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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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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 竺蘭以為魏公子真有他口中所說的大度, 但相處下來以後她日漸發覺, 魏赦本人的確很大度,但唯獨對一件事情扣扣索索的,那便是宣卿。

如果不是因為對她的在意, 他對宣卿大可不必如此, 因而他雖然在這件事上總惹得她不快, 竺蘭卻也只是一邊生氣一邊甜蜜著, 心想著魏公子就是這樣的。她已接受了他對宣卿時不時的醋味和敵意, 易地而處她也未必就真能完全地放下,閑置不提,但沒有想到的是, 魏公子今夜又說了這麽句話。

“你真心的嗎?”竺蘭將信將疑, 疑心可能還要更重些。

“咳咳。”魏赦轉過面,點了點頭,誠懇道, “不能更認真了。我真的再不會說他半句不是,不然我便當池子裏的王八鱉孫。”

竺蘭噗嗤一笑,“誰要你蹲進池子裏了, 我也沒覺得魏公子你很過分啊,雖則……是有些生氣,但你以後收斂點就好了,我不會介意的。不過,盡量, ”她頓了頓,柔軟的聲線低了幾許,“咱們以後都不提吧。”

已和魏赦在一處了,從前發的毒誓也好,立下的堅定的意志也罷,唯有略去不提,才不至於耿耿於懷,心有掛礙。逝者已矣,她今後只想守著這麽一個人而已。

“還叫‘魏公子’?”

他蹙眉,更欺近了幾分,幾乎將竺蘭整個人抵在了樹上。樹幹上崎嶇凹凸的紋理,咯得背後有些疼痛,但也只是撞上去時才有那麽一瞬的感覺,當魏赦完完全全靠了過來,額頭低垂,觸到她柔軟的臉頰之時,竺蘭已完全放棄了思考,鼻間全是魏赦身上淡淡的沈水檀香的氣息,令人如飲芳醪。

竺蘭如醉了似的,生出了朵朵紅暈,口齒也不靈光了。

“那、那你想……什麽?”

雖也有過無數親密事,但畢竟這一次是七夕,她沒忘了他們在大街上。周遭光影幢幢,人潮熙熙攘攘,花燈無數,四周絢爛明亮,猶如無數煙火的碎屑浮動在空氣裏,平添了暧昧的燥熱。

魏赦挨得極近的長眉一挑,不言語,卻尤似在說:你說喚我什麽?

“夫……夫……”竺蘭不知怎的,有些難以啟齒,可魏赦是絕不會在達到目的前善罷甘休的,她硬起頭皮,沖口而出喚道,“夫君。”

語音未落,那最後一個字仿佛還含在唇間未能完全發出,魏赦的薄唇已追逐而來不由分說堵住了她的未盡之言,似已徹底地滿意了,竺蘭緊張地伸出臂膀勾住了他的頸後,任由他打開自己的櫻唇長驅而入。

這一吻簡直令人目眩神迷,心跳加疾,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濃烈。

竺蘭甚至從中品出了一絲原不該屬於魏赦的纏綿悱惻的味道。

離去時,還讓人流連輾轉,不肯放開。她的臂膀還圈著魏赦的脖頸,杏眸含情凝睇,別樣勾人。

魏赦心癢無比,真想壓著人再親一回、無數回。

可惜身後之人已來催促,他該上路了。

魏赦擡起手撫了撫竺蘭的面,拇指摩挲她的頰,低聲道:“我會永遠記住這一晚。”

竺蘭終於慢慢地松開了臂膀,一瞬不瞬地望著他。

直至魏赦轉面,朝向燈火光明無法觸及的濃重的黑霧行去,幾乎再兩步,便要完全淹沒在那片坍落的夜色之中,竺蘭的心似被什麽挑了一下,她忽然轉過頭,疾步朝魏赦奔了過去!

背後響起了腳步聲,魏赦回頭,一個人影重重地撞入了自己懷中,仿佛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氣擁緊了他的腰。

“魏公子,你讓我再抱抱你好不好?”

熱淚洶湧而出,肆意地朝著魏赦衣襟的經緯侵襲而入,不出片刻,胸膛已是一片炙燙。

怎麽還敢動?

他明白,她是太怕了,經歷過一次失去的人,正如一朝被蛇咬,每每想到或還有失去的可能,便心痛如絞。連他自己缺了那一角記憶尚且如此,遑論是她了。

竺蘭的臂膀收得太緊,魏赦朝身後比劃了個手勢,令他們暫且隱蔽,黑暗之中的人慢慢地退了出去,不再打擾靜謐的此刻。

不知過了多久,竺蘭的淚停了,才終於松開了魏赦,伸手擦去了花容上的隱隱淚痕,低聲道:“我看著你離去。你走吧。”

“嗯。”魏赦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的淚眼,無心地應了一聲。

許久之後才緩過神來,柔聲道:“我走了,我會讓周鳴安排你回去,勿再追來。”

說完他便轉身離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夜霧之中,不覆得見。

回了王府時,阿宣已睡下了,她在兒子的房門前小立片刻,隨即轉身回了自己房中。

一夜無眠。

……

魏赦依舊沒照隋白的安排轉入山東道,而是依舊走上了短途。

從走官道、入城,過數個州府,都無人攔阻,也未碰上什麽意外,直至靠近京畿道時,一個下屬因為在客店裏用了米飯,而至中毒,全身痙攣不止,險些喪命之後,眾人警覺了起來。

有人猜測,這會不會賊人提前動了手。

依魏赦看來,朱又征已忍了這一路,不太像是會於此時打草驚蛇、做出如此不明智之舉的人。

毒雖然厲害,卻也還不致命,也不像是要取人性命。

魏赦推測,是京中有人暗對魏赦提點,再往前,一旦轉入京畿道,便有不測之險。

而魏赦又豈是會臨危發懼之人,與客店出發之時,清點了還跟著自己的人頭,共五十餘人,算上沿途的哨子和影子,不會少於三百人。此時雖然已出了七省地界,但已魏赦在綠林之中的名望,只需振臂一呼,響應的不會在少數。

起初亦有人建議魏赦這麽做,但魏赦放棄了。

朱又征再師出無名,領的也是官、是兵,而他們是賊。讓他們改行不去偷搶,已費了不少心血,魏赦不願好不容易釀造的大好局面,因為煽動匪與官鬥而前功盡棄。

哨子回來了,“大當家,小人在前方三十裏探路,越過天南道之後便是飛龍徑,地窄而偏狹,得繞山路,出飛龍徑之時,有一谷口,地勢峭拔,隱蔽物甚多,裏頭毫無人聲,小人生怕自己折在裏頭不敢再探,急忙回來對大當家報信。依小人看,那山谷裏頭必定埋伏有人。”

“我知道。”魏赦的輿圖猶如被單被隨意掛在線上,腰間的佩劍業已蠢蠢欲動,聞言,他勾起了唇,“但我篤定,入飛龍徑開始,朱又征第一步便是截斷我們身後之路,開始圍剿我們。今日是一場惡戰,稍後我會讓影子先行,我們斷後,承蒙諸位不棄相從,我魏赦今日就算葬身飛龍徑,也不枉此生。”

“上酒!”

五十人皆肅容嗔目,舉戈嘶吼。

“願為大當家披肝瀝膽,誓死效命!”

客店的小二們發怵得兩腿酸軟,被魏赦手下的一個漢子瞧不起地推到,跟著他留了兩錠銀子拍在賬房桌上,徑自去了後廚。

不一會兒,十幾個人入了後廚,端出了大壇的酒水和大碗。

每人一大碗酒,對魏赦昂頭飲盡。

過後,碗盞盡被摔裂,瓷片亂濺。

魏赦率眾抵入飛龍徑,正是晌午時分,暑熱未退,林間霧散,上下澄明。

但一如魏赦所言,在他們的人馬,尤其是魏赦邁入飛龍徑開始,身後的路便已完全封死,再無退路。

空寂的深林之中只剩下蟬聲聒噪,靜得便如哨子所說沒有一絲人聲。

待入飛龍徑深處,沿邊從山丘逐漸陡峭,轉入密林深處,忽地,一道道磅礴急促的腳步聲從身後殺了出來。

“不好!他們這時要將我們逼入山谷,兩頭堵死!”

魏赦前後的人紛紛拔劍出鞘,一漢子怒吼道:“狗官仗勢欺人,為非作歹好少嗎?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今天就殺他個痛快!”

周遭立時附和聲一片,全部亮出了兵刃。

隨著一片喊殺聲起,飛龍徑繞山壁折角拐出了足足數百人的精兵來,綠林好漢們個個齜牙嗔目而視,誓死不退,拔劍一擁而上。

魏赦放了一支暗箭出去。

一道火焰直沖莽蒼,砰地一聲裂開。

官兵吃了一驚,舉動滿了一瞬,忽地,便如無數箭雨從頭頂飛落下來。

怪叫聲嘶喊聲響成一片,頃刻之間,影子已射殺了數十人。

魏赦拔出了腰間佩劍,朗聲道:“眾人隨我先入山谷,必須快攻猛打,殺出包圍。”

魏赦拔劍斬殺了兩個沖出來攔路,欲擒賊擒王的官兵,領著一幹綠林兄弟便殺邊退,一路推到深谷之中,此地兩岸高築,累石成塔,遮蔽障礙物奇多,確實是易守難攻的地界,魏赦片刻沒有猶豫,指揮弟兄們快攻猛打,一面又令發令箭,讓影子待命,以弓箭遠攻埋伏山谷的官兵。

雙方的弓.弩手有來有往,互有傷亡無數,太子手下的人馬因為先發制人,魏赦這邊仍然占據下風,箭矢如雨,身邊仍舊不斷地有人倒下,已分不清是官是民。朱又征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殺了魏赦,為此他可以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付出今日派遣出所有的精兵也在所不惜,埋伏的弓箭手只顧拉弓射箭,目標只有魏赦一人。

“保護大當家先撤!”

馬業成萬分明白,只有魏赦先逃離戰圈,這場死戰才能算己方的勝利。

魏赦沒有退,伸臂一把奪了馬業成腰間的火石,引燃了火杖。

“舉火。”

僅剩的二十餘人依照魏赦吩咐,舉起了火把。聽魏赦一聲號令“放”,無數的火把被扔上山谷斜坡。

此一帶茂密地生長著油桐和香樟,都是含油量極大的樹木,幾乎遇到明火便足可以燃燒,這二十根火把一經扔上去,不出片刻,火勢便燎燎地爆裂而起,見風就長。

蟄伏的官兵再也待不住,若再繼續待命已弓箭遠攻,將被活活烤成羊彘。

他們如火燒著了尾巴的貓似的跳腳,一躍而起,等不及發號施令,便全部鉆了出來,要求與魏赦以近戰來決一死戰。

本就是炎夏日,四周又有明火四起,熱得足以烤熟雞豚,廝殺的人已是汗流浹背精疲力竭,無數人為此倒下。魏赦在還有一兵一卒時絕不肯先行逃命,拔劍與自己的兄弟們戰到最後。

影子占據了高地,等待火勢蔓延上山之前,放完了所有的羽箭,便也隨之現身,沖殺下來。

夕陽猶如血色,伴隨著烈烈火焰,塗染了半面天空。

武烈帝從寢宮之中負手走出,立在宮闕之上,眺望遠處,那一角猶如山火染成血色的西天,伸手接過了閹人手中的外披。

“福全,你說這一次,太子和魏赦之爭,誰能勝出?”

老閹人不知道,但他知道,陛下在神京等了魏公子五年了。

就連這一次,陛下也暗暗地幫了魏公子。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5-21 10:42:54~2020-05-22 09:55:2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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