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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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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谷場。

當初沈煦說好教周明友學車, 以便往後村裏發達買了拖拉機可以當拖拉機手。然而後來辣椒油副業沒了,這件事周明友再沒有提。

現在他已經成為食品廠的工人,自是不可能再做拖拉機手。但技多不壓身,誰會嫌棄多一門技術?周明友不是蠢人,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因此見村裏借了公社的拖拉機,便來問沈煦還願不願意教。沈煦點頭同意了。

師徒兩個,一個教得認真,一個學得認真。半天功夫, 周明友已經掌握了基本要訣。

沈煦在旁邊看著, 讓他獨自掌握方向盤試著走了一圈, 還挺像模像樣, 中間雖有些磕磕碰碰, 卻也沒出什麽大岔子。

“呦,明友!這就會了啊!學得挺快!”

周明友撓了撓頭, “哪能啊!手還生著呢!起碼還得練一陣子。三哥說的那些,我現在是記住了,可保不齊明天就忘了。”

沈煦看了他一眼, “這跟騎自行車一樣的。只要會了,就不會忘。前提是你現在要多練,把這門技術給徹底掌握了。這樣的話, 便是長時間不開, 日後再摸方向盤,熟悉熟悉也都會的。”

聽到這話,周明友興奮起來, “行!那我再開幾圈!”

劉大花嘖嘖稱讚,“明友學會拖拉機,是不是那種大貨車也會了?”

沈煦點頭,“差不多吧!拖拉機跟大貨車不一樣,但區別不大的。一通百通。學會了拖拉機,再學開貨車不難的。”

劉大花一拍大腿,“哎呦,那豈不是有機會跟三子你一樣進運輸隊?運輸隊的福利可比食品廠好多了!”

周明友忙擺手,“大花嬸,你可真看得起我!運輸隊那是什麽地方,哪能說進就進!三哥能進去是因為他技術過硬。他不只會開,還會修呢!我不行的!

“我覺得如今在食品廠就挺好,我已經很知足了。咱也不能吃著碗裏瞧著鍋裏的不是?太貪心,指不定哪天到手的也會沒了。我還是腳踏實地點,一步一個腳印來的好!

“我讓三哥教我開車,也只是想著多一門技術總歸沒壞處,可沒想著學會了就能進運輸隊。”

劉大花連連點頭,“這話說得在理!看不出來,你年紀輕輕,還挺看得明白。”

然而周明友沒這個心思,圍觀的群眾卻有不少動了念頭。周明友有食品廠的工作,他們沒有啊!周明友不稀罕進運輸隊,他們稀罕啊!

沒瞧見沈煦自打進了運輸隊,家裏隔三差五總能吃頓葷,過年全家都穿上新衣服了!就是當初看起來孱弱不堪人人都擔心養不活的三娃,現在也活蹦亂跳了,不但氣色好,身上還長了不少肉,不到一年的時間,身高都躥了不少!

這都是因為什麽?因為運輸隊工資高,福利好!沈煦舍得吃用,負擔得起啊!這樣的好日子誰不想過?

人群躁動起來。可還沒等他們行動。一個身影已經跳了出來。

文敏站在車前,上下打量著沈煦和周明友,又看了看拖拉機,“沈煦同志,周明友同志。這拖拉機是村裏向公社特意借調,用來裝載貨物送去食品廠的吧!這可是人民群眾的東西,是用來為人民群眾服務的,你們這是在公器私用,拿公共資源為自己服務。這樣的思想可不好!”

沈煦與周明友相視一眼,都沒說話。

文敏自覺抓到他們的把柄,神色飛揚起來,“領導們說了,個人小於集體。我們是不能因為個人的利益損害集體的利益。我們要……”

沈煦盯著她,“哪個領導人說的?□□上有這句話嗎?”

“原話是沒有!但意思差不多的。而且領導說要實現**,要……”

“沒有你說個鬼!你自己編出來的,還成領導們說的了?”

一再被打斷,文敏很是不悅,蹙起沒來,“沈煦同志,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領導說過,是人都會犯錯。你犯了錯不要緊,知錯能改,還是我們的好同志。但你不肯承認錯誤,還一再反駁指出你錯誤的同志,這就很不好。沈煦同志,我希望你能夠深刻認識到自己的問題,勇於認錯,勇於更正,並且向我道歉!”

沈向陽幾人趕過來,正好碰上這一幕。

還是熟悉的配方,還是熟悉的味道。沈向陽瞬間想起了在火車上被文敏各種“領導說”支配的恐懼。

他嘴角微抽,呵呵了兩聲,目光掃向沈煦,心裏不免有些為他擔憂起來。文敏這樣的行為讓人很不舒服,但若是一個不好,還真能讓她抓住痛腳。

然而並沒有等沈煦再度出聲,劉大花已經站了出來,伸手就把文敏推到一邊,“你這小姑娘家家餓,胡咧咧什麽呢!什麽知錯認錯的!不懂就別亂說!

“不就是用用拖拉機嗎?怎麽了!又沒用公家的油。人家明友正經出了油錢的,還額外給了五塊錢入隊裏的公賬,算是使用費。這事是經過隊裏同意的!怎麽就成損害集體利益了!”

要是這樣,文敏的話便有些站不住腳。文敏被劉大花夾槍帶棒地好一頓批,楞了半晌才回過神來,“我不知道他們出了錢,我……”

劉大花:“領導說了,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沒長嘴不會問嗎?咱們這麽多人在這裏呢!你隨便找誰問一問就能知道的事,你不問,偏認定人家有錯,張嘴就給人扣帽子。完了就說自己不知情。看把你給能的!”

文敏被堵得說不出話,以往在城裏,她高舉“領導說”的大旗,通常都能無往不利。學校裏的老師同學還都誇她思想覺悟高。自下鄉後,一再碰壁也就罷了。沈家姐弟好歹只是不理她,劉大花卻是當著所有人的面,給了她好大難堪。

文敏低著頭,泫然欲泣。

她長相本就不錯,皮膚白皙,五官柔美,這般一示弱,眼中雙淚懸而不落,更添了幾分楚楚可憐,讓身旁不少男人心頭顫動了一下。只是有些在顫動過後又恢覆了平靜,有些卻將這種感覺藏在了心裏。

林青雲在上水村,幾乎是“婦女之友”般的存在,最是看不得女孩子受委屈的,見文敏如此,眉頭微微蹙起,走上前去,“大花嬸子,文敏同志不是故意給人扣帽子,她確實不知情。當然,或許她沒有先問清楚情況就亂說不對,她也已經知錯了。你就別再說她了。”

“既然知道錯了,怎麽不跟三子和明友道歉?”

林青雲和文敏一楞。

劉大花挑眉,“她剛剛不是說了嗎?要勇於承認錯誤,更正錯誤,向當事人道歉!合著別人做錯了需要道歉,她自己不需要?”

文敏咬唇,對著沈煦與周明友鞠了個躬,“對不起!”

這副模樣顯得她越發弱小,也顯得劉大花越發咄咄逼人。

林青雲目光在拖拉機和沈煦周明友之間逡巡,“雖說是給了錢的,但拖拉機畢竟是公共資產,嚴格說來,公器私用這句話,文敏同志並不算說錯。當然我並不是指責兩位,你們別誤會。我只是想提醒一句。拖拉機這麽貴重,公社特意買來,是為了給各個生產大隊提供方便,為人民群眾服務的,還是小心些好。”

這話雖也有幾分攻訐沈煦和周明友的意味,但和文敏不同。文敏說得直白,他將目的藏在字裏行間。文敏語氣強硬,他的語氣溫和。尤其臉上擺出擔憂的表情,仿佛真心為沈煦二人著想一般。

年輕姑娘很吃他這一套,可惜劉大花不吃。

“林知青,你也說了,這拖拉機買來就是為人民群眾服務的。既然是為人民群眾服務,人民群眾要用,怎麽不能用?還是說你覺得三子不算人民群眾,明友不算人民群眾?”

“我沒這麽說。我只是有些擔心而已,算是我多嘴了。大花嬸子,是我不對。我道歉。”

林青雲認錯認得麻利,他態度良好,看起來也沒將劉大花的“刁難”放在心上。文敏卻不高興了。她剛到上水村,提出想讓人帶她四處熟悉熟悉。其他知青都說有事要忙,唯有林青雲答應了。

這一路上,走走停停,將村裏的各項情況說得十分細致,還照顧著她不踩淤泥地。碰上水澗,怕她濕了鞋受涼,林青雲主動蹲下將她背了過去。雖是如此,背她的時候卻十分註意,雙手放在前面,不曾觸碰她半分。可謂相當體貼相當紳士了。

就是這麽一位好人,如今不過是為自己說一句話,反倒被人怨怪上。文敏哪裏肯讓他受自己牽連。

“這位嬸子,多大點事,你何必抓著不放。林同志是好心提醒,你們不領情便罷了。拖拉機是為人民群眾服務不錯,但……”她轉頭看向沈煦和周明友,“為的是所有人民群眾,而不是某一個,或者兩個人民群眾。”

劉大花擺手,“別給我繞來繞去,誰也沒說拖拉機只能給三子和明友用啊!規矩定在這裏,你們要是願意出使用費出油錢,也一樣可以用!你們誰要想用,直接去沈雲霞那裏登記一下就行。你們自己不用,還不許別人用了?”

這話倒是讓在場許多人都楞住,他們心底的念頭再次轉動起來。

雖說油不便宜,還得給五塊錢的使用費,看著不少。但若是能學會開車,那是一點都不虧。指不定什麽時候有機會就能當跟沈煦一樣進運輸隊呢?

就算運輸隊不行,跟公社的吳師傅一樣,給公社服務也好啊!再不濟,也能當上水村的拖拉機手!他們村現在新副業發展得不錯,不論是給食品廠送貨,還是兩季稻子的播種和收割,用到拖拉機的時候多。

自己人來開,比請吳師傅幫忙來劃得來。隊裏自然是樂意的。這般一來,每年加起來能多掙不少工分呢!尤其是雙搶的時候,不用下地幹活,開著拖拉機就能輕輕松松賺來比別人多一倍的工分,多美啊!

更何況,如果食品廠生意做大,他們的副業也會跟著紅火,過個兩三年,隊上未必不能買臺屬於自己的拖拉機。

幾乎每個人都開始蠢蠢欲動,躍躍欲試。

林青雲雙眸發出一閃一閃的亮光,“我們知青也可以嗎?”

這回不必劉大花開口,沈煦先回答了:“當然可以!林知青這話問得真有意思,你們來了上水村,就是我們上水村的人。我們上水村什麽時候虧待過你們?村裏幾個幹部,有誰給過你們區別對待嗎?之前的辣椒油,如今的豆豉辣椒粉還有養雞等副業,撇下過你們沒有?”

“沈煦同志,是我言辭不謹慎。你說得對,上水村的幾位村幹部都是好幹部,一心為人民服務,對待我們知青也是和藹可親,幫了我們不少忙。我們心裏十分感激。”

文敏卻是想到了一點,“林青雲同志,既然大家都能去登記申請使用拖拉機,不如你也去吧。如果你學會了開車,說不定也能去城裏找份工作。”

林青雲也存著這個心思,但面上卻只是淡淡笑著。

沈煦瞄了他一眼,“可以啊!只要林知青肯花錢就行。不過,林知青可小心些,畢竟拖拉機可是精貴物件,你自學得慎重,別蹭了刮了撞了。弄壞了,是要賠的。若是賠不起,那就是毀壞公共財物了。先前向桂蓮的前車之鑒可還在呢!”

文敏皺眉,“不是有你在旁邊看著教學嗎?”

沈煦嘴角微抽,“誰跟你說我會在旁邊看著教學?”

文敏看向周明友。沈煦翻了個白眼,“明友是我兄弟,林青雲是我什麽人?拖拉機是公共資產,大家都能用。但我不是。”

林青雲身形一滯,若是沒有沈煦教,誰敢碰拖拉機這樣的大家夥?弄壞車子把自己賣了都不夠賠不說,翻個車還可能把自己的命搭進去!

這麽一來,就算是能出錢使用,又如何?白搭!

見此,不少人退後了一步,得了得了,沒那個命呦。

“你……你怎麽這樣……都在一個村,你就不能幫一把?”

沈煦呵呵兩聲,指了指前面的河流,“那邊有水!”

轉身拍了拍周明友的肩膀,“走吧,趁還沒天黑,我們再開兩圈。”

不必把時間浪費在和傻逼鬥嘴上。

車輛離去,尾氣沖向文敏,嗆得她直咳嗽。

林青雲望著車尾,眼眸深邃。

“對不起,林知青,是我讓你惹了他們生氣,不但遭受那位大嬸的擠兌,還被沈煦同志埋怨。要不是這樣,或許他會答應教你。都是我不好。”

文敏的話語讓林青雲回過神來,他深吸一口氣,臉上重新掛上了笑容,“與你無關。沈煦同志說得對,我並不是他什麽人,他沒有義務教我。”

“可是你都來上水村快兩年了,也算是上水村的一份子。大家鄉裏鄉親,不應該互幫互助嗎?他也太小心眼。”

“文敏同志,你剛來,所以不清楚。雖說我到上水村差不多兩年了。但沈煦同志有工作,以前是在印刷廠,每個月回來兩次,每次呆的時間也就一兩天。後來進了運輸隊,經常要出車。便是不出車的時候,他也很忙。我與他之間並沒有什麽交涉,也就談不上情分。”

這麽說著,林青雲心裏也有些失落。他的雙手握緊,又松開。

文敏嘆氣,突然又想起沈煦最後說的那句話,“他跟我說,那邊有水,什麽意思?”

林青雲張了張嘴,又閉上。

文敏:???

沈向陽走過來,哈哈大笑,“這還不懂,叫你去河邊照照自己,看看你這臉是有多大呢!整個陽山縣能找出多少會開車的。誰不知道這門技術吃香!你去外頭問問就知道,要不是多好的關系,想讓人家教,學費得多貴。你張嘴讓人家無償奉獻,當自己是誰呢!

更何況,人家又不是整日沒事幹,沈煦同志也就這幾天休假,過後還得回運輸隊的!他好容易回趟家,不陪老婆孩子,把時間全耗你們身上了?你們值得他這麽做?”

文敏一張臉脹得通紅,“你……你……”

沈向容輕輕扯了扯沈向陽的衣角,微微搖頭。沈向陽本還想再說兩句,最後咽了回去,在沈向容嚴肅的目光下收起自己所有的棱角,乖乖跟著她離去。

途中經過周家。

院子裏傳來周愛黨和周愛軍吵架的聲音。

院外,幾個鄉親吃著瓜子閑聊,不時往裏頭瞄兩眼。

“天天吵,夜夜吵,還有沒有個消停。”

“怕是消停不了!周愛軍丟了工作,只能呆在村子裏。方家倒臺,周愛黨現在是啥顧忌也沒有了。今天一大早,我家那口子還看見周愛黨背著方佳佳的縫紉機去城裏呢!我家那口子問了一句,周愛黨說,拿去換糧食。”

“嘖,周愛軍能答應?”

“肯定不答應啊!周愛黨應該是趁周愛軍不在房裏的時候背出來的。你聽聽,這不就吵起來了!有的鬧嘍!”

……

沈向陽和沈向容駐足,半晌,沈向陽輕呵一聲,“這就是那家人?”

沈向容神色淡定,“應該是了。”

“果然是一家人。”

沈向容自然明白他話中的意思,想到沈向安,沈向容心情也是十分覆雜。

沈向陽看著周家大門,“姐,你說大哥這麽多年跟這樣的家人生活在一起,他是怎麽過來的?”

“周家不是他的親人。”

沈向陽一楞,轉頭看向沈向容,沈向容神色平靜,眼神堅定:“我們才是。”

沈向陽嘴角彎了起來,“對!我們才是!”

沈向容輕笑著拍了拍他,“走吧!我們回去準備準備,明天去縣城把日常要用的東西買齊,再去看看白叔叔。總要跟他報個平安,免得他惦記。”

“好!”

********

沈煦用廢報紙包著一塊牛肉,又提了些素菜在白崇門外敲了半天,才等來白崇開門。

沈煦邊進屋邊說:“白叔,你在幹什麽呢,這麽久才開門。我差點以為你出了什麽事,都要撞門了。”

“哦,我這不是年紀大了,沒聽見嗎!”

沈煦也就是隨口一說,並沒在意白崇的回答,將報紙打開,“白叔,你瞅瞅,這塊牛肉不錯吧,今兒咱們吃牛肉火鍋。我來下廚,保管比上回的雞肉火鍋好吃。”

沈煦轉了個方向,去往廚房,確實被白崇攔住,“行了!你把東西放下,回去吧。我晚上自己弄。我只是腿不好使,人又沒廢,我自己能做。你有這空閑,回家陪陪老婆孩子。”

沈煦一頓,“我就跟你做頓飯,費不了多少時間。就是要陪松玉和孩子,也不差這一會兒。白叔,我還準備了酒呢,想和你喝兩杯。”

“改天吧!我今天有事,得出門一趟。”

沈煦看著他,“白叔,我怎麽覺得你不是有事要出門,是有事瞞著我呢?”

白崇眼睫一顫,“我能有什麽事瞞著你?”

“這得問你啊!白叔,你這陣子太奇怪了。我又不是瞎,能看不出來?”

白崇眼神飄忽,有些心虛,“沒有!你疑神疑鬼!”

“呵呵!”沈煦翻了個白眼,“白叔,你覺得我傻嗎?”

當然不傻,不但不傻,還很聰明。白崇張著嘴,竟不知接下來該怎麽忽悠。沈煦這態度,擺明糊弄不住了啊!怎麽辦!

“白叔,每個人都有**權,如果是你個人的事情,你不想說,我也不問。就當沒看出來。但如果我沒猜錯,這事跟我有關吧?”

白崇的種種不對勁都是沖自己來的,要說跟自己沒關系,鬼才信呢!

沈煦敲了敲身邊的桌子,“你這麽久才開門,是因為家裏有客人吧。現在看桌上只有一個杯子,你把另外兩個收起來了。但你忘了擦桌子。”

白崇順著他的手看去,桌上竟然有兩個圓圈水漬,一見便知,該是杯底沾水印出來的。

沈煦看了他一眼,轉身推開裏屋的房門,門後正是沈向容和沈向陽。

三人六目相對,盡皆懵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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