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語調平緩, 少了平時的冷淡口吻，餘光停留在江允的身上, 透著點安撫的意味。

江允楞神了片刻，分明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卻像被放慢了兩倍速，一聲一聲地在她耳邊回響。

他說, 我們歲歲。

從來沒有叫過的稱呼。

即便那麽多人都這麽叫過她小名, 但她就是覺得，從他口中說出來的，和別人的是不一樣。

承載著無限的包容和道不清的寵溺。

像枚煙花在她心裏綻放。

唐莉沒料到林執是這個態度。

她也不是沒見過小時候, 林執訓江允的樣子, 本以為會幫著教管一二，哪曾想如今, 態度大變。

“還有，伯母，”他眼尾揚起，“我的人，想怎麽慣也是我們家的事，就不麻煩您摻合了。”

看著唐莉倏然間暗下來的臉色，江允呼吸都暢快了，果然, 比起自己頂嘴擡杠，還是有人護著的感覺更好。

唐莉還想說點什麽，侍者已經新上了一輪慕斯蛋糕, 為了顧念晚宴，所有的甜品都是被制作成小小的，不會太占肚子。

齊霜忙招呼著大家享用，將話題打岔。

林昕見警報解除，便專心地去拿喜歡的冰淇淋泡芙，餐桌上只剩下最後一個，她伸手剛要去拿，小寶就奶聲奶氣道:“小姑姑，我要吃。”

“不給你，”她仗著手長，徑直拿過來，做了個鬼臉。

小寶氣呼呼地嘟起嘴，眼睜睜看著林昕一口咬掉，沒想到林昕真不打算讓他，有點想哭。

陳汐：“今天昕昕生日，小寶你不要去鬧姑姑。”

林昕還未得意三秒，就聽到唐莉將炮火對準了她：“昕昕，你現在也是成年了，姿態放高點，不要還像小孩子一樣……”

她表情微變，下意識地拉了拉林執的袖子。

她被訓得頭皮發麻，不敢說話，等了一會也沒見林執來解救她，楞楞地扭過臉去，就見他上一秒還很護短的哥哥，此刻微側著臉，鴉羽般的長睫垂下，眼神的焦點中只包容得下江允一人，雖看不真切，但滿滿的關懷是無論如何都藏不住的，隱約還能聽見他在輕聲問道：

“不喜歡嗎？”

“給你倒點橙汁好不好？”

“……”

終於，林執察覺到了林昕的小動靜，有些不耐地扭過臉來，臉色肉眼可見得冷了下來：“自己解決。”

林昕：“……”

果然，冷漠無情才是常態。

生日宴很快開始。

江允換了一件薄荷綠色長裙，將生日禮物提前拿到林昕的房間，她是今天的主角，這會還在被按在椅子任人梳妝打扮，她平時底子好，最多也就是塗個口紅，不到五分鐘就收拾完畢，現在才過一個小時，她就已經坐不住了。

看到江允，求救地伸出了手：“嫂子，快帶我走吧。”

“不行噢，”江允走到她身邊，打量了幾眼，她長得更像齊霜，眉眼偏溫和，和向來冷峻的林執一點都不像，只在擡眼時微微有幾分相似。

江允替她挑了腮紅的顏色，便將禮盒打開，遞給她堪：“待會人多，我先把禮物放你房間。你看看，喜不喜歡？”

“我送你高跟鞋呢，是希望你早日能找到把你當公主，願意蹲下來替你穿上水晶鞋的男人。”

“嗚嗚嗚謝謝嫂子。”

“哇，好漂亮，”林昕上手摸了摸，有些遲疑：“可是我不經常穿高跟鞋，會不會太浪費了？”

“你以為，我送你這麽貴的鞋子就是要你天天穿在外面風裏來雨裏去的嗎？”江允輕聲道：“我只是想送給你一張王牌，在某些需要驚艷四射的場合裏可以穿，或者在有人追你的時候，你穿上告訴他，你很貴，臭男人們沒資本的話就別來招惹你。”

“……”

林昕似懂非懂地點頭，“那嫂子，你的王牌是什麽？”

從鏡子裏又看到林執松著領帶走進來的身影，她又補充道：“是我哥哥嗎？”

“當然不是，”江允搖搖頭，撩起一側的長發，走到全身鏡前，細細打量了一會，小鹿眼充滿迷醉：“我的王牌是我閉月羞花的絕美容顏。”

林執唇角輕扯。

林昕盯著造型師將自己的發尾不斷調整，以便能燙出一個漂亮的弧度，打了個哈欠道：“不過就是一個生日嗎？又不是結婚，也沒必要這麽隆重吧，我好困。”

江允覺得有必要給她進行精神上的洗腦：“昕昕，你要這麽想。”

她將手搭在她的肩上，認真道：“結婚還能離婚後再婚呢，可是你的十八歲也就這一次，當然不一樣啊！”

林昕下意識地瞥了角落一眼，忙伸手拽住江允的胳膊：“咳咳。”

江允打算再說多幾句真理名言讓林昕感受到精髓，不料，卻在鏡子裏看到一道清瘦的身影走過來，襯衫上的第一個扣子被解開，喉結滾動著，似笑非笑道：“你還想結多少次？”

江允：“……”

林執眸光凜然地在在她還來不及收斂的笑顏上一轉，身子往後傾了一點，被這個小白眼狼氣笑了，見她心虛的眼珠亂轉，知道她又開始在想法子圓話，懶得聽她的一通胡說八道，掉頭就走。

江允忙跟在他後邊出去，“不是，我的意思是……”

走廊上迎面遇上齊霜和唐莉走過來，她怕急了唐莉，抿起唇不敢再說下去。陳汐抱著小女兒上來跟她打招呼，“這是桃桃。”

桃桃睡醒了，大眼睛盯著江允看，嘴裏只會發出模糊的幾個音節，江允停下來逗了她一會，再起身時，林執已經走下了樓梯，單手將扣子扣緊，走到林庭身邊，一塊迎接賓客。

她不安地站在原地，第一次為自己的口無遮攔感到內疚。

“貴婦，你在這裏幹什麽？”張汀拉著艾薇走過來，多日沒見的塑料姐妹一人一邊地挽住她的手腕，“嘖嘖，傳聞都說你和你老公關系正鬧僵著，但我看你這小臉被滋潤得挺不錯的啊。”

江允眉眼都塌下來了，“原本是挺好的，但我沒忍住又作死了……”

“沒事，曉瑤說過的，”張汀安撫道:“夫妻間有什麽矛盾是不能在床上解決的？”

“……”她無語，“在你們眼裏，我難道只有這種手段？”

“我以為，你早就心中有數。”

說話間，江允拿了杯無酒精飲料，隔著幾層的人，遠遠地望著林執。

他雖然不愛出席這樣的場合，但江允一直覺得，他生來就該是站在中心的焦點上，矜貴又從容地接受著四面八方的恭維。

江允熱烈的眼神並沒有換回來林執的回眸。

她漫不經心地將飲料喝完，看向一直沈默的艾薇:“你怎麽了？杜嘉又不理你？”

“也該是追上了才配談理不理我吧，”艾薇郁悶道:“我按照你的經驗去做了，撒嬌賣萌讓他陪我去看電影，結果……”

“？”

“他把我拉黑了。”

“我覺得吧，”張汀判斷道:“貴婦的方法應該也只適用在他老公身上，多多少少是有情分在，但在我們身上用，就變成了像‘你要是不跟我在一起，我就割腕自殺’的騷擾。”

艾薇嘆氣。

三個人坐在沙發裏，各種話題聊了一遍後，張汀眼尖地看向門口:“江允，你的綠茶姐姐怎麽也來了？”

江允眨眨眼，望過去之後，同時也看到了董曼的身影後，什麽都懂了。

這麽看來，孟穗能有這麽大的資本在她面前橫跳，一定少不了董曼的出力。

“董萱沒來，”艾薇道:“看來她也覺得自己沒臉出來見人。”

董萱不是江家的正牌大小姐的消息被發酵得如火如荼，別說愛面子到要死的江祁，江家的其他長輩自然也容不下她，董家現在已經失了八成勢，家族想要敲打，董曼也沒辦法。

現在的局面，即便是和江允不熟的人都會自然地站在她這一邊。

“怎麽樣，”張汀道:“要不要過去用勝利者的姿態過去耀武揚威一下？”

本來還真想這麽做的江允，被她這麽一形容，莫名覺得這個場面分外像小人得志後的嘴臉，一點都配不上她今天的仙女妝，“不去。”

三人的活動很快變成了互相拍美照，江允更是信奉“你要是不拍滿一百張，就不要說自己的自拍不好看”“那是因為你不夠努力！”的拍照法則。

在差點拍了一個G的相冊裏找到自己覺得最自然，最好看，完全不用P的相片後，江允發上了微博，距離直播風波後，她鴕鳥似地躲到現在，才敢上傳今天的照片，久違地營業一下:【請幫我這套look配上能與我的美貌比肩的文案】。

留下作業後，江允才將手機放回包裏，頂著林家兒媳的身份，起身乖乖地跟在齊霜後邊，一塊幫著打點了一些事宜。

難免會遇上林執，眾目睽睽中，她不好像妖精一樣地黏著他，只能站在他身邊時，沒話找話地撩他一下。

林執的反應很淡，簡單地應話，完全不受撩地留下一句“待會說”，就被人擁著去應酬。

江允抿了抿唇。

林昕自然是所有客人必先討好的對象，各種禮物收了一堆，都交由工作人員登記好，統一拿去存放。

江允經過她時，正聽到她欣喜若狂地道謝:“這是我收到的最喜歡的生日禮物，謝謝你！”

她隨意掃眼看了一下。

不過是一對普通的耳飾，雖然價格不菲，但在這麽多珍寶的襯托下，就顯得一般。

“……”

而送禮的人，果然是顧雨。

江允服氣了，只有林昕心裏的男神才能打得過她價值千萬的頂級高跟鞋，也能上林昕一秒將她教導的話當成垃圾話忘在腦後。

顧雨也沒想到自己隨意準備的禮物能得到她的這麽大肯定，有些不自在地別過眼，提醒林昕收攏情緒，“你的蛋糕來了。”

一個五層高的蛋糕被人推了過來，停到林昕的前面，所有人都停下正在攀談的話題，紛紛看向大廳的最中央處。

林庭說了幾句話後，將林昕的重磅生日禮物，林氏的百分之五的股份，當場簽名贈予她，在滿堂的鼓掌聲中，她害羞得接下，準備走流程地切下蛋糕。

十八歲。

無比美好的年齡。

就算是看著，也會感同身受地覺得美好。

江允站在旁邊，微笑地拍著手。

不由也想到自己的十八歲，計劃裏江祁也是打算替她操辦一場，結果因為在美國留學的董曼生了重病住院，導致他和董曼不得不前去看望。

生日宴不了了之，最後他也沒回來陪她過。

江允知曉結果後，原本也沒多期待的心思也無法避免得化成了失望。

在和蘇溫語離婚後，江祁自然疏忽她了許多，但平時該有的都不會少了她，有時候，她公主病作祟，想惡心董萱，只要她事先看上的，最後都會被她搞到手。

江祁對她的行事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小時候，江祁的事業還未從深城撤回香港，對她也是極為寵愛，不管前一天應酬開會到多晚，第二天一大早被江允捏著鼻子強行叫起床也沒有怨言，還會親自餵她吃早餐，然後開車送她去學校。

江允以為，她在江祁心裏，永遠都是最寶貝的女兒。

直到那一天，她接到電話，聽著他說，“歲歲，你要懂事點，爸爸看完姐姐再回來陪你，不要鬧。”

她才發現自己想錯了很多東西。

本以為堅不可摧的血緣，親情也會變質，過期，被拋棄。

“……”

盡管江允告訴自己不要在這種場合裏想起這些，但還是不可避免地羨慕林昕，她思緒放空，慢慢的擡頭，發現了另一邊上，側眸望著自己的林執。

不知道看了多久，黑眸裏晦澀難猜，是難得的專註。

忽然間，所謂的壞情緒也被打散，記憶裏再也想不起任何不愉快的細節。

江允輕輕地勾唇，朝他嬌柔一笑，十八歲的生日，就算沒有親人的陪伴，也沒有這麽大的場合又怎樣。

反正，那一天，她還有他。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仙瓊瓊，今天更新了嗎，菜菜子，徐徐徐家的小可愛，教主sama，coverd，lilymaren給我砸的營養液！！

謝謝各位貴婦的訂閱！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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