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霖對著楊瑞之外的人說話是沒耐心去斟酌用詞的，事實上他一開始剛遇著楊瑞的時候說話也不咋中聽……這麽直白的話問出來，樂清風滿塘卻很奇怪地沒有表現出被冒犯的情緒, 反倒是在稍顯躊躇後偏頭去看楊瑞。

這也是因家庭原因導致心理發育扭曲的人常有的現象, 要麽是極度不信任他人、只信自己一個, 要麽就是看似正常的外在下內心極度自卑, 對自己的判斷力極度缺乏自信。

現在的樂清風滿塘很顯然將看起來很可靠、也確實很可靠的楊瑞當成了可以信賴的對象，這種表現在普通人的眼裏大多是要被蓋章“廢物”的，蕭文遠的眼神兒都微妙起來了。

“沒事，放心大膽說, 老五厲害著。”楊瑞壓根沒有想太多那根弦，他還以為是樂清風滿塘質疑第五霖能力來著。這種超級粗神經……某個方面上來講倒是較容易讓樂清風滿塘適應，他點了下頭，努力直視第五霖雙眼：“我想當職業選手。”

第五霖也不玩虛的：“行, 那麽……文遠，楊柳, 讓我和他單獨談，接下來的內容可能會涉及他的隱私, 知道的人還是少點好。”

楊瑞二話不說把隊長轉交給第五霖，拉著蕭文遠退組走到另一頭去。在網絡游戲裏要控制一個大活人必然會牽扯到比較私密的信息，不想幫就罷了，既然要幫人，那就沒有去挖人家的隱私來娛樂的道理。

這次第五霖和樂清風滿塘談了半個多小時，安撫、套話、誘供——呸！談話技巧，這些招數對於第五霖來說不算個事，樂清風滿塘最大的問題是他缺乏獨立自主做決定的意識、以及缺乏正常人習以為常的對外交際技能，偏偏他又是做過演員的，其用於處理日常生活的演技足以騙過那些有可能幫助他但卻沒機會跟他朝夕相處的人。也是他運氣好遇到了楊瑞這個看不慣別人吃虧的、又拉來了第五霖這麽個……呃，在處理這些破事兒上堪稱開掛的存在。

楊瑞跟蕭文遠都扯了好幾部老電影了，他們也談完了，一前一後走過來時看得出樂清風滿塘對第五霖的態度親近了很多，腦袋也沒垂著了，眼神裏似乎有光。

“我得下去一下，有些事兒得線下處理。”第五霖對倆小夥伴道，“晚上的比賽文遠你陪楊柳，對戰視頻該錄的錄好。”

“呃……挺麻煩的？”楊瑞有些不好意思地。

“不麻煩，小事而已。”第五霖給了他個大大的微笑，伸手把樂清風滿塘往前推了下，“這種事情最麻煩的也不過是當事人的態度，剛子有決心就什麽都簡單。”

樂清風滿塘這會兒的神態氣色明顯和之前不一樣，擡頭對楊瑞感激地一笑，說話也不跟蚊子似的了：“楊哥，我要砍號重練。”

“誒？”別說楊瑞，蕭文遠眼睛都瞪大了。

“我這個號、什麽都是別人給的。”樂清風滿塘鼓起勇氣道，“我要重來，自己重來。楊哥你都說了，今年不行，我明年再來……來得及。”

“可以的啊小夥！”楊瑞一巴掌糊得人家都晃了下，“有這勁頭還怕啥事辦不成，行吧，把這鼓勁憋著好好幹，沒啥不能重頭再來地。”

第五霖幫助樂清風滿塘……應該說張剛，怎麽幫他的細節此處就不拿來水字數了，總之，明星秀結束後“第一術士”忽然將全副身家丟到他那個粉絲團自建的公會倉庫裏、自個兒刪號離開，在游戲內引發了很大的轟動。而他本人的微博賬號並未對此作出解釋，只是發布了一篇簡短的致歉信，言明他此前辜負了廣大的粉絲的支持、他今後將更認真地追求他的目標，就將該微博賬號封存不用，在他的原粉絲群體裏也引起了無數猜測，此為後話不提。

此外……楊瑞這個心大的過了這天就把樂清風滿塘的事兒放下了，反正老五出手了他是萬事不操心，事後也沒想說來問下；倒是蕭文遠沒忍住八卦之心私下找了第五霖想問問後續發展，結果第五霖反問他：“你看過《是，大臣》吧，記得第一集 裏面的經典臺詞嗎？”（就是“你能保住秘密？我也能。”那一句。）

蕭文遠就把嘴巴閉上了。

明星秀第五天的四強名額爭奪戰不僅僅是全網直播，央媽的網絡頻道也給了四十五分鐘的黃金時段直播時間——也是《第二大陸》這個游戲的受眾太廣、玩家群體太龐大，換成之前各大游戲爭霸的年代，還真難有哪個游戲的競技比賽能撈到這殊榮。

這麽難得的登場亮相機會別說選手們興奮，官方也是高度重視，七點半的時候甚至出動在線GM給八強的選手來了個面對面的采訪——訪談十分鐘，然後最多剪個幾十秒放出去那種。

楊瑞還跟東風哥和送飯跑者李海聊呢，忽地刷了個系統提示出來，楊瑞看都沒看點了個確認，下一瞬間他就給移到獨立空間裏了。

“臥槽！小楊兄弟哪去了？！”奶騎小李唬了一跳，再轉頭，好麽，東子也沒了。

楊瑞這邊也是懵逼的，眼前一秒前還是奶騎小李那張純爺們的臉，下一瞬間給換成了個臉蛋圓圓的眼鏡娘，他傻眼了好會兒才想到低頭去看他剛才究竟亂點了個啥……

“楊柳楊大神你好，我是GM攬相思，恭喜你進入本屆明星秀四強爭奪戰，接下來想耽擱你一點時間做個采訪。”眼鏡娘看上去有些緊張，就是她說話的時候搭膝蓋上的手指頭一直在輕微地點擊著什麽，稍微玩過游戲的就知道她貌似正狂截圖……

“啊。”楊瑞把這看上去跟辦公室似的空間打量了一遍才把註意力放到坐面前的GM身上，“誒，采訪？”

“就是一些簡單的問題，你不用緊張，隨便答就行。”眼鏡娘很緊張地，“呃——這次的明星秀你感覺如何呢，對比賽流程有什麽看法嗎？”

“臥槽！”直播主控室，當班領導炸毛了，“怎麽個情況，沒給訪問的GM準備好問題？怎麽這來個胡咧咧亂開口的……臥槽那還有逮選手刷刷合影的？！”怒指風輕殤的采訪窗。

“準備了的，她可能忘記看了，那個誰，馬上接她對話提醒下！”負責人忙道。

楊瑞當然不會知道官方搞這種采訪也是頭一回，楞了下才道：“還行吧，沒啥看法。”

“那麽請問現在的八名選手中你最在意的是哪一位呢？”GM攬相思道。

“一懶眾衫小啊。”楊瑞理所當然地。

“咦，不是風輕殤？”GM攬相思驚詫臉。

“為啥會是風輕殤？”楊瑞比她還驚詫呢。

“咳咳……那麽請問楊大神接下來比較期待跟哪一位選手對戰呢？”GM攬相思道。

“一懶眾衫小啊。”楊瑞特別理所當然地，“能跟老前輩討教的機會挺難得的。”

“……”GM攬相思咽口水，“那，請問楊大神最看好八位選手中的哪一位呢？”

“一懶眾衫小啊。”楊瑞奇怪地，“除了衫哥還能看好誰，要麽我自己？”

“楊大神你……和一懶眾衫小大神感情特別好？”GM攬相思用一種很古怪的艱難口吻道。

直播主控室內，當班領導和直播負責人雙雙以頭搶地。

“誰呀，這個GM誰安排上去的？！”

“X總，采訪的人選都是抽簽上去的……”

“臥槽抽簽也能抽個CP狂魔出來！”

“誒，X總你也知道這個？”

“我能不知道嗎，我老婆還好伏黛呢！！”（伏地魔X林黛玉的神奇拉郎CP）

楊瑞做完采訪出去還有點不在狀態，他自己全程感覺都是挺莫名其妙的，特別是快結束的時候那眼鏡娘一直盯著他的護目鏡瞧，看得他都不自在得想摘下這裝備送她算了……

刷回廣場上了還是老地方，和他一樣接受了采訪的東風哥也是同期出來的，只是東風哥的神色很怪異……

“怎麽采訪我那GM一直問我特種兵是不是都跟貝爺似地賊愛野外求生、還瞅誰都像蛋白質？！”東風哥崩潰地。

“……”楊瑞覺得自己遇到個正常（？！）的GM真是太幸運了。再扭頭看看別的八強選手……恩，風輕殤看上去就是一副死撐著風度的便秘臉，淺陌幽的嘴角抽得停不下來，連衫哥都齜牙咧嘴地……

回到直播主控室的GM攬相思：“嗚嗚嗚我怎麽就開不了口讓楊大神摘護目鏡看看真容呢~~~~”

八點整，全網直播窗口刷出了四強角逐對戰名單，這次大概是因為有電視直播的關系官方沒好意思掛光腦匹配的羊頭，直接厚臉皮地默認是人為操控的對戰分組：

萬裏送東風VS風輕殤

趙大公子VS一懶眾衫小

烽火下面沒了VS淺陌幽

我心甘VS楊柳楊

“哎呀，看不到五毒俱全趙大公子對戰大內總管了！”大神們紛紛扼腕。

ID叫烽火下面沒了那大神都沒力氣發火了：“都特喵說了我不是太監啊餵！！”

公布對戰表，接下來就是先發第一組選手的個人秀——全網直播只有玩游戲的會來看，電視直播要面向對游戲不了解的觀眾群，自然要先讓大眾對上場的選手有個直觀的印象。

這方面來說東風哥和風輕殤的起點是一樣的，對游戲不了解的普通觀眾來說他逼格還高點：人家是正經的退伍兵，PLA天然就有國民親和力。

官方直播導演也是用心險惡，先介紹的就是東風哥，截取他之前比賽的精彩瞬間配上激燃BGM狂刷各種高逼格大特寫，十幾秒的時間內就吸引住了無數無意間切臺到網絡頻道的普通觀眾——虛擬游戲的競技有一個傳統游戲所不具備的天然優勢，那就是真實性。身手本就真材實料的東風哥再加上游戲中酷炫的技能光效、精選的播放角度、熱情洋溢的解說旁白，爽感一點也不比電影大片低。

用東風哥的身手拉了一把收視率，接下來登場的風輕殤就擔起了粘合這些收視率的責任……大特寫刷臉，各種角度刷臉，各種走位耍帥——剛放過東風哥的精彩片段再放風輕殤的會有黑他的嫌疑，所以還是專心耍帥得了。同時旁白解說裏以一問一答的方式帶出風輕殤的身家，什麽年薪多少多少萬啦、叫價幾百萬轉會費也被他拒絕啦，拼命的往少年有成年少多金人生贏家方向推，打游戲的還能這麽厲害？觀眾產生了這個想法，收視率也就穩住了。

雖說VR面世挺多年了，但神經接入的虛擬真實游戲開放至今也就一年不到點，對於大部分人來說還是新鮮玩意兒——《第二大陸》那七千萬的玩家在總人口比例裏也就二十分之一，且大部分玩家還不關心什麽比賽……

四十五分鐘的電視直播時間經不起浪費，介紹完兩位出場選手後比賽立即開始，一開打，電視機前沒關心過網絡游戲的普通觀眾們都震驚了：這真的是游戲裏的玩家PK？不是拍電影？！

逼真的場景、真人實景顯示的選手、動作片裏才能看見的拳拳到肉較量、酷炫的技能招式，觀看價值比爛俗電視機高到不知哪裏去了，又有無數無意中切換到這個頻道的普通觀眾停止了換臺鍵，收視率一點一點地往上漲……官方直播主控室歡呼聲一直就沒停過。

游戲內天空之城廣場上，跑來湊熱鬧的大神們還沒意識到這次直播會對全游戲中PVP的重視度產生什麽樣的影響，這會兒還都挺放松地聊著天。

“這把東子有點懸啊……”奶騎小李說是這麽說，神態輕松得跟什麽似的，“碼頭場地太亂了，玩跑位肯定玩不過風輕殤，這麽硬碰硬地打太吃虧了，裝備沒人家好啊。”

蕭文遠沒忍住：“小李哥，東風哥那套裝備從月賽的時候穿到現在了吧，就沒換過？”

“換了啊，前頭那個活動本出的匕首不在他身上嗎。”奶騎小李道。

“……”蕭文遠放棄吐槽丫一個鬥士拿個毛的匕首，盡力保持冷靜，“就換了個匕首？”

“他上場前我把我項鏈給他了，我那項鏈還挺不錯的。”奶騎小李認真臉道。

“我去你們這樣神格的大神隨便吼一嗓子金紫裝備都能湊一身，哪用得著穿個普通水準裝備在這給風輕殤那小子占便宜啊！”蕭文遠吼道。

“嗨呀，小蕭兄弟別這麽激動，我們反正也就是來玩玩地……這個秀不是前十六強都有獎金嗎，東子還進了八強呢，回頭有獎金了再去淘弄點好裝備得了。”奶騎小李笑呵呵地，“再說了，要論靠拳腳單打獨鬥我們也不是小楊兄弟、衫哥他們這種格鬥家的對手，這個是硬件上的短板，咱們得接受現實嘛。”

楊瑞在一旁道：“沒事李哥，文遠他就是對風輕殤有個人情緒，你別理他。”

蕭文遠什麽都不想說了。

第二場比賽，趙大公子還罷，一懶眾衫小那微胖的憨厚笑臉一出現在電視上就引起了無數拳擊運動愛好者的關註，一些運動向的貼吧、論壇更是光速出現了前拳王打游戲打上電視直播的震驚帖。到比賽開場一懶眾衫小的近戰游俠向趙大公子的巫師發起進攻，並不關心運動也不關心游戲的普通觀眾都激動了：臥槽勇士挑戰魔法師！哎呀那勇士還是中年危機版地！

本篇文章首次登場的趙大公子在PVP界也是成名已久的大神，擁有諸如“投毒狂魔”、“無毒不歡”、“五毒俱全”等公認稱號……也從側面說明了他這巫師職業玩得多溜（咳咳）。游戲中靠DOT吃飯的職業有暗牧和巫師，暗牧的DOT能力、續航、隊伍輔助都很強，但生存比較弱；巫師作為正宗的攻擊型法系瞬發DOT沒暗牧那麽多，但是勝在技能全面，且擁有全游戲最全面的詛咒系技能，還自帶術士魔寵魅魔的魅惑技能——他這兒叫“失心者低語”，迷惑人形怪包括玩家當他十秒鐘的小弟，CD時間三分鐘，最重要的是，這個技能瞬發。

擁有這個拆火神技的巫師是不懼怕任何靠高傷害吃飯的近戰的，但無奈的是他遇上了一懶眾衫小——前拳王單挑玩家還跟你講個毛的策略，直接交掉免控大招近身打你半管血再說；開了技能跑掉也不怕，咱還是個游俠，緩緩掏出長弓……

第三場比賽，淺陌幽的靚麗登場帶來收視率攀升時，蕭文遠腦中忽然冒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他沒咋猶豫拉出微信界面，給第五霖去了條信息：“我怎麽覺得這個分組有刻意保送風輕殤和淺陌幽的嫌疑？”

“決賽要是沒個能刷臉的，明星秀還能叫秀嗎？”第五霖直接跳躍了一步反問。

“……”蕭文遠又不想說話了。

作者有話要說： 說一下這個“正常人習以為常的對外交際技能”，就是我們這些普通人，和別人打交道的時候會明白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能說、我們會清楚和什麽人的樣保持什麽樣的距離感，但是接受的教育比較失敗或者說完全沒有正常的感情教育的人，就不理解這個。所謂年輕人經常犯的錯，在人際方面指的也是這一點。

部分父母潛意識裏根本沒有給小孩灌輸這方面教育的想法，所以很多人步入社會以後往往要吃虧幾次才能學乖。這還算好，換成是父母不但教育失敗還給施加了精神傷害的孩子（過度溺愛、過度控制、過度冷淡），吃虧後也很難用“學乖”來保護自己避免下次傷害，他們要麽就變成隨時炸毛的刺猬、要麽就變成陰沈內向的和社會人群格格不入的怪人，非得比別的小孩受更多傷害、吃更多虧，才能學會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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