剛一轉身、他出來的那條走廊裏面就伸出來一只手……穩穩地摁住了他的狗頭，接著……君無憂兇殘地亮相：“我特嘛跟你講了多少次，起碼不要衣冠不整到處晃——多穿件襯衣你能死嗎？啊？！”

“君、君姐，哎呀我這不是熬夜了嗎？睡迷糊了我……”小平哭喪臉，對著蕭文遠他還能耍賴，對著君無憂……認慫比較安全。

“趕緊給我回去倒騰清爽！”君無憂一腳踹這貨屁股上把丫趕走，回身沖盡職的接待員小姐姐不好意思地擺了下手，這才註意到另一邊走廊那直接看傻眼的妖孽貓子。

“哎喲貓貓，你來了！”君無憂馬上就高興了，大步走過去，“你這姑娘，來之前怎麽不先電話下我們好安排人去接，找到這兒不容易吧，來來先跟我上樓休息會。”

“君姐。”妖孽貓子聲音都是飄的。

“累壞了吧你看你這聲音都有氣無力的。”君無憂二話不說就要幫她拎箱子，妖孽貓子哪敢真讓她幫忙、趕緊自己抓緊，“你還跟我客氣呢，得了得了來先上樓，大家夥念叨你多少次了，都盼著你來呢。”

還沒回過神的妖孽貓子就這麽被君無憂熱情地帶到了九樓、大夥兒訓練常駐樓層，這會兒眾人最狼狽的早上已經過去、下午的VR訓練還沒開始，一號訓練室旁邊的娛樂室裏面正集合著的一群人起碼看上去是人模人樣……呃，俊男美女、光彩照人……

“貓貓來了。”娛樂室中坐得最靠門的第五霖一眼看見隨君無憂上來的妖孽貓子，立即起身招呼，“楊柳，貓貓來了，你們先停下、鯽魚兄和團子來認識下，這是我們戰隊首個練習生。”

三個能打的正湊一塊兒看MMA聯賽視頻，團子同鞋先跳了起來：“貓貓姐好！哎喲！”

“腳傷沒好先別這麽跳。”楊瑞把他按回去坐好，自個兒起身，“貓貓的宿舍分好了嗎，我先給她把行李拿房間去。”

妖孽貓子想說自己拿，君無憂就先把她推進娛樂室：“就讓楊柳幫你拿吧，你房間就在這一層，以後處的時間長著不用跟誰都客氣。”

“謝謝君姐，謝謝楊哥。”妖孽貓子只能道。

“來來貓貓先坐這，吃了嗎？”老克殷勤地搬椅子。

“先喝點東西，我們剛吃完，你想吃啥照單子點叫外賣送上來。”風清默狗腿地拿飲料。

“你倆別湊那麽近，有點自覺！”第五霖呵斥。

“貓貓姐離他們倆遠點，楊哥說了他倆特別壞！”團子同鞋幫腔。

“臥槽你們至於嗎？！就是個練習生用得著這樣？！”墨笙笙忍不住了。

妖孽貓子當時脖子後面汗毛都立起來了，緊張得手足無措，誰料……其他人誰也沒給墨笙笙面子，君無憂還朝著墨笙笙冷笑，“貓貓你別管她，回頭加油訓練、早日升正選把那個貨擠下去當板凳選手，省得丫一天到晚拿自個兒是唯一治療這招牌裝比。”

“……誒？”妖孽貓子懵逼。

“話不是這麽說，你這麽講不是給別人壓力嗎。”第五霖勸了下君無憂，“貓貓你別想太多，正常訓練就行，現在我們戰隊就一個練習生，你的訓練教程我們是從風輕殤那邊借過來的，合適不合適要看你適應性如何，如果有什麽問題，我們再來針對性地進行修改調整。”

“直接用墨笙笙的訓練教程得了！”老克作死地加了一句。

“……”妖孽貓子就眼睜睜地看著奶牧界也算有一席之地的極限自保生存流牧師墨笙笙跳起來抄起起碼十斤重的長條沙發墊狂拍PVE界第一防騎……

《君臨》戰隊的畫風……貌似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樣。

《君臨》戰隊這邊收編人馬之時，時間到了十二月，海選賽中主流戰隊的積分上了2500、一線戰隊殺到了2800+分段。

到了這個分段，原先還能靠著夠肝狂刷場次的玩家戰隊就有點吃不住勁了，輸一場的積分好幾場都打不回來，不能保證勝率的戰隊往往刷一晚上反倒是連最初的分線都保不住，於是競技版內刷刷冒出來一批互相甩鍋導致散隊而引發的所謂高端玩家口水戰……

類似的情況在職業戰隊中也有出現，雖然不會鬧到分歧太大擺到明白上來讓外人嘲笑的地步，但部分職業戰隊出現了正式選手臨場換人的情況。說到底，海選賽的強度比以往月賽強太多了，總參戰戰隊近萬、水平相近或說實力差距不到碾軋層次的戰隊好幾百，一晚上連打幾場都要保持高水平的發揮是比較困難的，一不小心就翻在陰溝裏實屬正常。

這天晚上《君臨》戰隊排隊時，對面就匹配到了一支積分相近、勝率頗高的隊伍……也就是職業戰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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