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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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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蕩隊伍自東熙街駛入天子禦道, 卻在道上被暗衛所攔。

項焉正拂衣擺的泥,這是在山上采蘭所沾, 撞見暗衛,他臉色一變。

戚慎被驚動,知道暗衛非緊急不會現身。

“王上, 屬下們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戚慎掀開車簾,暗衛向他稟報景辛不見了,他一震, 周身攏上暴戾煞氣。

暗衛在棠翠宮得到命令後便先禁軍一步出發,從瞭風崖回宮與趕去的道路相反,他們在途中並沒有撞見他,趕到後見現場並無打鬥的痕跡, 恐知是中計了。

“而且屬下們無法喚到雀影與雲劍, 也並無他們留下的線索,恐怕他們二人已經喪命。”

戚慎搶了禁衛的馬回到王宮。

能悄無聲息解決他的暗衛,那只有兩種人, 罕見高手, 或他的心腹。

剛入紫延宮, 顧平魚已在門外等候, 且禁衛也已回宮。

戚慎疾步坐上龍椅,龍袍下擺都是山上沾惹的泥濘。

顧平魚:“臣得娘娘召見,入宮後卻一直沒有見到娘娘,娘娘的貼身婢女道她去了王室別院,但那處並娘娘的蹤跡。”

禁衛也稟道他們按景辛的命令趕去瞭風崖救駕, 才知恐怕是中計。

戚慎下令宣棠翠宮所有宮人,也在玄天門守衛那處得知情形,下令去追馬車,封鎖舉國城門。

殿上跪滿棠翠宮的人。

戚慎審視一圈:“太子與乳娘何在?”

長歡忙回在棠翠宮。

她哭哭啼啼自責解釋:“奴婢清早才想起錯過了娘娘的生辰,便想向王上請示是否要悄悄給娘娘準備,當時只有挽綠在奴婢身旁,她說她來準備,還說知道娘娘喜歡什麽禮物。”

戚慎眉骨直跳,巨大的憤怒被他壓制,他眸底煞氣駭人,想親手砍了這幫奴才,但逼迫自己強忍下。

“奴婢不知道娘娘喜歡的是蘭草,若要害王上去那麽遠的地方找,奴婢一定會告訴娘娘的,娘娘也一定會記掛王上的安危不讓您出宮的!”長歡啜泣不止,“挽綠是您的心腹,其餘的奴婢都不知道了。”

留青跪在殿中:“王上,奴婢們原本以為去別院是您的命令,在宮門碰見雨珠,才知不妙。看此情形恐怕挽綠已經叛變……”可她沒有證據,也不願相信相處多年的同伴成為了敵人。

戚慎如今已經不再信留青:“把你知道的說出來。”

留青回憶起跟挽綠的朝夕相處,卻還是沒有絲毫有用的證據。

戚慎步下玉階,冷睨留青:“你父親是宰署屬吏,兄長任西華門禁衛,寡人這些年薄待過你們?”

留青狠狠磕頭:“沒有,您從無薄待過奴婢,奴婢對王室真心可鑒,奴婢與挽綠絕無牽連,願意以死明志!”她拔出腰間短刀欲自裁,但已被項焉奪下短刀。

戚慎音色森寒:“拖去刑房。”

長歡抖動著雙肩,知道王宮刑房是個多可怕的地方。

殿外忽有禁衛來報棠翠宮沒有見到太子與乳娘。

戚慎霍然轉身,望著傻眼的長歡與壽全,暴怒到想砍了這群廢物。

長歡也驚懼不已,明明雨珠回宮後便讓她們候在外面,不要吵到太子。她們一直候著宮門,沒有讓任何人進入過。

戚慎一步步逼近長歡,他雙眸狠戾,手指捏住長歡脖子。巨大的憤怒讓他想毫不留情直接殺了這群愚蠢的宮人,可想著留線索,他僵硬著松開了力道。

長歡緩過來,邊咳邊哽咽:“都怪奴婢大意,奴婢該死!”她愧疚到無地自容,想要觸柱自盡,被顧平魚攔下。

“傳寡人令,五萬禁軍舉國尋找景妃與太子下落,加急傳令於季殷,不可妄動陸扶疾,寡人要活口,他若談判,也先照他意。”他是天子,天命加身,執掌乾坤,從來高高在上,沒有像此刻這邊被抽筋剝骨,如掏空了生命。

戚慎坐在龍椅上,緊捏著腰間的佩綬:“加急練兵,不得延誤,凡入伍者免全家稅賦,發糧二石。”他完全是在強撐,手背已經青筋暴起。

顧平魚領命去辦,施良胥也不敢耽誤,剛到殿門外聽完聖令,又速速出宮趕去軍營。

成福帶著一名宮女焦急入殿來:“王上,宮人瞧見雨珠與乳娘入了紫延宮!”

戚慎聽宮女說完,眸光瞬間一亮,但很快被他掩下。

他屏退了所有宮人,打開地宮機關。

宮人說雨珠抱著太子,身後跟著乳娘,說進書房拿東西,但宮人被分派去了別處,回宮時書房已經無人,沒有人見到她們何時走的。

地宮長明燈亮起,在他打開宮門機關的瞬間也聽到了嬰兒洪亮的啼哭,一瞬間,他如釋重負。

石門緩緩擡升,雨珠正戰戰兢兢握著一把匕首對準空門,瞧見他一楞,瞬間哭了起來。

戚慎望見被乳娘抱在懷裏的嬰兒,終於回魂瞬間。

雨珠哭著說景辛是被挽綠帶走的。

“娘娘是見了您腰間的掛飾才信挽綠的話,但不知為何她只是悄悄吩咐奴婢,沒有下車來。”

她若下車,雨珠還能平安回來,戚容嘉此刻還能待在王宮?

戚慎明白景辛的用心,輕撫孩子的臉頰,嚴聲交代:“未聽鈴聲不可出這地宮,今日起太子已經不在這王宮,已被劫持,知道麽?”

雨珠與孟秋忙跪地應下。

戚慎回到書房,心臟跳動太快,血脈噴薄仿佛炸裂。

他戚慎的心腹,竟然在他毫無知覺下已經反了。他們懂他,也利用景辛對他的牽掛讓她自亂陣腳。

他明白這是一個什麽局。

不管陸扶疾擁有多少兵力,都無法撼動這座王城,更不可能近得了他的身。可有了景辛卻不一樣,她是他的軟肋,她在哪,他便會奔赴哪。

顧平魚處理完方才的一切,來到書房求見。

“王上,您不可入敵人的圈套。”

顧平魚也看得明了,敵人早已布置好一切等戚慎入這圈套。一旦他去,會是無法估量的後果,但他還是被戚慎請出了紫延宮。



戚慎一直凝望著禦案上的那盆蘭,直至深夜,他重新詔了顧平魚入王宮。

宮人皆被屏退在外,書房只有戚慎與他。

這是大梁史上最年輕的太宰,戚慎望著他道:“不知為何,寡人總覺得受景妃點撥之人該信。”他失笑,“寡人任命你為太宰,你也殫精竭慮,從未瀆職,景妃的眼光的確沒有錯。”

“此乃臣的本分。”

戚慎拿出聖旨:“寡人將去陸國。”

顧平魚面色凝重,可早料到勸不住他。

“王上,可否再等時機,也許景妃很快就能被尋到,就算景妃真的落入了陸公手上,他也會拿出籌碼與您交換,我們等到那一日不遲!”

“寡人等不了,顧平魚聽令。”戚慎宣讀聖旨,他已經擬定若他遭遇不測要顧平魚輔佐戚容嘉登基,任命顧平魚為首輔,留有五十萬兵權在王都。

顧平魚覺得他這行為有失君主的儀範,懇切再勸,但戚慎無動於衷。

聖旨已交到顧平魚手上,戚慎揮手讓他退下:“明日寡人就會動身去陸國,朝中一切,有勞愛卿。”

戚慎一夜無眠。

他不知道景辛現在在受何種苦,但落入敵人手中,她下場不會好過。滿室漆黑,他忽然覺得自己真的就是災星,不曾護好她,不曾護好孩子。

翌日上完朝,已有二十萬大軍整裝待發,戚慎上過朝便換下了龍袍,坐上禦鑾,帶領二十萬精銳征伐陸國。

征伐之由:陸國諸侯恣行,私造讖言,挾王後與太子篡權,危禍朝綱,奉天命伐誅。

舉國嘩然。

……

幾日後,一輛馬車穿過陸國重重緊鎖的城門,暢通無阻,駛入螺州行宮。

諸侯國的行宮也建立得富麗堂皇,宮女穿行在一間隱蔽的宮殿,端茶送水,推門魚貫而入。

兩名守在殿中的宮女細聲交談。

“午時了,她還不曾醒,可否再叫太醫?”

“劉太醫剛剛說過快要醒了,再等等。”

宮女探頭癡癡望著床帳中的人:“不如我去搖醒她?”

另一宮女有些緊張,也有一絲害怕:“早聽聞天子的景妃貌美如妖魅,她若醒來不會生氣處死我們吧?”

那宮女不管了,掀開帳簾坐到了床沿,伸手時到底還是瑟縮了下,仍有些膽小。

她終於鼓足勇氣拍了拍床上之人的臉頰,但也只敢輕輕一拍。

她想摸。

她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美貌之人,借著搖醒的理由,她終於可以摸一摸這樣美貌的臉。

指腹柔滑細嫩,這肌膚軟得不像常人,完全像個嬰兒。

就在宮女想伸手再往下摸一把時,床上的人忽然睜開了眼。

她嚇了一跳,跌倒在地毯上。

殿門外也傳來沈穩的腳步聲,男人嗓音清潤。

“醒了?”

兩名宮女忙跪地行禮:“回君上,主子剛剛醒來!”

景辛被禁錮住了。

準確來說,她終於睜開了眼,帳頂華麗,但她只能轉動眼珠,而無法坐起身,連手指都無法動一下。

她渾身無力,眼見著床帳被一只清瘦的手挑起,入眼便是陸扶疾溫潤噙笑的臉。

果然是他。

多少天了,她身上又發生了什麽,什麽時候到了這裏?這是哪?

她冷冷盯著眼前的人。

陸扶疾一身諸侯蟒袍,王冠高束,墨發垂下,整個人也是清朗如玉,他有一張儒雅無害到幹凈出塵的臉。可是景辛卻覺得惡心,這個人竟能偽裝到這種地步,戚慎至少有喜怒的表情,可這張年輕的臉上只能看見笑,這才是把鋒利刀刃藏於笑容底下的人。

景辛張著唇,卻罵不出一個字來,沒力氣。

陸扶疾坐在床沿,噙笑的眸底是一片賞激之色。他目光一寸寸流連在她臉上,手指自她臉頰掠過,挑開衾被,見她美目慌亂惱羞,唇角笑意更甚。

景辛沒有力氣罵出來,張著唇急促喘息。

“你侍奉他時,是不是也會這樣喘?”

她恨不得把目光變作一把犀利的刀子,紮死這個惡心的壞人。

陸扶疾依舊保持著愉悅之色:“戚慎已於九日前動身出發來陸國尋你,你猜他途中都遇到了哪些伏擊,受了幾處傷?”

景辛怔了瞬間,眼眶裏熱淚湧上,她不想戚慎中計。

就算陸扶疾用她要挾戚慎,也不會真正把她還給戚慎,他一定是想用自己當誘餌,引戚慎踏入早已設下的陷阱。

“你是不是猜到,孤用你為餌致戚慎於死地?”陸扶疾輕笑,“是啊,你的確是孤的計劃,不過你放心,梁室滅後,孤不會殺你。”

他手指捋過她額頭的發絲:“你該慶幸你有這張臉,美貌讓你逃過一劫。”

景辛眼中都是恨意。

陸扶疾唇角輕揚:“想不起來我們第一次相見的場景?慢慢想,在孤這裏,你多的是時日。”

殿外傳來挽綠的聲音,有武將求見。

陸扶疾起身離開了寢宮。

景辛望著他背影走遠,見挽綠端著湯藥來到床邊。

她瞪著這個幫兇,對挽綠餵到唇邊的湯藥不喝,緊抿著唇。

挽綠面容冷靜,不覆在棠翠宮中的笑臉:“主子不喝藥,便無法恢覆力氣,你服藥太久,這是補充你體力的藥。”

景辛不再抗拒。

她以為這藥還是要將她灌睡。

她想恢覆體力,她必須離開這裏。

平躺著喝藥,她毫無意外地嗆到了氣管,想咳又沒有力氣,險些被憋死。

而挽綠也似乎記著那一簪子,沒有扶她起來,依舊繼續這樣給她灌藥。

她什麽都不想去介意,大口咽下這碗苦澀的藥。

腦子裏毫無關於原主與陸扶疾的記憶,自從她去年夢到原主在夢中與她告別後似乎原主的記憶就一點點從這身體裏剝離。

景辛努力回想,終於憶起許多關於原主的回憶,可是與陸扶疾有關的她卻還是毫無印象。

景氏一族曾是彌國觸怒諸侯的高門大戶,原主的父親官至司徒,母親是舉國數一數二的美人。落難後原主幾經顛沛了四年,出落得越發動人,母親為掩飾她容貌每日用泥灰為她擦臉,她一直都是個臟兮兮的姑娘。可縱算如此,原主還是因為妖嬈有致的身段被人發現,遭鄰裏商賈強搶,母親帶她拼死逃離,觸井身亡,她被好心人救下來,安頓在客棧。

沒有了母親的庇護,原主徹底失去生存的能力,好心人給的銀子用光,母親留下的錢財也終於用盡,她想隨便嫁個富紳過活,意外被舉國張榜選美的周普看上,就這樣入了彌國王宮。

原主害怕周普因為她是罪臣之女而舍棄她,從來沒有透露過身世。周普那時剛為新君不過三年,也不曾查到她的底細,為她編造了一個清白的書香背景,讓人培養她琴棋書畫與床笫媚術,順利將她送入了大梁王都。

景辛想得頭疼,仍舊沒有想到關於陸扶疾的記憶。她只記得陸扶疾與周普關系友好,但在彌國王宮時也並不曾見過陸扶疾。

挽綠來餵她用膳,景辛大口咽下,但平躺著咽得慢,挽綠的每一口飯卻又餵得急,她被迫吞咽,雖然難受,但只想快些恢覆體力。

兩日後,體內藥性逐漸消散,她終於能行動自如。

她下床走動,殿內只有兩名宮女侍立,見到她又畏懼又好奇,甚至撞上她視線時也會紅透雙頰。

景辛冷睨著她們,兩人飛快垂下頭不敢再看她。她不知這具身體的美貌對女子也這麽有殺傷力,沈思片刻,勾起紅唇。

“過來。”她坐在美人榻上,“我睡得久了,你們為我捏捏肩可好。”

兩人上前為她按肩。

景辛語氣溫和:“只有你們看著我?”

“回主子,門外有士兵。”

景辛暗惱,正想再問些其他的,挽綠進了寢宮來,身後跟著擺膳的宮女。

她今日已經能自己動手吃飯,沒有再任由人餵。

而這兩日陸扶疾也不曾來過這裏,他不來她便無法知道外面的消息,不知道戚慎如今如何。

挽綠在旁擺膳,景辛安靜吃起滿桌菜肴。

今日已經有她愛吃的海鮮,她沒有拒絕,把挽綠剝的蝦都吃進了肚子裏。

這是她吃得最多的一頓,甚至有兩道菜都只剩光盤。

吃飽後,她站起身,揉捏了下手指關節,揚手給了收拾碗筷的挽綠一個耳光。

這一巴掌清脆響亮,宮人都楞住,只有剛跨過屏風現身的陸扶疾始終噙著那抹不動如山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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