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鎖其實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去店裏買一套新鎖，然後喊店員上門幫忙換。

然而做完這些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

優花送走幫忙換鎖的人，後背貼在大門上，身體慢慢向下滑，最終變成了最近經常出現的蜷縮姿勢。

讓九條天離開這個家其實比想象中的還要簡單，甚至不需要去當面和他說。

但是為什麽會覺得胸口被無形的刀槍貫穿，將一陣陣的鈍痛傳遞給四肢百骸呢？

大概是因為生病了吧。少女略微自嘲地笑了笑，她用力抱著自己的雙腿，仿佛只要這樣就能忽略那些疼痛。明明是自己做的決定，卻還在這裏矯情個什麽勁？

兩個人在一起所需要承受的是雙倍的怨恨，倒還不如分開來的更好。

亥清悠那邊，由她去出面。既然是自己父母的行為造成的結果，那麽要她去解決也是理所當然的。何況她對九條天而言……也沒有自己想象得那般重要。

就像是六年前，只不過這次主動離開的變成了她。

優花不知道自己靠著門坐了多久。她覺得腦子很亂，好像想了很多東西，又好像什麽都沒想，最後清晰出現在腦海裏的居然是那件始終沒有送出去的灰色襯衫。

那件襯衫，他穿上應該會很好看吧，畢竟他也算是衣服架子身材。

背後的門傳來輕微的響動。

有人將鑰匙送入插孔，卻因為不匹配而無法轉動。

最初這樣的動靜只是簡單的試探，到後面隨著來人的情緒，響動越來越大，鎖孔被來回攪動的聲音中混雜著九條天略微慌亂的喊聲。

他在喊“有棲川”。

少女放開自己的雙腿，用手捂住耳朵，假裝這樣就能聽不見門外傳來的聲音。

已經做了那麽久的心理準備，真正捱到他回來的時候，她才猛然發現，自己的準備是那麽不堪一擊。

有那麽一瞬間，她幾乎要跳起來打開門，然後笑著對他說我只是在跟你開玩笑，新的鑰匙已經配好了，等下就給你。

但是她不能這麽做。

拳頭撞擊防盜門的聲音在一片清明中格外刺耳。九條天放棄了開門，而是一下一下地擊打著將他隔在外面的門板，試圖引起房中人的註意。

她知道這是徒勞的。優花低下頭，更努力地捂住耳朵。已經打定主意要讓九條天回歸到沒有她的日常生活了，又怎麽可能就這樣放棄？

“有棲川，我知道你在。”撞擊聲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少年略微顫抖的聲音，“你不是想知道我到底為什麽要跟九條先生走嗎？對，你說的沒有錯，是因為錢，我需要一大筆錢給陸治病。”

那種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啊。

優花垂下眸子，牙齒緊緊咬著嘴唇。濃郁的血腥味滲進口中，帶著鹹澀的味道，大肆剝奪著她除了聽力外的一切感知。

“你母親和九條先生是高中校友的事情也是真的，確實是她把我介紹給九條先生的，可是做決定的是我和我的父母，你不需要為此感到內疚。”

讓我感到內疚的並不是這個啊。

我只是，不知道該怨恨誰了。

度過了那樣的國中生活，有棲川優花已經習慣了去怨恨，如果不怨恨什麽人的話，她甚至連長大成人的勇氣都沒有。

而這個時候，有人告訴她，你所怨恨的對象從一開始就是無罪的，造成這一切的是將你帶到這個世界上的那對男女，九條天和你一樣，不過是必然結局中的犧牲品罷了。

那麽，她的怨恨從一開始就是一個笑話，不是嗎？

少女咬了咬牙根，狠狠地吸了口氣。從嗓子裏擠出來的字句卻和銹掉的鋼鋸摩擦木材一般幹澀又刺耳：“你的東西我會找搬家公司送回去的，從今天開始，你就不要來這裏了。”

誰也不會料想到他們變成這樣吧。

明明幾天前九條天還用調侃的語氣對她說，你害怕我的收入養不起你嗎，沒想到現在卻變成了這副局面。

如果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就好了。

如果自己沒有打那通電話就好了。

如果自己沒有應邀赴月雲的約就好了。

可是世界上又哪來那麽多如果呢？已經發生了的事情是無法改變的，已經做出的決定也不應該被個人感情左右。

“為什麽？”少年的聲音從門的那邊傳進耳朵，“因為那個時候我沒有和你告別嗎？”

“……”

優花盯著放在玄關的白色拖鞋。那雙鞋是她給九條天買的，買的時候超市售貨員還告訴她這個牌子的拖鞋第二雙八折，可為了避嫌，她還是選擇了只買一雙。

那個時候她覺得自己和九條天只要小心一點就好了，緋聞鬧過一次就不會再鬧出第二次，可是她卻沒有想過，也許有人一直在暗處盯著他們，等到他們松懈的時候就狠狠地咬上一口。

真是諷刺啊。

變成這個樣子。

她沒有資格去怨恨任何人，因為她自己也是被人怨恨的那個。

“我想過和你告別，”九條天的聲音低了下來，變成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但是我害怕，我害怕你求我不要走，你求我的話，我一定會留下來，這樣我就沒有辦法弄到錢給陸治病了。

——“如果一定要在你和陸之間選擇，我承認我會選擇陸，可是我也想用自己的方式補償你，我們錯過的時間總能夠補回來的，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向你證明自己。

——“你說過不會主動離開我的，難道你要說話不算話嗎？”

對不起。

溫熱的液體懸掛在眼眶周圍，優花狠狠地抹了把眼淚，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冷靜一些。

“你回去吧，”她說，“六年前的事情我不會再問了，你也沒必要覺得對不起我，我只是想清楚了一些事情。”

“在你解釋清楚原因之前我是不會回去的。”

“我已經說過了，我只是想清楚了一些事情。”

門那邊的人沈默了下來。

優花以為他走了，於是顫顫巍巍地站起身，活動了因為長時間蜷縮而變得麻木的雙腿。

緊接著，她聽見九條天帶著狠勁的聲音在門外炸開。

“好，那我等到你開門為止。”

作者有話要說：

一刀

兩刀

三刀

唉我本來是打算砍幾刀來的？

算了，先砍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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