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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如此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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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麽一瞬間,沐之秋感覺到了心痛。她一直以為自己的心夠硬,看了太多的生死,早已不會因為死人難過。一直以為自己是穿越過來的人,除了與生俱來地憎恨小日本外,對靜安王朝也好,對褚國也好,她都沒有太多的感情,惦記著褚國是因為有娘親,為靜安王朝出謀劃策,是因為有蕭逸和上官雲清。一直以為這個世界裏的老百姓生死與她無關,她可以熟視無睹地關上門過她的小日子。

直到此時,沐之秋才明白,有種情感和對小日本的厭惡憎恨一樣,都是與生俱來的,那就是同情。

不知道黑衣人是不是故意要讓她嘗到這種刻骨銘心的痛,所以讓她在看不見、說不出的情況下,依然能聽到、嗅到,能感知到發生的一切。

這個黑衣人也是個變態到極點,殘忍到極點的人,是個瘋子,一個十足的精神病。

果然,精神病很快就將她帶出了靖王府,然後,她就被丟在了這匹驢子的背上。

她不知道黑衣人此時在哪裏,是牽著驢子在街道上穿行,還是騎著高頭大馬尾隨在她身後?沐之秋感覺不到他的氣息,但卻知道,此人一定就在附近,在一個可以看見她,可以嘲笑她的地方正盯著她。

精神病的思維總是和正常人不一樣,沐之秋不是精神病,她很正常,所以她猜不透精神病要幹什麽。盡管她的醫術很精湛,還是個傳染病專家,能夠治療傳染性極強的癔癥,但她依然看不透精神病的思想。

以這種姿勢趴在驢背上,比直接被拖著在地上走還要難以忍受。沐之秋身上的每一塊肌肉和骨骼都在疼痛,錐心的疼痛,驢子每顛一下,她的五臟六腑就往喉嚨管處多移動一分,讓她覺得等她從驢背上下來時的那一刻,就會是她將內臟吐出來的那一刻。

可是,這匹驢子到底要走到什麽時候才會停下來?精神病究竟想把她弄到哪裏去?

人會產生恐懼,是因為你不知道,不了解,看不清楚。一旦知道了,了解了,看清楚了,便不會害怕。這就像看恐怖片一樣,恐怖片之所以能嚇住人,是因為那裏面恐怖的、嚇人的東西我們總是看不清,我們不知道那些東西是什麽,很多時候,那是一種感覺,一種無所不在,卻又找不到摸不著的感覺。這種感覺就潛伏在我們身邊,我們不知道它什麽時候就會蹦出來,以什麽樣的形態出現,所以,我們會害怕。

沐之秋現在的處境就是這樣,她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害怕。她沒有害怕過,以前在醫學院上解剖課或者往太平間送屍體標本,她從來沒覺得害怕過。所謂的標本,是個死物,躺在那裏一動也不動,就跟塊木板沒什麽區別。她知道它不會站起來,也不會跟她說話,所以她不會害怕。

做手術的時候沐之秋也不害怕,因為她足夠自信,足夠強大,她知道自己會成功,會將手術臺上的生命挽救下來,所以她也不會害怕。

可是現在,她覺得頭皮有點發麻,那種對即將發生的一切的迷茫和未知讓她整顆心都懸了起來。她覺得,這就是害怕。所以她調動著身體所有能調動起來的器官,仔細去聽,細致地去聞,小心地去感受,希望能找到一點點蛛絲馬跡。

終於,沐之秋聽到了一種不一樣的聲音,不是人說話的聲音,是一種金屬碰撞的聲音,不是單純的一碰一,而是好幾個,但卻十分整齊、聽上去就像是一個人發出的聲音。馱著她的驢子突然停頓下來,那種聲音只響了一下,便收了回去,再次發出特殊的聲音,還是一下。片刻,驢子再度緩緩往前走,沒有人說話,那種金屬碰撞的聲音似乎也越來越遠。

沐之秋心頭一亮,她想,她知道自己被帶到哪裏來了,因為那種金屬碰撞的聲音很熟悉,她聽見過,還不止一次。

沒多久,她終於被丟在了地上,周圍寂靜而黑暗。

隨後,麻袋被打開,有刺眼的光亮透過來,讓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她感覺到有人在看她,很仔細地在看她,就像猛獸在欣賞自己的獵物。

看了她很久,野獸才伸出自己的爪子在她身上點了兩下,沐之秋的眼睛倏地一下睜開,立刻對上了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精神病的眼睛,很亮,亮得異常,像兩個高瓦數的探照燈,別說仔細觀察,就算是與他對視,也能灼傷她的眼睛。

果然,精神病並沒有放棄她,將她從靖王府帶出來,只是換了個地方繼續他的游戲。

沐之秋稱之為他,是因為她覺得這個人是個男人。並非他的身材很挺拔高大,也不是因為她在靖王府被此人擄走時聽見他說話的聲音,而是因為他身上帶著的那股特殊的、危險的男人氣息。

此時精神病已經換了一身太監的衣裳,沒有蒙臉,卻戴了副面具。很嚇人的面具,青面獠牙,有點像電視裏薩滿法師做法時的東西,也有點像豐都鬼門關裏陰朝地府的那些小鬼。

“我們見過面吧?”這句話說出來沒有一點顫抖,明明是在發問,說出來卻是肯定的語氣,冷靜得令人咋舌。

精神病楞了一下,亮得出奇的眼睛突然彎起來,讓沐之秋感覺到他在笑。

“你憑什麽這麽確定?”

“就憑你不敢讓我看你的臉,就憑你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這種氣息我很熟悉,所以我確定我們見過面。”

像是沒想到沐之秋會這麽說,精神病又楞了一下。隨即答非所問道:“我為什麽要讓你看見我的臉?萬一被你記住怎麽辦?”

好中性的聲音,要不是對自己的感覺太自信,沐之秋當真分不清楚他是男是女。不過,穿太監的衣裳,應該是男的,不然,他應該去弄一身宮女的衣裳才對。這種漏洞其實不能稱之為漏洞,這只是一個人的本能。腦子沒問題的人,自然狀態下不會把自己搞得性別移位。

“你把我弄進宮裏來,究竟想幹什麽?”

此話一出,精神病半彎下來的身子突然僵住了,手指一抖,手上的蠟燭便掉在了地上,四周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雖說在驢背上顛簸了很久,但透過麻袋,沐之秋依然能感覺到此時是白天,可這間小屋子這麽黑,不點蠟燭,伸手不見五指。那麽此處,只能是深宮內的某一處地牢了。

“你別以為把我關在皇宮的地牢裏,蕭逸就找不到我。我告訴你,只要我還活著,蕭逸就一定能找到我。”

“你就那麽相信蕭逸?”精神病終於再度開口了,果然,這一次聲音已經不再那麽中性,很明顯是個男人的聲音,帶著點不滿和抱怨,卻是極其好聽,就像是月光下的河流,靜靜流淌著,那樣浪漫,那樣純潔。但精神病說出來的話一點也不浪漫,更不純潔。他說:“我們要不要打個賭?看看你會被關在這裏一輩子,還是蕭逸會找到你?”

能說出這種話的人要麽自信到了自負的程度,要麽就是腦子有問題。精神病的腦子當然有問題,所以說出這種話也不奇怪。

“這個賭我不打!”

“怕了?”

斜睨他一眼,沐之秋冷然道:“怎麽著都是我輸,我為什麽要打這個賭?”

“你對自己如此沒信心?”

“不是我對自己沒信心,我是對你沒信心。被你關在這裏一輩子,我是一個輸,被蕭逸找到我的屍體,我也是一個輸,我為什麽要用必輸之賭去跟你做這麽不平等的交易?”

果然,精神病因為她的話亮得出奇的眼睛裏流露出一些好奇,“難道你不怕死嗎?”

“當然怕!但是我怕,你就不會讓我死嗎?”沐之秋冷冷地回望著他,聲音裏帶著明顯的鄙視。

精神病的眉眼一彎,像是十分開心,突然說:“你很好玩,我暫時還不想讓你死!”

只是覺得好玩,就不想她死,不是個精神病是什麽?好玩?她沐之秋是個大活人,又不是玩具,他會覺得她好玩,這人不止是個精神病,還是個典型的重度精神病。

一個精神病的話是不能當真的,否則,你會輸得很慘。

對待精神病自然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維去考慮問題,但即便是精神病,做事也是有規律可循的。比如說,眼前這個精神病為什麽會去靖王府?又為什麽要將她擄進宮?

在驢背上的時候,沐之秋就把今天的形勢細致地剖析過一遍。蕭逸那個不知道打哪兒鉆出來的青梅雲妹妹很可疑,青梅出現後沒多久,精神病就出現了,之後,靖王府就亂了套。

沐之秋當時目不能視口不能言,耳朵卻出奇的敏銳,許是其他感官喪失,她的聽覺發揮出了最高潛能。她斷斷續續聽見阿綠在謾罵,雖然聽不出來阿綠在罵什麽,但那種憤慨和語調,是女人被人誣陷清白之後才會發出的。

阿綠忍氣吞聲在沐之冬身邊隱藏了那麽久,這世上鮮有事情能讓她變得歇斯底裏,唯有一件事,能讓阿綠身上所有的刺都豎起來,那就是她——沐之秋。但凡遇見她的事兒,不管為難她的人是誰,蕭逸、上官雲清,便是天皇老子,阿綠都會跟個楞頭青似的往上沖。

其實沐之秋並不喜歡阿綠這種性子,但這世上有那麽一個人願意為你拼命,拼了命地護著你,為你好,你還如何能做到討厭她?所以,對阿綠,沐之秋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虧欠,很多時候她都會無聲地縱容阿綠,這也就直接導致了蕭逸對阿綠的銳利刻薄睜只眼閉只眼,從而使阿綠在冬果和青影、夜襲面前表現得有些橫行霸道。

但再刻薄,再橫行霸道,阿綠也只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那樣濃郁的血腥,阿綠依然不顧逃命破口大罵,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有什麽事情觸碰了阿綠的底線,讓阿綠連害怕都忘記了。

沐之秋還記得自己被蕭逸救出“死亡谷”的那天,蕭逸用體溫為自己解凍,當時蕭逸色膽包天,而自己被他挑逗得心猿意馬,險些和蕭逸發生一夜情。就是阿綠不顧生死,在門外敲門,用上官雲清做借口才讓自己躲過了那一劫。如果說阿綠真的有底線,那她的底線便是自己的名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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