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囊,下意識道:“我選金子。”

厲青凝先是微舒了一口氣,爾後目光一沈,緩緩問:“你怎知裏面是金子。”

鮮鈺倒吸了一口氣,心道,一天到晚吃棗糕,總有一日得糟糕。

第 26 章

26

別說什麽金子不金子的了,厲青凝身上有幾顆痣她都一清二楚。

可這話能說麽,顯然不能。

氣氛一時很是凝重,鮮鈺已然屏息,暗暗調整著體內靈氣,以免一時急得靈氣反流又吐出血來。

她擡著下頜戰戰兢兢地瞅著厲青凝,被驚著的雀兒也不外乎如此。

可厲青凝的神情明顯不甚歡喜,眉頭微微蹙著,連唇也抿成了一線,人看著倒還是那般蘭心蕙性,卻沒了平日裏佯裝出來的嫻靜淡雅。

那直逼人面的淩厲似入骨寒刃,這氣勢不像是個連靈海也沒開,還被想方設法遣離都城的長公主,反倒和名副其實的上位者別無兩樣。

鮮鈺楞了一瞬,是了,重生回來後她過得太/安逸了些,一時忘了前世種種。

這的確是厲青凝,厲青凝也本該如此,這才是真正令新帝厲載譽畏忌的人。

連兇她的樣子都這麽好看,鮮鈺心下暗嘆。

小孩兒眸光閃爍,眼尾又紅了起來,似是被嚇壞了,就連瘦弱的肩膀也微微聳了起來,垂在身側的手不知所措地攥著被浸濕的衣擺。

鮮鈺沈默了好一會才道:“可、可是,師姐是長公主,長公主兜裏不都帶著金子的麽。”

這會默不作聲的成了厲青凝,厲青凝甚是懷疑自己的判斷出了問題,可這小孩兒這麽說又不是沒有道理。

鮮鈺眨巴眼,暗暗吞咽了一下。

“你可知這是何物?”厲青凝捏起手裏那玲瓏骰子問。

鮮鈺猶豫了一瞬,小心翼翼道:“鈺兒從不知師姐有這樣的喜好。”

厲青凝一臉莫名。

鮮鈺小聲開口:“就是,鈺兒以為,皇家人規矩甚多,萬不可輕易碰了這豪賭之事。”

厲青凝神色覆雜:“你說什麽。”

“師姐手裏的,不就是個骰子麽。”鮮鈺吸了吸氣,緩緩說。

厲青凝看她神情和姿態甚是坦然,一雙黑亮的眼裏除了隱隱淚光外再無其他,更是懷疑起自己是不是疑心過重了。

說來她也並未真真抓住過這小孩兒的狐貍尾巴,只是種種巧合令她不得不多慮。

莫非還真是巧合?

若是如此,那也不可掉以輕心,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確實只是一個骰子。”厲青凝直起腰,垂下眼打量了鮮鈺一眼,眼眸微微瞇起,可身上的淩厲卻暗暗收斂了些許。

鮮鈺楞在原地,心說這就蒙混過去了?

她呆呆擡頭,只見厲青凝隨手一拋,那浸過水的帛袋便朝她砸來。

這口袋裏滿滿的金銀玉石,可不是鬧著玩的。

鮮鈺連忙伸手去接,入手沈甸甸的,這一摸硌手得很,沒想到厲青凝這在身上帶金子玉石的習慣竟從頭到尾都沒有變。

“既然喜歡,那便送你了。”厲青凝淡淡道。

鮮鈺喜上眉梢,星眸彎彎,當即就道:“鈺兒多謝師姐。”

答得十分快,沒半點含糊。

能不快麽,距上回厲青凝贈她靈玉珠已經過了多久了,久到精衛都快能填完海了。

雖然隔得久,可這回分量重啊。

鮮鈺越想越是歡喜,正好,去翺仙山路上的盤纏有了。

厲青凝拋了這錦緞帛袋後,又打量起鮮鈺的神情。只見這小孩兒竟樂得眉眼盡是藏不住的歡喜,低頭就顧著看那帛袋,看也不看她了。

不知為何,就是覺得有些不悅。

厲青凝一時半晌竟想不明白,為何自己會因這小孩兒盯著那玩意兒看而有些心煩意亂。

思來想去,她給自己找了個緣由,定是因為這賊人貪圖錢財、心術不正,她才這般煩悶。

不錯,這小孩兒定是意在如此,這才故意跌在水中,借機攬住她的手臂,趁她一時不備,再動了她的袖袋,不然為何她一抖袖口,袖裏的骰子與錦緞帛袋齊齊落地。

站在一旁的鮮鈺全然不知厲青凝在想什麽,還大大方方地扯開了袋口,把手伸進去摸了又摸。

厲青凝心裏一梗,語調雖還算得上平淡,可心下卻已不太平靜,“喜歡麽。”

“喜歡!”鮮鈺笑彎了眼,“鈺兒今夜要枕著它睡。”

厲青凝:……

這也不知這是不是細作的細作,怎一副沒見過錢的樣子,可憐見的。

小孩兒渾身衣裳濕透,卻還捧著一個錦緞帛袋傻樂,這怎麽也不像是一個細作會做的事,再說,誰會派這麽傻的細作來接近她。

鮮鈺也不顧身上正滴著水,作勢要把帛袋往袖口裏放。她往袖口一抓,這才想起來,她如今只穿著裏衣,這裏衣還濕了水。

來時並未帶上換洗的,現下正好,連套換的的也沒有了。

她無可奈何,仰頭就朝厲青凝可憐巴巴地看著,將弱小無助詮釋得淋漓盡致。

厲青凝垂眼,沈默了半晌後,微抿的朱唇一張,對著門外的人道:“去拿套衣裳來。”

水碧在門外問:“主子,可是鮮鈺姑娘要穿?”

“是,拿套合身的弟子袍。”厲青凝又道。

水碧的聲音有些遠,“島上的弟子袍還未趕制出來。”

“還需本宮多說麽。”厲青凝蹙眉。

水碧連忙應聲,隨後那輕若片羽的腳步聲漸遠,分明是走開了。

樓裏,鮮鈺扯了扯袖子,小聲道:“都怪鈺兒一時大意,害得師姐下水救我也濕了衣裳。”

厲青凝側頭睨她,“無礙。”

鮮鈺欲言又止,她見厲青凝轉身,這才肆無忌憚地擡頭,一雙眼像黏在了那玄衣美人的後背一般,眼眸明亮而目光灼灼。

厲青凝這衣裳碰了水,玄色的衣料全然貼在了皮肉之上,雖仍舊冷淡又疏離,看著似是讓人勾不起興致一般,可偏偏這身姿是真的豐盈窈窕,婀娜卻不艷俗,依舊叫人不敢輕瀆。

屏風旁靠美人榻的那一側有張黃花梨方角櫃,櫃面不染塵埃,看似時常有人打理。

鮮鈺目不轉睛地看著厲青凝走了過去,圓潤的指尖從方角櫃上一劃而過。

厲青凝彎腰時韌腰如束素,皓腕一動便拉開了其中一個方屜,從裏邊拿出了一套幹凈幹燥的衣裳。

鮮鈺眨了眨眼,她料厲青凝未必會在她面前換,事實如此,厲青凝只是將衣裳拿了出來,擱在美人榻上後,又端起了桌上的一杯冷茶,低頭便抿了一口。

不過多時,水碧將衣裳帶了進來。

鮮鈺拿著衣裳,她欲言又止,著實不想讓厲青凝看她換衣裳,也不是因為什麽事兒,就是覺得她如今的模樣實在不太好看。

日後她身姿拔長,要是做點什麽,厲青凝一不留神回憶起她如今的模樣,恐怕很難下口。

此事事關重大,絕不可輕視。

厲青凝放下手裏的冷茶,正覺得奇怪,這小孩兒怎還不換衣裳,莫不是又動了什麽小心思。

她從屏風後走出,擡眸便看見對方欲言又止著。

“怎還不換。”厲青凝隱隱有些頭疼了。

鮮鈺這才細聲細氣道:“師姐,鈺兒換衣裳的時候可千萬別回頭,絨兒姐說了,姑娘家的身子只能日後成親了再給心上人看。”

厲青凝忍不住擡手揉起眉心,“難不成你這般年紀就有心上人了。”

鮮鈺耳根一紅,細弱的手指緊緊攥著那套新衣,一雙眼直往厲青凝瞅,“自然,我心上人身姿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面容耀如春華,微蹙眉首都能引得鶯慚燕妒。”

厲青凝暗忖,若真有這樣的人,那已能與她夢中人不相上下了。

“雖她常常喜怒不形於色,平日裏偶爾冷若冰霜,可待我卻一等一好,她對我有情,我自然要將她放在心上。”鮮鈺糯聲又道。

厲青凝:……

有情便有情,可你看本宮的目光為何這般灼熱。

再說,這麽個三尺小兒,看起來也不像是懂什麽情不情的,簡直信口雌黃。

第 27 章

27

厲青凝本不願去想那什麽奪舍不奪舍的, 若真如此, 一個奪舍之人怎會這麽輕易就暴露本性,也不怕被驅逐出殼?

她看鮮鈺一副情真意切的樣子,很難將她同一個孤弱無助的女童聯系在一起。

又或許是她實在不懂小孩兒,畢竟宮裏孩童少, 她接觸過的自然也不多。

她不由得沈思了許久, 心道莫不是如今的孩童就該這般早慧?如此情意綿綿的話都能信手拈來。

不知道的人,定會以為這是都城裏那些輕薄姑娘的紈絝子弟說的。

厲青凝眼眸一擡,只見鮮鈺攥著那身單薄的衣裳, 明明只是個小孩兒, 可小女子心思盡浮於面上, 不光面泛潮紅, 就連嘴唇也緊抿著,方才還灼熱不堪的眸光頓時有些閃躲了。

閃躲個什麽勁,她被看了這麽久都未曾躲過半毫。

“風宮主可知你已有傾心之人。”厲青凝問道。

鮮鈺搖頭, “我與她還未定情,我想她大抵會等我長大, 待我出落得更好看些再來娶我。”

厲青凝面色更顯覆雜,“那人年歲幾何, 何許人也,竟能讓你這般傾心於他。”

這話音剛落,厲青凝察覺鮮鈺那目光又似燒開的熱水一般,沸騰得意欲噴湧開來。

“約莫是二十有六,都城人也, 家大業大。”鮮鈺小聲道。

厲青凝聽她這麽說,眼眸一垂,不由得看向了她手裏那裝了金銀玉石的錦緞帛袋,愈發覺得這人本性就是如此貪圖富貴榮華。

她轉而一想,都城裏家大業大的那幾戶人她都識得,可也未曾有誰如這小孩兒話裏那般——

那般豐神冶麗的。

再說來,她也從未聽聞都城裏哪一家是和停火宮走得近,所以這話多半又是胡謅出來的。

瞎三話四,滿嘴荒唐言,小小年紀怎會說出這樣的話,即便是和旁人學的,那也學不出這樣的神態來。

總歸是被她揪出了狐貍尾巴,厲青凝心道。

鮮鈺耳畔緋紅一片,拿著幹燥的新衣往另一個角落處的屏風走去,邊走還邊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那師姐有心上人嗎。”

聞言,厲青凝腦海裏浮現出紅衣人那嬌艷的面容來,不由覺得喉頭一緊,略微有些口幹舌燥。

鮮鈺已然走到了屏風那頭,探出半個腦袋朝厲青凝瞅了一眼,看見厲青凝沒在註意她,這才縮了回去,窸窸窣窣地換起了衣裳來。

她扯著衣襟時眼眸一轉,狡黠一笑,低聲軟語道:“莫非師姐還沒有心上人,絨兒姐說像她那般年紀,若是見到喜歡的,不能太過矜持,若是踟躕不前,怕是就要孤獨終老了。”

厲青凝丹唇一動,“她怎還同你說這些。”

“絨兒姐一直愁著,約莫是有些懷春了。”鮮鈺頓了一瞬,連忙又道:“絨兒姐給鈺兒看的話本裏是這麽說的,少女懷春,是思嫁了。”

厲青凝額角一跳,不得不擡手揉了揉,她心下有數個聲音在沸反盈天地吵鬧著。

有沒有心上人,究竟是有還是沒有。

她總時不時想起那未曾見過面的紅衣人,思緒俱受其影響,若非是在她心裏占有一席之地,又怎會時時想起。

可她分明沒見過那人,哪能有一席之地給她占。

所以這究竟算是有心上人還是沒有心上人。

厲青凝回過神,雙眸緊緊一閉,暗忖她想這些做什麽,莫不是被這小孩兒給弄糊塗了,她淡淡道:“以後少看這些無用的書。”

鮮鈺小聲答應,“日後不會再看了。”

濕透的裏衣被隨手卷起放在了一邊,滴下一串水珠子。

水聲清晰,衣料的窸窣聲也甚是清楚。

鮮鈺想了想又道:“師姐還未答呢,師姐先前問鈺兒的那人,是不是師姐的心上人?”

厲青凝扶在發簪上的手一頓,“不是。”

鮮鈺:……

還是不該問,問多了傷的還是自己的心。

兩人各據一角換了幹凈的衣裳,心思迥異地走出了門。

厲青凝向來講究,換了衣裳還要換宮絳,她本想喚芳心去拿,可出了門卻沒見著芳心的人影。

她微微蹙眉,轉頭道:“罷了,你在此處等我。”

鮮鈺微微頷首,乖巧地站在門口等著。

厲青凝才剛走遠,芳心就端著藥碗回來了,她把藥碗給了鮮鈺,說道:“絨兒受了風寒,托我將湯藥給你。”

鮮鈺接了過來,低頭小口喝著。

“殿下怎未同你一起。”芳心楞了一瞬。

鮮鈺仰頭道:“師姐讓我在此處等著。”

芳心微微頷首,她見厲青凝不在,想了想道:“奴婢觀殿下對姑娘不一般,起初以為殿下會將姑娘收作書童,未曾想竟是要做同門,若是書童還好些,到時還能帶上姑娘回都城。”

鮮鈺心下一笑,“書童要做什麽?”

芳心低頭見她一臉茫然,緩緩道:“約莫是暖床。”她話音一頓,正要說什麽的時候,忽然看見厲青凝從遠處走來,連忙閉緊了嘴。

一星廣場裏,眾弟子依舊在聽泊雲真人講練氣與築基之重要,還順勢講了些部分弟子們聞所未聞的術法。

齊明抱臂站在遠處,衣帶隨風而揚,他神情淡淡,果真一副出世仙人的姿態,可心裏卻琢磨著別的。

別無其他,想的正巧就是鮮鈺和厲青凝之事。

他也就這兩個弟子,自然是關註得多了一些,他這一來就在人群裏找自家徒兒,看了又看,卻連鮮鈺和厲青凝的半根頭發絲也沒見著。

不曾想這小徒兒竟如此怠惰,竟連早課也不聽了,這成何體統,簡直不將他這師父放進眼裏。

遠遠看見芳心走來,齊明招了招手,待把人招至面前之後卻沒明著問,而是裝模作樣地咳了一聲,讓芳心自己意會。

芳心也是個機靈的,況且她本就是為了此事而來,便道:“仙長,殿下和鮮鈺姑娘正在淮清閣,是以要晚來一些。”

齊明蹙眉,“在泡靈泉?”

芳心頷首:“鮮鈺姑娘晨起時高熱不退,殿下便同她去了淮清閣。”

“胡——”齊明當即開口。

他本想說一句“胡鬧”,可話音才剛溜出口,他及時又閉上了嘴。

長公主的胡鬧怎能說是胡鬧。

“胡說八道。”齊明立即改口,“鮮鈺昨夜不是才泡了靈泉麽,那池裏所放靈藥皆是強身健體的,今日怎會高熱,莫不是抓錯了藥草?”

一口大鍋甩到頭上,芳心差點就冒出了冷汗,“並未抓錯,鮮鈺姑娘昨夜引氣時出了岔子,一時傷著,故而才高熱不退。”

“胡鬧!”齊明終於將這兩字說了出來,“何時去的淮清閣?”

芳心低頭道:“半個時辰前,現下應當要出來了。”

齊明差點也吐出血來,這一個兩個的,還有沒有將他這師父放在眼裏了。

他思來想去,總覺得他當人師父的總得做點什麽,剛想去看看的時候,只見遠處兩人緩緩走來。

身形熟悉,正是他的兩個徒弟。

鮮鈺這次泡完又覺得通體舒暢了不少,就連體熱也退了,靈海清明一片,略顯阻滯的氣血隨之順暢。

她擡手一看,雖泡的是冷水,但柔嫩的掌心竟被泡出了血色來。

這藥再多泡幾次還得了,配上她的功法,興許用不著多久,她那虧損的靈海就能補救回來了,如此一來,還能早些去找那翺仙山。

走近之後,鮮鈺一擡頭,只見齊明睨了過來,乍一眼看過去,那眼神似乎有些怨念。

她腳步一頓,心想這不應當,再擡頭時,齊明的神情已經恢覆如常。

“來了?”齊明淡淡道。

厲青凝一言不發,只是朝他微微頷首,徑自走到了方桌邊坐下,擡手便倒了一盞清茶。

齊明站在原地,像是一時說不出話來了一般。

鮮鈺悄悄看了厲青凝一眼,莫名覺得今日的風有些料峭。

尷尬是他們的,而旁人什麽都沒有。眾弟子們都在靜心修煉,泊雲真人的話音緩慢而悠長。

鮮鈺仰頭看向齊明,軟聲問:“師父,鈺兒今日學什麽。”

齊明這才像是回魂了一樣,緩緩道:“引氣。”

鮮鈺轉頭朝廣場上的弟子們望了一眼,輕而易舉便能覺察出,約有四成的人已到煉氣期,而餘下六成仍在摸索。

她左思右想,以她的資質,雖說靈海看起來是殘破了些,但筋骨確為上品,怎麽也該在那四成的行列之中,於是小聲道:“可、可我已會引氣。”

齊明睨了她一眼,“真會?”

鮮鈺頷首。

“既然如此,昨日怎會岔氣的?”齊明佯裝生氣。

鮮鈺一時想不出個借口,再說來她昨夜也不是在引氣,而是在出魂。

齊明哼了一聲,“罷了,為師便親自教你。”

說完,他似雪長袖往身後一甩,徑自坐上了邊上的黃花梨太師椅。

他兩手搭在太師椅的把手上,腰桿挺得筆直,下頜微微一擡便道:“盤腿坐下。”

鮮鈺朝厲青凝望了一眼,卻見厲青凝正低頭喝茶,看也不看她。

罷了,她只好盤腿坐在了在玉石鋪砌的廣場地面上,雙眸一閉,頓時沈心靜氣,似拋去了所有雜念一般,心似明鏡,只聽見風吟和鳥叫。

“定氣凝神。”齊明緩緩道。

鮮鈺聞言,依他所說定氣凝神。

“天為乾,地為坤,其間雖相去八萬四千裏,但二者猶為一體,人在其中,是以負陰而抱陽,沖氣為和。”齊明雙目一合,話音緩慢而悠長。

鮮鈺動也未動,又聽見齊明道:“是以將心、腎比作乾坤,心覆於其上,而腎居下抱之……”

正品著茶的厲青凝微微擡眼,眼眸一轉就朝遠處的眾弟子看去。

只見方才還在認真聽著泊雲真人講授的弟子們多數錯愕地朝齊明望了過來,不少竟跟著凝神聚氣。

齊明和泊雲二人頓時高下立現,些個方才還在摸索引氣的弟子,僅聽了齊明三言兩句,已能將靈氣引入體內,循環至一個小周天。

鮮鈺雖未睜眼,也不知旁人有何看法,但她卻聽得出來,齊明這境界不是虛的,故而連講解都比泊雲要通透許多。

或許,齊明還能突破,他如今已是元嬰修為,修至化神應當不難,可這樣的人怎會被一道天雷給劈沒了。

鮮鈺更是覺得此事有些蹊蹺,齊明前世死得太過突然,又恰恰是在厲青凝走了之後。

莫非,有人早想對齊明不利,只因厲青凝在島,對她有所忌憚,所以才一直沒有動手。

可是厲青凝如今連修為都沒有,有何好忌憚的。再況且,若那人野心再大一些,在厲青凝仍在島上之時就動手,恰恰還能將齊明之死嫁禍給厲青凝。

鮮鈺微微蹙眉,一時走神險些又走岔了靈氣。

她心道,既然如此,那大抵可以確認,那對齊明不利之人應當與東洲皇族並無瓜葛,否則齊明之死大有用途。

再度沈心靜氣後,她又聽見齊明道:“氣海鼓蕩,靈氣生生不息。”

鮮鈺察覺周遭靈氣游走活躍,應當是有不少人在引氣的緣故。

時機大抵到了。

她緊閉著眼眸令靈氣在體內游走了一圈,明顯已能將靈氣運轉自如,那如絲如縷的靈氣與身子恍如一體。

齊明睜眼朝鮮鈺看了過去,他頓時一怔。

他隱隱看出鮮鈺境界似有突破的跡象,隨即擡手,在鮮鈺身邊布下了結界,護她步至煉氣期。

在修行之初,煉氣與築基不足以引得天降異象,在修者突破的那一瞬,只會覺一陣氣勁朝四周強襲而去,再看修者發膚體質已煥然一變。

遠處坐著的厲青凝微微擡眼,眼裏訝異一閃而過。她垂眸抿了一口茶,又朝結界裏盤腿坐著的小姑娘看去。

鮮鈺身子瘦弱,背卻打得挺直,看著是有那麽幾分修士的風骨。她似在隱忍體內變化一般,咬緊的下唇已然泛白,搭在膝上的手微微顫抖著,渾身止不住哆嗦。

厲青凝朝茶面輕呼了一口氣,暗忖這小孩兒怎能說突破就突破,連地兒也不選。

這未免也太草率隨意了些。

是太隨意了,畢竟這主意還是鮮鈺忽然之間生起的。

若再不突破境界,齊明這段時日恐怕還會逮著她引氣,她可不想做這等傻事了。

畢竟是重生歸來的人,對修行之事她已無所不知,自然比旁人要修得快上許多,可如此又太過張揚,只好裝傻扮癡,又藏起大半修為,遲遲沒有突破境界,以免被覺察出異樣。

倏然間,齊明布下結界被猛烈沖撞著,森寒的氣勁朝八面席卷而去。

結界似有破裂之勢,那轟隆之聲驚得廣場中盤腿打坐的弟子們齊齊睜眼回頭。

驟然間,林間鳥雀紛紛振翅而起,那撲哧振翅聲蓋過了風鳴。

鮮鈺只覺得氣海灼熱一片,同心跳一般在一陣一陣鼓動著,原本狹窄的靈海隱隱有被撐開之勢,渾身氣血直往天靈蓋上湧。

常人突破不似她這般通體疼痛倦怠,而她之所以如此,不單單是因為體弱,更是因為她分了心思來壓制隱藏著體內另一大半的修為。

旁人不知她正忍著何種疼痛,只能看見她細弱的脖頸上青筋凸起,下唇已然被咬出了血來,面頰紅得似染了霞光一般。

可如今恰是巳時,哪來的霞光。

厲青凝微微蹙眉,心中竟生出了一絲擔憂,也不是怕這細作連背後之人還未道出便一命嗚呼,而是……

而是因她皺眉隱忍而生出了憐惜來。

她貴為長公主,百姓有所求她便能有所施,面上憐憫百姓,但心下卻是覺得世間既然弱肉強食,那定然是有它一番道理。

旁人面冷心熱,她卻反其道而行之,面冷心亦冷。

如今看到鮮鈺咬破的下唇,心尖竟似被輕觸了一下,雖輕但疼。

這感覺似曾相識,厲青凝隱隱覺得她似是何時也一如現在這般,心隱隱作痛。

正著力回想時,只覺得面前萬物一變,一時失神,思緒又跑出了九霄雲外。

那不知身在何地的紅衣人又出現在她眼前,分明也是在突破境界。

紅衣人鴉羽長綢般的發被汗打濕,絲絲縷縷地沾在脂白的面龐上,那雙時常帶著戲謔笑意的眼如今竟是緊閉著的,薄薄眼皮底下的眸子微微顫動。

不止如此,紅衣人的下唇也被皓齒咬出了血珠子來,單薄的身子在錦緞紅裳下顫抖不已,似是一件欲碎的瓷器般。

厲青凝蹙起眉,莫名有些不適應了。

這紅衣人屢次出現在她夢裏時皆口不擇言,肢體也盡顯媚態,絲毫不懂禮節規矩,可如今竟緊閉雙眼動也未動。

若不是紅衣人唇上染了胭脂,那薄厚適宜的唇定然連半絲血色也沒有。

紅衣人這回不喚她,也不冒犯她了。

厲青凝是想走近一些的,可雙足卻由不得自己,動也不能動,只能遠遠看著。

她聽見自己冷聲道:“你本不該此時突破。”

紅衣人緊咬著下唇只字未道。

厲青凝只覺自己唇舌一動,又說:“此法再往下練,你命將不久。”

紅衣人仍未睜眼,明明是在突破的關頭,可卻松開了緊咬住下唇的牙,朱唇上分明多了一道紅痕,她分心開口:“殿下竟會擔憂我性命。”

“你若死了,宮令會落入何人之手。”厲青凝淡淡道。

紅衣人虛虛弱弱地蹙眉一笑,“我還未死,怎知會落入何人手裏。”

厲青凝遠遠看她似是一朵在滂沱大雨上顫抖的桃花一般,已然搖搖欲墜,卻連半步也未上前。

“怎麽,殿下想要?”紅衣人輕聲道。

“這天下誰不想分停火宮的一杯羹。”厲青凝答非所問。

紅衣人更是笑得花枝亂顫,一口血湧上喉頭,笑聲戛然而止,如紅梅般的滴滴艷血噴灑在地。

她也不擦拭,過了半晌才道:“殿下若是想要,我定然是會給的,可你卻未曾同我提及過半個字眼,我又怎知殿下是不是想要。”

厲青凝抿唇不語,她極想問“你究竟是誰”,可卻由不得她。

紅衣人緩緩道:“殿下,你只需說‘想要’二字即可,說了我便給你了。”

“你若是還有命,那便拿好了。”厲青凝淡淡道。

紅衣人嗤笑了一聲,“若是殿下不要令牌,要我也行。”

厲青凝沈默不語。

“殿下究竟有沒有心。”紅衣人又問起這句話。

厲青凝只覺自己的唇動了動,“你應當清楚。”

話音方落,驟然間天地變色,滾滾黑雲中一道金光刺出,定神一看,是一道天雷。

紅衣人雙眸一睜,眼眸裏覆瞞了水霧,渾身汗如雨下,已然突破了境界。

雷劫已至,紅衣人竟躲也不躲,唇角一揚竟笑了起來。她扶膝站起,玉體迎風,柔弱欲倒,只道:“殿下怎還不避開,莫不是想和我做一對亡命鴛鴦?”

厲青凝眉心一蹙,察覺自己手臂一擡。

“殿下,”紅衣人軟聲細氣,氣若游絲,“你若是此時為我出手,就洗不脫與我的關系了。”

耳邊轟隆一聲巨響,厲青凝也不知那紅衣人後來如何了,她凝神擡眸,只見齊明在鮮鈺周邊布下的結界轟然破碎。

鮮鈺張開小嘴喘起氣,臉頰微紅,似醉顏微酡一般。

她突破了。

齊明怔了片刻,內心很是覆雜,這般大的動靜,竟就只是進了煉氣期?

這不可能!

他連忙走上前去,蹲下/身將掌心覆在鮮鈺額前,再一看,煉氣七階。

齊明滿意收手,心道這才像點樣子。

鮮鈺神色訕訕,她本只想到煉氣一階的,可惜一時沒把控住,幸好臨崖止步,否則就不止煉氣了。

她笑得甜糯,緩緩呼出了一口氣後,臉上的薄粉漸漸消散。雖面色又變得無甚血色了,可雙目似乎更澄凈了一些,原本略顯枯黃的發絲更顯烏黑透亮,顯得臉更比脂玉更白。

垂眼看了自己並無變化的手足後,她站起身轉了一圈,當真童真可愛,這才覺得通體輕盈。

遠處泊雲真人嘆道:“齊明,你收的這弟子果真非同尋常。”

齊明頷首,剛低頭便看見這小孩兒正仰頭看他。

鮮鈺笑道:“師父,接著要教鈺兒什麽術法,應當不必再練引氣了罷。”

齊明:……

“自然不必。”

厲青凝面色覆雜,心道此女深不可測。

她見齊明探了鮮鈺的境界又沒給出什麽說法,於是心下了然,暗忖不過是突破至煉氣期,這震開的氣勁未免太強悍了些。

眉心微微一蹙,她隱隱覺得此事並非如此簡單。

周圍弟子們驚呼不已,紛紛交頭接耳地低聲談論著,萬萬想不到這不但小他們許多,靈海還是下下等的女童竟先他們突破了境界。

尤其是風願眠,幾乎咬碎了自己的一口玉牙,她在停火宮時受盡寵愛,不曾想來到這兒竟連半點也比不上那賤種。

一旁的風翡玉只是笑了笑,說道:“鈺兒果真聰慧。”

風願眠見他神色不變,依舊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這才收斂了些許。

有人暗暗道:“難怪齊明仙君僅收了她,果真天賦異稟。”

“聽聞齊明是島上仙長中修為最高的,只是他不輕易顯露,叫人以為他生性不羈、不務正業。”

“那齊明的修為到底有多高?”

“泊雲真人已是金丹,這齊明仙君應當是元嬰了罷。”

“既然齊明仙君這般厲害,可為何長公主還、還——”

那人話還未說完就被身側的同門捂了嘴,說話的人訕訕閉嘴,低著頭悄悄朝厲青凝看了一眼,又猛地低下頭去。

厲青凝似是沒有聽見,微微低著頭將茶面浮著的綠芽吹開。

齊明卻是聽得一清二楚,眉心一蹙卻是笑了,“誰準你們在背後妄自揣測師姐。”

方才說話的人齊齊噤聲,一個個連動也不敢動了。

鮮鈺暗地裏細眉微微一挑,愈發覺得厲青凝的修為是個謎。

她心道,厲青凝不應該直至今日也未開靈海,這著實不應當。

“感覺如何。”齊明問道,那話音帶笑,聽著甚是愉悅。

鮮鈺連忙裝模作樣的給齊明行了個禮,軟聲糯氣地道:“甚好,鈺兒多謝師尊點撥。”

齊明雙手往身後一背,整個人如沐春風般,終於體會到了身為人師的得意之感,“既然收你為徒,為師便不會虧待了你,點撥一事本是為師該做的。”

鮮鈺聽他這麽說,莫名生出了奇思妙想,或許不是厲青凝未開靈海,不是她學不會,而是她壓根沒在學,而齊明也不曾教過她什麽。

這麽一想,齊明還是有些慘的,收了個掛名的徒弟。

“師尊,”厲青凝緩緩開口,“不知師妹已至煉氣幾階。”

待她這話說出口,一星廣場又是一片訝然。

不少新弟子面面相覷著,殊不知竟還有人剛突破就能順勢破階。

齊明明明得意得很,卻還佯裝淡然,“不過是七階罷了。”

新弟子驚得合不攏嘴。

厲青凝微微蹙眉,頷首道:“想必築基也是輕而易舉,既然如此,師妹也該挑選法器了。”

話雖是這麽說,她心下卻想,待看看這風鮮鈺會選什麽法器。

修士不可手無法器,若兩手空空,則實力將大大減半,可若是手中有兵刃,那欲念也將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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