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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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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院子雖然沒幾間氣派屋子, 但勝在地方敞亮,左邊靠墻的地方開出了一小塊地,不遠有一片葡萄架還有一棵早已光禿禿的山楂樹。王父最喜歡紅彤彤的山楂果子,入口雖酸,但多吃幾個能品到當中的絲絲甜味兒。當初那些人要把他和老朋友安排住到一塊,他心裏不大樂意,死活不答應, 他就喜歡這清凈沒人打擾的地方,那些人也拗不過他, 只得同意了。

熬過了苦日子,現在苦盡甘來, 卻越發懷念小時候, 在村裏看著地裏的莊稼從矮矮小苗長成碩果累累,家人緊繃的臉上這才見了些許笑。他總想人還是不能忘本, 誰知道哪天又重新落到吃不飽穿不暖的境地, 到時候可別讓身後的孩子連自立謀生都不會。詠梅是他這輩子的驕傲, 經歷過一次失敗的婚姻又怎樣?放眼看過去,他那些老友的孩子有哪個能舍得下這座城的繁華去貧困鄉村教書去?日子過得再好也不能將筆直的脊梁骨給腐蝕彎了。錢財富貴——差不多就得了!

阮穆最佩服的人一直是姥爺,老人家在這地方也是有身份的人, 卻不像別人愛擺闊拿架子,常說在什麽位置操心什麽事,退下來了也不過是個老百姓,照樣吃喝拉撒睡。平日裏很少和以前工作上的人來往,也曾有人登門求幫忙辦事, 他只說自己關心老單位工作上的事很正常,聽聽還可,伸手去摻和就沒必要了,不說外人,就連自家親人也沒幫著開過一句口,儼然是徹底地局外人。

閑下來喜歡種菜聽戲,雖然是個大老粗,對泛著古意的東西愛不釋手,整個家裏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屋子裏擺的桌椅板凳。天氣暖和的時候搬個小凳子坐在屋檐下曬太陽,或者擺盤棋自己和自己下,來回挪換位置像個孩子似的,退下來的老人當中再沒有誰能比他過得悠哉了。

沒人知道阮穆的行事手段全是從姥爺這裏學來的,做的正行的端,誰都別想捏著他的把柄,遇到誰都坦蕩。有人曾說他沒學到爺爺的半分本事,其實他只是不願意而已。爺爺這輩子把面子看得太重,退休了還為親人奔忙,費力應酬,雖然太平過完一輩子,但這種風雲朝夕變換的事,誰能說得準?看似風光,實則戰戰兢兢,與姥爺一樣的年紀,看起來卻蒼老的很。

姥姥把正屋旁邊的那間屋子收拾出來給他和朱清和住了,他洗過澡回到臥房,朱清和已經睡著了,側著身子,被子蓋在鼻子下面,湊近了還能聽到微微的鼾聲,真是累得狠了。

阮穆輕手輕腳地在他身側躺下來,正要關燈,不想還是驚醒了他。朱清和睡眼朦朧,費了好大的勁睜開眼,打了個哈欠道:“快睡吧。”說完很快又閉上眼,阮穆哭笑不得,還真是睡迷糊了,要是清醒的時候說不定會把他當賊防著。

這個時間還不到八點,他一點都不困,只是喜歡這種躺在喜歡的人身邊所擁有的感覺。屋子裏有暖氣,暖暖的,他收回要拉燈繩的手,就著淡而溫和的燈光細細打量這人,幾個月不見,倒是白了很多,卻也更瘦了,也不知道這人平日裏是怎麽吃飯的。

他手撐著床,壓低身子,鼻尖輕輕地與朱清和碰了碰,他想親一下,可最後還是忍住了。朱清和不答應他,暫時還是不要太過分,萬一要是招來厭惡實在得不償失。幾年光陰稍縱即逝,等他長大,到時候他會將屬於自己的‘獵物’逼到角落,讓其再無退路。

阮穆從來不知道原來光看一個人也能上癮,一個小時過去了他都不舍得關燈,頭腦更是清明,無半點睡意。如此從八點一直坐到半夜三點。以至於和朱清和那雙泛著霧氣的眸子相對時,眼睛裏閃過一抹詫異,接著輕聲道:“時間還早,繼續睡吧。”

朱清和還以為自己做夢看到一片暈黃的光,徹底清醒後,坐起身靠著床頭,笑著說:“睡慣炕了,躺在床上反倒有些不習慣,睡不踏實。你怎麽這麽晚還不睡?”

阮穆很誠實地說:“看到你和我媽回來,高興,舍不得睡。你要是答應和我好,我會更高興。”

朱清和實在繃不住,笑出聲來,在他頭上拍了下:“小小年紀嘴裏就沒個正經話,以後註意點兒,你不要臉我還要。對了,阮叔和王老師……你不是想讓他們兩人和好?怎麽一路上都不見你說話?”

阮穆放松地滑下來,枕著枕頭舒展了個懶腰,嘆口氣說:“你沒看出來,他們正僵著?就算我爸軟了,但是我媽這會兒估計還把他當敵人,我不想戳破她好不容易結了疤的傷,而且我媽很固執,現在誰的話都聽不進去,所以我就算很急有什麽用?還是等她心情穩定下來再說也不遲。”

朱清和點了點頭,他也看得出來,王老師和阮叔兩人在車上說話雖然帶著笑,但是聲音裏的冷意讓他不禁唏噓。那年,周維申離開他選了更好的路,他就想不管是什麽原因分開的‘愛人’,以後還是老死不相往來的好,所以重生之後再見他那麽冷淡,不想再與周維申有任何交集。但是當自己最敬重的王老師遇到這事的時候,他卻猶豫了,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擁有一個完整家庭的重要,那種被人忽視的感覺真的太過傷人,他經歷了幾十年的被遺忘和利用,最難熬的還是漫長的孤寂,現在他不願意讓阮穆也走上這條害人的路。

但是人家的家務事遠沒有自己肉眼看到的那麽簡單,他抿了抿嘴說道:“阮叔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嗎?要是知道了,就想法子和王老師說說話,越耽擱越壞事。王老師是個好人,我希望她能好好的。”

阮穆抿嘴笑了笑說道:“我給我媽準備了一份禮物,也讓她看看,當年攪和她和我爸婚姻的人會落到什麽樣的下場。”

朱清和隱隱從當中聽出了一絲陰狠,先是一楞,而後釋然,阮穆年輕雖小,心眼卻多,更何況那個人拆散別人的家庭,更是罪大惡極,他也不好勸,畢竟換成他特只會和阮穆一樣把這口氣給討回來。憑什麽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而去委屈自己?而別人還感受不到你的付出,只當這一切不過是最為理所應當的,輕聲說到:“你還小,別鬧得太難看了,慢點不怕,最好穩些。”

朱清和自打重生之後就再也沒有什麽包容人的心了,這世上最為可靠的人只有自己,一輩子眨眼即逝,更得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阮穆也知道朱家的爛攤子,雖然遇到的事情不一樣,卻也讓他有種惺惺相惜之感,他轉頭看著微微敞開的窗簾,從那個小角落看到黑漆漆地夜:“我和爺爺奶奶也說過了,說你會去住一段時間。不過我想你肯定會不自在,所以我們一起去吃飯,然後到別的地方住去。”

朱清和擡手揉了揉酸澀地眼:“這裏不就挺好的?這院子真寬敞,看得遠,住的也自在。兩位老人都很和善,對我很好,只是給他們帶來的東西被壓得不好看了,我心裏挺過意不去,要是有機會再重新帶給他們。”

阮穆故作神秘地說:“我要帶你去的那個地方比這裏漂亮多了,你肯定喜歡,我堂哥費了好大的勁才找到的。大人在跟前盯著,什麽都要管,多不方便。”

雖然王家兩位老人對他很好,終究不熟,朱清和覺得渾身都不得勁,猶豫了一下,說道:“我還是聽王老師的。”

阮穆有點失望,見朱清和雖然和他說話,頭忍不住地來回搖晃,疼惜道:“你繼續睡吧,我也要睡了。明天……我媽應該要和我們一起回去,就算離婚了,我媽還很敬重爺爺奶奶。”

朱清和聽話地躺下來,才閉上眼再度被睡意占據了神識,他感覺到自己的額上涼了一下,可是太困了,不願意睜眼。

兩人這一覺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朱清和擡起厚重的眼皮,從窗簾縫隙中照進來的光刺了他的眼,他難耐地閉了閉眼徹底清醒過來,看清自己所處的環境,趕緊穿衣服下地。他昨天明明暗示了幾次要早起,誰知道還是睡過頭了,懊惱地拍了拍頭,卻吵醒了睡的正香的阮穆,這小子懶懶地打了個哈欠,說道:“你起這麽早做什麽?姥姥姥爺他們又不會說你。”

朱清和沒理他,該做什麽做什麽。阮穆自討沒趣,也沒睡覺的心思了,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扯過放在床頭的衣服慢騰騰地穿,還不時地打個長長地哈欠。

兩人收拾好一前一後地進了正屋,姥爺坐在沙發裏讀報喝茶,姥姥見他們起來了,笑著問;“睡好了嗎?早飯做了粥和雞蛋餅,你們快去吃吧。小穆,一會兒你給你奶奶打個電話,就說晚點過去,她那脾氣肯定守著廚房等了。讓你媽好好睡一覺,瞧她累得,臉色都變難看了。”

阮穆應了一聲,拉著朱清和坐下來,粥一直在鍋裏溫著,盛出來正好喝,他把滿實的粥碗端到朱清和面前,這才盛自己的,還不忘說:“我姥姥腌的鹹菜很好吃,你要不要學一學?回去要是想吃也不用幹饞。”

朱清和低聲說道:“我在家裏腌了半缸,胡蘿蔔、芥菜,過陣子味道正好。還做了酸菜,我姑和我一塊做的,這一冬也不用擔心沒菜過冬了。”

阮穆歪著頭見他像是寒暄家常一樣的說話,抿嘴笑了笑,把雞蛋餅推在他面前,笑著說:“那明年暑假來了,再讓我姥姥教你,到時候味道會更好一點。”

天氣暖和了,風景正好,就是玩也有勁,不像現在這樣,寒冬臘月的天氣,風嗚嗚作響,像是要將人給刮跑了。所以他最想要做的就是和他坐在一起,哪怕什麽都不做都行,或者他們可以一起去給陸佩芬點驚喜。

這一次,他會讓朱清和知道他有多大的能耐,這樣是不是就能讓他的心停靠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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