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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驟雨未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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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下不久,蕭予戈只覺肩頭一重, 南楚杉已然倒在他懷裏睡熟。小心翼翼地將人安置回床上, 掖好被子, 他拿起方才的碗嗅了嗅,濃烈的藥草氣味撲面而來。

他心裏有些疑惑,怎麽聞著清甜,嘗起來卻能這樣苦?這般想著,他起身把碗放到桌上, 坐在桌前枕著手臂睡去。

村口的大樹上有鳥鳴啼,聽聲響有點像烏鴉,卻又不似烏鴉那般淒厲。夜越發深邃,隱隱罩起一層薄薄的水霧, 馬大提著燈籠步履穩健地走在仍留大半濕意的泥路上。家門愈發清晰, 他卻繞道而行, 走到屋後的小河邊。

那兒,正立著個高大身影。

馬大擱下燈籠, 朝前踏了幾步, 單膝跪地,將手按在左肩,低頭行禮。那人轉過身來, 全身匿在鬥篷裏,只餘一雙比星光還要燦爛的眼,淡漠地瞧著眼前人。

“見過新上任的那位縣太爺,可有想法?”男子的聲音透過面上的罩巾, 聽著有點模糊。馬大沈默須臾才答道:“與我想象的,相去甚遠。”男子輕嗤一聲,話裏夾雜點點笑意,“那在你眼裏,該是什麽模樣?”

“說不準,可瞧著著實不想是個死讀書的書生。”

“這,便是他的優勢吶。”男子將聲音拖得有些長,頗有九曲十八彎的感覺。

馬大微微擡眼,又火速垂下,恭敬問道:“大人此次前來,可是有事要吩咐?”男子上前,居高臨下地遞給他一張紙片,“我給你三日,第三日午時前,我要拿到確切消息。”馬大雙手接過,垂眼稱是,男人嗯了一聲,轉身離去,很快與黑夜融為一體。經過些時候,馬大收好紙條慢慢起身,提著燈籠回家歇息。

這場雨來得急,去得也早。

待南楚杉迷迷糊糊醒來時,這日光已然透過薄薄的窗紙映在深藍碎花被上。她支撐著坐起身,屋內只她一人。疊被架枕,整理好衣裝和頭發後,她開門走出去。

馬大嫂正端了碟雞蛋餅過來,見她現身,忙放下碟子過來,關切問道:“姑娘的身子可是好些了?”南楚杉點頭,又問起蕭予戈的去向,馬大嫂瞇眼笑了笑,回說他同馬二上山去了,應當快要返回。

二人談了幾句,馬阿婆背手自外頭進來,停在桌前轉頭瞧南楚杉的臉,倏然吐出一口長氣,“臉色看著沒昨日那般蒼白。”南楚杉再次道謝。

“南師爺客氣了。”馬阿婆面不改色回答。

南楚杉瞇了下眼,唇上噙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容,“婆婆是何時發現我的身份的?”馬阿婆屈指在桌面敲了兩下,“你們一人姓蕭,一人姓南,且你的長相與南狀師頗為相似。老婆子雖說老眼昏花,但也不至於花到連自己恩人的女兒都認不出。”

南楚杉道:“事出突然,未以真名示人,請婆婆諒解。”

“南師爺客氣了。”馬阿婆撐著桌子坐下,“近日這一圈都不大平靜,還請師爺好生保護自己。”

“多謝婆婆提醒。”

不多時,蕭予戈和馬二推門而入,手中四只籃子滿滿當當。馬大嫂問道:“你們不是說上山麽?這,這山上有市集?”馬二搖頭,“山上要是能有市集,那不是成鬼市了麽?”馬阿婆瞥一眼馬大嫂,後者登時噤聲,取來蕭予戈遞上的籃子,同馬二往廚房去了。

“大媳婦好奇心重,南相公莫怪。”

蕭予戈搖頭,“婆婆言重。”說罷,向馬阿婆鞠了一躬,喚南楚杉陪自己到後院打水洗手。直至小盆底部積起一層沙土,南楚杉才調笑道:“原來大人的手原本便是土色的麽?難怪方才我全然不覺有何異常。”

蕭予戈扯了下嘴角,將水一股腦兒地倒在樹下,立好木盆晾曬後,回到原位回答,“不走這一遭,還真不知曉原來環海縣遍地寶藏。”

“我環海樣樣都好,就看你是否願意細心探找。”

蕭予戈微笑頷首,返身回屋。

用過早飯,馬二入磨坊牽出精神飽滿的馬兒,二人踩蹬而上,一齊對前來送行的馬家人抱拳道謝。馬阿婆叮囑兩句,二人應下掉轉馬頭朝前,將至村口才加快速度飛馳而去。馬家人見人馬皆是無影,這才轉身進屋。馬大嫂回房取被褥去外頭晾曬,一個小布袋自被內掉落,她撿起打開,裏頭是些碎銀子,趕忙上交給馬阿婆。

馬阿婆正在穿針引線,見大媳婦火急火燎,疑惑地放下針線問發生什麽事,又聽大媳婦說了一通,身子一下子放松下來,“南家人向來如此,既然是南師爺留下來的,那便收下罷。”馬大嫂點頭,合計這兩日是否能再加個肉菜。

小村離縣城不遠,待日頭更盛些時,四對蹄子停在大開的城門前。蕭予戈俯身摸了摸馬鬃,翻身落到地上,同南楚杉並肩牽繩入城。周嘉海東瞅瞅西捋捋,等南楚杉將要吩咐第三次時,才笑嘻嘻地拽著繩子把馬兒帶去馬廄。

王九與其餘衙役一道迎上,簇擁二人進衙。蕭予戈問起近況,王九回說這幾日南先生都來衙門幫忙,倒沒出現什麽麻煩。

“該迎的你們也迎好了,都回去做自己的事罷。”南楚杉這話一出,邊上圍著的衙役們很快沒了影子。蕭予戈笑望她,“論起威信力,本官還是不及師爺。”

“大抵是看在我是女子的份上,湊合給個面子罷了。”

蕭予戈本想著自己離開這幾日,桌上的文件必然會堆成個小山。而事實上,小山雖是小山,卻排列得整整齊齊,最頂上的公文裏還夾著紙條,寫著‘緊急’、‘較緊急’等字樣。

南楚杉在自己的桌前坐下,隨手拿起一本公文翻看,隨後掃一眼飄落的長條,“這是我哥的手筆。原本娘是想培養他去當訟師,但大哥志不在此,這擔子就順位落到我的肩上。不過,因著幼年的習慣,大哥做事總還是會依著娘教導的那樣,有條不紊。”

“女子也好,心細些。”蕭予戈評價。

南楚杉伸手去換新,目光偶然落在《夢川集》上,趁著蕭予戈仍舊專心寫字的片檔,悄悄翻了幾頁,眼底慢慢蓄起一簇明朗的光。依她所想的那樣,南楚楓在書頁裏夾了字條,她當前看到的這張,除了先前發現的年月日外,還多了地域與時辰。她連著查看幾張,俱是這般形式,心裏不覺有些失望,就像是跨入大院的門,卻被府院管家擋住,要求交出請帖那般,叫人抓耳撓腮。

當然,南楚杉在不自覺間也這樣做了。

蕭予戈放下公文,本想問對方中午是否要上酒樓吃飯,就見南楚杉秀氣的眉全然堆在一處,嘴裏不住發出噗噗噗的聲音。他覺著有些好玩,索性撐起臉凝望她,學著她的樣子吹了吹落到額前的碎發。

二人自顧自地沈溺在自己奇怪的樂趣中,不曾察覺走廊上越發接近的腳步聲。

南楚楓與蕭衛立在書房外對望一眼,不約而同地扯了下嘴角,露出個似潮非嘲的笑臉。約摸是聽著實在糟心,南楚楓長腿一邁,徑直走到桌前賞了南楚杉額頭一手背,在妹妹惱怒的眼神中笑問道:“你們兩個是打算到城中的廣場裏表現口技呢?”

南楚杉睨他一眼,低頭不言。蕭予戈回神,疑道:“南大哥你們怎麽來了?可是出了什麽事?”

南楚楓抱胸,“怎麽?你就盼著出事是麽?”蕭予戈訕訕搖頭,蕭衛拉了下南楚楓的袖子,回答:“楓哥聽說大人你們平安歸來,遂前來探望。”

南楚杉冷笑,“大哥好意我心領。但與其弄這些表面排場,倒不如送點實際的東西來。”南楚楓反問,“你又怎知,我這回不實際了?”他刻意大嘆一口氣,“果然是嫁出去的妹妹,潑出去的水。這胳膊肘都拐到耳朵根子後頭了。”

南楚杉白他一眼,不再與他胡咧咧,轉而看向蕭衛,“東西呢?”蕭衛的眼睛在三人臉上來回小半刻,乖巧地摸出懷裏的信封遞上。南楚杉拆開抖了抖紙張,蕭予戈見狀也湊過頭來,只讀了幾行,他詫異地問身前兩人,“這上頭寫著的,可是事實?”

蕭衛道:“我們收到信之後並未閱讀,不知其中寫了什麽。”南楚杉擡眼抓住哥哥嘴角一閃而過的笑意,冷聲問道:“我相信你,但我不大相信你身邊的人。哥,你是不是又偷摸著把信對著日光了?”

南楚楓不予回應,南楚杉權當他是默認,隨即對蕭衛說道:“信上寫的是,智橋潛入大內盜取秘寶未果,現收押於北都所地牢待審。”蕭衛動動嘴唇,連半個字都吐不出。

“智橋原先不是還在這一帶活動麽?什麽時候去的京城?”蕭予戈問。南楚楓噙笑,“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智橋公然藐視大內禁制,有此結果不過是罪有應得罷了。但,我最為好奇的,反而是這封信的落款。”

南楚杉聞言移目至末行,湯格瀟,湯婆婆的長子。他是什麽時候同智橋有了聯系?又是因何將信寄到環海縣來?她陷入沈思,絲毫不曾發覺自家大哥正毫不掩飾地打量著蕭予戈。

衙門得信,湯家自然亦有一份。

湯婆婆讀完家書,指著與縣衙那份有些不同的告急信對女兒說道:“這智橋好端端的跑大內去做什麽?而且,他應當不是首次入宮,怎麽這回偏就被抓住了?”湯君雅道:“母親是覺著,這其中有詐?”

湯婆婆搖頭,“這詐不詐的我倒是不知,可如今你弟弟親自傳信前來,這事恐怕沒有那麽簡單。”

“可是要女兒修書一封回覆二弟?”

湯婆婆搖頭,“眼下還是以你父親的案子為重,這事想必你三弟與南家的丫頭會處理。再不濟,這閑不住的南家大兒子為求所謂的真相,也會伸手試水。咱娘倆兒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罷。”

湯君雅同意,然握著信紙的手則悄然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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