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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要走出陽寧宮的門,腳步忽然一頓,回頭朝她望了過去。

芳心扯起笑,問道:“仙子可是還有話要同殿下講。”

鮮鈺微微搖頭,“方才忘了同你家主子說,等她不氣了,你再替我轉告她,三皇子燒毀了收繳的賬簿,那賬簿用的是銀絲紙,如今大理寺內的那一本,是他命人用平常的紙抄寫的。”

芳心楞一瞬,連忙應聲:“奴婢定會轉告殿下。”

鮮鈺頷首,“她聽了之後,約莫就懂了。”

翌日,宮裏傳遍了消息,長公主的陽寧宮裏丟了東西。

從始至今,宮裏丟東西是常有的事,皇宮裏宮女三千餘人,若要一個個追究起來多有不便。

主子們向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除非丟的是什麽珍貴的寶貝。

這一回,宮人們都詫異不已,不因別的,就因為長公主的陽寧宮裏丟的並非金銀珠寶,而是從宮外品香坊來的香。

雖不算便宜,但也並非價值千金。

那香是裝在鎏金長盒裏的,用以提神醒腦,去疲減躁。點燃了之後,桃木的氣味會便逸出,隱隱間又有些許清涼甘甜。

鮮鈺本以為厲載譽不會多管,畢竟他近日應被妥那國使臣一事煩得分不了心了,可未曾想院子外竟圍了不少士兵。

除了護衛,還有兩大宗的人。

在東洲地域裏,元嬰以上的修士極為難得,即便是兩大宗也不出二十人,若能得修士相助,東洲便如虎添翼。

可惜對修士而言,相比財權,更重要的是暗藏靈脈及靈物的洞天福地。

洞天福地多在深山老林裏,皇宮裏養的修士以及太多,靈氣早就消耗殆盡了,除了財權似乎並無它物能留住修士了。

故而皇室待入宮的元嬰修士近乎體貼入微,想方設法將其招攬麾下。

鮮鈺心知,她如今算是鳳鹹王的人,厲載譽明面上並未示好,但應當是有些想法的,畢竟鳳鹹王身側多一位修士,便多一分能耐。

再說,如今削弱王侯迫在眉睫,厲載譽又怎能對鳳鹹王招攬修士視而不見。

她近幾日幾乎來去無阻,沒想到今日竟被堵了。

那身著厚甲的士兵站在門外道:“仙子留步,皇家查案,勞煩仙子在此處待著。”

“什麽案?”鮮鈺蹙眉問。

那士兵道:“長公主殿下丟了一物。”

鮮鈺笑了,“丟了什麽,這般興師動眾的。”

“香。”士兵正色答。

鮮鈺想了想便退了回去,這事她還真不知道,也不知是不是厲青凝的計謀。

想來也是,厲青凝在慰風島上丟了香囊都沒想回去找,今日倒大張聲勢的,生怕宮人不知她丟了東西一般。

料想皇帝應該猜測到了厲青凝的心思,於是才不止默許,甚至還動用了些許兵力。如此說來,先前他派人將厲青凝帶到大理寺,許是特意做給有心人看的,又借之警示厲青凝。

鮮鈺回頭又望了一眼,只見門外的士兵站得十分端正,手裏的長/戟寒芒冷冽,一副盡職站守的模樣,看樣子應當問不出什麽。

按理來說,此事與她無關,要搜也該是搜宮女,也不知為何要將她困在此處。

沈思了片刻,鮮鈺恍然大悟,皇帝應當是想困住她,再借搜尋這一事,好看看鳳鹹王是什麽反應。

看來皇帝果真是懷疑鳳鹹王的,而厲青凝只是做了那擋箭的鳥。

紅衣美人衣袂一翻,嗤笑了一聲便轉身往回走。

眼下不宜出魂探查,畢竟門外守了不少修士,若是出魂定會被察覺。於是她便坐回了房中,這一坐,就坐了整整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過後,門外士兵才道:“仙子,今日多有得罪。”

鮮鈺也不應聲,在察覺那些修士和士兵走遠後,她才出了門,剛擡眼就看見兩個宮女小心翼翼地走了回來。

“今日怎麽了?”她揚眉問道。

小宮女道:“仙子有所不知,今日總管將奴婢們都召集了過去,說是陽寧宮丟了東西。”

“可咱們又沒去過陽寧宮,怎麽也不該懷疑咱們呀。”另一位宮女道。

“不過後來找著了。”小宮女心有餘悸道。

“是啊,沒想到竟是仁儀宮出了個賊,誰不知陛下待長公主好,若是被抓到了,定是要被重罰的。”

鮮鈺沈默了許久,挑眉問道,“那賊是……怎麽說的。”

小宮女戰戰兢兢道:“她抵死不認,可偏偏袖口裏沾了些線香的粉末,與長公主殿下丟的無差,她說是替寧妃娘娘燃香時粘上的,可寧妃娘娘那兒卻早不到這一味香的香盒。一後來個小太監擋在她面前,說他姐姐是被冤枉的,那模樣甚是可憐。”

她頓了頓,吞咽了一下才道:“後來二殿下來了,說既然證據確鑿,那便拖下去罰了,後來兩人都被杖斃了。”

鮮鈺低垂著眼眸,眸色深深,半晌才不緊不慢地道:“確實可憐。”

不曾想,最後死的竟是那姐弟兩人。

眼下士兵和修士已撤,她怎麽說都該去看看鳳鹹王,否則著實不稱職。

想到這,她起身便要去找鳳鹹王,可沒料到,剛出門就見到了鳳鹹王派來的人。

鳳鹹王派來的婢女道:“仙子,王爺命你快些收拾好行裝,該回鳳鹹城了。”

“現下就要回了?”鮮鈺蹙眉。

那婢女頷首:“王爺是這麽交代奴婢的。”

鮮鈺沈思了片刻,“我沒什麽需要收拾的,去見王爺罷。”

鳳鹹王處,宮人已經收拾好了東西,正要往馬車後放,而鳳鹹王正坐在車廂裏。

鮮鈺站在車下拱手道:“王爺。”

只見那垂簾一擡,鳳鹹王在車裏道:“你來。”

聞言,鮮鈺便上了馬車,坐在邊上問道:“王爺怎走得如此倉促。”

鳳鹹王揉了揉眉心,“瘋馬一事已經解決,陛下也沒有理由再將本王留下。”

鮮鈺頷首,又問:“如此也好,早些回鳳鹹城,留在這宮裏免不了會徒生事端。”

“不錯。”鳳鹹王擡眸朝窗欞外望去,興許是傷神至極,眼眸略顯渾濁,“早些回鳳鹹城也好。”

車軲轆轉了起來,在空曠的大道上往宮門駛去。

行車途中,鮮鈺察覺遠處氣息熟悉,便擡眸朝窗外望去,恰恰看見了路經的厲青凝。

車裏車外兩人遠遠對視了一眼,鮮鈺唇角微揚,卻見厲青凝腳步一頓,眼裏有一絲錯愕。

“仙子當真與本王那皇侄女不熟?”鳳鹹王將方才那一幕看在了眼裏。

遠處厲青凝還未走遠,只稍稍側目便聽清了那人在馬車上聲音輕柔地道:“有過一面之緣罷了,當真不熟。”

厲青凝:……

一時之間百感交集,先不說昨日被撩撥一事像是她臆想的,如今這人不告而別,令她恨不得想找根繩將人拴起來,叫她哪裏都去不了。

芳心問道:“殿下怎不走了?”

厲青凝冷著臉道:“去給本宮找根鏈條來。”

芳心微瞪雙眸,甚是不解。

第 52 章

52

可惜鏈長莫及, 那從鳳鹹城來的馬車, 正沿著來路駛回去,轉眼便出了宮門。

馬車上,鳳鹹王始終蹙著眉頭,在離開宮門的那一瞬, 他回頭朝窗欞望了出去。

鮮鈺垂眸看見他搭在膝上的雙手微微攏了起來, 再一擡眼,察覺他的嘴唇似是也略微抿緊了一些。

莫非是在緊張?

鮮鈺眉梢一挑,想起來時上馬車的事。

她本該和下人坐在尾隨其後的馬車裏, 可鳳鹹王卻硬是將她留在了同一輛馬車上, 雖說當時在馬車上時, 這鳳鹹王也侃侃而談了許多, 可肩頸卻緊繃著,似是放松不下一般。

“王爺是不是不舍了。”她問道。

鳳鹹王搖頭:“就算本王想在宮中多留,這宮殿也未必容得下本王。”

他回過頭, 坐直了身望向面前那遮著門的厚布,搭在膝上的手半擡而起, 又輕拍而下。

“王爺自小在宮裏長大,又怎會容不下。”鮮鈺收回眼中的戲謔, 佯裝出一副關心的神情。

她一雙眼眸不笑不怒時澄凈得很,一瞬不瞬地看著人時,似是十分真誠的。

鳳鹹王從喉嚨深處擠出了一聲悶哼,頭微微搖了搖,“這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的, 自本王得了封地之日起,便與異姓王無差。”

鮮鈺眉梢微微一動,忍著沒有露出奚弄的神情,“這些年王爺過得這般不容易,他們還如此不懂王爺的心。”

“呵。”鳳鹹王雙眸一閉,再睜開時眼裏多了一分不屑,“近些年,要繳納的賦稅是越來越多了,就連本王的部分兵馬也被朝廷召為其用。”

“這還未完,原本屬於本王的封地還被割去了部分,盯著本王的眼睛也多了許多雙。”鳳鹹王頓了頓,又道:“皇帝病了,心眼更小了些,竟還委派權臣到鳳鹹聽政。”

鮮鈺誠懇道:“朝廷是幹預諸侯國太多了些。”

鳳鹹王微微頷首,“鳳鹹城商路通暢,又毗鄰妥那國,雖離都城甚遠,但不至於混不到口飯吃。”

“天佑鳳鹹。”鮮鈺隨即又道。

鳳鹹王沈默了半晌才開口,“天災人禍接連不絕的諸侯小國卻不少,不是哪兒都給得出那麽多的賦稅的,每年若是有大慶,諸王侯還得送上歲貢賀禮,又如何承擔得起。”

“王爺遠見卓識,朝廷這般收繳賦稅,無異於殺雞取卵。”鮮鈺見狀又道。

“不錯,一些地方甚至已經鬧起了饑荒,民不聊生,可在厲載譽眼裏,他這天下仍是盛世太平的天下。”鳳鹹王狠咬字音,一個字一個字從喉嚨裏擠了出來,說完又冷哼了一聲。

“王爺心系天下。”鮮鈺口是心非地道。

鳳鹹王嘆了一聲,“心系天下又有何用,心系的是別人的天下,如今本王進一趟宮,險些背上謀害聖上的大罪,這宮裏,可太多人盼著本王死了。”

鮮鈺心裏嗤笑了一番,這鳳鹹王做足了姿態,裝出一副為了這天下好還無辜遭罪的模樣,殊不知他還不是用心險惡,可惜在大宴上被搶了先手,這才十分被動。

回想前世之時,這鳳鹹王起初還有意拉攏厲青凝,可其後卻恨不得要了厲青凝的命,甚至還百般要挾。

這皇宮裏出來的,果真一個個都是人精。

幸好她的長公主十分出淤泥而不染,即便是身處這樣的境地,也依舊能因她一句話就變了神色。

她可真是愛極了厲青凝想打她又下不去手的樣子了,整個人看起來多了幾分生氣,就連淡掃的蛾眉也明艷了許多。

“陛下病了,也更易被妖言迷惑,本王是真心盼著陛下能快些大安的。”鳳鹹王又道。

鮮鈺眼眸一轉,問道:“那王爺可猜得出那迷惑陛下的是何人?”

未曾想鳳鹹王竟賣了個關子道:“定然是現下陛下身邊的大紅人。”

這話說得十分含糊,畢竟厲載譽身邊得寵的,可不止那麽一兩個大臣。

可偏偏鮮鈺還得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隨後才道:“如今離了宮,也見不著那人,王爺就不必如在宮裏時那般膽戰心驚了。”

“可本王仍是不得安心。”鳳鹹王沈聲道。

“為何?”鮮鈺伺機發問。

鳳鹹王這才道:“如今還未出都城,仍不可掉以輕心。”

沒想到,鳳鹹王一語成讖,馬車還未出城門便被攔下了。

手持禦令的禁衛攔住了馬,走到馬車邊上微微傾身道:“王爺,刑部有請。”

鳳鹹王雙目瞪直,氣息隨即紊亂,那漆黑的瞳仁略微一顫,雖變化甚微,但似是稍縮了一些。

鮮鈺也楞了,抿起唇不發一言。

“敢問刑部是有何事需見本王。”鳳鹹王喉嚨幹澀。

那身著厚甲的禁衛道:“王爺到了便知。”

鳳鹹王目不斜視,膝上的手已然握緊,沈默了一會才道:“那便帶路吧。”

鮮鈺眼眸一垂,漆黑的眼眸轉也不轉,思及離宮撞見厲青凝時,她那驚愕又似帶慍恚的神情。

當時厲青凝看了她許久,興許在車走遠了,還在盯著那寬敞的大道。

雖厲青凝身邊跟著數個宮女,可仍是煢煢孑立一般,一身玄色衣裳平白給她添了幾分淡漠冷厲,寬大的袖口裏灌了秋風,顯得那從袖口裏伸出來的手腕有些細瘦。

想到那人孑然的身影,鮮鈺不免在心下一嘆,不告而別,是有些不好。

刑部拿了禦令來,那就是厲載譽的主意,可厲載譽事前既允了鳳鹹王回城,又怎會忽然改口,想來應當是有人在推波助瀾。

那人興許就是厲青凝。

策馬的馬夫被趕了下去,他渾身抖篩子一般,就連唇齒也在哆嗦。

禁衛見他站在車下渾身顫抖,可卻一步也沒有走,便皺著眉頭去扯他的後領,似要將他人拎起來一般。

那馬夫連忙對著馬車開口:“王爺啊,可否將月錢早些給了。”

聞言,鮮鈺險些就笑出了聲,這馬夫怕是擔心鳳鹹王犯了事,往後就給不起工錢了。

她剛勾起唇角,餘光就斜見鳳鹹王不鹹不淡地瞅了她一眼,那眼神意有所指。

鮮鈺倒吸了一口氣,會意後心下百般不願,可還是摸出了一片銀葉子拋給了那馬夫。

馬夫這才露出笑來,抖得也沒那麽厲害了,把銀葉子把牙下一啃以試真假,隨後才朝後邊載著下人的馬車走去。

給了銀葉子後,鮮鈺十分心疼,手裏那帛袋輕了許多,只掂量一下便知裏邊少了多少財寶。

本以為這樣也就算了,沒想到,那禁衛忽然拿出了遮眼的黑布來,命每個人都將眼蒙上。

刑部又不是什麽稀奇地方,鮮鈺一時想不通,為何去刑部還要蒙眼。

她下意識側頭朝鳳鹹王望了過去,只見身側的人微微搖了搖頭,也不甚了解。

隨後,那禁衛還將她請到了另一輛車上,說是刑部要分開審問。

鮮鈺只好照做,只是雙眼被蒙著,即便是五感過人,一時也辨不清這車究竟要把她運到哪去。

這般神神秘秘的,定然有鬼。

此事並非巧合,就在近兩個時辰前的皇宮中,厲青凝料理失物一事被二皇子插了手,她面上無甚表情,心下卻十分不悅。

厲青凝面上道:“皇侄有心了。”

二皇子笑道:“小侄聽聞姑姑宮裏遭了賊,著實想為姑姑分憂,於是便來了此處,不想姑姑仁心善意,竟想饒過這賊。”

厲青凝沈默不言。

二皇子又道:“若是此次放過了這賊,下回也不知會是哪個宮遭殃,如此處理實在有損皇室威嚴,不如將此人拖下去杖打了。”

厲青凝垂眸看向不遠處跪在地上泣不成聲的姐弟倆,啟唇道:“未問出被盜之物所在何處,本宮尚不敢斷言。”

“姑姑就是太優柔寡斷了些,她袖口裏都沾著香屑了,不是她還能是誰,那香怕是已經燒盡了,哪還能找得到。”二皇子笑了。

厲青凝淡淡道:“看來皇侄已經有了答案。”

“事實如此。”二皇子又說。

厲青凝微微頷首:“這婢女是仁儀宮的人,贓物也只能藏在仁儀宮裏,本宮令人進去搜確實大有不妥,搜尋一事便罷了。”

她回頭朝身後的護衛看去,道:“將二人拉下去杖打三十大板。”

護衛聞言拱手應聲,隨後便將兩人拉了下去,本是三十大板的事,可二皇子卻暗暗讓人下手重些,將人杖斃了。

此事被二皇子一攪渾,厲青凝思緒有些亂了,不過經這一事,她敢斷定,那二皇子是在阻止她進仁儀宮,即便是只搜婢女寢屋也不能。

看來這二皇子與寧妃確實有些貓膩。

她走遠後,不巧看見了坐在馬車上的某人,忽然起了主意,側頭對芳心道:“去元正殿。”

“是。”芳心點頭應聲。

元正殿中。

皇帝正在批覆奏折,見厲青凝進了門只微微擡了一下眼,道:“凝兒來了。”

厲青凝頷首走近,不著痕跡地朝厲載譽身後那兩位站著一動不動的兩大宗弟子望去了一眼。

“臣妹回宮之時才聽聞蕭大人犯下的錯事,聽聞這一案是千鈞審的,也不知寺卿有沒有覆審,日前千秋節未敢叨擾皇兄,如今大宴已過,又碰巧皇兄有半刻閑暇,這才敢來打擾。”厲青凝低垂著眉眼。

厲載譽頓下了手中狼毫,說道:“寺卿才剛病愈回朝,尚未審閱先前的案子,但蕭大人一案確實不可回轉了,證據確鑿,人證物證具在,朕對此……”

他頓了頓,又道:“也深感可惜。”

厲青凝淡淡道:“記得年幼之時,蕭大人還折過竹兔、雕過木人贈予我。”

“朕何嘗不是。”厲載譽道。

“蕭大人還教過我詩詞,給我讀過弟子規。”厲青凝又道。

厲載譽沈默了半晌才道:“起初朕也不信蕭大人會犯下這樣的錯,可蕭大人手裏的權是越來越大了,人也不免會被蒙了心,犯下這樣的錯事也有緣由可循。”

厲青凝眼眸半閉,丹唇微微一動,“人心易變,可蕭大人不應當是這樣的人,聽聞蕭府十分拮據,逢年過節不曾設宴,府內上上下下皆穿了數年的舊衣。”

“皇妹覺得是朕容不下蕭大人?”厲載譽眼眸微瞇。

厲青凝道:“臣妹不敢。”

厲載譽擺手:“罷了,讓寺卿將證物呈來。”

如此,皇帝的口諭便傳了下去,沒過多久,寺卿便將鎖了證物的小櫃捧了過來。

打開長鎖,只見裏邊躺著兩本賬簿,一本是去年的,一本是今年的。

寺卿將兩本賬簿一齊呈上,說道:“陛下請過目。”

厲載譽下頜微擡,示意厲青凝去接。

寺卿見狀微微轉身,朝向了厲青凝。

厲青凝這才接過了賬簿,坐在案邊細細翻看著。

她眉頭緊鎖,塗了蔻丹的指甲緩緩從紙頁上劃過,將一個一個字仔細看著。

在看了前一年的賬簿,她才翻看了今年的那一本。

寺卿在邊上默不作聲,恭敬地微微彎腰。

“蕭府可換過做賬的先生?”厲青凝淡淡道。

寺卿答:“回殿下,據蕭府上下的口供可知,未曾換過做賬先生。”

厲青凝細指往賬簿上輕輕一點,“本宮有些不解,還望寺卿大人能解惑,前一年的賬簿,那做賬先生似是有在每一段字後點一個小墨點的習慣,可後來的一本卻未見有此習慣了。”

寺卿臉上微微一變,擡眼便朝她手裏的賬簿看去,“這……”

厲青凝道:“先前的一本,字跡常有連筆,且這先生似乎會在寫完最後一筆時往回一勾,故而最後一筆的墨跡總是更深一些。”

“再者,觀去年的賬簿,做賬先生似乎喜歡將毫鋒的墨幾近用盡才蘸墨,故而字跡顏色由深漸漸到淺,又由淺忽然轉深,十分分明。”她又道。

“乍一眼看過去字跡是一模一樣的,可細細查看之下,筆畫的走向似也有不同。”厲青凝繼而又說。

聞言,厲載譽眉頭也微微皺起,臉色大變。

寺卿倒吸了一口氣,在湊近看了許久後才道:“果真如此。”

“呈上來!”厲載譽沈聲道。

厲青凝朝寺卿微微頷首,寺卿這才疊好了賬簿,將其呈給了皇帝。

厲載譽越看臉色越黑,“若不是皇妹提醒,朕還真看不出這兩本賬簿的字跡有何差。”

“臣妹只是多看了一眼。”厲青凝道。

厲載譽沈默了半晌,側頭對身後的修士道:“去將三皇子請來。”

厲青凝淡淡道:“三皇子向來膽怯,臣妹倒是聽聞,千秋節前後,三皇侄與鳳鹹王叔走得過於近了,近日三皇侄在妥那國使臣面前大肆表現,似乎也有些不合常理。”

她話音剛落,厲載譽臉色又黑了大半。

於是,宮門大開,快馬直朝城門奔去。

一行人未來得及出城門便折返了,這一次,去的卻是刑部。

下了馬,鮮鈺雙眼雖被蒙著,可路卻走得還算穩。

耳邊起先還有婢女們的抽泣聲,而後便靜悄悄一片,好幾人顯然被分開帶去審問了。

跟在她左右的禁衛只開口指路,卻並未擡手推她,也未曾催促,似是就算她走岔了也不會指責一般。

這就太奇怪了些。

踏過了門檻,鮮鈺摸索著坐到了木椅上。

眼前漆黑一片,又靜悄悄的,不免會有些不安。

她微微蹙眉,只聽見哢噠一聲想,似是什麽落在了地上,隨後響起了一陣拖拉聲,是鎖鏈在地上被拽動。

她默不作聲,只感覺腳踝上忽然一涼,似乎是地上的鐵鏈纏上了她右足的踝骨。

又涼又硌,動時還玎珰作響,確實是根鏈條。

一側的禁衛隨即道:“為避免嫌犯逃跑或對大人不利,這才用上了鎖鏈。”

鮮鈺卻分明察覺到兩人進門後便在她身後動也未動,那扯來鎖鏈拴著她的人是誰?

話音落下後,兩人便退了出去,屋裏再無旁人的氣息。

遮面的珠簾紗被摘了下來,那冰冷卻柔軟的指腹觸在了她的下頜上。

不甚用力,只稍稍在她的下顎上捏了一下。

落手時又輕又緩,收手時也似在流連一般,分外旖/旎。

眼前覆著的黑布也被扯得動了動,被壓著的發絲也被牽扯著,發根止不住酥/麻。

“厲青凝。”過了一會,鮮鈺揚起了唇角,哂笑道。

果不其然,黑布被取下後,她看見了面前站著的玄衣美人。

厲青凝這才不再藏匿氣息,卻伸手便握上了火盆裏的鐵板柄。

那鐵板是對不願認罪的犯人用的,這一鐵板下去,皮肉都會被燙熟。

“殿下莫不是想公報私仇。”鮮鈺意味深長道。

厲青凝未答,她眼眸低垂著,心裏後悔得很,悔的卻不是將人劫來,而是後悔先前同鮮鈺說待在鳳鹹王身側比在她身側更安全一些。

在宮裏看見這朱紅的人影乘著馬車離遠時,她心似空了一塊,依稀能體會到前世她令鮮鈺走時,鮮鈺該多麽傷心欲絕,而如今,她的不舍當不及鮮鈺那時的萬分之一。

不應該,她就不該將人推遠。

“本座不過是不告而別,殿下就氣成這樣了?”鮮鈺揶揄道。

“有何好氣的。”厲青凝淡淡開口。

“那殿下不氣為何要鎖著本座。”鮮鈺動了一下細瘦的腳踝,鎖鏈嘩啦作響,又道:“還拿了這鐵板,莫不是想給本座烙個什麽印記。”

那被燒紅的鐵板隨即咚一聲落在了盆裏。

厲青凝半張臉映著火盆裏的紅光,原本暗沈沈的眸子被光照得通紅一片。

她緩緩道:“本宮怎麽會真罰你,本宮想了許多,鳳鹹王身側也不甚太平,你無須以身試險,與其在他身側,還不如到本宮這來。”

火光幢幢,盆裏的木炭被燒得劈啪作響。

“日後,你安心賴著本宮就是了。”厲青凝輕聲道。

第 53 章

53

火燒得很旺, 那火舌舔到了鐵板的長桿上。

只聽見劈啪一聲, 幾點火星驟然揚起,在半空漸漸暗下,隨即消失得無影無蹤。

厲青凝的聲音不那麽嬌軟,可輕得像是耳語, 又似是呢喃一般。

鮮鈺怔住了, 心像被猛地撞了一下,撞進了雲團裏,驟然不知身在何處。

剎那間, 像是春花開了大片, 在這被火光照得通紅的刑房裏, 開了大片。

四周的刑具森冷駭人, 其上痕跡斑駁,隱隱似有幹涸的血跡。狼牙和長刀鋒芒凜凜,像猛獸沈默不言, 僅僅露出可怖的利齒。

可面前說話的人卻似是有萬語千言道不盡,而這萬語千言皆藏在了一雙漆黑的眼眸裏, 那瞳仁如今映著明亮的火光,向來淡漠的眸子如今也灼灼如火。

鮮鈺微微擡著下頜, 望著站在火盆旁垂眸看她的長公主,一時說不出戲謔的話來。

她遮面的薄紗被摘下了,一時還有些不適應,可更不習慣的,是方才厲青凝捏著她下頜時的落下的觸感。

那麽輕柔, 像捏著什麽易碎物般,指腹還不經意在她下唇邊上一抹而過。

她耳邊回響著厲青凝方才說出口的話,似是再聽不見別的聲音一般,既聽不見,也移不開眼了。

眼眸一眨,她忽然明白。

“此事果真是殿下做的,莫非殿下是臨時起意?”鮮鈺緩緩道。

那細柔的聲音如珠玉落盤一般在屋子裏響起,驟然打破了這片寂靜。

“確實是本宮的主意,本宮原本就要去元正殿,只是在見你同鳳鹹王離開,又臨時起了它意。”厲青凝慢慢道來。

“殿下莫不是覺得本座見異思遷了,這才尋了個理由將本座綁回來?”鮮鈺低笑了一聲。

“……”厲青凝沈默了一會,眸光灼灼,也不知究竟是不是映了火光的緣故。

“本宮從未覺得你……”她話音一頓,又接著道:“二三其德,再者,何來綁回來一說?”

她話音剛落,鎖鏈玎珰響起,格外清脆。

厲青凝垂下了眼眸,不由得循著那聲響望去,只見紅衣人微微將下擺往上一拉,露出了一截細弱的踝骨來,那素白的腳踝上,玄色鏈條森森,一黑一白十分鮮明。

再往下是一只繡花紅鞋,襯得膚白如脂。

這鏈條確實是她親手拴上去的,當時在氣頭上,開口便叫芳心去尋了鏈條,在見到這人後又一時昏了頭腦,索性就將這纖纖腳踝給鎖上了。

“這難道不是綁,綁這一事莫非是空穴來風的?”鮮鈺眼眸微瞇。

厲青凝抿唇不言,定定看了一會才道:“自然不是空穴來風。”

鮮鈺這才松開了捏起下擺的兩指,朱紅的布料又垂了下去,將那細瘦的腳踝給遮住了。

厲青凝這才收回了眸光,又一副目不茍視的模樣。

“殿下在皇帝面前說了什麽,竟哄得皇帝派禁衛將鳳鹹王攔住了。”鮮鈺隱隱有了些頭緒,可又不大確定。

厲青凝這才淡淡道:“這有賴於你。”

“何意?”鮮鈺擡眉。

厲青凝緩緩述來:“蕭大人的案子確實有諸多疑點,在元正殿裏,寺卿將證物呈了上來,本宮尚能觀出兩本賬簿有何不同,稍一點撥,陛下和寺卿自然就懂了。”

“可這與鳳鹹王有何關系。”鮮鈺細眉微蹙,隨即自答道:“莫非殿下在皇帝耳邊進了讒言?”

厲青凝朱唇一動,“本宮何曾進過什麽讒言。”

她伸手去握上了鐵板上裹了粗布的柄,將火盆裏愈燒愈亮的木炭撥了撥。

木炭被撥弄得咯啦作響,未燒得均勻的那一面被翻了過去。

厲青凝又道:“厲千鈞與鳳鹹王過於親近是事實,只是陛下想得多了一些。”

“陛下若是知道殿下費盡心思,卻並未親自審問鳳鹹王,反而將本座這並無話事權的謀士捉到了這小屋子裏,也不知會如何想。”鮮鈺意味深長道。

厲青凝神色不變:“王爺自然得大人親自來審。”

她話音一頓,“你……”

“只能本宮來審。”

鮮鈺撩撥的話說過再多,如今親耳聽見這話從厲青凝嘴裏出來,竟別有一番滋味。

她微微抿起唇,戲弄起人來得心應手,如今竟覺得雙頰有點熱,手足也不知如何安放才好了。

歸根結底,還不是因為尚不習慣這樣的厲青凝。

她眼睫顫了顫,在那人的眸光下緩緩擡眼,半晌才翹起唇角,說道:“殿下親自來審,求之不得,只是……”

“本座可是近段時日才被王爺招攬的,若是王爺一時做了錯事,也不知本座會不會被連帶。”鮮鈺唇角微揚。

“無甚好擔心的。”厲青凝松開了握在鐵板柄上的手。

“如此甚好,還望殿下能通融一二。”鮮鈺壓低聲音,雙眼一瞬不瞬地望著面前站著的人,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像在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一般。

眼裏映著火光,恰似生了桃花一般,偏偏她一雙眸子也燦若桃華,盈盈如水,著實能勾人心魄。

這人面上遮著面紗時便姝色無雙,如今半張臉再無遮擋,唇角勾起的弧度更是清晰可見,那模樣看著更狡黠放肆了。

厲青凝避開了視線,轉身坐到了遠處,這才正色道:“通融一事再議,本宮問你,蕭大人一案尚在審理時,鳳鹹王可與三皇子私交甚密?”

“不知,”鮮鈺悠悠道:“鳳鹹王來都城參加千秋宴前才一擲千金招攬我為他做事。”

“一擲千金?”厲青凝一字一頓。

“確切來說,”鮮鈺頓了頓,噙著笑道:“是一沓銀票,一箱金銀,一卷金縷翠羽玉帛,一方金鼎。”

厲青凝沈默了半晌,“這些莫不是給停火宮的。”

鮮鈺笑了:“雖是進了停火宮的金庫,但被本座昧了。”

厲青凝欲言又止,想到她在島上時贈予對方的那一個帛袋,愈發覺得,這人著實難養,許是要傾家蕩產才能讓這人安分待著了。

可惜鳳鹹王擲了千金,還是得不了這人真心相助。

厲青凝而後又覺得幸好,幸虧她是個長公主。

“殿下還有何要問的。”鮮鈺問道。

“千秋宴期間,三皇子可曾私下拜見鳳鹹王。”厲青凝又問。

“不錯,在前日之時,三皇子確實到了鳳鹹王的住處。”鮮鈺如實作答。

厲青凝微微頷首,提筆寫了些個字就放下了狼毫。

鮮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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