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兩人一路行來倒也順利,眼看再走一天就能走到峽谷出口,這天夜裏連笙卻突然病倒。

說是生病也只是雷納德的猜測,畢竟這人接近傍晚時臉色就開始越來越差,到了後來幾乎完全沒了血色。

雷納德看到他不停出汗,呼吸也越發沈重，隱隱擔憂起來,一邊不齒自己這種“惡心”的柔軟情緒，一邊找了個山洞，在附近布置好防禦結界。

連笙剛進洞穴就再也支撐不住地昏迷了過去,雷納德守了一會兒,入夜仍不見他好轉,一路上采集的野果吃了幾個便再也吃不下。

那人蒼白的臉無緣無故地抵消了食欲。身體違背了自己的意志，等自己粗大的手掌覆蓋在少年瑩白的額頭時雷納德才驚醒過來，迅速甩開手，賭氣般快速走出洞穴，一拳砸到堅硬的巖石上。

疼痛讓自己清醒，卻讓胸腔裏翻騰著的憂慮更加無法消解。

額頭並不燒。也就是說少年並不是在發燒。

到底是怎麽了？難道途中遇到的魔物有些是帶毒的麽？可是並沒有看到他受傷……雷納德嘆了口氣，坐在洞穴外，仰頭看與昨日並無二致的璀璨星空。此刻卻只覺得這美麗的天空黯淡無光，那光芒哪裏去了？

枯坐了一會兒，雷納德回到洞穴，取了野果握在掌心裏，將野果壓碎的汁液送到少年唇邊。

一手輕輕捏開他的嘴唇，將汁液緩慢地灌進去。還有吞咽反應，體溫也正常，這一點讓雷納德微微松了口氣。

餵了兩個野果，雷納德瞅一眼少年唇邊沾染的果實汁液，襯著那人蒼白的臉，莫名撩動人心。

手指僵硬地伸過去，雷納德覺得自己一定是哪裏壞掉了才會想要親自去給他擦幹凈。

手指才觸到少年柔然微涼的唇畔，緊閉著的雙眼卻霍然睜開。

雷納德一驚，火燒火燎地收回手。還驚魂未定，卻見烏發少年周身泛起深黑色的霧氣，與魔物死時騰起的氣體竟然如出一轍。

而連笙在霧氣中緩緩蜷縮起身體來，像是痛苦時保護自己的姿態。

從連笙身體內散發出的死氣越來越濃，雷納德目瞪口呆地看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即使不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卻也察覺到了危險。

“餵，連笙-愛絲特爾，你怎麽……”伸手想要將他從那團霧氣裏抓出來，指尖才纏繞上一絲就如同被千萬根針紮到，痛得險些叫出聲來。

“別過來。”連笙伏在地上，只微微揚起臉，神色是他從未見過的脆弱痛楚，眼眸裏卻有任何事物都無法摧折的堅韌意志。

“到底怎麽回事啊，給我說清楚！”雷納德不明白自己在因什麽而不安，又是因為什麽而感到了些許的不忍。

只是碰觸到就痛到讓一個壯碩的男人都忍不住要叫出聲，那這個被團團包圍住的少年到底在經受多麽可怕的痛苦？

連笙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被碾碎了一般，手指攥得太緊，掌心都戳出了血。

熟悉卻永遠無法習慣的痛苦。連笙苦笑，聲音沙啞，“異界的一種毒而已，一百天發作一次，除了會痛到讓人生不如死……並沒有生命危險。”

沒有說出口的是，以前發作時巴尼爾總在身邊，似乎萌物真的有治愈的功效，把那軟綿綿的一團抱在懷裏，似乎連疼痛都縮減到可以忍受的地步。

雷納德聽完後默不作聲地坐到一旁，低低道，“會痛多久？”

“一晚上吧，到後來我大概會痛暈過去。”

雷納德攥緊了拳頭，低垂著眼眸，“這樣多久了？”

連笙極力平覆著呼吸，半晌才發出聲音來，卻是止不住地顫抖，“從十五歲開始。”

雷納德看著面前人在苦痛中掙紮的淒慘模樣，頭一次覺得自己蠢極了。他嫉妒的到底是什麽人？

從十五歲開始便獨自承受比死亡還難以忍受的痛苦。一個他斷言比任何人都命好的人。

雷納德扯起嘴角，捂著自己的額頭，低聲笑了。笑得淒涼又自嘲。

洞穴裏安靜地只聽到自己的笑聲和那人疼痛的呼吸聲。

“為了什麽？異界的毒平白無故怎麽就到你身上了？”

很久都沒有聽到回音，雷納德擡起頭，那人身上的黑色霧氣淡了些，毫無生氣地躺在那兒，閉著眼像永遠不會再醒來。

他便再也沒說話，只呆呆看著這個昏睡過去的人。因為疲倦快要合上沈重的眼皮時，似乎聽到細微沙啞的聲音低低念出一個名字，“拉蒂爾……”

第二天清晨，連笙剛醒來手邊就丟過來好幾顆野果，微微擡眸，一旁靠著洞穴墻壁倚著的青年冷冷地看著她，神色疲倦，竟像是一夜未睡。

“吃了東西我們就上路，盡快跟大部隊匯合。我會申請換搭檔，像你這樣的人……太危險。”

冷冷放下話，雷納德起身出了洞穴。連笙眼裏沒有太多情緒，折騰了一夜她渾身還殘留著痛感，麻木地吃著東西。

他會有這種想法很正常。誰會想要跟中毒之人走得近呢？畢竟天曉得這玄乎的異界毒素會不會也影響到自己。

又行了一整天，兩人一路無話，又恢覆了最初相處的模式，互不相幹，只在必須的時候才有最少的交流。

夜晚宿營時沒有找到山洞，只勉強在叢林裏找了塊樹木不那麽茂密的空地，布置了結界，解決掉野果和烤魚，兩人又無聲對峙了一會兒便都早早睡了。

睡到半夜，雷納德無端醒了過來，下意識地看了眼篝火另一頭，困倦的眼立刻微微睜大。

少年不見了。

他獨自離開了？才冒出這個念頭就被自己否決。不可能。雖然還不甚了解這人，但雷納德卻可以肯定少年是會嚴格遵守軍隊制度的殺戮者。

即使自己之前態度惡劣，少年都未曾想過單獨行動，在馬上就要出峽谷之際他更沒有離開的理由。

心裏疑惑，又莫名地擔憂，想起昨晚少年慘痛的模樣，雷納德厭惡地發現自己竟無法再安然入睡。

煩躁地起身，隨便選了個方向開始找人。繞了附近好大一圈，直到走到白天路過的湖泊附近時，突然聽到了水聲。

很小的湖泊，靜謐清澈。雷納德撥開灌木叢時，水中恰好有人嘩啦一聲上了岸。

四目相對。如雪般潔白的肌膚上水珠滴滴滾落，沒有戰鬥服遮擋的脖頸上沒有該有的喉結，平滑地往下，露一抹誘人的鎖骨。

雷納德呆滯了幾秒，視線本能地向下滑動。即使用浴巾簡單地遮著身體也無法阻擋那明顯的女性特征。

微微的起伏，美好的曲線。

血潮一瞬間沖到頭頂，耳膜被震動得發出嗡嗡的聲響。雷納德覺得自己的心跳快停止了，腦海裏浮起一個駭人的念頭。

連笙-愛絲特爾，那小子竟然是……女人？

作者有話要說：日更終於結束。

蓮子挺累的，想休息休息了。會放慢更新速度，如果沒有榜單要求的話會變成以前的隔日更。

放心，不會坑的，再過一個月大概就完結了。希望大家陪我走到最後，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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