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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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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赦重返家門數日,不聞魏新亭問候前來問候半語。臨江仙的主院終日閉門卻掃,內裏其樂融融。

但自前日,孟氏與宜然拜會之後,孟氏心緒一直不寧。這幾年魏赦在淮陽那邊,魏家也不是無人去問候,但得到的回應一直都極是冷淡,且對孟氏“精心”準備的禮分文不收,孟氏想他在淮陽那邊的生活不過足夠吃穿罷了,用度一事上還不及宜然,他態度強橫,可見不是個有心回來分一杯羹的。如今竟又回來,不但回來,態度也發生了轉變,不再生硬豪橫了,孟氏心下便不安了。

她疑心魏赦是別有目的,別是真教他在淮陽抓住了蛛絲馬跡,回來尋釁的。

於是孟氏幹脆與魏新亭通了氣,夜裏久旱的夫婦二人一番雲雨,孟氏使出渾身解數,將魏新亭服侍得通體酣暢。事畢,魏新亭摟過懷中仍在嬌喘不住,如年輕時那般發出嚶嚀言語的妻子,心下喜愛更甚,不免只又想起,自己如此寵愛小孟氏,現下不論,當年耕耘勤勉,可惜只得宜然,否則……

否則哪還有那混賬逆子之事!

可魏新亭是這世上最明白魏赦並非自己所生之人,偏要他清醒裝糊塗,窩囊了這二十多年,也實在窩囊夠了。每每思之,魏新亭心中無不大痛、大恨!

孟氏倚在魏新亭懷中,紅唇輕翕:“老爺,你說那小賤種會不會知道了什麽,我總覺著他眼神不對勁兒,連老太太房裏這幾日都時有傳出,大公子回來以後氣象完全不同的嘉許之話。那魏赦從前是什麽德行,你我還能不知道麽?他如此惺惺作態,難道是韜光養晦、扮豬吃虎?”

久旱逢甘霖,魏新亭實不願此時再想魏赦之事,因此頗不耐煩,但等孟氏說罷,魏新亭又忍不住心生疑竇。末了,他道:“這幾年那逆子在淮陽待得還算安穩,我昨日便發了手令,過去那邊查探了。確實,太過於沈靜了,反倒不是什麽好事,因那逆子不是個能夠安生的。”

“老爺,我早說了,當初在淮陽,就應該請刀人做掉他!”

刀人是混跡市井江湖之屠徒,收金殺人,幹脆利落,常年游弋於法網之外。當初魏赦初出家門,孟氏以為正是好時機,當即便要動手。但魏新亭沒讓。

魏新亭突然低聲沈叱道:“這話也說得。殺人害命,一旦查知,魏府均受牽連!”

沒想到這婦人這麽多年過去,還是如此貪婪短陋,魏新亭那點兒雲情雨意憐惜之心,頃刻之間教她一語擊碎,魏新亭坐了起來,眉含慍色:“找一個時機,我親自去會會他。”

但翌日大早地,魏新亭好不容易板著一張冷臉來到臨江仙,卻並未見魏赦。

他出門去了。

魏新亭吃了碗閉門羹,咋咋呼呼使氣起來,大袖一揮坐在了涼亭的石凳上,“我便在此,等他回來,我倒要看看他幾時回來!”

臨江仙,眾女婢垂眸低首,莫敢相顧,滿院噤若寒蟬。

……

結海樓是江寧最大的酒樓,入樓之人無白衣。高昶小公子包了個雅間,酒飲了足足一盅,等候之人方姍姍而至。

簾外有閉門聲傳來,須臾,泛著珠光色的青幔由一指微微挑開,魏赦一襲若銀色團花蔓草紋寬袖白衣昭然入眼,但見其人唇紅齒白,膚色皎然,便如明珠生暈,美玉瑩輝,眉目間隱然有一股秀逸清明的書卷氣,這在不學無術的魏公子身上看起來極為難得。高昶小公子見他猶若無事宴宴而來,不免心頭便有氣:“魏大公子貴人事忙,簡直是越來越難約了。只怕這次不是你求我辦事,才不會把我放在眼中。”

說罷,不待魏赦落座,便將手中一封信函推給了魏赦,眼瞼往下微覆:“喏,你要的白鷺書院的入學拜帖,山長批覆了,我特給你送來。若非借著我的人脈,哪有那麽容易,嚴山長霽月清風,十萬兩雪花銀都無法打動,最後會不會壞了人家百年名院的招牌,還要看一看你要送那小孩兒的底子。”

魏赦微笑替口幹舌燥的高昶滿了一碗茶水,自己拈起茶點就用。

高昶又疑惑地皺了皺眉,“我說,你是為誰家孩子這麽奔忙?”

魏赦臉不紅心不跳:“我家的。”

高昶勃然變色,愕然無比:“你個清心寡欲的方外之人居然也有兒子了?”

魏赦泛著紅的薄唇上沾了一縷桂花糕的殘屑末,聞言,失笑道:“想什麽。”

他嘆了一聲:“說起來,我若真有那個心思,我兒子現在應也能打醬油了。”那語調之中,雜了一縷淡淡的卻十分招人恨的悵然。

高昶如鯁於喉,默默地把捧碗喝了茶,又覺太過清淡無法排遣,於是重搬起酒壇篩了一碗酒,烈酒入喉,辛辣刺口,方感到爽快。魏赦這人絕對是高昶認識之人當中,命運最為曲折離奇的那一個,如果不是他那個類同人渣的父親,魏赦一個人也是能活得天高任鳥飛的。現在落得個眾鳥高飛盡、幽人獨往來的淒涼之景,如不是還有自己,他一人,想必很是艱難。

高昶人生風光肆意,只每每想到魏赦,便實在不平。

但,兄弟歸兄弟,義氣歸義氣,太招人恨了高昶便忍不得要刺他幾句,高昶皮笑肉不笑道:“是麽,去年我的長子剛出生了。用不了兩年,你未盡之心願,我便能實現,既是兄弟,你開一個口,我讓他認你做義父你看如何。”

“義父?”魏赦嗤笑高昶為了占便宜癡心妄想。

他把幾上帖子妥帖地收攏放入衣襟內揣著,為自己倒酒,高昶睜大眼睛看著他篩了滿滿一碗,不由問道:“你不裝了?”

魏赦道:“你不是知道了麽。”

“你那‘熱癥’到底是怎麽回事?”

雖說是假,但高昶免不了擔憂。

魏赦挑了薄唇,“不過是藥酒加食膳,以內力催動真氣流竄四肢百骸,制造的體表發熱,內裏虛火旺盛罷了。算不得什麽稀奇。”

高昶卻很是稀奇:“說來輕巧,你那三腳貓的花架式還是我為了免你長大以後像個大姑娘似的誰也打不過由人欺負而教你的,你竟會這個?了不得!看來是淮陽幾年有了奇遇?”

魏赦閉口不談,眸色深暗。

刺歸刺,刺得深了作為摯交又不大忍,高昶於是閉口塞言,把這茬兒略了過去,轉而笑道:“還未說,你如此放在心底的到底是哪家的小孩兒?”

魏赦飲了口酒,唇畔掛著一縷葡萄美酒猩紅的殘液,眼角若風動平湖生出一絲瀲灩。

“都說了自家的。”

高昶不信,“你方才又說不是你的。”

魏赦道:“別人的,寄住魏家而已。”說罷,他又凹了眉心,伸指去勾住了酒壺,“不過與我一見如故,很是親近。我不知為何,見了他一眼便極是喜歡。”

高昶曉得魏赦是個喜歡便要下手,手法又穩又狠的主兒,不禁抽了抽眼角,“你喜歡,便不怕人家親爹生氣?”

魏赦呷著口酒搖頭,待酒液滑入喉中,勾了下薄唇道:“他無親爹。”

“寡婦孤兒?”

“正是。”

高昶若有所思,過了片刻,又實在忍不住抽搐著嘴角道:“你不要告訴我,你是愛屋及烏。”

“又想什麽呢。”魏赦想給高昶小公子開個瓢,看看他滿腦子裝著什麽男盜女娼。

只是,那婦人於他好像確實有幾分特別。魏赦擡臂扶住了身側紫木欄桿,側眸望向不斷飄飛的青幔以外,樓宇千萬之外那群負勢競上的山巒,心中慢慢起了念頭:無緣無故,我竟很想待那婦人好,她未用早膳我竟便想她多吃幾口,也是瘋了。雖她確實有幾分姿色吧。

見他又不答話,高昶只好也作罷,“那麽這次你回來,是要在魏家長住,奪回你嫡子的位置,一鍋涮了你渣爹和後娘,順道再把武鄉侯一並承了?”

魏赦回眸,放沈了語氣:“不是。”

“那是為什麽?”高昶急於追問,欲刨根求底。

但魏赦的眼風卻落到了左右,軒眉微抑,出於多年好友的默契高昶立即會意,便也噤聲不談了,只道:“下次挑個好點的地兒再說。”

魏赦起身,右臂擡起,拍了拍壓入胸口衣襟之間的那封回帖,回以春風一笑:“入學一事謝了。”

當日傍晚,魏赦踩著一庭斜陽夕暉入書房,聽眉雙稟道今日大老爺在涼亭裏等了足足兩個時辰,不見公子回,便氣洶洶地離去了,魏赦聽得挑了一邊眉:“大老爺瘋了麽,不找人去叫我?勞他老人家竟等了我兩個時辰,倒成了我之過了。”

眉雙無言。

屋內讓眉雙挑了燈火起來,錯金銀的蓮枝擎荷燭臺上燃著七八支小臂長的高燭,燭臺共四座,燈火煌煌如龍,耀耀如晝。

魏赦靠著椅背而坐,忽道:“我餓了,讓小廚房的竺氏做點兒清粥小菜端來。”

眉雙應了轉頭去吩咐小廚房。

魏赦一人坐在燈火底下,想等會兒自己拿出白鷺書院的回帖攤到那婦人面前,而那婦人見了回帖必會感激涕零的場景,胸口竟忍不住有幾分熱。魏赦坐了一會,不見人來,把胸口的帖子取出,抽出內函信紙看了幾眼,確認無誤,又妥善折好,放在了貴妃榻旁最顯眼的雕花髹漆高凳之上。

作者有話要說:  高昶:騷還是你騷,有夫之婦你也騷擾,是真的狗,在下甘拜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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