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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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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蘭退到了柱子上, 一下撞在了上邊, 脊背竄起一股鈍痛。她一眨不眨地望著“說胡話”的魏公子, 眼眶肆意地漫出了溫熱。

“魏公子,你問了豆花嫂她們對不對?那天晚上大雨,你去見了豆花嫂對不對?我知道的……你一直介意這個, 但是我們不是已經說好了嗎?我可以以後都不在你面前提‘宣卿’兩個字。這個玩笑就莫開了好不好?”

魏赦上前的一步因為她這話又生生剎住了, 這一步再難跨越過去。

“蘭兒。”

他的嗓音啞得幾不成言。

連他的自己的眼眶亦是一片猩紅之色, 熱意湧了出來, 全堵在眼瞼之內, 他眨了眨眼,逼著那股潮熱慢慢地咽回去。

魏赦望著竺蘭,用一種緩慢而清晰的似乎更能取信於人的口吻啞然道:“我與陛下的第一次碰面是在莽山上, 不歡而散。之後他用計綁了我, 讓他身邊那個神神叨叨的神棍用紅丸和秘術,篡改了我的記憶。但其間出了差錯,陛下本意是讓我丟了十八年在江寧魏家的記憶, 讓我相信我是因為生辰八字與皇家不合而寄養在商戶人家的皇子,而最終,因為方士的學藝不精和我本能對他催眠的抗拒, 很多地方沒有串聯完整,我不記得我是什麽皇子,也不知他灌輸的‘朱姓’,而只知自己名為宣卿,趁他們松懈之際逃了出去, 之後昏昏沈沈地倒在了路邊。醒來後,更加不知怎的流落到了春淮河畔,遇到了你,蘭兒。”

竺蘭不信,猛地搖頭,可是眼眶之中不斷地有淚水湧出。

她怔怔地望著仍在發燒說著胡話的魏公子,道:“魏公子,你這個謊言是不是編了很久了?”

他為什麽要說這麽一番話來騙她?

明明她都已經可以做到不去想宣卿了,明明他們都已經這樣要好,就在方才,她們還用最親密的姿態,做著最甜蜜的事。

“不是。蘭兒,”魏赦已帶了幾分急切之色,“我知我當年離去,五年沒有回來,實在負你甚多,也無臉面央求你的原諒。只是,我真是確實不知……我被他們從洪水裏救出來以後,因為負傷太重,為了續命,又被餵食了大量的紅丸。紅丸毒性猛烈,讓我服食以後腦中便幻覺不斷……”

那段時間他活得實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痛苦不堪,頭痛欲裂,而幻覺始終不斷,武烈帝於是又令天師將他那一年的記憶全部篡改了。

篡改之後,就是回覆平靜,武烈帝讓人往他的體內輸送了大量的內力,助他身體康覆固本培元,且將他送回了淮陽之後,再沒打擾。數年過去,他的身體已照著武烈帝的心意恢覆了元氣,也再沒犯過頭痛的病癥。

魏赦閉上了眼,緩慢地對她道出了個中真相。

話音落地,便是一長串靜默的抽泣聲在耳畔不斷地響起,魏赦猛地睜眸,只見竺蘭呆呆地凝視自己,兩行熱淚越湧越兇,唇瓣幾乎被咬出了血。

“還不信嗎?”魏赦皺眉,“蘭兒,你的名字的竺蘭是我取的,因我最愛之花是天竺蘭。我覺得你便是像是幽谷之蘭,我告訴你,旁人只叫你小牛,連岳母大人也是如此,但只有我喚你蘭兒,此為獨一無二。”

他扯開了自己外罩著的那層薄紗素裳,露出猙獰的一道疤痕,聲音低啞:“這是我為了救岳母在大水之中被利刃所摜之傷,當時境況已十分兇險,為了將岳母送到樹上,我自己站在水裏,被洪水卷來的斷裂的尖樁刺傷,傷口在水裏泡了太久後來腐爛了,靈丹妙藥亦是無用,除不去這塊疤了。”

竺蘭瞪大了眼睛,一動不動地望著。

魏赦將外裳仍在地上,渾身只著一條綢料褻褲,屋內雖燒著地龍,但他上半身不著片縷,竺蘭咬了咬唇,想勸他穿上,魏赦又伸手去自己的褲子,“你不是說宣卿屁股上有道紅色印記嗎?我給你看。”

他擡臂胡亂地抽去了褲繩,而身後卻沒動靜,魏赦一怔,回頭,只見竺蘭已經順著那根房柱滑了下去,哭成了淚人兒。

他既心疼又心亂,忙將褲子扯上,走了過去,蹲跪在竺蘭的面前,雙手捧起她的小臉,竺蘭的淚水不斷地湧出、滾落,他的掌心很快已是一片濕熱,猶如沸水灼燙,魏赦心痛難當,“蘭兒,我錯了,是我對不起你,你莫哭,我真的都要心碎了!”

不安慰倒還好了,竺蘭的哽咽聲突然變成了嚎啕大哭,哭得好大聲,幾乎刺穿魏赦耳膜,他一動不敢動,只能柔聲不住地安慰她。

竺蘭大哭著忽然一頭撞進了魏赦的懷中,臂膀將他的脖子摟住,“夫君!嗚嗚嗚……”

他沒有死嗎?他沒有死!

他好端端地、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在她還堅信他沒有死四處發瘋似的找的時候,也曾無數次幻想與夫君重逢的畫面,可她卻怎麽也沒想到會是如此。她記憶裏溫柔體貼、君子端方的夫君,變成了江寧首屈一指的紈絝公子,她卻還是一頭紮了進去,再一次愛上了他。

是老天爺聽到她的禱告了嗎?用這樣一種令人戲文都不敢寫的啼笑皆非的方式,將她的丈夫換給了她。

她還曾想,是不是她和夫君太過恩愛,以至於老天羨慕妒恨他們,收走了待她這麽好的男人。

“嗚嗚嗚……”

魏赦拍打著她清瘦的脊背,柔聲不住安慰。

“夫君,你回來了……你怎麽才告訴我……你好壞……嗚嗚嗚嗚……”

“我亦是才想了起來,早在玄陵就發現了,只是卻不敢對你說,我手上的證據也太少了,怕萬一還是有錯,豈不鬧了大笑話。到時候,你又對宣卿舊情覆燃,不要我了怎麽辦?”

竺蘭破涕為笑,哼了哼,擡手就一記粉拳過去,打在魏赦的背上,“我……我才不會這樣!”

“是,所以都是我的錯。蘭兒,莫哭了,飯菜都涼了,我都餓了。”

竺蘭松開了他,等他的右手過來,替她擦去了剩餘的眼淚,她忽然扁了扁唇,“不是早就涼了嗎?”

說著臉頰微微一紅。

魏赦也是臉紅。

方才床上恩愛了那麽久,早就該涼透了。

竺蘭要起身,“我、我去把飯菜熱一熱,把阿宣叫過來吃。”

魏赦抱住了她,不許她動,“讓下人去熱,你陪我在這待一會兒。”

竺蘭也是片刻都不想離開魏赦的懷,赧然地埋首在他懷中,聽他吩咐人前去熱菜,屋中的菜肴被取走了。

房門又再度闔上。

魏赦低頭看了眼臉頰彤紅堪比桃花色晚霞的竺蘭,喚了聲“蘭兒”,便低頭吻住了她的唇,將她壓在柱子上親,竺蘭的臂膀改環住魏赦的腰,踮起了腳尖。厚重的男人體息直她口鼻裏鉆,竺蘭也一點不嫌棄,甚至小意地去迎合他炙熱的吻。

等到幾乎換不過氣,他才松開她,將她抵在柱上,垂眸道:“蘭兒,我讓你受了太多苦了,一個人生下阿宣……辛苦你了……我真是混賬。”

竺蘭的眼睛直往外瞟,胡亂道:“不怪你,真的。”

她是受了許多的苦,但他又比她好多少呢?

他連不得已都算不上,他只是毫無選擇的權利。

“我們的兒子,阿宣,我極是喜歡。”他又道,嘴唇在竺蘭被吻得幾乎紅腫的紅唇上又印下了一記蜻蜓點水般的吻,低低地道,“謝謝你將他生下來,蘭兒是最勇敢的女孩兒。”說著,又吻了一下。

竺蘭羞得面滿酡紅,終於忍不住了,雙臂去推他胸膛。

魏公子恢覆記憶以後,畫風又變成了夫君的,還能隨時切換,要命哪!

女侍熱了菜回來,擺滿了桌。全是竺蘭打發時辰所做,原本是想著寂寞無事便下下廚,結果最後竟做了十幾道菜。

等女侍將熱氣騰騰的美味佳肴擺上了桌,那個循著味兒就來的狗鼻子阿宣,立刻沖了進來,爬上了板凳。三個人先洗了手,竺蘭替兒子單獨擺了一只小湯匙,讓他留著舀蛋花湯吃。

阿宣埋頭用飯,大眼睛不住地偷瞄他的父母二人,在江寧的時候他們是很不好的,到了玄陵之後,他們就很好了,現在呢……簡直算得上……如膠似漆了!神童在腦子裏飛快地過了幾個詞:鶼鰈情深、鸞鳳和鳴、琴瑟調和、陰陽得趣……嘖嘖!

“咳咳。”

他響亮地咳了幾聲。

他娘親立馬看了過來,充滿詫異擔憂:“你怎麽了?”

“兒嗆住了。”阿宣臉不紅心不跳。

“嗆住了就喝水。”

他爹給他端了一碗水過來。

阿宣埋頭牛飲。

竺蘭與魏赦對視一眼,目光交織,彼此達成一致。

雖然阿宣還小,還是不知事的年紀,但怕他將來會生出什麽不好的疑惑來,這件事還是要告知阿宣,令他心安。他的去了很遠地方的親爹,回來了。

竺蘭也沒想到自己隨口扯的一個謊最後竟是真的,想到方才魏赦對自己說的話,還心如鼙鼓,一直撞個不停,此時也沒緩下來,她微微傾身,朝阿宣靠了過去,伸手就搭在阿宣的肩膀上,沈吟片刻,開口:“阿宣,你不是喚魏公子爹爹嗎?娘親告訴你,其實他就是你親爹爹。”

阿宣喝水的動作停了一下,看向奇奇怪怪的父母倆人:“阿宣知道啊!”

呃?

夫婦倆對視一眼,目光紛紛表示自己並沒對阿宣提起過。

竺蘭疑惑不解,又問:“你是怎麽知道的?”

阿宣用一種嫌棄的眼神看向自己親娘。

“你們當我傻嗎?我和爹爹長得這麽像,不是才怪呢!”

而且皇宮裏的那個怪老頭,是天底下最能耐的人,這樣的人,怎麽可能給他喜當爺爺?阿宣撥了一口飯,搖頭晃腦地鄙視著他的一雙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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