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鳴鶴看到各個公司的人表情上多少都出現了些變化，有的人露出了顯而易見的不悅。

“說完了嗎，說完了就出去。”

趙有明也看著許鳴鶴，輕輕地點了下頭。

許鳴鶴鞠躬，而後挺直了脊背，凝視著掌控著他命運的人們，緩緩地轉身離開。

許鳴鶴回到原來的地方，不知道等待了多久，又聽到了門打開的聲音，和雜亂的腳步聲，趙有明給他打了電話，問他在哪裏，許鳴鶴報了位置，與趙有明重新碰面，並接收到了幾道不太友善的目光。

“奇跡沒有發生，”趙有明說，“規則是有一個經紀公司反對，組合就不能繼續維系下去，要是少數服從多數的話，我還可以考慮為你爭取一個席位。”

許鳴鶴不說話，連苦澀的笑容都十分勉強。

趙有明對此也表現出了少有的寬容體諒：“你回去好好整理一下吧，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許鳴鶴搭著趙有明的車，回到了X1的宿舍，直到他的手扶在門把上，他才漸漸地對“我馬上就要離開這裏”有了實感。

而懷著“說不定要在這待五年”的心情踏入這扇門的情景，依然是非常鮮明的回憶。

通常的idol上位是幕後運營、個人表現與大眾喜好變動三者的綜合，走選秀這條路卻意味著幕後的東西占了絕對優勢，無論是宣傳、剪輯和炒作，還是資本的博弈。馬上就要褪去X1成員這一層身份的許鳴鶴為了組合的存續，已經在不有損成員前程的前提下盡了最大的力量，仍然無法為現實帶來絲毫改變。他像是棋子被斟酌著擺上了棋盤，又被隨手掃落到了地上，來自於棋子的那點掙紮，恐怕和掃落過程中的打滑一樣毫無存在感，他的運氣甚至還不算最壞的，因為沒有遇到掀棋盤的情況。

許鳴鶴甚至開始疑惑，選擇了走選秀這條捷徑的他如今得到的一切，是來自於自己的努力，還是在第三次生存戰裏，他的運氣終於好了一回。

他打開了門，隊友們在裏面等著他。

如果經紀公司都是在結果出來以後的第一時間通知，這時候成員們應該都已經知道了。“對不起，”許鳴鶴說，“我沒能起到什麽作用。”

“在沒有你的勇氣的人面前，不要說這樣的話。”金宇碩說。

許鳴鶴：“對不起。”

“馬上我們就不再是同伴了，但現在還是，同伴是要一起學習的，”曹承衍開口道，“鳴鶴，你能講一講今天發生的事，讓他成為我們以後的經驗嗎？”

許鳴鶴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用力地擠出一個笑容：“我很樂意。”

因為成員間年紀與經驗的差距很大，關於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以及為什麽要這樣的教學在他們活動期間發生過不止一次，但那些都是小規模的談話，所有人聚在一起分析一件事卻是第一次。

也是最後一次。

不得不說這段無聊的時間大家都沒少思考，許鳴鶴講到決定他們是否解散的會議搞的是一票否決制，成員們的反應都是看來CJ鐵了心要解散他們，連少數服從多數可能帶來的變數都無法容忍，但許鳴鶴講到他在會議上說的話時，有的人就不太明白了。“哥，”李垠尚猶如認真聽講然後舉手發問的學生，“這話有什麽深層的含義嗎？”

“ 這是作惡，生意人在用另外一種形式作惡，雖然在一些人眼裏，我們的解散可能是正義得到了伸張，”許鳴鶴不無諷刺的說，“但是有什麽區別呢？粉絲應援投票，花費了時間，金錢與愛，但喜歡的選手一開始就不在名單裏，付出的全部成了笑話，是應該感到憤怒的，我們的粉絲比賽時付出過，比賽後也付出了很多，期待的是長達五年的幸福，最後卻只得到了這個，難道就不會感到憤怒嗎？”

有的人還懵懵懂懂，韓勝宇已經先嘆了一口氣：“希望我們解散的經紀公司，不是不忍心藝人在一個有爭議的組合裏，而是為了更多的分成——粉絲們遲早會明白這些。”

粉絲們再天真也是一直有罵公司這個愛好的，相信經紀公司會因為不願意做票的人為伍而寧願X1解散的，恐怕只有X1的anti了，而猜到了利益動機的粉絲——

“他們會相信這不是我們的真實意願，因為曾經喜歡過應該也不會讓我們來承擔憤怒。”金宇碩補充道。

“但仍然會憤怒。”金曜漢說。

金宇碩沖他讚許的點了點頭。

追星除了對藝人的一腔喜愛之情，其中的體驗也是不可或缺的一環，為了愛豆能有好的發展費盡心思去應援，送人進了有前途的限定組合之後又刷音源刷銷量，經紀公司卻為了分到更多的錢，促成了組合的解散，讓過去的付出都成了泡沫而不是未來的基石，哪怕知道這不是本人的錯，在意識到這些之後，還給經紀公司送錢，對一些粉絲來說。未免太過於令人心情不快。

“現在說這些可能太喪氣，”許鳴鶴說，“以後如果有粉絲離開，還請不要太傷心，雖然現在的情況不是我們所能決定的，也不是我們希望看到的，但是對於他們來說，得到的遠遠無法與付出相比，繼續喜愛，繼續付出，也是很勉強的要求。”

“我知道，我們都知道，”一段時間的沈默過後，孫東杓輕聲說，如果真的對被資本當成冤大頭這件事產生了心理障礙，要克服就得有非常強烈的喜愛才行，凡人又沒有隔空給人下迷藥的本領，成員們對自己的魅力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但是真的發生了的話，應該還會難過吧。”

“是啊。”許鳴鶴也忍不住嘆道。

組合解散以後，他們的日子過的不會太好，又哪裏僅僅是一些粉絲的離開呢？出道就拿一位的高起點組合一朝墜落，同僚乃至回去以後的同伴之中說不定都會有幸災樂禍的人，在經歷了跌宕起伏的2019年之後，沒有人會對人性徹底失望，也沒有人會對人性心懷幻想。

但是將最後的時間用來互相傾訴苦楚好像不太合適，所以許鳴鶴嘆息之後的沈默沒過多久便又被打破了。“主動把人帶回去的公司，可能會面對粉絲的流失，這麽說能讓他們改變主意嗎？”宋亨俊問。

他是恰好被幕後的人選中的，並不親身參與幕後交易，即便如此，宋亨俊也覺得只靠一句話就讓那些經濟公司調轉方向未免想的太輕易了。既然那是趙有明讓許鳴鶴做的，應該沒有那麽簡單？

“我說完那句話以後其實被討厭了，”許鳴鶴沒有直接回答，卻提起了另一件事，“經紀公司在這件事上態度不同是一直存在的事，最後是什麽結果，還是取決於CJ的態度,他們只是恰好與CJ的態度一致，或者相反，在解散之後，卻是一些經紀公司要承擔代價，CJ不痛不癢，我還在說風涼話。”

他的隊友們嘴上不說，表情則明顯全都是不以為然，經紀公司再怎麽“承擔代價”利益上還是賺了的，不然也不會想著把人拉回去，最有切膚之痛的是藝人，可是藝人有說話的份嗎？

“如果有的公司生出的不平，可能會借著這個機會多要一些好處，CJ又不答應的話，就有了轉圜的餘地。”至於能不能借機把決定的機制改成少數服從多數，能不能讓作為C位和個人練習生的許鳴鶴擁有一票，都是許鳴鶴自己的猜想，趙有明沒有坦誠到那個地步，許鳴鶴也沒有機會去驗證，所以沒必要說出來。

“這樣的方法只是賭一把，能起到作用的概率並不大——最後也沒有起到什麽作用。”

“但仍然要謝謝你，為X1的延續努力到了最後一刻。”韓勝宇說。

“哥不也給趙代表打了電話嗎？”孫東杓道。

李翰潔從後面將手放上了韓勝宇的肩膀，韓勝宇低下頭，露出了一個無力的微笑。

“謝謝。”他說。

“沒有人怪你，也不要怪自己，哥，”金曜漢說，“遇到這樣的事情作為idol有多麽無能為力，我們都親身地感受到了。”

“除了鳴鶴哥。”車俊昊接上金曜漢的話，就像節目期間分到同一組，他們兩個一唱一和地安排韓勝宇當隊長時那樣。

“如果我後面再也不做idol，今天就算砸了CJ的會議室也不會有什麽影響，如果我後面還要做idol，今天就是在向swing投誠，”許鳴鶴扯了扯嘴角，再次流露出鋒利而不羈的氣場，“什麽時候能把我當個普通人？別孤立我，隊友們。”

許鳴鶴的撒嬌不多見，用這個表情撒嬌格外不多見，盡管大家都心情低落，還是為這一幕齊齊笑了出來。

“不孤立你，”曹承衍“安慰”道，“但是什麽情況也不能砸CJ的會議室，在韓國的從事娛樂業，你繞不開CJ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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