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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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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辛在戚慎的信中得知了陸國此刻堪比三亞。

他在那邊浪, 而他的小崽子在她腹中浪,這幾日的胎動折騰得她難以入眠。

她平躺很累, 側臥久了也不舒服。

但腹中的寶寶似乎能聽懂她的話,幾次她撫摸肚子溫聲道:“小兔崽子可以不亂動嗎,你媽想睡個好覺呢。”她給寶寶唱起兒歌, 而腹中的胎兒似乎真的能聽懂,不再鬧騰,給了她幾日好眠。

這樣的日子過去一個月, 腹中漸漸很少再有胎動。這一月裏她除了度過這些難眠夜,還跟著宮人們一起過了春節,戚慎只在信中與她過,派人送了許多珠寶首飾。

司天臺派人來叮囑, 不日便要降雪, 讓宮人別凍著主子。

殿中炭火添得旺盛。

景辛越發覺得宮中無趣。

戚慎也沒個後宮,那些太妃與公主早被他放出了王宮,這完全就是史上最清凈的後宮了。

太醫如常過來請脈, 說她的預產期還有一個月。

但戚慎目前還在陸國, 她只在半個月前給他去了信, 如今都懶得再搭理他。

初雪過後, 天空終於放晴。

宮人抱了幾摞書到庭院曬,有序忙碌。

紫延宮寢殿內鋪了厚厚的地毯,景辛正坐在地毯上練操。

她對分娩似乎越來越恐慌,害怕在古代隨便一個難產就要了她的命,這些產前操都是上輩子她小姨生寶寶時她陪在婦幼醫院記下的, 也不知道動作對不對,請了婦科的太醫過來指點。

班瓊月是宮中唯一一位女太醫,對景辛某些方法不理解,但知道不會對胎兒造成影響,在旁做出觀察記錄,以便之後做個總結。

景辛練累了,長歡與留青左右攙扶她起身,幫她拭去額頭的汗。

冬日裏殿中碳火點得足,景辛覺得悶,喊挽綠推些窗戶。

她叫了兩聲沒有叫動,還是留青在旁點醒了挽綠。

挽綠忙去開窗,景辛卻見她回首時雙頰掛著兩行淚,她問原因。

挽綠忙擦淚道是家中雙親生病了。

景辛一直不知道身邊宮人各自的狀況,挽綠與留青是戚慎的心腹,她對她們並不如對長歡親近。她這才得知其實人家宮女也是有家的,留青的父親任宰署小吏。挽綠年邁的老父早從官場退出,在府中養病,哥哥好賭掏空了家底,早被趕出家門,唯一的弟弟還小,家中只靠她的俸銀過活,冬日一場寒來,老父病情加重,家中日漸拮據。

景辛讓長歡拿了幾錠金子給挽綠。

挽綠跪地謝恩,不知如何感激景辛,眼淚直下。

景辛道:“起身吧。”

“娘娘,奴婢還有個不情之請,可不可以讓奴婢出宮給家中送這救命錢?”

“去吧。”

像挽綠這樣有地位的禦前宮女探親需得申請,挽綠在別院養傷時已經休過一日假,再想出宮只能等下一次探親。

她朝景辛叩頭謝恩,感激涕零。

這一打斷,景辛也莫名想自己的父母。她也是這才得知宮人每隔五年可以出宮探親一次,人家宮人都能跟親人團聚,她無法跟親人團聚就罷了,連目前唯一的親人戚慎都不知道寫信說他何時回來。

留青給她擺了午膳,飯桌上照例有海運署送來的蝦,景辛沒有胃口,草草喝了碗燕窩。

戚慎的信在這時又傳回宮。

[ 陸國幅員遼闊,政務繁瑣,再有幾日便可結束。聞爾食欲不振,為顧子嗣,務必多食。]

景辛失笑,負氣把信扔到了腳邊。

留青詫異她這麽大膽,撿起那信勸道:“娘娘,您已經有半個多月沒有給王上回信了。”

“拿筆來,我回。”

她潦草幾筆寫:孩兒都快出生了,你什麽時候回來?

這信送走,她獨自消化了好久的怒氣。

渣男啊。

溫伯元是此次出巡官員之一,來過信告訴她其實陸國早已經巡視完,並沒有什麽需要天子插手的,但天子似乎沒有立即動身回來。

景辛想不通他要做什麽,去信給溫伯元,信中問戚慎身邊是不是有新的美人了,但還沒有收到回信。

五日後,景辛終於收到溫伯元的回信。

“天子身側並無女子,天子在教一五歲稚童騎射,是陸公之子,聖意難測,臣並不知是何緣故。”

雨珠捧著兩件司工坊剛做好的新衣走進殿中:“娘娘,這衣衫好喜慶呀,上頭的毛毛護頸的,很暖和呢。”

景辛無心理會那新衣,現在才後知後覺戚慎在過年都不回來有些意外,詔來一個宮女問往年過年的情況。

宮女戰戰兢兢,吐露的話也讓景辛終於明白戚慎為什麽不願意回來。

他不喜歡冬日,他就生在冬日,被冠了許多年克星災星之名,厭惡冬天,討厭下雪,即便每年過年氣氛準備得再喜慶,他也始終冷著一張臉高坐於龍椅上。也是在每年冬季,總會有宮人因為各種小錯就丟掉性命。戚慎下旨拖出去,每次都是毫不留情的。

今年戚慎不在,紫延宮的宮人們背地裏都松了口氣。

他有這苦衷,可景辛的氣還是難釋懷。這苦衷與她腹中的孩兒無關啊,他生在冬日,他的孩兒也將生在冬日,他就不想給孩兒一個完整的陪伴嗎。

而且古代生孩子難產者有多數,她就算是大梁唯一的寵妃,也擔心自己抗不過這關,她想要他回來。

景辛揮手讓那宮女退下,叫雨珠準備筆墨。

她執筆又去了一封信:天子敬啟,春節時妾許下心願,盼您同孩兒與妾共賞冬雪,望歸。

暖如春日的陸國境內綠意盎然。

巡視結束後,陸扶疾為戚慎準備了幾場狩獵。

烈日之下,草場上的男子脊背挺拔,揚鞭策馬,擡箭射下一匹狼。

陸扶疾跟在身後,吩咐衛兵:“快去撿天子的獵物。”

戚慎收回弓箭,調轉馬頭,他馬背前坐著一五歲的稚童,正被他攬在雙臂中。

稚童大眼肉臉,唇紅齒白,昂起腦袋瞅戚慎,清澈的眼睛裏都是欽佩。但他望著那頭掙紮在地的狼,還是露出不忍心。

“大王,臣長大了也能這麽厲害嗎?”

戚慎朗笑出聲,躍下馬背,朝稚童伸出手掌。

陸雲生起初還有些怕戚慎,他是陸國諸侯的長子,卻因為不是嫡子而處處受欺。母親阮氏總溫柔教導他要忍讓,還叮囑這次天子巡視不可惹怒了天子,可他那夜去尋貓,誤入了天子宮殿,天子不僅沒有懲罰他,還給他吃愛心小餅幹,也念起他的白貓很像天子宮中的那只。

陸雲生對這個大家都怕的天子是既敬愛又崇拜,伸出胳膊任天子將他抱下馬背。

戚慎揉他腦袋:“你想如何厲害?”

“小臣可以像大王一樣,被人尊敬,保護母親嗎?”

“雲生,不可胡言。”陸扶疾策馬停下,聞言斂眉斥責了一聲。

戚慎瞇起眸子,但笑不語。

陸雲生埋著腦袋對他道:“小臣說錯話了,小臣給大王賠禮。”他像模像樣行著跪禮,擡頭時忽然瞅見戚慎腰間掛的小團子。

那圓滾滾的小團子上繡著一個圓臉大眼的女孩,他眼前一亮,好想摸。

戚慎握著腰間的佩綬,淡笑喊起身。

陸雲生盯著那張卡通的臉咽口水:“大王,這是何人?”

戚慎唇角噙笑:“寡人的寵妃。”

“妖怪都這麽可愛的嗎?”陸雲生不可置信地眨眼睛。

“將公子帶下去!”陸扶疾沈喝一聲,朝戚慎賠禮,“王上,稚子頑劣不懂事,求您恕罪。”

“你聽誰說寡人的寵妃是妖怪?”

這嗓音不帶波瀾,正要被帶走的陸雲生只得被太監送回來。

陸雲生瞧著父王嚴厲的目光,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埋著頭不敢吭聲。

“回答寡人,孩童要誠實。”

“是宮女說天子的寵妃是妖怪。”

戚慎笑著,但唇邊卻是嗜血的冷笑。

他音色森寒:“陸公——”

陸扶疾雙膝跪地,嚴聲道會徹查此事。

他也並不知道會惹出這樁事來。

他的正妻李氏負責天子殿一應安排,原本要安排美人侍奉,但得知許國的美人被賜死,便趕緊打發走了那些美人。宮女開著玩笑,說景妃是妖孽,也是會吃人的妖怪,不然怎能將一個成年男子迷得只要她一個女人。

查清後,陸扶疾來天子殿稟報戚慎該如何處置。他平日很少輕易定死罪,有些不忍。

戚慎掀起眼皮:“陸公的後宮,寡人不會幹涉,但景妃的聲譽,卻代表寡人之譽。”

“臣知道該如何做了,多謝天子開恩。”陸扶疾準備退下,但瞧見戚慎身前自己那兒子,有些擔心。

“天色已晚,臣讓小兒不打擾天子就寢……”

“寡人正與他下棋呢。”

陸扶疾無法,只得退下。

陸雲生落下白子,好奇道:“大王為何喜歡跟小臣下棋呀?”

“你可愛。”

陸雲生肉肉的臉頰紅透,瞧著那佩綬上的女孩:“還是景妃娘娘比較可愛。”想挼。

戚慎抿唇笑起,片刻後,項焉入內說景妃來信了。

他揮手讓陸雲生回去睡覺,展開景辛的信。

[ 天子敬啟,春節時妾許下心願,盼您同孩兒與妾共賞冬雪,望歸。]

她從不曾在信上這麽恭敬謙卑。

他臉色沒有笑意,只有眸底晦暗如深邃的夜。

他也想回,但卻總覺得不喜歡汴都的寒冬。

他在汴都度過了無數個寒冬,是冰涼透骨的寒,感受不到一絲溫度。直至為王,他也不曾在龍椅上度過一個暖冬,甚至從來不願過生辰。

他的出生日是王宮的禁忌,甚至他從未體會到生辰有什麽值得開心的,每每那幾日總有宮人惹怒他,他大開殺戒,竟在哀嚎的求助聲下與那一灘猩紅裏得到瞬間的快感。

景辛說過要他為腹中的孩兒積德,他已經很少再開殺戒,不願回宮再動殺念,她會不喜。

項焉遞上太醫院的信。

這信上每一封都有倒計時。

景妃臨盆約餘一月。

景妃臨盆約餘二旬又七日。

景妃臨盆約餘二旬又四日。

他來時答應過要在她分娩前趕回去。

戚慎握著腰間圓軟的佩綬,沈吟許久:“回宮吧。”

他又詔來陸扶疾:“陸公有意立誰為世子?”

陸扶疾略詫異,但他總溫潤儒雅,很快溫聲答覆尚未立儲。

他二十有五,已有三個兒子。陸雲生是長子,太過純善溫良,連兔肉都不敢吃。他的嫡子剛滿三歲,頑劣調皮,被正妻寵壞。幼子乃妾所生,尚在繈褓。

戚慎:“陸公長子有卿之儀範。”

陸扶疾起身謝禮,餘光裏眼前天子面色如常,最善收斂帝王的喜怒。

他謝禮道:“臣知道該如何做了,多謝天子賜封!”

自古諸侯都會選嫡子或長子為世子,再請旨於天子,少有像這般被天子欽點。但能被欽點對陸國而言卻是一樁喜事,至少天子是喜歡這個未來儲君的。

戚慎在第二日啟程回王都,尚有夏國未走,他欽點了大臣代巡。

他的回信並沒有那麽快傳回王都。

景辛如今已經每夜難受得找不到適合入睡的姿勢。

她好想早點卸貨。

外頭簌簌落著雪,王宮玄色的殿宇都覆上一層皚皚純白,美得賞心悅目。

上一場雪只零星落了半日,她還高興此刻能在古代看見這麽大的雪,一個人坐在檐下賞了許久的雪。

入夜後她回龍床上入睡,卻是怎麽也睡不安穩。等到好不容易睡著,又被口渴轉醒,喊宮人遞水。

但殿中寂靜,景辛喊了數聲都沒有叫動宮人。

她撐著兩側費力坐起身,扶著床欄緩慢下床,抱枕卻自床沿掉了下去。

景辛慢吞吞彎腰去撿,察覺自己實在夠不下去,但這會兒也很難再直起腰來。

她喊著來人,又不知今夜是誰值夜,喊了幾聲長歡和留青的名字都無應答。

腰腹無力,她雙膝被壓得支撐不住,扶著床沿好不容易才重新坐到床上。

明明只是樁不起眼的事,她卻莫名熱了眼眶,流下淚來。

就是很想哭,她感覺所有人都圍著自己轉,卻在最需要幫助的時候身邊沒有人扶她一把。

如果戚慎此刻在,她就不必體會到這種無助啊。

她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強烈地渴望他在身邊。

眼淚靜靜地掉,沒有哭聲,但吸鼻子的聲音在寧靜裏格外清晰,門外終於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屏風後也現出宮女執燈的身影。

“娘娘,您怎麽坐在這?”

進來的是紫延宮的宮女。

景辛問:“值夜的人呢?”她擦掉淚,面色如常,好像一切都不曾發生。

“阿容去如廁了,她鬧肚子,讓奴婢先來頂替。”

“我想喝水,溫水。”

宮女為她倒水,又扶她入榻。

漆黑裏,景辛摸著高高隆起的肚子,多恨了戚慎一分。

翌日,她竟感覺腹中一陣陣痛,驚慌叫來太醫,朱雲志也有些詫異,她的預產期原本還有兩旬。

幾名太醫徹夜守在偏殿,景辛卻不再感覺到痛,只在第二日有偶爾的一陣疼痛。如此三日後,朱雲志讓她放平心態,確保這只是假性陣痛。

……

收到戚慎來信那日,景辛斜靠在美人榻上任長歡幫她用藥膏抹肚子。

殿內炭火燒得極熱,怕她涼到。

景辛睨著這信,慵懶丟給留青,什麽都不曾說。

長歡見她最近郁郁寡歡,便討她開心:“娘娘,以前奴婢的小娘有孕腹部滿是斑紋,您這肚子光滑圓溜,一點斑紋都見不著,還同從前一樣。”

景辛低低笑了下,說來也是,她除了早期的孕吐外沒見一點妊娠紋,真得感謝原主有這麽好的體質。

“藥膏有用,娘娘也天生麗質,等誕下腹中的小王子天子照舊會寵愛您的!”

上半句的彩虹屁景辛還愛聽,但這下半句她就不樂意了,斂了唇邊的笑。

這雪斷斷續續連著下了五日,她也沒再有什麽陣痛。

戚慎來信說已到許國境內,再有幾日便可抵達王都。

景辛照舊不曾回信,都是留青在回。

信每一天都準時來。

終於,到這天只剩一日。

留青這才小心提醒景辛:“娘娘,天子明日便可歸來,您夜裏睡不好,不如奴婢們為您搬回棠翠宮吧。”

這是貓咪要給老虎讓地方了。

景辛也不爭執,都答應:“明早回吧。”

她早早睡下,準備翌日起個早,好讓宮人收拾這間宮殿。

畢竟窗外的雪已經連續下了多日,戚慎見到大雪心情不好,她不想連累了宮人。

長歡服侍她上榻,為她蓋上衾被,剛轉身,卻聽景辛倒抽了口氣。

景辛捂著肚子,被腹中剛才驚起的一陣疼痛嚇到。

長歡說去請太醫,安慰她:“太醫說娘娘尚有一旬左右才臨盆,您別擔心,奴婢去叫朱太醫來!”

長歡將殿內重新點上燈,叫了留青與挽綠入殿來伺候。

景辛也以為只是像之前那樣的陣痛,但這次的痛感卻越來越強烈,每痛一下都似要劈開了她。

太醫入殿診脈,當即吩咐去請穩婆,她這是要生了。

整個紫延宮燈火通明,一團忙碌。

景辛疼得掉眼淚,小兔崽子這麽著急跟他渣爹見面嗎!

作者有話要說:  戚慎:寡人似乎已罪大惡極?

小王子:渣爹,看招。

今天就一更哈,下章女主的小棉襖就要出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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