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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也非同一般,你先前定是得罪了什麽人。”

“老朽我向來卓乎不群,不免會遭人嫉妒,就算未得罪人,人也會來對我下手。”白塗嘆了一聲。

鮮鈺不想再同他扯嘴皮子了,將那長袍人的模樣暗暗記了下來。

她暗忖,那長袍人定與皇家有所牽連,若非如此,那殘卷之後為何會落入皇家手裏,最後又被砌進了渡雁臺上的星衡柱裏。

可惜她方才所見的幕幕卻太短促了些,也未看得清那人的身量。

不過那長袍人的身量乍一眼看去與國師有些相像,只不過國師身穿的長袍素白如雪,而她在火光中所見,那催長了熊熊烈火的人一身袍子染上了火色,也不知究竟是黃還是白。

國師常戴金甲面具,無人見過國師的真容,既然如此——

鮮鈺細眉一蹙,那只得想辦法將那面具摘下瞧瞧了。

若國師真是欲毀殘卷的長袍人,那他定然知曉白塗先前是何身份。

那長袍人既然忌憚殘卷,那定然會忌憚在這竹牘上刻字之人。

如此想來,國師那卦珠所示的“災星伏城,窺匿於西”,似乎也能有所解釋了。

鮮鈺思緒一頓,被忽然拍來的大浪給拉回了神。

扁舟依舊在海上漂泊著,一道浪打了過來,那葉片一樣的船登時被掀到了浪峰之上。

明明幾欲傾翻,可這船卻能在欲翻未翻之時又穩下來,轉瞬間被浪湧推到了數十尺外。

鮮鈺蹙眉問道:“可為何我能看見這竹牘遭刀劈火燒時的幕幕。”

船篷裏的白塗悠悠道:“那是因為丹陰卷有靈,它想讓你看見,自然便讓你看見了。”

他頓了一下,又道:“既然拿到了殘卷了,你可要回都城去。”

鮮鈺將那殘卷收入了袖中,垂下了眼思忖了許久,才道:“不回。”

“你那長公主可是在宮裏,你竟不想回都城?”白塗笑了,似是聽見了什麽極好笑的事一般。

鮮鈺回頭睨了他一眼,卻未說話。

白塗笑得更是放肆,似是天不怕地不怕一般。

明明那兔子好端端在船篷裏待著,可那笑聲卻如洪鐘一般,似要震得連天穹上的行雲都要遏止住了。

鮮鈺凝神靜心,好不容易定下的心緒卻被擾亂了。

她怎會不想回都城,怎會不想見厲青凝。

若非如此,她又何必給厲青凝留一塊碎步,叫她裝不出一副清心寡欲的樣子,亂她心神,就連在睡夢中,也要她記著自己。

從在世歸來,她哪一刻不想黏在厲青凝身上,在島上時分明還是孩童的模樣,卻就想著暗地裏出魂去看厲青凝。

後來入了厲青凝的夢,幾次出魂,出魂後又入了鏡,入鏡還不成,她還……

還施了那附魂之術,在厲青凝的魂海之中,看她是如何壞了自己的規矩,是如何合攏了腿,又如何將手往下探的。

是她步步緊逼,讓厲青凝時時念著她,讓厲青凝對她有所欲求。

即便是夜裏被來回折騰,第二日又被那樣玩弄,一邊說著厲青凝得罪了她,一邊又盼著厲青凝日後能知道主動些得罪她。

人非草木,草木亦有所求,而她一個活生生的人,能有那般的念求也無甚奇怪。

只是,她所想要的,只有厲青凝罷了。

鮮鈺緊閉著眼,那眼皮下的眸子微微動了動。

船篷裏的白塗消停了,沒再笑得肆意,卻道:“莫非重活了一遭,你是想明白了,不去招惹那長公主了?”

鮮鈺這睜開了眼,“你可還記得國師那卦珠。”

“自然。”白塗緩緩道。

“國師算出了他需戒備的人在城西。”鮮鈺回頭朝船篷裏的兔子看去,一瞬不瞬地望著。

“怎麽。”白塗訝異道。

“他擔憂的應當不是我。”鮮鈺踟躕著道,頓了一下,她又說:“他怕的,也許是你。”

白塗瞪著一雙腥紅的眼,“怕這一只兔子?”

鮮鈺這才將猜測緩緩道出,“殘卷若是皇家交給慰風島的,想來我所見到的長袍人定與皇室有牽連。”

她話音一頓,又道:“既然與皇室有牽連,若非皇親貴胄,那定是朝中重臣。況且那人還能馭靈氣來燒殘卷,那他定是修士。”

“如此。”白塗聽得雲裏霧裏的,“可白袍人忌憚丹陰卷,是白袍人自己的事,你又怎麽確定那人就是國師?”

鮮鈺蹙眉又道:“我也僅是猜測,國師若是白袍人,那他的卦象便有了解釋,你不也道那卦的後半句是他強行添上去的麽,不過是想讓陛下去搜城西罷了。”

她轉而又說:“國師一直不肯袒露真容,興許真是容貌被燒的緣故。”

“故而你才不回都城。”白塗道:“莫非你想將國師引出來,免得長公主深陷水火?”

“確實如此。”鮮鈺頷首道。

白塗長嘆了一聲,“我還道你是幡然悔悟了,想不到,竟是執迷不悟。”

鮮鈺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又正過身坐直了。

她是要想個法子一窺國師真容,只不過這事不能讓厲青凝來,也不能讓厲青凝知道。

她倒是不怕厲青凝知道後會將她折騰得連一根手指頭都無力氣再動,卻擔心厲青凝冷著臉不動聲色,也麽也不肯理她。

如此想來,在床榻上只得咬著手忍著不發出一絲聲音,也算是件極好的事,畢竟厲青凝得趣了,她也……

算不得太難受。

船漂泊了一日也未靠岸,幸而天色陰沈,否則船上一人一兔,只得施以靈力蔽日。

白塗嘆了一聲,那嘆息聲與腹叫聲齊響。

他挪了地兒趴著,望著船頭坐著的人,磨牙鑿齒道:“還在這海上漂著作甚。”

鮮鈺一哽,總不好說是因她做不到像厲青凝那般心如止水,方才想到厲青凝時不由得動了點別的心思,這心思一動,就十分想奔至厲青凝身側。

這樣萬萬不行,索性在這海上又漂了許久,好看看這漫無邊際的海,以此來洗滌心緒。

遠在陽寧宮中,厲青凝卻是真難受起來了。

難怪吃過鱸魚之人,偏愛鱸魚之美,確實嘗到了那滋味,便久久不能忘懷。

離鮮鈺將那碎布壓在茶盞底下已過一日,一日既過,那湧動的思潮卻未消減,反而似是被燒熱的水一般,在她心頭激蕩著。

本想著反省不行便接著反省的,不曾想,今日依舊是反省不得,倒是有反省的心,可這心卻分明分了大半給那人。

厲青凝索性停了筆,垂眸看向了案上所抄的經書,雖說是一字無誤地抄下來了,可字卻寫得不甚工整,筆鋒不夠有力,筆走是如龍蛇,可未免太飄了些。

罷了,能一字無誤抄下,也算是比先前好了不少。

厲青凝雙眸一閉,淡淡道:“將這些東西都撤下去。”

芳心連忙應聲,邊收拾邊道:“殿下,今夜想吃些什麽,奴婢讓廚娘去做。”

“吃”這一字鉆入耳中,厲青凝渾身一僵。

本只是一個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字,可聽進耳裏,卻仿佛變了味。

脖頸微微一動,暗暗咽了一下,卻是不由自主的。

厲青凝僵著身,面色依舊與尋常不無不同,心裏頭卻是有燥又恨。

恨自己竟僅僅聽見一個字便想到另一種吃法來了,她何曾有過這樣的煩憂,分明就是那人給害的。

一想起鮮鈺,連同被鮮鈺曲解的那些詞義也湧上心頭。

厲青凝更是覺得,要不得,再這麽下去,她非得被逼瘋不可。

“殿下?”芳心見她不答,又問了一句。

厲青凝唇舌一動,冷著臉道:“魚。”

“殿下想如何吃。”芳心又問。

厲青凝丹唇又是一動,“清蒸。”

芳心將案上的紙小心卷起,立即道:“奴婢一會就讓廚娘去做。”

厲青凝微微頷首,起身便往屋外走去,只見浮雲蔽日,隱隱看見一輪光暈迫近西山。

她側頭道:“國師可有派人進宮。”

“未見有。”芳心想了想道,擡手便將架在筆擱上的狼毫泡進了水裏清洗。

厲青凝蹙眉又問:“那兩大宗可有派人到太醫署?”

“似乎也未見。”芳心應道。

厲青凝側過身,朝元正殿所在的方向望了過去,“罷了,明日再看看。”

芳心清洗了狼毫,又擦拭了桌子,隨後將筆墨紙硯都收拾放進了木托盤裏,擡手便捧了出去。

待芳心走遠,厲青凝轉身又進了屋,不由得朝床榻邊上的小櫃望去,十分想將櫃裏的東西拿出來,畢竟放在裏邊也不過是自欺欺人。

如今也不知鮮鈺有未拿到殘卷,算一下時辰,也早該到慰風島了,若是殘卷到手,此時也該在回來的路上了。

厲青凝心道,罷了,還怕她人不回來麽。

翌日一早,太醫署裏傳出消息,兩大宗的人與幾位太醫起了爭執。

這事在宮裏傳了個遍,宮人們近乎都知道了這事。

厲青凝正吹著勺裏的熱粥,吹涼了才吃進嘴裏,待咽下之後,她才道:“爭執?為何起爭執。”

“聽聞兩大宗派人帶了藥材到太醫署,說要借太醫署的藥鍋來熬藥,太醫署不肯給,道是這些草藥來歷不明,不能輕易熬制給陛下服用。”芳心低聲道。

厲青凝神色淡淡,對此似並不意外,她眼眸一斜,又問:“那後來呢。”

“後來兩大宗的說那是靈植,就算是給了太醫署,太醫署也未必會用,仍要借那藥鍋。”芳心又道。

“兩大宗不就仗著自己長了仙筋,修得一身術法,還辨得靈植仙草才如此盛氣淩人。”厲青凝面色如常道。

芳心頷首,說著便笑了起來,“可太醫署裏都是什麽人,一群老頑固,任兩大宗的人怎麽說也不肯借,於是兩大宗的人便想動用靈氣去搶那藥鍋。”

“若是他們動了手,那便是藐視皇威。”厲青凝聲音一凜,“畢竟是陛下下旨命他們去太醫署的。”

芳心笑道:“在他們欲要搶鍋的時候,李大人將觸目可及的藥鍋全砸了。”

厲青凝又咽了一勺粥,吃完後將碗放在了桌邊上,下頜微微一擡令芳心將其拿走。

芳心會意,連忙將那空碗端起,又道:“李大人摔得幹脆,將兩大宗派去的人氣得直跺腳。”

“後來那靈植去了何處。”厲青凝問道。

芳心低聲說:“還在兩大宗所派之人的手裏,他們既不想給太醫署,又偏要借鍋,現下鍋沒了,在太醫署裏鬧騰得厲害,說是陛下見不到湯藥,定會問罪太醫署。”

厲青凝聞言微微揚眉,意味深長道:“也不知會被問罪的究竟是誰。”

芳心端著碗往外看了一眼,回頭又小心翼翼問道:“殿下,那日你讓我送去給李大人的信,莫不是讓李大人摔鍋?”

這話音一落,屋裏寂靜一片。

厲青凝屈起食指在桌上叩了叩,蹙眉道:“本宮是這般蠻橫的人麽。”

芳心連忙搖頭:“自然不是。”

厲青凝緩緩道:“本宮只不過是讓李大人想些辦法,將藥草從兩大宗手裏奪過來。”

芳心楞了一瞬,訕訕道:“想不到李大人平日裏看起來那般慈眉善目,竟還有這樣的脾氣。”

“非也。”厲青凝輕呵了一聲,“李大人聰明著,這麽一鬧,陛下肯定知道了,若是陛下問起來,兩大宗不想給也得給。”

芳心倒吸了一口氣,隨後疑惑道:“莫非那草藥真是什麽稀罕玩意,兩大宗竟怎麽都不給交。”

“還記得先前本宮讓你查的蠍尾藤麽。”厲青凝這才說。

“記得。”芳心雙眸微睜,又道:“可那時奴婢什麽都查不到。”

厲青凝冷著臉道:“本宮從別處得知了那物,兩大宗不肯交給太醫署的靈植,便是那蠍尾藤。”

芳心一聽,心頭登時湧上了一個猜想,那靈植的名字聽著就不怎麽好,莫非那玩意兒暗藏玄機,莫非陛下那久久未好的病,就是吃那東西吃出來的?

她是想到了,卻不能說,瞳仁猛地一縮,連忙閉緊了嘴,連頭也低了下去。

厲青凝淡淡道:“無須怕,無論此事後續如何,皆與陽寧宮無關。”

“那殿下可要到太醫署去看看?”芳心壓低了聲音問。

“不必。”厲青凝道。

芳心端穩了手裏的碗,連忙退了下去。

第 95 章

95

厲青凝果真未去太醫署, 隔著江岸觀起了失火, 心裏無甚波瀾。

這江岸那頭的火,還是她令人燒的。

她預料得到兩大宗不肯交出蠍尾藤,但又不敢斷了皇帝的湯藥,唯恐斷了一日, 皇帝便會受藥癮之苦。

故而, 兩大宗只能假意到太醫署,裝作是要同太醫署共研那藥草的熬煉之法,實則卻萬萬不想讓蠍尾藤經太醫署的手。

這一回, 就要看兩大宗要如何應對了。

此番厲無垠已不在宮內, 若是發生了什麽事, 也無人能替他們拿主意, 這江岸那頭的火,怕是要越燒越旺了。

厲青凝未在房中久坐,起身就往院子裏走, 站在院中又仰頭朝天穹望去。

只見天色依舊灰沈沈的,欲雨卻未落, 像是正在醞釀著一場昏天黑地的瓢潑大雨。

雖說往年入冬前後也是這般,天光近乎被濃雲掩蔽。可如今的天色卻太古怪了些, 壓城的黑雲經久不散,也不知是不是國師又在天師臺祈雨。

厲青凝蹙起眉,更是憂心起那去慰風島取殘卷的人了。

不管如何,取未取到都該傳訊回來才是,可如今沒個音信, 也不知如何了。

想到那卦象,又思及鮮鈺將白塗也一齊帶走了,她唯恐國師會設法追趕過去。

厲青凝眸光沈沈,心道不成,決不能讓國師離開都城半步。

而在太醫署中,兩大宗所派之人果真正和幾位大人在爭吵著。

太醫署的地上一片狼藉,地上濕漉漉一片,全是灑在地上的湯藥,那地面汙濁得很,還遍布著碎瓷。

地上那些藥鍋的殘片觸目驚心,若是無意踩倒,那定會傷到腳。

可偏偏太醫署的大人和兩大宗的弟子便站在其中,幾人皆是氣得臉紅脖子粗的。

李大人指著那滿地的碎瓷片,疾聲厲色道:“看你們還如何借,你們在這太醫署裏找得到一個藥鍋,李某我便砸一個!”

那四人在兩大宗中何曾受過這樣的氣,其中一人破口大罵道:“老東西,就憑你也敢和仙家鬥。”

李大人登時笑了,一張臉已然怒紅,卻還提著唇角在笑,他道:“仙家?就你們敢自稱仙家了,就連你們宗主也未曾在陛下面前自稱為仙。”

另一人掌中聚起的靈氣,那靈氣一聚,令袖口浮蕩而起。

李大人面色一凜,“又想動手?你們莫不是忘了這是東洲皇宮,在宮中自然要守宮中的規矩。”

那人剛將手擡起,手立即被身旁的人按了下去。

收起了靈氣後,那人仍是氣憤得很,可瞪著這遍地的碎瓷,又瞪不出朵花來。

李大人未說過,一同站在其中的杜大人開口道:“陛下命兩大宗將藥草拿來,可你們如今卻將那藥草捂得嚴實,莫非是那藥草見不得人?”

“休得胡說!給陛下服用的藥草,又怎會見不得人!”一人應道。

杜大人冷哼了一聲,“那為何你們不拿出來讓大家都瞧上一瞧。”

方才說話的人登時抿緊了嘴,他垂下眼,手腕翻轉了起來,那聚集的靈氣將地上的碎瓷托了起。

只見那些零零碎碎的碎瓷皆浮於半空,竟緩緩拼湊而起,似要拼湊回原先的樣子一般。

可地上數個藥鍋的碎片皆混在了一齊,即便是有這修補破損之物的術法,一時也補不齊一個鍋。

在半空浮蕩的碎瓷漸漸拼出了一個藥鍋的輪廓,可仍是有幾處缺漏著,豆大般的缺口遍布鍋身,怎麽看也不像是能熬藥的樣子。

施術者見狀只能收手,那已拼出個形狀來的藥鍋登時落在了地上。

只聽見啪的一聲,那鍋又在地上碎裂開來,分成了大大小小好幾部分。

聽見這聲響,在門外站著的藥童僵著身往裏望了一眼,壓低了聲音朝站在身旁的另一位小童道:“仙長們又摔藥鍋了。”

那站在旁邊的小童連忙將手抵在了唇上,“噓”了一聲後說道:“大人還藏了數個藥鍋,莫慌。”

屋裏,李大人下頜一擡,臉是氣紅了,可卻硬裝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還悠悠道:“若是陛下今日未喝上湯藥,你們可就要挨板子了。”

聞言,兩大宗派來的人更是火冒三丈,這話本是他們說的,如今卻從這位大人嘴裏道出來了。

“來人,去將此事稟告陛下。”李大人又道。

“老頭你敢!”其中一位修士登時驚道。

李大人面色一凜,朝那說話的人看了過去,“不然,你們就將藥草拿出來,倒是讓太醫們都長長眼,那究竟是什麽不能輕易見人的物事。”

四人面面相覷,那眸光交匯,其中一人使了個眼色,登時有一人道:“給就給。”

李大人側頭朝杜大人看了過去,卻見杜大人微微蹙眉,似是略有懷疑。

只見那答應要給的人手腕一轉,掌中登時出現了一個布袋,再講布袋扯開後,他從其中拿出了一把曬幹的藥草來。

李大人雖知修士常常身攜各類奇珍異寶,可未料到,那人竟是從巴掌大的布袋裏,拿出了腕口般粗,還約莫有五寸長的藥草來。

那藥草是曬幹的,故而根莖和葉片皆已泛黃,那曬幹而卷縮起的葉子上隱隱還能看見些墨色的紋路。

“拿去。”那從藥草從布袋裏拿出來的修士道。

李大人抖出了一塊帕子,將那藥草包起後才小心拿在手裏打量著。

那修士見狀嗤笑了一聲,“老頭你莫非是怕咱們毒害你?”

李大人未說話,對身旁站著的杜大人道:“來,你看看。”

杜大人立刻湊上前去,只看一眼便冷了臉,“竟還敢拿旁物出來糊弄人,你們莫不是覺得太醫署連區區一株黑線鳳蓮也認不得。”

將黑線鳳尾拿出的修士大驚失色,磨牙鑿齒道:“竟還想冤枉人,料你們也不知黑線鳳尾是何物。”

杜大人冷聲道:“黑線鳳尾性涼,有清熱燥濕之用,抗驚厥,利尿消腫,若是修者服用,還能用來鎮靈海受損之痛,可若是日日服,不論是常人還是修士,皆會腹瀉不止。”

“確實如此。”李大人在旁頷首道。

那修士抿起唇,瞪著一雙眼沒再說話。

“料你們也不敢日日熬煮這黑線鳳尾給陛下服用。”杜大人沈聲道。

“所以,還不將那藥草拿出來,昨日陛下說了,非太醫署呈去的湯藥不會喝一口,你們莫不是想拿太醫署的藥鍋熬好了湯藥,再給陛下灌進嘴裏!”李大人神情嚴厲,敢怒敢言。

登時那幾人說不出話來了,你看我我看你的,誰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罷了,回去問問宗主。”說話的人拱了一下手,說道:“大人們恕罪,今日是我等冒犯了,無意沖撞大人們,只是宗主有令,那藥草不得經他人之手。”

李大人冷著臉哼了一聲,“我看你們就是有意沖撞。”

等到幾人甩袖離去之後,李大人的神色才漸漸緩和了下來。

他垂頭看著這一低的狼藉,似是要暈厥一般,竟踉蹌了一下,站在邊上的杜大人連忙去扶他。

李大人跌坐在座椅上,緩緩喘出了一口氣,半晌才道:“這些人可真是蠻不講理。”

“確實不講理。”杜大人長嘆了一聲,實在無眼再看這屋子,只好道:“我去看看三殿下。”

說完,杜大人便甩袖出了門。

李大人招招手,令門外正探頭往裏看的小童進屋。

待那小童走近後,他才擡手掩住了嘴,低聲道:“替我給長公主帶句話。”

那小童點點頭,跨過了地上的碎瓷,風一般往外跑。

陽寧宮中,厲青凝連一步也未往外踏,卻輕易就得知了太醫署傳來的消息。

從太醫署來的小童站在邊上,十指攪在了一起,也不敢擡頭看厲青凝,就低著頭小聲道:“李大人道,那兩大宗的人帶著藥草回去了,不知還需做些什麽。”

厲青凝蹙起的眉心一展開,淡淡道:“無須再做什麽,等便是了,若是陛下問起,便照實說。”

小童點了一下頭,那瘦弱的肩縮得厲害,一雙眼往地上瞅著,眼珠子轉來轉去,就是不敢擡頭看一眼。

厲青凝楞了一瞬,只覺得這小孩兒低著頭的模樣有些像鮮鈺幼時……

幼時她故作懵懂害怕,總是一副瑟瑟縮縮的模樣,連說句話也是小心翼翼的,聲音又軟又糯。

思及此處,厲青凝連忙擡手揉起了眉心,想不到,她竟總是想到鮮鈺,連看個小孩兒都覺得像鮮鈺幼年的模樣。

像她卻又不像她。

鮮鈺先前雖也是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可雙眼到底還是精亮的,無意露出的眸光狡黠得很。

她擺擺手,再不去看那孩童一眼,唯恐多看一眼,就會更想鮮鈺一分。

小孩兒這才松了一口氣,轉身就出了陽寧宮,又朝太醫署跑了回去。

厲青凝坐在院子裏閉起了眼,將鮮鈺幼時的模樣從頭腦中趕出去。

可幼時的模樣是趕出去了,鮮鈺現下那風姿綽約的模樣又從心頭湧出,她倒吸了一口氣,索性擡眼就朝遠處的草樹看了過去。

多看看草木,興許頭腦中就全是草木了。

她也不是不願想鮮鈺,只是一思及鮮鈺這般那般的模樣,就不免會覺得自己……

確實不是人。

掙紮了許久想要做個人,如今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說服了自己,令自己忘了規矩,做足了那不知節制的惡人。

起初還會覺得自己失了禮數,沒了規矩,種種罪狀罄竹難書,而如今不知怎的,卻覺得無需再書了,反正她連書都抄不好。

厲青凝暗嘆了一聲,先前尚且還有底氣說自己無所欲求,如今再怎麽裝模作樣,卻如何也說不出那樣的話了。

鮮鈺還未傳訊息回來,也不知人到哪兒了。

厲青凝思忖了許久,也不知那人究竟是不是在回來的路上了。

她本想用靈氣燃了紙片傳信的,可惜不知鮮鈺究竟在何處,故而也不知要將那紙片燃去哪兒為好。

罷了,只要國師仍在都城中便好。

芳心從遠走來,彎腰低著聲在厲青凝耳邊道:“殿下,暗影傳信回來了。”

厲青凝的思緒陡然間被拉了回來,滿腹旖旎蕩然無存,她冷聲道:“如何?”

芳心道:“鳳鹹王安然無恙回到了王府,只是在歸去之後,他便沒了動靜,未見從屋裏出來一步。”

厲青凝神色一變:“未曾出屋一步?”

芳心微微頷首。

厲青凝微微抿起唇,許久才道:“那除他以外呢,王府裏可有別的動靜。”

她話音一頓,又道:“鳳鹹城裏有無可疑之人。”

芳心搖頭:“暗影未報。”

厲青凝心下不解,“按理來說,此番鳳鹹王回去應當是坐不定的,可怎會在屋裏不曾踏出一步呢。”

芳心蹙眉道:“莫非是病了?”

“那也病得太巧了些。”厲青凝淡淡道。

芳心抿唇不語。

厲青凝思忖了一會,又低聲說:“鳳鹹王若是聰明,那他走前定會與陛下見上一面,好敘敘舊情,訴訴苦,可他出了天牢便走了,分明是不想息事寧人。”

“如此,鳳鹹王回去後定會有所動作,但他卻藏在屋中不出,分明有鬼。”厲青凝冷聲又道。

“那該如何是好?”芳心問道。

“罷了,鳳鹹王之事,還輪不到本宮來擔憂。”厲青凝淡淡道。

她頓了一下,又說:“鳳鹹王之事暫無暇去管了,不過倒是要讓暗影盯好了,若是鳳鹹王與妥那國之人有了交集,定要想方設法跟緊,莫讓鳳鹹王踏進妥那國一步。”

“是。”芳心連忙應聲。

厲青凝鳳眸一閉,屈起的手在石桌上敲了敲。對於如何對付妥那國,她忽然有了主意,只不過,這主意還未到出的時候。

那未曾傳信回都城的紅衣人,如今已經近岸。

海浪拍打在岸邊,倏然間,那翻白的浪湧又退了回去。

行了不知多遠的扁舟擱在了銀白的沙石上,那船上的烏篷已掀起大半,船裏還進了不少海水。

鮮鈺抱著白塗從船頭一躍而出,那朱紅的裙角曳在了水面上,只輕輕一點便又揚了起來。

水面上一圈漣漪登時泛起,似是蜻蜓點了水一般。

她仍是未回都城,垂頭看了一眼懷裏那忽然醒來的兔子,蹙眉道:“你當真記不得蔔算之術了麽。”

“要是記得,我早去算上一卦何時能吃得上一頓好的了。”白塗悶聲道。

鮮鈺揚起,“在海上時不是給你捕到魚了麽。”

白塗嗤笑了一聲,“就你那般,用靈氣胡亂一烤,這半點佐料也不見,那魚能好吃麽。”

鮮鈺十分想將懷裏那兔子扔出去,可又怕這兔子背著她跑回都城去,想想還是不扔了。

她輕呵了一聲,未同懷裏那兔子多說,便朝遠處望了出去。

只見山水正好,那遠處起伏的山像是筆擱一般,起起伏伏的,連山鳥的影子也不見,靜得出奇。

“過了這段時日,定會讓你吃頓好的。”鮮鈺說道。

白塗沒吭聲,又合起了眼,似是兩眼一閉便睡著了。

鮮鈺未敢再耽擱,踏風便朝遠山而去,在半山腰上尋了個洞穴,劃地立了圓陣,就地打起了坐來。

那被放在陣裏的兔子陡然睜開了眼,卻伏在地上一動不動,一雙通紅的眼朝圓陣外一瞬不瞬地看著。

半卷竹牘又被鮮鈺取出,這竹牘全然展開後竟在地上鋪了甚遠。

每一枚竹片上皆刻了字,竹片上的字雖是刻下的,但不比狼毫寫下的差,那一勾一捺甚是有力,似乎就是用狼毫寫的,只不過力道深得幾近穿透了這不甚單薄的竹片。

聚氣凝神,鮮鈺垂眸下看,指腹從那一個個字上一劃而過。

她未敢走神,似要將那寫字全然記在心裏一般,連眼也未眨上一眨。

每一個字皆細細看了,從頭到尾一個字也未落,待將這這殘卷大略記下,洞外的天地已從白日迫近天黑。

天色一沈,那落進洞中的光盡數退去,周遭登時一片昏暗。

那盤腿坐在地上的紅衣人已然合眼,未敢走神,只見她皓腕一轉,那在地上鋪開的竹牘登時被翻了一面。

她微微彎下腰,雖是閉著眼,可手卻準確無誤地落在了竹牘開頭的第一個字上。

鮮鈺又從前往後,仔細地用指腹將字觸探了一遍。

她那淺得無甚血色的薄唇微微動著,仔細一聽,竟是將竹牘上的字念了出來。

遠處伏在地上的兔子動了動耳,卻依舊望向法陣之外,連半點聲音也沒吭出。

興許是退潮的緣故,山外那拍打著礁石的海浪聲緩了下來,而在陰暗處蟄伏起來的蟲獸卻紛紛出來了。

法陣無形,可在飛蟲掠過之時,卻在法陣上擦出了一道瑩白的線來,那飛蟲未被傷及,但卻飛不進法陣之內。

飛蟲如同撲火一般,可稍一離近便被攤開,那一點點瑩白的光恰若星光,在這昏黑的山洞中閃爍著。

鮮鈺食指一彈,那攤開在地上的殘卷登時卷了起來,成卷的殘卷在地上一滾,險些滾出了法陣之外。

殘卷上的每一個字皆刻進了她的心底,只消一起念,那成串的字形便從她的眼前晃過。

一個個字似是燃起來一般,可連一絲暖意也未生起,反倒陰冷十足,是為丹陰。

那一瞬,似是撥開了雲霧得以看見山水一般。

鮮鈺恍然大悟,原來這便是下半卷。

靈海中的靈氣震蕩不已,似是成了洞外的海,而那一個個的字便是風,風一吹刮,霎時海浪翻天而起。

她身子骨本就弱,靈力又在亂竄著,渾身筋骨都疼痛不堪。

頓時像是回到了翺仙山上,抑或是回到了前世被殘害之時,那分筋錯骨之痛遍布周身,她猛地一咳,一口血湧上喉來。

牙關往下一咬,硬是咽了下去。

半卷丹陰卷已能讓她靈海結嬰,那若是一整卷……

鮮鈺緊閉的雙眸微微一動,不敢再分神。

她沾了血的薄唇似是染了胭脂一般,那唇微微一動,一個個字音從唇齒間逸出,讀的,正是那竹牘上的字。

洞外的天地本還能看得見寥寥幾顆星,可登時墨雲重重,雲間電光一閃,黑天驟亮。

雷未落下,可已在雲中蟄伏。

元正殿中,厲載譽正在批閱奏折。

他眸光沈沈地握著狼毫,在奏折上批下了一行字,卻看也不看大殿中跪著的小童一眼。

那小童戰戰兢兢跪著,身上穿著的分明是天師臺的服飾,可這一回,他手上卻未捧著金盤,也未將聽濤珠拿在手中。

過了許久,厲載譽才道:“國師莫不是未接到朕的旨意。”

小童連忙道:“國師大人道尚有一卦未蔔算好,況且近日又在備著祈福儀式,待那一卦蔔算出來,便帶上卦珠入宮拜見陛下。”

厲載譽臉色一黑,又猛地咳了幾聲,“祈福?為何人祈福。”

仙童連忙道:“自然是為陛下祈福。”

“國師那一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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