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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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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富麗堂皇的天子殿內,景辛睡在龍床上, 在枕頭與衾被間渴望聞到戚慎的呼吸。雖然也知是自欺欺人,這衾被早就換過了。

她睡不著,起身推開了殿門。

檐下與庭中有無數宮廷禁軍把守, 從前每國天子殿中的禁軍都是天子派遣的心腹,但如今全都已換成了陸扶疾的心腹。

景辛想去庭院,門口兩名禁衛並排擋在她身前, 沒有說話,但不動如山的高大身影是在提醒她不能去庭院。

景辛抿起紅唇:“我連庭院都去不得嗎?”

兩名禁衛不做聲。

景辛道:“看著我。”

兩人擡起頭,卻在對上她視線後瞬間將視線目不斜視落在了她後方。

雖依舊是冷酷的兩張臉,但景辛已捕捉到禁衛眸底的一絲局促, 瞧見那發紅的耳朵。

她有些好笑, 這張臉害她來到這裏,但如果利用好了也果真算得上有利的武器啊。

“我只在庭院散散步,你們跟著我便好。”

她徑直往前, 衣帶掠過禁衛手臂, 禁衛雖然依舊沈默無言, 但已經沒有再阻攔她。

盛夏月夜, 庭中寂靜,只有挽綠的聲音,在叮囑禁衛仔細看著景辛,說完便捂著臉頰狠狠瞪了眼景辛,回房間去上藥了。

安靜裏, 景辛忽然聽到了一聲貓咪的叫聲,她有些詫異,循著聲源,果真見一只白貓朝她跑來。

白貓在她腳邊昂起腦袋沖她喵嗚叫,景辛差點以為是雲卷。

她抱起貓,這只胖乎乎的貓也沒有抵觸她,還伸出舌頭舔她手背。

“你的主人呢?”

話音正落,她聽到禁衛的聲音:“見過世子。”

她擡頭望見宮門口走來的小孩,小孩一身白衣被月光照得發亮,好奇朝她走來,又似乎有些怕她,停在她身前不敢過來。

這就是因為被戚慎看中,而被封為陸國世子的陸雲生?

景辛快要臨盆那個月催促戚慎回國,他不僅沒有回來,還教這個孩子騎馬,也在信中說這是個可愛的孩子。

景辛抱著貓沖陸雲生笑:“這是你的貓嗎?”

陸雲生點點頭,又有些怯退。

景辛把貓放到地上:“還你哦。”

陸雲生飛快過來抱貓,瞅著她臉癡神好久。

“你為什麽可以住天子殿?這是大王才能住的。”

景辛莞爾:“因為我是大王的妃子呀。”

陸雲生終於瞅到了她腰間的佩綬,圓圓的眼眸一亮:“我知道,這是大王的景妃!”

景辛順著他視線低頭解下佩綬:“你認識我呀。”

“你就是景妃?”

景辛朝孩子點頭,笑著將這個小軟團子遞過去:“你喜歡這個嗎,我送給你呀。”

這是一個心性純良的孩子,陸扶疾竟然會有這樣一個兒子。她忽然想到了辦法。

陸雲生放下白貓,來拿她的佩綬。

孩子肉肉的小手認真地撫過上頭繡著的卡通小人,挼了挼,很是喜歡。

他擡頭望著景辛,那股陌生感不見,眼裏升起許多好奇。

“你沒有和大王住在這裏嗎?”

“嗯,只有我一人。”景辛微笑,“我一人無趣,你這麽可愛,要不要進來陪我呀?”

孩子歡快地點頭。

景辛牽著陸雲生的手準備回宮,但禁衛阻攔在後。

景辛道:“我手無寸鐵,不會傷他,況且你們這麽多人守在殿外,還不能制服我一個弱女子?”

陸雲生:“不得阻攔,我只是陪景妃說說話。”

入了宮殿,景辛端出糕點。

“小雲生吃吧。”

陸雲生拿過一塊細細咬著,又緊握著手上的佩綬。

孩子雖然心性單純,但也看出她的處境:“父王的衛兵對你不尊敬嗎?”

景辛黯然點頭,忽然便噙滿了淚光:“你知道外面的事嗎?”

陸雲生焦急地搖頭,想叫她不要哭又不好意思說出來。

景辛:“大王在外面受苦,我卻被關在這裏不能去陪他,小雲生,你能不能幫我呢。”

孩子太善良,忙點頭說願意幫她。可到底也是生在王宮裏的孩子,答應後又有些疑惑:“可是我幫了你,父王會不會不高興?”

“我也不知道,應該不會的,如果父王不高興,我為你與他說情。”

陸雲生瞅著手上的卡通小人,又看看她:“好吧。”

景辛一笑,想起了甜寶,在孩子臉頰親了一口。

“謝謝你呀。”

陸雲生臉刷地紅透,飛快丟下糕點跑到椅子後害羞地躲著。

景辛失笑,揮揮手:“過來。”

她摟著孩子,在孩子耳邊悄悄囑咐。

翌日的夜晚,挽綠在準備退下殿時忽然閉眼栽倒在殿中,景辛探她鼻息,確定陸雲生找來的藥起了作用。

她迅速脫掉挽綠的衣服穿上,畫起仿妝,鏡中是挽綠的模樣,雖然時間匆忙畫得不像,可趁著夜色應該無人會註意得這麽仔細。

她拿起剪刀對準挽綠心臟的位置,試了幾次又無法下手。

從來沒有殺過人,哪怕這是她恨透的人,她手指也控制不住地顫抖。

這藥只是陸雲生去太醫院給白貓找來入睡的藥,劑量放在人身上十分危險,挽綠又是練武之人,隨時都會醒來。

景辛控制不住雙手的顫抖,還是無法下去手。

她忽然見挽綠眼皮一動,下一秒便睜開了眼。

挽綠欲要張唇喊人,景辛終於在這瞬間將剪刀送入了她心臟。

她親眼見活人在她身前咽氣,親眼見挽綠心口不住流出鮮血。

這種殺人的滋味她再也不想體驗,眼淚奔湧而出,她顫抖著去洗幹凈雙手的血,說服自己冷靜,打開了房門。

禁衛偏頭望來時,忽然聽到陸雲生身邊的太監在喊走水了。

“世子被困火海,快去救人!”

禁衛一頓,景辛學著挽綠的嗓音喝道:“鎖門!”

她在岑豫縣學到的變聲竟然在如今派上了用處。

禁衛迅速鎖上了殿門,指派幾人去救火。

景辛也進小廚房提起桶沖去火場。

路上人群紛雜,她記著陸雲生說的路,拐過漆黑的宮道終於望見草叢下的狗洞。

景辛剛鉆出洞便被眼前的一雙黑靴嚇得丟了魂。

她擡起頭,望見陸雲生憨萌的小臉。

“景妃,我們成功啦!”

景辛:“你嚇死我了,現在你要叫我挽綠啊。”

景辛跟著陸雲生正大光明地走在宮道上。

後面的計劃是她坐陸雲生安排的馬車出宮,可她根本無法確定一個世子能不能在如今兩國戰亂的局勢下出宮。

她沒有告訴陸雲生的是,如果這個計劃失敗,她會用腰間藏的匕首挾持陸雲生。

但她終究也是母親,不可能真的去傷害這麽善良的孩子。

正在焦急計算著對策,她忽然見地面纖長的影子,陸雲生也著急抱住了她雙腿,躲在了她身後。

宮道前站著一個年輕的婦人,眉目溫婉,從容鎮靜。

陸雲生怯怯喊了聲娘親。

景辛臉色微變,斂眉行禮:“奴婢給夫人請安。”

但阮氏身後卻並無宮人,她手執絹燈款步走來。

“景妃娘娘,剩下的路我帶你去吧。”

景辛愕然,望著這女子眉目間的從容,權衡是不是計。

“你怎知我是景妃。”

“世子今夜反常,他畢竟只是孩子,獨自一人去太醫院拿藥我便已經猜到不對。”阮氏溫聲對陸雲生講,“回宮去,找綺雲,娘已經安排好了,會救景妃出去。”

陸雲生茫然看了看景辛,等她的話。

景辛點頭,彎腰親了親孩子臉頰:“聽你娘親的話吧,謝謝你,小雲生。”

她如今根本沒有別的選擇。

阮氏提著燈往前走,到一處宮殿前,已有一輛轎子與兩名宮女、四名太監等候。

阮氏一言未發,上了轎,讓景辛也坐上轎。

“夫人為何肯幫我?”

“雲生帶你走不出去,他雖是世子,卻沒有離宮的權力。況且,我想景妃若無法出宮,定會挾持我的孩兒。”

景辛面前只是一個母親,她在這位母親身前感到羞愧。

阮氏道:“我救景妃也是為了我自己,為了我的孩子。”

景辛等她說下去。

“自雲生被天子封為世子後,我在後宮便沒有一日安生的日子。君上不喜歡這個世子,與天子有關的一切他都不喜歡。這場戰後,若君上得勝,雲生會被廢黜,我們母子在後宮的日子不會好過。景妃身處王室的後宮,也該明白我阮氏一族在朝中不得勢,君上的正妻不會放過雲生。”

“我如今救了你,若天子得勝,陸氏所有人都沒有活路,可我想為雲生謀一條活路,哪怕終身□□,他至少也能活下去。”

“我明白了。”景辛承諾道,“不必假設天子得勝,天子必勝,他不可能輸。雲生的命我會保住,你的命我也會保住。”

阮氏以老父病危為由深夜出宮省親,她是世子生母,這點權力還是有的。

景辛被放到一條僻靜的街道,跟阮氏道謝後往出城的方向走。

沈清月沒有告訴她如何與秦無恒的人接應上,她不知道該如何聯系他們。

深夜想要雇輛馬車太難,她正愁辦法,聽到了一陣馬蹄聲。

一輛馬車朝她駛來,穩穩停在她身前,車上的玄衣男子沈喝:“景妃娘娘,上車!”

那人將一枚青玉遞給她,這是沈清月告訴她的記號,是秦無恒的人。

他們無法入宮,這兩日都守在宮外,跟蹤著每一輛出入的馬車,而深夜擡出的後宮轎子則更令他們警惕。

景辛坐上車,直到出了城門,也直到三日後抵達幽山營地,在望見深夜連片的軍營,在望見無數火把時才終於放下心。

她熱淚盈眶,這一路對她太不容易。

把守在營地前方的士兵現身高喝:“何人深夜擅闖軍營?”

趕車的秦袁喝道:“車上是景妃娘娘。”

那些士兵臉色一變,想看究竟,但從來沒有見過景辛,依稀望見車上下來的窈窕身影,回頭交代:“快去稟告王上,景妃娘娘回來了!”

景辛下了馬車,三日不休不止的趕路累死了十匹馬,她也渾身散架般疼痛。

她雙腿無法站立,因為長途顛簸,也因為此刻的激動。

她要上前,可士兵阻攔著,說沒有確信身份讓她先配合等待。

她還不知這幽山是個什麽地方,晚風有些淩冽,吹亂她一頭亂糟糟的發絲。她迎著風笑,又仿佛被吹掉了眼淚。

她終於等到黑暗裏亮起的那火把。

那火光由遠及近,越來越明亮,像是一團烈焰,也是點亮她的星光。

馬背上的人挺拔高大,馬跑得太快了,即便馬背上的人早早勒住,也還是險些從馬上摔下來。

他躍下馬背,身後項焉手持火把照亮了漆黑的一切。

她望見他英朗的面龐,俊美的五官,淚水滑下,她一頭撲進了他懷裏。

他的心跳就在耳邊,熟悉的氣息也在頭頂。她被他緊緊摟住,摟得那樣緊,近乎把她勒斷。

“景辛。”

“是我!”

他又喊了她的名字,一遍一遍叫她景辛。

她笑出淚來,心口很甜,也有些臉紅。

戚慎抱著她坐上馬背,又抱著她回到他的帥營。

成福見她回來,激動得抹眼淚,跪在帳中朝她請安。

景辛只望著戚慎:“你先退下。”

身前的男人眼白裏都是血絲,眼眶下也一片青色,她手捧著這張臉,被胡須紮得疼。

他一直望著她眼睛,她從未見過他雙眼如此的深情。摟住他脖子,她奉上紅唇主動吻他。

這吻如兇猛海浪,也似暴雨驚雷的激烈,他抱著她去了床榻,她一邊回應一邊解他腰帶,快要窒息的吻,她在這強勢的占有裏嚶嚀喘息。

“戚慎,我愛你。”

他身體微怔,吻得更霸道。

他停下,撫摸著她臉頰深望她。

“親過麽?”

景辛一楞,滾燙著雙頰點頭。

她都跟他親了那麽多回,他還要問啊。

“做過麽?”

景辛震住,卷翹的睫毛在顫抖。

戚慎捧著她臉頰,指腹摩過她嘴唇。

這雙黑眸深不見底,可她終於讀懂,他看出她不是原主了,她早就掉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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