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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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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

阿宣目露驚喜, 之前一直有愧疚不安, 因自己坐在樹蔭下的小船裏吃著幹爹買的糕餅, 娘親一個人找不著他,說不定急也急死了,一擡頭, 晃然見到娘親就在眼前, 阿宣驚訝萬分, 忙乖覺地舉起滿手糕點, “娘親, 阿宣都吃不完呢!分給娘親吃!”

竺蘭沒客氣,雙足輕巧踏上了輕舟。

她真不明白事情已敗露,魏赦應知道自己為了什麽而來吧, 他怎還能如此言笑自若仿佛沒這回事地在這坐著?在魏家, 他是主她是仆,對魏大公子她敬著,但誰要是動她阿宣, 她不光可以六親不認,甚至敢犯上作亂!

“阿宣為什麽喚魏公子‘幹爹’?”

她壓著一絲火氣,清潤的眸睜得發紅, 帶了幾分隱忍怒視魏赦。

魏赦一怔,隨即想,哦,原來她是為此而來。

這事瞞不住,魏赦知道, 且不說白鷺書院這邊,就阿宣一人,他人小,嘴巴不牢靠,有奶就是娘,遲早有說漏嘴的一天。但魏赦以為,以他的能耐,這段時日裏頭,竺氏已猶探囊取物般得手,屆時軟玉在懷,他便再委婉與之相商。

譬如,阿宣年紀還小,他需要一個能夠護持他的父親雲雲。

竺氏愛子,想想,她是極有可能順理成章地應允的。

看來並不是他高估了自己,而是他小看了竺氏。

當下魏赦懶洋洋地靠在了船舷邊上,似笑非笑地望著竺蘭:“阿宣他心甘情願的,我也只好勉為其難。是吧阿宣?”

魏赦摸了摸幹兒子的圓如皮球的腦勺兒,阿宣啃著糕點點頭如啄米。

竺蘭無語了。

她知道,定是魏赦這廝用美食誆騙阿宣!

可憐阿宣人小涉世未深,家境貧寒,以前沒吃過什麽好東西,梨落齋的零嘴於他而言儼然龍肝鳳髓,小孩子是非觀念淡薄,凡允他美食,又看著對他無害的,他都會一律視作大善人,魏赦當然也不例外。

若只是哄了哄阿宣也就罷了,誆她兒子認賊作父,這就是變態!

阿宣他只有一個父親,那便是他的生父,宣卿!

竺蘭怒從心中湧,秀頰鼓得彤紅,袖中雙拳忍不住攥起:“魏公子!難道是我前日與你說得不夠明白?我盼著你離我兒子遠一點,你是幫了我,讓我當牛做馬我也絕不說半個字。魏府門檻比阿宣的人還高,魏公子若是喜歡阿宣,就請不要讓他成為別人攻擊的靶子。”

竺蘭這話說得一點都不客氣,阿宣雖然聽不大懂,但娘親話裏對幹爹的不滿,他卻能察覺出來,於是手裏的栗子花糕不香了,撲通掉落在了船上。

他睜著一雙大眼,既困惑,又害怕,左看看娘親,右看看幹爹,惆悵無比。

魏赦就在船便靠著,桃花眸不鹹不淡地凝視著竺蘭:“你瞧瞧,嚇著孩子了。”

他坐了起來,替阿宣拍打著背,大掌撫得慢而溫柔。

竺蘭氣不打一處來,越看越是火大,見魏赦這廝死皮賴臉不撒手,頓時咬了牙,箭步沖了上去,小船兒被她一雙玉足踩得搖搖晃晃,水面翻湧起一股激蕩的浪花,魏赦擔憂船翻他們母子受難,雙臂扶住了船舷施力穩住。

也就這一個當口,竺蘭將她的心肝寶貝奪了回去。

魏赦凝望著她,卻只見竺蘭目光不善地瞪著自己,頓生無奈,“這件事,我非有意。”

人證俱在,還非有意?這麽容易便能洗脫罪名,還要府衙做甚麽。竺蘭畢竟不是傻的,若說情不自禁對阿宣好,偶爾露出端倪,那可以說不是有意,都誆她兒子叫爹了,還能是他一個不留神造成的?

竺蘭氣得昏頭漲腦,但兒子真正回了自己的臂彎底下,這時,卻也慢慢冷靜了下來。

平心而論,魏赦乃是江寧首屈一指的貴族富戶魏家公子,哄騙她的兒子,除了是因為真心喜歡,難道還能是為了利用他做什麽不成?

……等等,利用。

一個不可能的念頭卻成了形驟然地闖入她的腦中,思及這段時日裏於魏家種種,魏赦出格的親近與戲謔,竺蘭心跳仿佛為之一滯,繼而,她用一種難以言喻,在魏赦看來既羞怒又震驚的目光盯著自己,似乎要把他的俊面灼出個燙洞來才肯罷休。

魏赦一怔。

短暫的驚訝過後,他疑心她是不是猜到了什麽了,繼而耳朵尖露出一絲可疑的紅雲。

誠然他是沒安好心,但他對阿宣的喜愛是真,作假不得,也不必扯謊。

“魏公子,你坦然相告,你是不是借著阿宣欲……”

竺蘭一咬牙,見魏赦怔忡了一瞬,自己竟說不下去!

萬一不是呢,他沒那心思呢,當面喝破心思豈不尷尬?

但她卻再一次低估了魏赦的厚顏無恥,沒想到他竟狀極認真地點了下頭,“我是很想給阿宣當繼父。”

“……”

竺蘭簡直要氣暈過去,他簡直就是無恥、下流!

魏赦又望了一眼竺蘭,她一襲赭紅老式女裳,因緞面華貴,衣袍亦是無風而曳,動若更深月色下覆滿紫薸的潮水,那一雙如隔了水霧般的明眸,更是令魏赦有幾分心旌搖曳,灼然發燙。不知不覺,他耳上的紅暈已蔓延至耳垂,且多了一路蜿蜒的趨勢。

但他臉上依舊是那般的自如而從容,輕撥了一下船面以下不住蕩漾的淥波,笑道:“我以為阿宣記我名下,將來不論求學,還是入仕,終歸都可以少走彎路,或許還有捷徑,也說不定呢。我只是認他做了義子,不是殺人放火,也沒強迫於他,於你們母子還有好處,何樂而不為呢?你說是吧,蘭兒?”

蘭兒……

竺蘭咬住了嘴唇。

為什麽從魏赦這無恥之徒嘴裏念出這二字,居然與夫君的繾綣溫柔那般相似。竺蘭恍惚了片刻,再看向魏赦那張永遠掛著不那麽正經的笑容,白瞎了一副天然好五官的臉,怒火直沖顱頂。

她瞪圓了眸:“你喚我什麽?”

“蘭兒。”

這廝還真就這麽厚顏無恥,又喊了一聲。

竺蘭咬牙:“不要這麽喚我。”

魏赦眨了眨眼,露出一絲委屈:可不是你要我喚的?

竺蘭一刻也與這廝待不下去了,她只想帶著兒子上岸,離了這禍害。從前不覺著有什麽,現在,就連是否還要繼續留在魏家,她以為,也必須要納入考慮範圍了。

她彎腰一臂扯起兒子幼嫩的胳膊,將他往岸上拖,“咱們回家,以後記得不許跟著這人。”

阿宣習慣了娘親的強勢,哪裏敢說半個不是,可是就這麽走了,那幹爹今日給他帶的零嘴不就全吃不成了?阿宣回望了一眼散得滿船皆是的栗子花糕碎末,忽又想起方才囫圇吞糕時那留在齒頰間揮之不散的淡淡甘甜芳香,饞蟲情不自禁地被勾了出來。

還沒上岸,竺蘭感到自己的手掌似被什麽扯了一下。

她驚訝回頭,只見阿宣一動不動巴巴望著船上的魏赦,小嘴念念不舍地砸吧著回味什麽。

沒出息的還惦記著別人的餌!竺蘭又驚又怒,頓生一念,魏府是不必再留了。等回了以後,她就考慮如何帶著阿宣離開魏家另謀營生。

阿宣突然掙脫了竺蘭的手,她掌心一空,只見那小沒良心的竟朝著魏赦所在的輕舟奔了過去!

“阿宣!”

他終是沒能回頭,一頭撲進了魏赦敞開已久含笑等候的懷抱之中。

竺蘭氣得胸膛不住欺負,一雙眸子頃刻之間便紅了。

養了幾年的白眼狼,一朝便踢開了糟糠娘。竺蘭委屈得眼眶發紅,袖下的手攥得生緊,甚至發疼。

阿宣卻從魏赦懷裏起身,兩手抓住了零嘴包,停了停,似斟酌著什麽,末了,用一種極小心極忐忑的口吻問道:“娘親叫我回去了,阿宣還可不可以把它們都帶走?”

魏赦看了一眼小孩兒身後悲憤而克制的他的娘親,忍不住低低笑開,笑容舒朗絢爛:“阿宣,再叫一聲幹爹好不好?”

叫一聲幹爹就可以有糕餅吃,這也太便宜了。何況幹爹這麽好,這麽英雄,阿宣崇拜仰慕至極,立馬從善如流地糯糯喚道:“幹爹幹爹幹爹!”

他竟然還在誘哄她的兒子!

而魏赦則面露得意般,似挑釁地對自己挑了一側軒眉,仿佛在說:你兒子不僅認我為父,還認得殷勤呢,可不止喚了一聲。

“我與你拼了!”

竺蘭突然暴起,一躍跳上了船來,揮著小巧玲瓏的拳,就要朝他砸過來。

猝起不意,船被踩得兩面搖晃,顛簸動蕩不已,阿宣人小立不穩,搖搖晃晃的呼喊了幾聲,險些就要一頭栽倒在水裏。而竺蘭這一去竟沒能剎住,也壓根無法剎住了。

電光火石之間,一條臂膀突然伸出穩穩地托住了阿宣的肩背,將他牢固地按在了船上。

見兒子已確定無恙,竺蘭稍稍放了心,可這幾步去勢太急,船雖是被魏赦頃刻之間用千斤墜穩住了,她人的去勢也沒緩下來,雙膝往前一滑,便順著船舷傾倒,“噗通”一道極響的落水聲,砸得魏赦一懵。

他看了一眼身側的幹兒子,眸露錯愕。

但也只是一瞬之間,他突然想了起來,這個在春懷河畔撐了幾年船,來往波濤浪影之間從無紕漏的船娘,她其實不谙水性!

這個念頭如刀光斧影般劈入了腦中,魏赦天靈蓋險些炸飛了,來不及有任何遲疑。

“蘭兒!”

魏赦蹭地站起,人還沒立穩,船劇烈的晃了幾下,湖面上被竺蘭驚起的巨浪轂紋還沒散去,蹭地如飛魚投湖,縱身躍入了玉河水中。

伴隨著魏赦這一入水的,便是周遭驚訝的駐足和指指點點的目光,以及小阿宣那如石破天驚的嗷嗚大哭聲……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追妻水葬場的魏狗。

以及,雖然嘴賤一時爽,但一直嘴賤就完了哈哈哈,大家千萬別學男豬腳錯誤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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