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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神魂也隨之一顫,似是氣運要被吸走了一般。

那國師果真不簡單。

霧裏鎮明明處在龍脈之末,雖然不至於鴻運綿延,但也不可能輕易便地動至此,害得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

不曾想這國師竟能吸走氣運,難不成霧裏鎮的氣運便是被其耗盡的?

鮮鈺蹙起眉,在鏡中屏息凝神,雙腕交在一塊,十指如翻花一般,硬是將自身的氣運都收了回來。

不知國師底細,她尚不敢吭聲,唯恐會被那國師給探到蹤跡。

執鏡外,厲青凝自然也覺察到不妥,她蹙起眉心,依舊捧著托盤穩步往上登著。

在走到觀臺上時,她駐足在木閣外,眼眸一擡,緩緩道:“國師。”

門倏然打開,一位白袍人背對著她盤腿坐在一炷香前。

“長公主殿下。”那白袍人開口道,那聲音有些沙啞,卻是雌雄莫辨的。

厲青凝緊抿的丹唇一動,“還請國師為仁儀宮再蔔一卦。”

白袍人吹滅了那炷香,背對著厲青凝站起身。

只見雕著雲紋的石柱上端放著一個金盆,金盆裏清水過半,裏邊躺著數顆卦珠。

那些珠子一顆顆的在水中皆泛著幽藍的光,皆是聽濤珠。

白袍國師將手探入水中,撥弄起盆中的聽濤珠,水紋一圈一圈蕩漾開來。

那金盆也不是普通的金盆,內壁上八面皆刻著符紋,八卦九宮也其中。

在聽濤珠相撞時,盆裏濤聲忽響,猶如大浪撲來一般。

片刻後,白袍國師捏起了一顆幽藍的珠子,緩緩道:“殿下且接穩了。”

只見他手腕一轉,聽濤珠與隨之蕩起的水粒皆朝厲青凝襲去。

厲青凝眸光微動,卻依舊站在原地寸步不離。

那聽濤珠落至金盤之中,只見原本透凈的珠子裏竟有了些細痕,細細一看,那些紋路似匯成了一個字——

“陽。”

依卦象所示,寧妃腹中的,當為龍子。

厲青凝眸光沈沈,心知這國師的蔔算之術比齊明還高許多,只是齊明擅占星,而這國師則是借用外物來蔔卦。

她一時不覺,垂眸時才恍驚那隨著珠子而來的水珠竟襲在了鏡柄上。

執鏡本被牢牢塞在她的腰帶中,不料被那水珠一碰竟往下墜出。

厲青凝雙眸緊縮,而身在鏡中的鮮鈺也猛地瞪直了雙目。

鮮鈺驟然離鏡,頃刻間現身在城西的宅子裏。

她渾身已是汗淋淋的,濕發胡亂地貼在了額上,一襲紅衣已被汗濕。

伏在桌上的白塗慢騰騰地擡眸,朝剛剛出鏡的人望了過去,問道:“怎這般狼狽。”

“是他。”鮮鈺磨牙鑿齒道。

她急喘著氣,猛地扯松了貼在胸前的襟口,胸膛因急劇呼吸而起伏著。

“誰?”白塗不知所以。

鮮鈺冷笑了一聲,“前世將我害至那般的人,是他。”

她心一沈,更是想要拿到那被藏起的丹陰殘卷,若是沒有剩下那半卷,定會重蹈前世覆轍。

此番,厲青凝不說也得說,不給也得給。

第 83 章

83

城西宅子裏。

鮮鈺從鏡前起身, 到床榻上盤腿坐著, 額上密布的汗緩緩滑落,沾濕了她下垂的眼睫。

眼睫一顫,汗沾在了下眼瞼處。

她擡手攥著袖口擦拭了一下,眼眸再度睜開時, 那眸光陰惻惻的。

“究竟是何人讓你如此狼狽, 前世可有碰見過。”白塗那腥紅的眼朝榻上的人望了過去。

鮮鈺蹙眉道:“有。”

前世她轟開了塔門,徑自闖入皇宮連斬千人,一路直逼水牢從水底撈出了那具骸骨。

那個時候白塗已不在她的身側, 在她被鎮在塔下前, 白塗早被她留在了停火宮。

想來白塗應該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何事, 即便是知道, 那也是聽來的。

鮮鈺眉心緊蹙著,將舊日之事徐徐道來,“我殺了厲無垠, 將殿下的骸骨扶在了皇位上,隨後……”

回憶起前世的幕幕時, 竟已記不清那時她所受的一擊是如何的致命。

只記得那一瞬神魂幾近離體,周身所有經脈都隨之震顫, 體內靈氣絮亂得四處沖撞著,每一寸骨都在疼。

沈思了許久之後,鮮鈺才道:“隨後便受了一掌。”

停頓了一下,她接著又道:“前世他不曾露面,那時我幾近癲狂, 更是不覺他已至身後,而就算那時我早有準備,也未必擋得住那一掌。”

“僅是一掌?”白塗那沙啞低沈的聲音從其腹中傳出。

“不錯,僅是一掌。”鮮鈺蹙眉道。

“你方才篤定說‘是他’,莫非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白塗問道。

鮮鈺越想越是覺得煩悶,本以為一切已盡在掌握之中了,沒想到無端端又多了一個攔路人。

她扯了一下唇角,似在哂笑一般,“當朝國師。”

白塗拱起了背,拉了一下筋骨,“國師此人……老朽我也無甚印象。”

鮮鈺眼眸倏然精亮,擡眸朝桌上的兔子看了過去,“今日我藏在鏡中之時,殿下將我帶上了國師的觀臺,在踏上階梯的那一瞬,我的氣運似要被吸走一般,也不知那是什麽邪術。”

白塗訝然,“氣運?”

鮮鈺頷首,“前段時日霧裏鎮忽生地動之災,那時我已覺得有些古怪,霧裏鎮雖不甚繁華,但到底也是在龍脈尾端,忽然發生如此嚴重的地動,說不準氣運是被他人借用了。”

桌上的兔子久久未言,就連通紅的雙眼也合上了,雙耳一動不動著,似睡著了一般。

過了許久,白塗才睜眼道:“你可知老朽我為何突破不了境界,為何會被雷劫給劈到只能附在一只兔子身上?”

“為何。”鮮鈺問道。

那兔子倏地睜眼,一雙眸子無甚溫度,“少了些氣運。”

鮮鈺蹙眉,她還從未聽聞,連突破境界也需用到氣運的。

“不是什麽人都能登上仙途的,需有大造化之人才得見鴻蒙。”白塗緩緩道。

“如此說來,那國師,想必也缺了些氣運。”鮮鈺倏然笑起,想不到前世竟是鬥錯了人。

不是鳳鹹王,不是二皇子,也不是區區兩大宗門,那攔路人分明是神出鬼沒的國師。

她一語成讖,不曾想這國師竟將所有人玩弄在股掌之中。

“國師要動龍脈,自然容不得旁人覬覦王位,尤其是不受其掌控之人。”鮮鈺揚眉道,眼裏流露出幾分不屑來。

白塗悠悠道:“老朽我不懂這些勾心鬥角的,但國師此人必須提防。”

“自然。”榻上那汗涔涔的紅衣美人微微頷首,擡起的眸子裏兇光畢露。

遠在天師臺。

厲青凝雙眸緊縮,眼看著鏡裏濃霧倏然散盡,才定下了幾近跳出胸膛的心,眼睜睜看著那執鏡落在了地上。

執鏡咚的及地,碎裂聲嘩啦響起,那鏡面破碎成數片,明晃晃地照出數個一模一樣的影子來。

厲青凝手裏還捧著那金盤,抿著唇垂眸看著,她涼聲道:“執鏡無意著地,給國師添亂了。”

那白袍國師依舊背對著她,“殿下的執鏡是在臣這觀閣中摔碎的,臣理應還予殿下一面。”

“無妨,不過是一面鏡子。”厲青凝淡淡道。

國師肩背微一震顫,似在笑,可話音裏卻分明連一絲笑意也沒有,“銅鏡有靈,理應要賠。”

厲青凝眸光沈沈,僅剛剛襲來的水珠,她便看得出來,這國師深不可測。

方才上來時,她早覺察到神魂震顫、氣運異動之感,幸而她早屏了周身大脈,又暗暗運轉了靈氣封堵了丹田、氣海和靈頂,所幸未受其影響。

“如此,便多謝國師了。”厲青凝眸色沈沈,又道:“本宮也該回宮了,想必陛下已經等急了。”

“臣恭送殿下。”白袍國師隨即道。

厲青凝心下冷笑了一聲,這國師嘴上說的是“恭送”,可分明連身子也未轉,這般“恭送”,她可承受不起。

這樣一個人坐在國師之位,厲載譽竟也能安心?

這些年國庫幾近虧空,也不知在天師臺上費了多少錢財。

厲青凝端著金盤下了樓,踩著腳凳坐上了馬車,她垂眸看著盤中那顆遍布裂痕的聽濤珠,蹙著眉仰頭朝觀臺上望了一眼。

馬車下站著的小童雙手呈上了一塊靈羅錦緞,小聲道:“殿下,用此布將卦珠覆上。”

厲青凝捏起了那靈羅錦緞一角,蓋在了聽濤珠之上,淡淡道:“回宮。”

那兩位在樓底等了許久的修士相視了一眼,隨即道:“是。”

一路暢通無阻,到了宮門便換了步輦,一路直抵元正殿。

兩位修士在門外候著,而厲青凝捧著聽濤珠跨進了門檻,她緩步向前,身形一頓,略微低身行了個禮,“臣妹已將卦珠帶回。”

厲載譽雙眸微睜,雙手撐在案上倏然站起,他面上已盡是喜意,再三思索後才小心問出了兩個字:“如何?”

厲青凝唇角微揚,看似在笑卻非在笑,厲載譽想要的是龍子,若是忽然來了個女孩兒,他怕是就慌了。

她將金盤捧高,低垂著眼眸走至厲載譽面前,將那金盤呈至他的面前,淡淡道:“皇兄且看。”

金盤上的靈羅錦緞被掀開,隨即那聽濤珠也被捏了起來。

厲青凝放下托盤後退了些許,雙眸冷淡得連一絲喜意也沒有,與厲載譽那欣喜若狂的模樣截然不同。

只見厲載譽如巨石沈底一般,大呼了一口氣,緩緩坐了回去,將那聽濤珠舉到眼前又仔仔細細看了許久。

他的嘴角越咧越開,看仔細後五指一收,將那聽濤珠裹在了掌心中,笑道:“賞,天師臺要賞,凝兒你,朕也要賞。”

這十來年,厲青凝已許久未曾聽過厲載譽這麽喚她了,這字眼雖親昵,可從他口中吐出,又被她聽至耳裏,仍是冷冰冰的。

厲載譽可不是什麽念情分的人,厲青凝一直都很清楚。

在躬身道謝後,厲青凝便回了陽寧宮,讓芳心命人清洗浴池再燒好熱水。

是夜,宮裏傳來消息,二皇子厲無垠早就出了宮。

厲青凝倒了一盞熱茶,忽聽窗外傳來簌簌聲響,她撐起窗欞,只見一只紙鶴飛了進來,在她的指尖化作了灰燼。

她五指一攏,便將那灰燼盡數納入掌心,回頭走至桌邊將掌心緩緩打開,使得灰燼落在了桌上。

方才倒出的那一盞熱茶被澆在了灰燼之上,只見那些塵屑與灰匯聚在一塊,凝成了幾個字——

“人已出城。”

只消一瞬,凝起的灰屑再度散開,與茶水一齊順著桌沿落在地上。

這“人”指的自然就是厲無垠,無須多想,是厲無垠領著士兵與醫士出了城,連夜趕往霧裏鎮。

終於出城了。

厲青凝拍拂著掌心,終於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

她將茶盞抵至唇邊,抿了一口茶盞裏餘下的茶,緊繃的肩頸才終於松開了些許。

也不知鮮鈺如何了,那樣貿然離鏡,也不知會不會有損傷。

國師想必是註意到她別在腰間的執鏡有異,在甩出聽濤珠的時候,又故意控水擊落了她的執鏡。

幸好,幸好鏡碎前鮮鈺便走了。

“芳心。”厲青凝忽然揚聲道。

芳心推開門走了進來,瞅著自家主子神色不對,低著聲道:“芳心在。”

“那冼月露可有送到仁儀宮?”厲青凝問道。

芳心連忙答:“送到了,寧妃娘娘十分歡欣。”

“歡欣?”厲青凝垂著眼眸,低聲呢喃起這兩個字,又問道:“她可還說了什麽?”

“並無。”芳心頓了一下,細眉微微蹙眉,恍然回神,又道:“倒是寧妃那婢女有些古怪,扯著寧妃的袖口一直使著眼色,似是不大想讓寧妃收。”

“一個宮女,還想讓主子不收?”厲青凝緩緩道。

芳心頷首,“不過寧妃還是讓人將冼月露帶去庫房了,並未多說什麽。”

厲青凝思忖了片刻,若真如鮮鈺所言,厲載譽應當是不能再留後了,也不知那仁儀宮的寧妃到底是無話可說,還是無話敢說。

“罷了。”她擡起手又抿了一口茶。

芳心在旁站著,想了想又道:“既然二皇子已然出城,那可還要再派人盯著。”

厲青凝淡淡道:“自然要盯緊了。”

“是。”芳心應了一聲又說:“殿下,水燒好了。”

厲青凝微微頷首,起身道:“澡胰可有備好。”

芳心側頭問道:“殿下今日要用哪一盒澡胰?”

厲青凝思及鮮鈺那雙桃花一樣的多情的眸子,心尖似被鵲羽搔了一下,面無表情道:“便用桃花澡胰。”

“是。”芳心應了一聲,連忙去給自家殿下將澡胰備上。

厲青凝入了水,靠在池壁上閉緊了雙眸。

水溫正合適,那澡胰是品香坊送來的,嗅著是桃花香。桃花嬌媚,這香味卻不甚甜膩,芬芳清雅,像那人一般,柔軟卻又惑人。

這陽寧宮的浴池,比不得她先前假意用返髓露時所泡的那個,略顯狹小,也不甚奢華。

水霧彌漫著撲面而來,那澡胰的香味似與這水霧相融了,撲面的水霧全是桃花香。

她昏昏欲睡著,恍惚中似聽見了入水聲。

本是靠在池邊的,一走神,也不知自己怎就在池中央了。

循著聲音回頭,只見那紅衣人在水中朝她走近,那人走得極慢,走動間,水紋皆朝她蕩漾而來。

那人一身紅衣濕了大半,腰下皆埋水中,單薄的布料緊貼在腰上,那柔韌的腰更顯細瘦。

興許是紅衣太過單薄,沾了水後,隱隱透出素白的膚色來。

隔著水,那腰、那腿皆觸目……觸目驚心。

驚的是厲青凝的心。

她聽見那紅衣人問她怎冷著臉,她無話可說,心已如潮漲潮落一般,面上卻依舊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

紅衣人貼上了她的後背,軟得與這一池的水別無兩樣。

又軟又溫,手還緊緊攀在她的腰上,似是離了她便生長不得的藤蔓一般。

那人還將膝微微屈起,抵在了她的腿後,緩緩的磨蹭著,分明是要將她的耐性磨蝕到一點不剩。

這人是在挑釁,分明是在挑釁。

她只字不言,只覺肩上一重,竟是對方將尖俏的下頜搭了上來,還掬了水往她肩上淋。

那溫熱的水順著肩背滑落,每往下淌一寸,就將她的耐性磨蝕掉一寸。

身人後來又說了什麽她已聽不清,只覺得緊那貼著她後背的人似比這池水還熱上一些,燒得她後背幾近連一寸完好的皮也不剩了。

她已不想再忍,轉身便捏住了紅衣人搭在她肩上的下巴,只見那人薄紅的唇又開開合合著,可紅衣人說了什麽已無甚重要。

那唇,分明就是在勾著她去啃咬。

她猛地將人按在了池壁上,心裏想著方才那人用膝碰及她腿後的感覺,沈著聲道:“莫非你想用膝?”

紅衣人被按在池壁上時吃痛地微微蹙眉,急急吸了一口氣後竟又笑了起來,“殿下方才動也不動,莫非很是喜歡?”

她按住那人的左膝,那膝骨細細瘦瘦的,柔膩如脂。

“你試試不就知了。”她湊至那人耳畔,冷著聲一字一頓道。

語畢,厲青凝分明察覺到自己屈起了膝,竟朝紅衣人的那處抵去。

隔著浸了水的單薄衣裙,她直勾勾地看著那人漸漸泛紅的眼眸,緩緩道:“只能如此?”

紅衣人微咬下唇,尋釁地揚眉道:“殿下的手是用不得了麽?”

聞言,她眸色一沈,緩緩將手探下,卻仍是隔著衣料。

衣料雖軟,可仍是比手要粗糙許多。

不過多時,紅衣人沿著池壁緩緩下滑,肩頸皆埋在了水裏。

她攬著紅衣人的腰,將其提了起來,眸色隨即一沈,更是將人折騰得哭也哭不出聲。

水漸漸轉涼,秋風自遠處襲來。

靠在池壁上的厲青凝倏地睜開雙眼,恍然發覺自己方才竟又夢見了前世之事。

她從池裏出來,換好了衣裳好便順著長廊往寢屋裏走,沒讓芳心進屋伺候,而是自行擦幹了長發。

頭發擦了半幹卻還是未動上一動,倒不是沒從方才的夢裏回神,而是在鏡臺前坐著等那在她夢中哭紅了眼的人。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面前的銅鏡濃霧散開,一個人影自遠處走近,是鮮鈺。

鮮鈺剛撥開迷霧便看見厲青凝正坐在鏡臺前,她楞了一瞬,將厲青凝仔仔細細打量了許久,才道:“那國師後來可有為難你?”

厲青凝見鏡中的人無恙也安下了心,“並未。”

“國師定是覺察到我藏在鏡中,這才故意擊落了執鏡。”鮮鈺咬牙切齒道。

她與白塗聊了一番,更是篤定那國師心機重重,說不定覬覦的不止是龍脈,還有東洲的國運,不然為何東洲從先帝起便一直無甚起色,到厲載譽手裏時更甚。

此話她自然是要同厲青凝說的,可不料剛要開口時,卻見鏡臺前的人不著痕跡地別開了頭,眸光似有些閃爍。

厲青凝這模樣也太少見了些,只有偶爾被她調侃得似是無地自容時才會露出這樣的神情。

鮮鈺一楞,過會翹起了唇角道:“殿下怎不看我,是我年老色衰,不好看了麽。”

厲青凝額角一跳,也不知這人從哪學來的“年老色衰”,她緊抿的唇一張,“你若年老,那本宮豈不……”

鮮鈺心下一悅,“莫非殿下是覺得自己年紀太大了些,其實也沒多大,若是我未吃那碧笙花,如今也僅與殿下相差十餘歲。”

厲青凝:……

鮮鈺見她連雙眸都閉起了,更是說得起勁,“殿下莫慌,兩世加起來,我們兩人都不小了。”

豈止不小,厲青凝倒吸了一口氣,又想到方才在浴池時她夢見的幕幕,覺得自己簡直為老不尊。

不是,為何要加起?前世就是前世,今生就是今生,怎還要加起來。

鮮鈺見厲青凝面色變了又變,在鏡裏笑出了聲,“罷了,此番我是來同殿下說些正經事的。”

厲青凝這才朝鏡裏的人看了過去,心道,原來這人也明白自己先前不大正經。

鮮鈺這才道:“那國師,果真是前世害我之人,他吸食氣運之事不知殿下可有覺察?”

“有。”厲青凝蹙眉道。

鮮鈺又將白塗同她所說的話道出,爾後又說:“國師想必是動了龍脈的,他缺的哪是什麽榮華富貴,而是氣運,是國運。”

厲青凝聞言臉色一沈,這些她自然也有想過,只是經由鮮鈺口中道出,更是讓她堅定了心中所想。

這些年東洲為何天災重重,為何流民只增不減,為何百姓頻頻喊苦。

鮮鈺想了想又道:“不知二皇子如今如何了。”

“援災去了。”厲青凝冷聲道。

鮮鈺微微頷首,“二皇子留不得。”

“自然不能留。”厲青凝垂眸說。

鮮鈺揚起眉,一雙眼精亮非常,似是想說什麽,卻又未開口。

她不知該怎麽問厲青凝要丹陰殘卷,想來厲青凝肯定是不會給的,但她必須要。

厲青凝見她不言,蹙眉道:“怎麽了?”

鮮鈺悶咳了一聲,移開眼道:“方才殿下不肯直視我,莫不是又夢見前世之事了,莫不是又在夢裏做些為老不尊的事了?”

厲青凝不由得屏息,面色雖然依舊很冷,可瞳仁卻微不可見地顫了一下。

鮮鈺支支吾吾又道:“莫不是被我說中了,殿下這樣很是不老實,總是夢我又不同我說,說起來,若是去一些前世去過的地方,做一些前世做過的事情,說不定就能回憶起更多了。”

厲青凝:……

鮮鈺回眸,眸光軟得像水,“殿下若想,我必定盡我所能去配合,只是要用一物來換。”

厲青凝一哽,問道:“何物。”

“丹陰殘卷。”鮮鈺支支吾吾開口。

下一刻,銅鏡又被反扣到了桌上。

鮮鈺磨牙鑿齒,心道果真不能示弱,就得強硬一些。

她看著鏡前黑漆漆的一片,冷哼了一聲道:“今夜我去會會寧妃,便不同殿下多說了,殿下莫要攔我,寧妃並非善人,我也不會心慈手軟。”

過了許久,厲青凝才將銅鏡立起,只見濃霧已然散盡。

她額角一跳,只覺得頭疼,不知那不要命的想如何去會寧妃。

在仁儀宮裏,那寧妃確實不是無話可說,而是無話敢說。

她捂著腹部坐在屋中,身邊站著她那貼身婢女,她神色懨懨,明明接禮時欣然歡喜,可現下面上血色褪盡,連唇色都白了。

“長公主殿下為何要送冼月露?”寧妃瘦弱的身子打著顫,本想端起茶盞,不了連手都在抖,將茶盞裏的熱茶給抖了出來,將指尖給燙著了。

那婢女不敢說話,面色也煞白一片。

寧妃倏然轉身,將捂在小腹上的雙手往那婢女的手抓去,瞳仁猛地一顫,低著聲道:“莫非長公主知道了什麽?”

“娘娘,二殿下來時無人看見,長公主又如何得知?”婢女冷不防被抓住了雙手,不能掙開,只能僵著身道。

“是啊。”寧妃眸光閃動著,“她是如何得知的。”

婢女壓低了聲音道:“說不定長公主只是湊巧給娘娘送了冼月露。”

寧妃氣息一急,張開嘴吸起氣,“若只是湊巧就好了,如今無垠剛剛離宮,若是被陛下知道了此事,定不會讓他安然回來……”

“娘娘多慮了,陛下怎會知道。”婢女連忙道。

寧妃搖頭,“他不能死。”

“二皇子吉人自有天相,定然會安然回來。”那婢女又道。

寧妃頭暈目眩,擡起手按了按額角,“上回異香一事,長公主本是要搜仁儀宮的,是無垠擋下了,所幸後來只死了兩個宮人。”

“二皇子定不會讓娘娘有事。”婢女連忙又開口。

“那時長公主定然已經起疑,她定是知曉了。”寧妃合起雙眼,坐在鼓凳上搖搖欲墜著。

婢女連忙抽出了被她緊握的手,扶住了她的肩道:“那件事已經過去了,娘娘就莫要再想了。”

“這叫我怎能不想,你可知那兩人死的時候叫得有多慘。”寧妃聲音雖輕,卻是一字一頓的。

她話音一轉,又道:“誰人不知程大人曾為其千金重金買下百盅冼月露,後來程家千金做了那樣的醜事,被程大人趕出了家門,那百盅冼月露也盡數送人了。”

婢女抿唇不語,雙手緊緊地扶在寧妃的肩上。

寧妃又道:“長公主那兒的冼月露,說不定還是程大人送的。”

她雙眸又瞪大了,驚恐道:“她定是知道了!”

“娘娘!”那婢女急出了汗來,“不會的,長公主不會知道,娘娘定會無事,二皇子殿下也會安然回宮。”

寧妃搖搖頭,卻渾身疲乏得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婢女深吸了一口氣,“娘娘累了,早些歇下為好。”

寧妃這才道:“是,本宮累了。”

她晃悠悠地站起,護著腹部任貼身婢女將她扶到了榻沿,後腦勺抵到枕上後,不過片刻便睡著了。

夢裏,她隱隱看見有位紅衣女子在遠處朝她招手,她慌忙走近卻看不清那女子的臉。

夢中那紅衣女子柔聲細氣地道:“你可知你有罪。”

寧妃大駭,“不、不知。”

“可你身懷重罪。”紅衣人意味深長道。

寧妃下意識捂住了小腹,“我無罪。”

“若是無罪,那你慌什麽。”紅衣人哂笑了一聲。

“你是何人?”寧妃踉蹌著退了幾步,望著遠處的人顫著聲問。

紅衣人意味深長道:“本座乃是惡鬼,正要找替死者,你且看我這一身紅衣,為何如此艷紅,自然是因為染了上千人的血,但本座只殺有罪之人。”

“你又怎能空口說人有罪?”寧妃雙目圓瞪。

紅衣人走近一步,她便退上一步。

寧妃被逼得幾近崩潰,臉頰已熱淚滿面。

那紅衣人如閑庭信步一般,果真像是無間惡鬼,她緩緩道:“你腹中懷的,可是二皇子之子?你身在宮中,卻做了這等腌臜茍且之事,不貞為一罪,欺君為一罪,意圖謀害當今聖上又是一罪,嫁禍無辜之人是一罪。”

紅衣人話音一頓,又道:“你明知二皇子意欲篡位,知而不報,又是一罪。”

寧妃護著小腹當即跪下,磕頭道:“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本座饒你,又何人饒那無端喪命的宮人啊,你可知那兩人被杖打至死前哭得有多慘,他們也曾喊了饒命,可娘娘你,在仁儀宮裏呆得甚是愜意。”紅衣人停在她跟前,垂著眸緩緩道。

“再說,不止那兩人,其一家也被抄斬了,娘娘你那時可有半分愧疚。”紅衣人又道。

寧妃跪在地上,只見紅衣人那一雙繡鞋也紅似染血一般,鞋口上皓白的踝骨不堪一折,其上便被紅裙掩住了。

“我知罪了,我知罪了!”寧妃連忙道。

紅衣人輕笑了一聲,“莫非你覺得,二皇子登位之後,皇後之位非你莫屬了。”

寧妃渾身一顫,心思被道破後猛地又磕下頭,“我確實知罪了!”

“太醫署早診出你懷上此子已有許久,只是皇帝尚未問及。而皇帝何時去過仁儀宮,太醫署也不知,若是皇帝深究,你和那去救災途中的二皇子就沒命了。”紅衣人不慌不忙道。

“那、那我要如何做,求大仙救救我。”寧妃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紅衣人道:“本座倒是有一計,你只需收買太醫署即可,屆時任皇帝怎麽問,他都覺察不出異樣來。”

門窗被風刮得轟隆作響,寧妃陡然醒來,恍然發覺布枕已然濕透,她瞪著雙眸久久未回神。

她呢喃般道:“無垠不能死,無垠萬萬不能死。”

翌日一早,仁儀宮裏裏外外皆找不到寧妃。

厲青凝得知此事時微微蹙眉,“真找不著了?”

芳心在一旁低聲道:“聽聞一大早便找不著人了,也不知究竟是昨夜不見的,還是今晨不見的。”

厲青凝回想起昨日鮮鈺在鏡裏所說的話,她往發上別好了翠玉步搖,緩緩道:“去看看。”

等到步輦要到仁儀宮時,她才看到厲載譽的輦轎也在。

院子裏,厲載譽暴跳如雷,“找,若找不到人,你們全都賠命!”

一群宮人低著頭瑟縮著應聲,轉身便朝四周散去,毫無頭緒地找著。

厲青凝走了進去,蹙眉道:“皇兄。”

厲載譽嘆了一聲,擡手揉起了額角來。

過了許久,遠處一人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顫著聲道:“陛下,井裏似乎有人。”

聞言,厲載譽快步朝那口石井走去,只朝井裏看一眼都似要暈厥一般。

厲青凝擡眸望去,回頭低聲對芳心道:“去將太醫署的人請來,讓他們將所知之事全然道出。”

“是。”芳心沈聲道。

遠處厲載譽揚聲道:“撈,給朕撈上來!”

一位禁衛抱拳應聲,將繩索系在了腰上後,便從井口一躍而下。

不過多時,水裏的人被撈了出來。

寧妃整個人已被水泡得發白,唇色淡得不能再淡。

人沒了。

厲青凝只看一眼便知,畢竟寧妃已經涼透了,身也已經僵了。

厲載譽氣上心頭,幾近昏厥,堪堪撐著身側那太監的身才站穩了。

周遭的宮女暗暗退後了一步,一個個全瞪大了雙眸,而那寧妃的貼身婢女則跪在地上,渾身都在發抖著。

“臣妹已請太醫過來。”厲青凝冷聲道。

厲載譽微微頷首,朝寧妃那貼身的婢女望了過去,面色怒紅道:“你便是這麽照顧主子的?!”

那宮女哪敢吭聲,跪在地上抖得似篩子一般。

在厲載譽呵斥下,她冷汗直冒,將昨夜之事說一半瞞一半地道出,說完不住地吞咽著。

“除此之外呢?”厲載譽又厲聲問道。

那宮女不住地搖頭,抿著唇沒有再多說一句。

“若有隱瞞,你就給寧妃賠命!”厲載譽揚聲道。

寧妃那貼身宮女瑟瑟發抖著,說出的話已近乎連不成句了,“奴、奴婢,萬、萬萬不敢有半句、半句假話。”

過了半晌,那為寧妃把脈的醫士趕了過來,看見地上躺著的娘娘時還楞了一瞬。

那醫士將當日診出的脈象全然道出,他暗暗朝芳心望了一眼,又小心翼翼道:“寧妃這身孕,已……兩月有餘。”

厲載譽雙眼一黑,倒在了那扶著他的老太監身上。

第 84 章

84

那朱紅的宮墻裏, 傳出一片嗚咽聲。

跪在地上的醫士楞了一瞬, 擡頭便見那扶著厲載譽的太監急得雙眼通紅,連忙擺手道:“楞著做什麽,還不快來為陛下看看!”

那醫士連忙站起身,拍拂了一下衣擺便走了過去, 小心翼翼地掀了厲載譽的眼皮, 又道:“臣冒犯了。”

“快!”太監嘆了一聲又呵斥道。

醫士只好一鼓作氣捏住了厲載譽的兩頰,迫使其張開嘴,好能看清口腔內的狀況。

他托起厲載譽的腕口, 又將手指搭了上去, 過了一會才退後了些許, 拱手道:“殿下/體虛, 又加上怒火攻心,只是一時暈厥。”

那太監這才松了一口氣,但這氣剛松, 一顆心又提上了嗓子眼。

只見遠處跪著的婢女一個個戰戰兢兢地抖著身,低埋著頭, 似在等著宣刑一般。

“今日、今日……”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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