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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關 (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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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若是不說,厲青凝又怎會疼她惜她。

方才裝出來的憤懣早就在眉目間尋不到痕跡了,只瞪著眼連那酸澀的感覺拼命憋回去。

厲青凝怔住了。

她確實不怕,也說不得怕,前世甘願被萬箭穿身的是她,甘願下水牢的是她,可她卻儼然忘了,忘了還有人在等著她。

她頭一回這麽迫切地想將前世種種都想起來,若是想起來了,興許就知怕了,就會更加小心謹慎。

遠處站著的紅衣人肩背單薄如紙,瘦弱得似是站不穩一般,搖搖欲墜著,似是要被前世所歷的種種壓垮了。

厲青凝十指往回一縮,不由得暗忖,莫非是她錯了。

興許她真的錯了。

她克制著臉上的神情,本想開口,卻不了喉嚨幹澀得很,久久才輕描淡寫一般道:“但丹陰卷實屬邪物。”

“何人說是邪物?”鮮鈺蹙眉道。

厲青凝一時不知要如何答,她竟不知是何人所說,只是偶見古籍中列了百種陰邪的功法,其中便有丹陰卷。

若是丹陰卷並非邪物,又怎會被封在星衡柱裏,又怎會使人性情大變。

她抿了一下幹燥的唇,朝那背對著她的紅衣人看了過去,這才道:“若非邪物,又怎會亂人心志,令人性情大變。”

“你究竟是從哪聽來的。”鮮鈺回過身,眼梢已然泛紅,唇上仍舊痕跡斑駁,但除了自己咬傷的外,還有厲青凝留下的。

厲青凝移開眼,“古籍裏是這麽記載的。”

鮮鈺氣上心頭,她往外望了一眼,咬牙切齒道:“你等著。”

說完她便往屋外走,在門外張望了一眼,擡腿便朝側廂走去。

厲青凝坐在屋裏,也不知鮮鈺出去做什麽,她站起身想跟上去,可方跨出門檻,便看見鮮鈺抱著只兔子就回來了。

那兔子自然是白塗,白塗一副沒睡醒的模樣,看著蔫得很。

鮮鈺紅衣勝火,那兔子又白得一塵不染,那紅袂被風掀起的時候,宛如月仙踏來。

厲青凝怔了一瞬,卻見鮮鈺擦著她的肩進了屋,在屋裏道:“便讓白塗同你細細講一講這丹陰殘卷。”

她回頭往屋裏走,看著鮮鈺將那兔子放在了桌上,拉出雕花鼓凳便坐了下去。

白塗腹內傳出哈欠聲,他悶著聲道:“找我作甚。”

鮮鈺怒目橫張道:“古籍裏說丹陰卷乃是邪術,會令人性情大變,嗜血失志,六親不認。”

白塗剛剛還困倦得很,一時之間便不困了,瞪著一雙通紅的兔眼道:“胡說八道!”

厲青凝至今聽見這兔子說話仍是有些接受不來,市上賣的那些靈寵,雖說開了神智,但卻僅僅是比之尋常牲口更通人性一些,絕非能開口說話的。

可這兔子,卻似是比鮮鈺還要生氣一般,一雙通紅的眼都快要瞪出眼眶了。

那四個字聲如洪鐘,低沈又十分有力,分明是從腹腔發出來的。

白塗冷哼了一聲,一對耳直豎著,未開口卻已傳出聲來:“老朽我自創的丹陰之法怎會是什麽陰邪之術,真是欺人太甚。”

鮮鈺無動於衷地坐著,可厲青凝卻哽住了一般。

雖然知曉這兔子教過鮮鈺許多功法,可厲青凝怎麽也料不到這丹陰卷竟還是出自這兔子之手。

她蹙起眉,仔細回想起那論丹陰卷為邪的古籍,忽然便楞住了。

那古籍可是百餘年前所書的,而殘卷現世時應當更早一些。

思及此處,厲青凝氣息一滯,許久才道:“丹陰之法是你所創?”

“自然。”白塗冷哼了一聲,“也不知是誰垂涎老朽我的神功妙法而不得,竟想抹黑老朽所創的功法,豎子真是陰險至極。”

厲青凝一時無言,又覺得古怪,不由得問道:“若真是你所創,為何你不直接將後卷教予鈺兒。”

白塗一聽見“鈺兒”這倆字便打了個寒顫,心道他昨夜跑出去果真是明智之舉,否則定已晚節不保。

他又用那甚是蒼老的聲音哼了一聲,“若我記得,那定然會盡數教她,又怎需去找那勞什子殘卷。”

“功法練成便會記在心中,又怎會忘。”厲青凝淡淡道。

白塗哼了一聲,氣憤道:“可我心都沒了,又如何銘記於心。”

確實沒了,原先的軀殼早被雷劈焦了,如今胸腔裏跳動的心,是一只兔子的。

厲青凝沈默了半晌,依舊覺得難以置信。

鮮鈺倒了一盞茶,驅使靈氣令杯盞上冒起了熱氣才道:“殿下你看白塗六親不認了麽,嗜血成性了麽。”

“那是他記不得功法了。”厲青凝道。

“可他練成過。”鮮鈺又說。

厲青凝垂下眼,眸光微微晃動,“可我又怎知,他練的就是丹陰卷。”

話音方落,屋裏的器皿倏然騰空而起,就連鮮鈺手裏的茶盞也並未幸免,盞裏的茶水潑了出來,卻並未灑到桌上,而那茶水似是凝固在了半空一般,動也不動了。

周遭靈氣狂妄肆意,卻又被把控得似是收斂了鋒芒一般,強勁卻又不傷一人一物。

厲青凝瞳仁微縮,竟看不出這兔子竟還剩幾層修為。

驟然間,器皿又落回了遠處,而潑出的茶水又歸入盞內,連半滴也沒有遺漏。

“如何。”白塗悠悠問道。

半晌,厲青凝才道出了一個“好”字。

她微微抿唇,朝桌上伏著的兔子看了過去,蹙眉道:“若前世你也是這般,為何最後會走到那田地。”

話未說盡,她只是不解,若有這本事,白塗為何救不了鮮鈺,為何會任她在塔中被困十年。

白塗許久才道:“我附身在這兔子的軀殼中已久,若是被驅出這殼,三魂七魄皆會被撕扯碎裂,殿下,老頭我自身難保啊。”

鮮鈺擡起了手中茶盞,抿了一口茶潤了喉,她暗暗朝厲青凝看了一眼,只見厲青凝面上神色覆雜。

也不知厲青凝在想什麽,她低聲道:“如此,能同我說殘卷在哪了麽。”

厲青凝猶豫了一瞬,側頭朝那小口喝著茶的紅衣人看去時,只見那一雙桃花般的眸子小心翼翼地擡著,似是在打量她的神情。

她總不如鮮鈺記得的多,也許丹陰殘卷真的不是邪物,興許她真的錯了。

“殿下,我前世就找了殘卷許久,你卻不曾透露過半個字,此世還是不想與我說麽。”鮮鈺薄唇在茶盞上輕觸著,那傷痕累累的唇一張一合地道。

“我不想重蹈前世種種。”鮮鈺說得極慢,像是累極了一樣,連說話都無力了。

厲青凝閉起了眼,再睜開時眸光又靜如水般。

她也不想重蹈前世種種,可她終是怕這殘卷會害了鮮鈺。

又不想,又極怕,只因她也無甚把握。

如此一來,透露半個字都像是在賭命一般。

或許真是古籍記載有誤,或許她前世真是錯得不能再錯了。

錯了就是錯了,錯了就該改。

過了許久,厲青凝才擡起了眼,丹唇翕動著道:“殘卷並非在我手中,還在慰風島上。”

鮮鈺險些沒握穩手裏的茶盞,萬萬沒想到,那殘卷竟還在慰風島上。

可如今叫她怎麽回來,說是先前那七歲小孩兒陡然間拔高了麽,她活過來了,那刻著她名的玉牌也恢覆了原樣,玉牌理應與她有所感應才是。

厲青凝卻依舊在蹙著眉,似是在沈思著。

“你在想什麽。”鮮鈺也跟著將眉心給擰起了。

厲青凝朝桌上扶著的兔子看了過去,眉心微蹙著,不緊不慢道:“若丹陰卷真是出自你白塗之手,為何後來會落入宮中,你百年前,究竟是何身份。”

白塗也怔住了,他不知。

厲青凝又道:“那殘卷是東洲托付給慰風島的,因修界將這丹陰卷視作邪物,故而才要將其封存在星衡柱裏。”

“可,東洲是如何拿到這殘卷的?”白塗也甚是不解。

厲青凝蹙著眉,緩緩說:“你真不知?”

“我何曾騙過人。”白塗呢喃般道,“莫非我先前還是什麽功臣,又抑或是皇親國戚。”

厲青凝擡手揉了揉眉心,“此卷,乃是先帝還在世時,國師交予先帝的,後又由先帝命人帶到了慰風島。”

此話既出,鮮鈺也楞住了。

她前世找尋了這殘卷極久,可厲青凝卻未曾透露過半個字,那時也並不知道國師之事,這兔子又整日昏昏沈沈的,這也不知,那也記不得。

越往後,白塗記得的就更少了,似是連上半卷也要忘了一般,似是老糊塗了一般。

鮮鈺登時垂下了眼眸,心緒倏然間全亂了,她看著桌上那一團如雪的絨毛,話音不穩地問道:“你同那國師,是何關系?”

白塗也楞住了,許久沒擠出一句話了,半天才道:“不知。”

鮮鈺看了他許久,又問:“你當真什麽也想不起?”

“我若是知道,那定早回去享受富貴榮華了,又何必在這當只沒權沒勢的兔子。”白塗悶著聲道。

鮮鈺猛地側頭朝厲青凝望了過去,一字一頓問:“丹陰殘卷真在慰風島上?”

厲青凝本是不想點頭的,可說都說了,暗嘆了一聲才頷首道:“我未將其帶出島。”

“我要上島。”鮮鈺蹙眉道。

厲青凝抿了一下唇,“可你要如何回去,如今你玉牌不在身邊,齊明也未必能認出你來。”

鮮鈺更是覺得渾身疲乏無力,“你只需同我說那殘卷在何處,我去取便是了。”

“不可擅闖慰風島。”厲青凝淡淡道。

鮮鈺微微抿起唇,不作聲地看著桌上那半盞茶。

厲青凝看她這模樣,就知她定是又想動歪腦筋了,沈默了半晌,她才道:“若不這般。”

鮮鈺聞聲擡頭,眸光灼灼。

厲青凝一哽,殊不知自己又被這人故作楚楚可憐的模樣給騙了。

心道罷了,她說道:“我得回宮等人帶回厲無垠的消息,若無其他,我便同你上一趟慰風島。”

“當真?”鮮鈺眼眸一彎,未料到厲青凝會這麽說,可心下卻是盼著她會這麽說的。

“當真。”厲青凝點了頭,朝桌上那兔子斜去一眼,淡淡又道:“我已將暗影撤離天師臺,天師臺上陣法幻象重重,暗影探不出什麽。”

“老朽我再費力想想便是。”白塗聲音沙啞地道。

厲青凝整理了一下衣襟,眼眸一轉,就朝桌邊坐著的那紅衣人看了過去。

鮮鈺也在看她,在得了甜頭之後,她又斂起了鋒芒,又一副任人拿捏的模樣。

白塗在兩人間來回看了一下,猛地躍下了桌,兩條後腿猛地瞪著,嗖一聲便躥了出去。

這一回厲青凝沒有問,她知道這兔子是怕晚節不保,這才溜了出去。

她玄袖一揚,細長的手指只往回微微一勾,那門便倏然合上了。

屋外天光大明,光透過門窗上裱糊的紙,在地上映出了斑點光來。

鮮鈺定定坐在桌邊看她,方才剛醒時的惺忪困態已隱去許多,一雙眸子精亮得很,猶似落了星光。

厲青凝看她似是不再生悶氣了,這才淡淡道:“這回如了你的願了,可有生出半分歡喜來。”

“歡喜。”鮮鈺眼眸一彎,朝厲青凝走了過去。

她碰了碰厲青凝的步搖,又撥動了其耳垂上的金玉耳飾,說道:“這一回我仍在宮外等殿下,殿下莫再拂了我的意。”

話音一頓,鮮鈺將厲青凝已然攏緊的衣襟又扯緊了一些,像是連丁點春光都不想叫人瞧見一般。

厲青凝知道這人是等怕了,前世已叫她等了那麽久,又硬生生不得不多等了十載。

十載於修士而言不過一瞬,可每一日卻仍是那麽長,再加上鮮鈺心中郁結,度一日便已似熬過半載。

厲青凝暗忖,確實如鮮鈺所言,在宮外等的人不是她,被困在塔裏十載的人不是她,不能身受,自然十分難同其所感。

她垂眸看向了鮮鈺為她攏緊襟口的手,說道:“不會再如先前那般。”

鮮鈺清眸流盼,許是昨夜被疼惜了許久,一張臉似弄粉調朱一般,未著素粉胭脂,卻已桃花映面。

她唇上那細小的傷口還疼著,卻被厲青凝這鄭重的模樣給撩撥得心癢了,她緩緩擡起脖頸,將唇印在了厲青凝的下頜上。

一寸一寸往上挪著,似是被沖到岸上那渴水的魚兒,得撲騰許久才能躍回水裏。

待銜住那一片柔軟,她輕吮了一下,又擡起眼甚是得意地朝面前的人看去。

厲青凝本已將那晃耀雷電般的欲念埋進心底了,她向來懂得節制,在得了趣後又十分知足,可沒想到,輕易又被這人的舉動給勾得心魔險生。

許是鮮鈺方才喝了茶水的緣故,那唇是潤的,被她這麽一吮,幹燥的唇也似是被潤澤了一般。

那觸感細細密密的,似在她的嘴上生根了,順著喉嚨而入,直截落在了心尖上。

“你……”厲青凝眼神覆雜。

鮮鈺雙手還按在她的衣襟上,緩緩道:“殿下可別忘了今日說的話,莫要在出爾反爾了。”

厲青凝看著她沾了水光的唇張張合合著,似連別的聲音都聽不見了一般。

“我不曾出爾反爾。”厲青凝蹙眉道。

鮮鈺笑得分外狡黠,“那殿下昨夜在榻上時還說,要令我離不得床榻半步呢。”

厲青凝額角一跳,“我昨夜是說,若是你膽敢再赤著腳出門,定叫你離不得床榻半步。”

鮮鈺恍然大悟般點頭,隨即便將腳上穿著的鞋給踢掉了。

厲青凝垂眸看她微微踮起了腳,瘦白的腳背微微弓起,似是踩著地面覺得涼了。

還未來得及斥責說聲,面前那紅衣勝火的人便道:“殿下且看,如今不止半步了。”

厲青凝眸色一沈,更是覺得面前的人定是只妖,若非如此,又怎這般能撥人心弦,怎這般總是不知悔改,總是連半點羞恥之心也沒有。

可她現下也不想要那勞什子羞恥之心了。

鮮鈺落在厲青凝衣襟上的手倏然被扯開,她眼睫一顫,肩頭被厲青凝一握,她便不由得後退了數步。

後腰抵在了桌沿上,已退無可退。

厲青凝眸色沈沈,抿著唇不發一言,卻將手握在了她的肩上,五指素凈纖長,她只看了一眼,便不由得退了幾步。

腦子不長記性,可身子卻似是記住了昨夜種種,才被碰上一碰,便不由得往後退了。

鮮鈺順勢坐在了桌上,屈起膝抵在了厲青凝身前。

並非欲迎還拒,她只是想知道,厲青凝究竟還忍得了多久。

“殿下,如今白日當頭。”她低著聲一字一頓地道。

厲青凝卻將她緩緩按下,臉上神情依舊冷冷淡淡的,不染一絲凡塵俗念,如皎皎冰壺、朗朗秋月。

鮮鈺脊背皆已靠在了桌上,足尖卻仍抵著地。

厲青凝道:“門合著,你莫要出聲。”

鮮鈺笑了,她也不知厲青凝這是何意,莫不是在掩耳盜鈴。

果不其然,厲青凝接著又道:“莫出聲,天上白日什麽也不知,如此便無甚好擔憂的了。”

鮮鈺怎麽也料不到,厲青凝有一日竟說得出這樣的話來。

一襲紅衣皆敞,她咬著手,竭力不逸出一絲氣音來。

眼睫倏然亂顫,哆哆嗦嗦的似是淋了雨的紅毛鵲兒一般。

只見厲青凝擡起手來,指間一片流盈。

鮮鈺這才松開了牙,虎口上深深一圈皆是自己咬出來的壓印,她坐起身,緩緩捧起了厲青凝的臉。

厲青凝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正想牽上她的手,將那軟若無骨的手往下探。

可鮮鈺卻在厲青凝的下頜上嘬了一聲,將散在身側的衣襟拉了起來,微微低身,從厲青凝和桌之間的空隙鉆了出去,瞬息便離了十尺遠。

厲青凝怔了一瞬,聽著鮮鈺不緊不慢地道:“殿下,你該回宮了。”

大雨過後,城中的屋宅似煥然一新般,被洗去了塵埃,白墻晃晃,翠瓦透亮。

那從宮裏出來的轎子又要回宮裏去了,轎子上珠簾搖搖,卻未沿著舊路回宮,而是繞遠了一圈。

厲青凝坐在轎中,運轉起體內的靈氣,將雜念拋於腦後,又將那不適之感按捺了下去,這才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

轎子外,芳心跟著走得極快,本以為要抄書了,誰知厲青凝竟未罰她。

這簡直是天下喜雨了,她莫名還有些不習慣,恨不得回宮就自覺將書給抄上。

在距天師臺越來越近的時候,芳心才壓低了聲音問道:“殿下,為何要繞這般遠。”

厲青凝淡淡道:“去看一眼天師臺。”

“殿下莫不是要拜見國師?”芳心楞了一瞬。

厲青凝抿著的唇一動,“不,在外看看,百姓們是如何對國師感激涕零的。”

芳心微微蹙眉,聽厲青凝那平淡的語氣,似真只是去看一眼而已。

可自家殿下鮮少對誰這麽上心,莫不是同國師私下有些齟齬。

待轎子到了天師臺外,厲青凝撩起了垂簾,往外看了一眼。

果真有不少布衣百姓跪在天師臺外,手裏挎著的籃子裏還放了不少花與瓜果,在向那紅墻內的天師臺磕了頭後,他們便將手裏花和瓜果擺在了地上。

厲青凝蹙起眉,仰頭便往紅墻裏看,輕易便看見了先前見到國師的觀臺。

那觀臺上的竹屋房門緊閉著,也不知國師在不在屋裏。

正要放下垂簾的時候,忽見一縷像是青煙一般的紫氣被風拂向了那竹屋,只瞬息便蕩然無存。

厲青凝詫異地又看了許久,卻終是看不見那縷紫氣了。

若是她沒猜錯,那紫氣定是從霧裏鎮來的。

此話說出定無人會信,龍脈穩固了千萬年,又怎會被人借勢。若是真能侵吞國運來突破境界以入鴻蒙,這國師當為第一人。

“殿下,可還要再看看?”芳心低聲問道。

厲青凝放下了手,那布簾隨即垂落,她冷聲道:“不必,回宮。”

“是。”芳心連忙應聲。

翌日。

二皇子遇難之事並未傳回,但厲載譽派去鳳鹹城的人卻回來了。

元正殿中,厲載譽面色黑沈沈的,手腕微一用力,狼毫落下的筆鋒力透紙背。

他聽著那領兵的統領將此事一一報上,沈默了許久才道:“什麽也查不到?”

“是。”那人跪在地上,雙手握起高擡著。

厲載譽猛地將手中的奏折扔了出去,放下了狼毫便揉著眉心道:“你們太慢了。”

“陛下,鳳鹹城遠,已是馬不停蹄地趕過去了。”那人又道。

厲載譽冷著臉看向遠處跪著的人,緩緩問道:“你們在鳳鹹城查了幾日。”

那人抿著唇未開口。

厲載譽將他們何時去的,又是何時歸的皆說了出來,怒意一湧,臉色倏然煞白,猛咳了幾聲才道:“太久了,也太慢了,若是能搜到,頭兩日定已能搜出,鳳鹹王的人哪容得你們搜出東西來。”

“陛下息怒!”跪在地上的人磕下頭道。

厲載譽擺擺手,“罷了,想來鳳鹹王來都城時早料到有這一日,定命人將東西都收起來了。”

那統領跪地不起,已準備好再承帝王的怒氣。

厲載譽往椅背上一靠,雙手交疊著置在腿上,那黑沈沈的眼眸一擡,“去將奏折撿回來。”

“是。”站在一旁的太監連忙應聲,彎腰撿了奏折,又翻開至厲載譽批到的那一頁。

他低下頭,將奏折端端正正地放在了厲載譽的面前,放好後退至原先的位置。

“去了幾日,在鳳鹹城有何發現。”厲載譽冷聲問道。

那統領連忙道:“見到幾個可疑之人。”

“什麽模樣,如何可疑。”厲載譽蹙眉問道。

統領道:“鳳鹹城裏常常有南北往來的貨商,其中不乏鄰國商販,臣等碰見的那幾人身穿妥那國的服飾,但……”

“如何。”厲載譽聲音一冷。

那人連忙回答:“那幾人身姿高大威猛,不似一般的貨商,臣見他們手臂上似有不少舊傷,虎口處舊繭層層,分明是常握兵刃所致。”

“妥那國。”厲載譽低聲念起這三字,又道:“可有跟去一探究竟。”

統領低頭道:“跟了兩日,但那幾人兩日裏皆在采購貨物,所采購之物也無甚規律,似是什麽都買上了一些。”

“如此說來果真古怪。”厲載譽蹙眉。

“後來那幾人似是消失了一般,未見從客棧出來,向店家問及時,店家卻道那幾人早便退房了。”統領沈聲道。

厲載譽面色沈沈,“為何不追查。”

統領卻道:“未搜出贓物,不敢耽擱。”

“連隨機應變都不會,廢物。”厲載譽將面前那奏折又拿了起來,作勢要扔出去,手剛擡起,想想又放了下來。

他疲憊地扶住了額頭,過了許久才道:“鳳鹹城裏,想必可疑的不止那幾人,是朕失算了,只想得到鳳鹹城裏藏了不該藏的東西,一時卻想不到,竟藏了不該藏的人。”

“懇請陛下下旨。”跪在地上的統領揚聲道。

厲載譽緩緩道出旨意,沈默了片刻後又說:“盡快,這一回不可再慢,接著,就該放虎歸山了。”

放虎歸山的虎,自然就是天牢裏的鳳鹹王,而要歸的山,自然就是鳳鹹城。

陽寧宮中,厲青凝未等到二皇子遇難的消息,卻得知鳳鹹王已然出獄。

厲青凝抄好了一頁經書,垂頭吹幹了紙上的墨跡,淡淡道:“陛下竟不邀鳳鹹王入宮?既然什麽也查不出,明面上也該賠罪才是。”

芳心站在邊上暗暗瞅著厲青凝抄的書,果不其然,又被她發現自家殿下抄錯了一句。

她連忙道:“似乎陛下是想將鳳鹹王接入宮的,但鳳鹹王不肯。”

“想不到鳳鹹王還敢耍脾氣。”厲青凝將狼毫擱在了桌上,垂眼又看了一遍,這才發覺自己抄錯了一句,連忙將那紙折了起來,裝作不知道。

“鳳鹹王回去的路上皆有暗影盯著。”芳心道。

厲青凝微微頷首,“不過,聽聞陛下所派之人回來時,在元正殿裏待了許久,也不知說了什麽。”

芳心搖頭,“奴婢不知。”

厲青凝想了想道:“將那位統領大人盯好了,陛下絕不會這麽輕易放鳳鹹王回去的,說不定他已有計謀。”

“是。”芳心應了聲,踟躇了片刻,又道:“不過,在那位大人出了元正殿後,天師臺竟派來了人。”

厲青凝聞言倏然擡頭,朝芳心看了過去,“派了何人。”

芳心道:“又是一位小童,那小童捧著個金盤,盤裏也不知放了何物,被一塊錦布給蓋住了。”

厲青凝自然知道,那金盤上置著的,定是卦珠。

也不知國師為何又命人呈來卦珠,這一回,宮裏可無人求他蔔卦。

厲青凝沈思了片刻,屈起手指叩了叩桌,蹙眉道:“去元正殿看看。”

片刻後,元正殿的殿門打開,那著一襲玄衣的長公主緩緩步至殿內。

厲青凝低身行禮,卻未見厲載譽應聲,她擡起頭,只見厲載譽捏著一顆卦珠,正在蹙著眉細細打量著。

即便是大殿昏暗,可厲載譽手裏捏著的聽濤珠依舊流光爍爍。

厲載譽久久才擡頭對她道:“你且來看看,這卦珠所示乃是何意。”

厲青凝丹唇一動,“不知這卦珠可是國師呈來的?”

“自然。”厲載譽道。

“那國師可有同皇兄細說?”厲青凝緩步先前,邊走邊道。

“不曾。”厲載譽話音沈沈,見厲青凝步至身側,便將手裏的卦珠遞了過去。

厲青凝將那聽濤珠捏起,只見其中裂痕遍布,卻看不出究竟。

她蹙起眉,又道:“水來。”

厲載譽朝站在一側的太監睨去一眼,那太監會意,連忙端來了水。

厲青凝將那聽濤珠置於水中,珠子流光黯淡,卻將那金盆給照了個半亮,而珠裏的裂紋隨著流光映至水中。

那些裂紋繁雜錯亂,細細一看,竟然是一串古字——

“國將大難,應除禍患。”

第 91 章

91

“這是何意。”厲載譽蹙眉看了許久, 忽然問道。

厲青凝楞了一瞬, 頓時將手探入水中,想將那聽濤珠撈出來。

手方探入水中,那聽濤珠裏的流光忽匿,倏然間, 所有光芒似都潛回了珠子裏一般, 整個金盆登時又暗了下來。

光隱去後,那由光映入盆中的古字也不見了。

厲載譽詫異地看著盆裏那珠子,問道:“究竟是何意。”

厲青凝沈默了許久, 她心知這古字也不是人人皆看得懂的, 她自幼暗暗研習過許多古卷, 自然懂得些許, 但厲載譽卻應當是真的不知。

既然如此,國師為何又要特地將這卦珠送來,莫非, 是想讓旁人將其中大意解釋予厲載譽聽?

若是如此,恐怕國師並不是只是想讓厲載譽明白其中之意, 也想讓此事被暗中傳揚開來。

厲載譽若是一直看不透,定會找人前來, 這其中,必定有她。

“國將大難,應除禍患。”

厲青凝目不轉睛地看著那聽濤珠光芒黯淡,最後收斂了所有的光華,她在心底默念這幾字, 琢磨著其中之意。

這聽濤珠中的裂痕,也不是不可人為。

可若真是蔔算得來的卦象,國將大難確實不假,可這禍患,必定是這蔔卦這人——東洲當朝國師。

厲青凝神情一斂,緩緩擡眸朝身側的國君看了過去,淡淡道:“恕臣妹不能全然看懂,不過觀這卦珠的裂痕,大抵是說東洲有難。”

厲載譽眉心緊蹙著,面色看著似又蒼白了幾分,兩鬢的發又染了幾分霜白。

他擡手揉了揉眉心,長嘆了一聲道:“霧裏鎮受此地動之害,朕心亂非常,又觀這兩年天災不斷,東洲確實有難。”

“既然是國師蔔算出來的卦象,想必此卦必然有解。”厲青凝淡淡道。

“若是有解,又何必等至今日。”厲載譽蹙眉,眉目間難掩疲憊之意。

厲青凝道:“有勝於無,皇兄何不差人去將國師召來。”

“國師已許久不出天師臺,未必會進宮。”厲載譽蹙眉道。

厲青凝眸色沈沈,只聽見哢嗤一聲想起,她隨即循聲看去,只見那金盆中的聽濤珠忽然顫動了起來。

那聽濤珠裏的裂痕愈來愈多,就連原本光滑的表明也覆上了裂紋。

隨後,金盆裏的水似乎少了一些,又見細小的氣泡從珠面的裂痕裏鉆了出來,分明是這聽濤珠將盆裏的水吃了。

又哢一聲響起,卦珠碎裂成了齏粉。

“這……”厲載譽瞪直了雙目,又詫異道:“這卦珠為何會如此?”

厲青凝面色如常,低下頭道:“許是這卦象太兇,聽濤珠不能阻擋,故而才化作了齏粉。”

厲載譽久久未定神,想來是被這忽然粉碎的卦珠給嚇著了。

“懇請皇兄召國師入宮。”厲青凝雙手一擡,行禮說道。

厲載譽擡手扶額,雙眼分明還在瞪著,那眸光久久未離開案上的金盆。

可如今那盆中哪還能看見聽濤珠的影子,只看見一些晶瑩細碎的粉末沈在了盆底。

“皇兄身為東洲國君,難道召國師入宮還需看其面色麽。”厲青凝話音冷淡,可話說得極慢,似是刀刃一般在厲載譽的心頭割著。

厲載譽神情一凝,倏然沈下了臉,久久才對身側那太監道:“去宣國師入宮!”

太監將拂塵往肩上一打,連忙應聲道:“是。”

厲青凝眼裏霜冷未隱,可在厲載譽朝她看過去時,那雙鳳眼又陡然恢覆如常,眸光又似是平淡得未泛起一絲波瀾的樣子。

她十分想聽國師親口說出,那應該除去的禍患,究竟是誰。

宮外城西的宅子裏,那得了趣的人系好了腰帶,梳好了發,才將院子裏瞪著眼望天的兔子捉進了屋裏去。

白塗被擒了個正著,可在被提進屋裏的時候卻不掙紮,只用蒼老的聲音嘆著氣,說道:“老朽無能,輕易就被你給擒住了,豎子兩世都不知些規矩,若想同人說話,得說個‘請’字才行。”

鮮鈺手一松,將那通體雪白的兔子放在了桌上,揚眉便道:“那便請你細說,你和國師究竟是何關系。”

“不是說了不知麽。”白塗氣憤道。

“我以為那是因為殿下在,你在那麽說的。”鮮鈺眼眸微瞇,彎下腰朝桌上的兔子越看越近,額前垂落的發被風一吹,揚到了那兔子身上。

白塗甚是心下抑塞,聲從腹中傳出:“非也,確實不記得了。”

“在我尋到你之前,你可記得你去過什麽地方。”鮮鈺緩緩問道。

白塗一哽,一雙耳機敏地直豎著,久久才道:“怎記得那麽多,不過前世在被你撿回之時,卻似已在這兔身裏百年了。”

“百年。”鮮鈺薄唇一張一合地默念著,蹙眉道:“那你定是百年前歷的雷劫,在歷劫之時,你身在何處。”

白塗哼了一聲,“記不清,不過天道確實是要亡我,只記得那時幾欲魂飛魄散,竟連一只兔子的軀殼都入不了。”

他頓了下來,似在思索一般,久久才道:“那時醒來便已忘了自己的名姓,卻知身負重傷是被天雷劈的,後來三魂七魄全然出竅,只因軀殼已被劈焦,那時……”

“那時如何。”鮮鈺隨即問道。

白塗想了想說:“那時餘下之力堪堪能將幾欲四散的三魂七魄聚起,本想借一只兔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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