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斯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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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引子
吶，如果我死了，你會難過麽？
呃，我想想……
2.童年
昏黃的燈光，陰沈的閣樓。
莉莉斯數著手上的鎳幣。一個鎳幣可以換一個藍莓果醬，三個鎳幣可以換一朵蝴蝶結。
貓咪跳到她手上，鎳幣跌落一地。
“你說，我以後長大了會變成一個惹人喜愛的廚娘麽？”
貓咪舔了舔她的手指。
莉莉斯指著窗外，墨藍天空勾勒出遠處的高樓。
“我啊，將來要做最偉大的大廚！”
十二歲的莉莉斯托著腮幫子，雙目閃著光。
她來公爵家學幫廚三年了，她驚人的廚藝讓得獲得主人的疼愛。
藍莓布丁，草莓千層酥，紅梅奶酪酥餅。她十指翻動，就能折騰出一個新配方。
每次看到公爵夫人期許的目光，她就偷偷低了眉想，她與一般女仆是不同的。
她聽過公爵與客人們激烈的爭執，聽說貴族階級時代正在被金錢腐蝕，有錢有才華的普通人，也是能擁有一家屬於自己的商店。
莉莉斯端上茶水，心裏偷偷讚同，她想，“我啊，是要自己開五星級大酒店的未來大廚呢。”
門被一雙小手推開，一個瘦弱身影閃了進來。
莉莉斯噓了一聲，趕緊關門，又嗔怪，“小公爵，你怎麽又偷溜來了？”
小男孩穿著筆挺的小西裝，脖子處系著領花。他肩膀單薄，面色太過蒼白，像血管裏的血液少了色素。
他別扭地踢開貓咪，嘟著嘴說，“我不叫小公爵。將來繼承爵位的也會是我大哥，哪裏輪到我了。”
莉莉斯愉快地笑了，她摸摸小男孩的頭，安慰他，“喬治主人，你可是最得公爵夫人喜愛的三子，而且……”
她抿嘴，後半截話被壓在舌頭下。
她雖然小，但知道嚼舌根是要下地獄的。
喬治倒是不以為意，“我知道大哥失蹤好久了，二哥又一直生病。可是女巫早說過，在二十歲的家族繼承儀式上，大哥是會回來的。”
他捏捏莉莉斯的手，聲音忽然高亢起來，“對了，莉莉斯，我十二歲生日快要到了。今年我的許願是娶你為妻，你說神會答應我的願望麽？”
莉莉斯聽小男孩表白過太多次，早就沒有了感覺，順著他笑呵呵說，“大概公爵夫人第一個不答應吧。”
小男孩被澆了一盆冷水，氣鼓鼓握緊拳頭。
“我要的東西，可從來不會落空。”
“那就快祈禱你能繼承爵位吧。”莉莉斯推推他。
喬治卻聳聳肩，完全無所謂地回答，“我可不稀罕。”
樓下有侍女喚喬治，喬治灰溜溜離開。
莉莉斯剛松了一口氣，卻看見另一個纖細身影鉆入門內。
是侍女瑪利亞，她一身粉紅色侍女服，腰部紮著一個巨大的蝴蝶結。
“莉莉斯，救救我。”她反手關上門，然後撲倒在莉莉斯懷裏。
莉莉斯替她抹去眼淚，捧起她的頭，問她怎麽了。
“威廉快不行了。公爵夫人說，要用我殉葬。”
她嗚咽著，眼淚沾濕了莉莉斯的膝蓋。莉莉斯手忙腳亂找手帕。
“瑪利亞，別哭別哭。我可佩服你了，換了我才不敢服侍一個只剩一口氣，每天神志不清的二少爺呢。夫人一定是急壞了，你別當真。”莉莉斯小心地對折手帕，仔仔細細擦幹瑪利亞眼角。
瑪利亞大概被莉莉斯的細膩感動了，一時忘了哭泣。只是仰頭看著她，仿佛在看救世主。
莉莉斯想了想，小腦袋轉了好幾圈，“我現在去廚房做點好吃的，然後我們去找夫人求情。”
瑪利亞臉上泛出希望的光。
貓咪喚了一聲，莉莉斯鎖上門前看了它一眼。
它眼中是絕望，每一聲喵都能翻譯成別走。
千萬別走。
莉莉斯小聲說，沒事的，我很快就回來。
一小時後，莉莉斯捧著藍莓雪球，恭恭謹謹遞給公爵夫人。
夫人吃一勺子雪球，瞥一眼躺在床上的威廉。
威廉被厚重的羊絨毯子蓋得十分結實，臉上被圍上了圍巾，只露出一雙眼睛。
眼睛睜得極大，滿是墨綠的恐懼。但莉莉斯知道他在睡覺，就像金魚一樣。
抖抖索索的瑪利亞捏緊了衣角，頭垂得很低。
莉莉斯看公爵夫人吃得滿意，小聲說了來意。
“你說殉葬？”公爵夫人轉頭，盯著莉莉斯，“我倒沒想到呢。聽說有魔力的女仆與主人合葬，能讓主人在死後靈魂得到慰藉呢。”
她笑了起來，很欣慰很驚喜的笑。
“莉莉斯，你倒提醒我了呢。整個公爵府，擁有天賦廚藝與魔力的女仆，也只有你了呢。真是好孩子。”
莉莉斯楞住了，她甚至來不及辯解，卻聽見瑟瑟發抖的瑪利亞接話。
“夫人，莉莉斯一定很榮幸呢。畢竟能葬到公爵墓地的殊榮，不是一個普通女仆可以窺探的。”
每一個字都在發抖，聽來如此虔誠。但莉莉斯聽出了陰謀得逞後的得意。
公爵夫人轉眸看一眼瑪利亞，舔了一口雪球，“這樣也好，在明天生日會我愚蠢的小兒子提出那個請求前，不如內定以莉莉斯殉葬。”
莉莉斯雙腳發軟，跪倒在地。橡木地板鋪了很厚的毯子，她並不覺得疼。
墻角的火焰不停跳躍，燭臺快燃燒到了頭。
晚上，莉莉斯抱著貓咪，用力祈禱。她力氣太大，貓咪快被活活掐死。
“誰讓你非要去送死= =”貓咪一臉無語，努力掙紮著想呼吸。
莉莉斯只是不停對著鏡子祈禱。鏡子十分骯臟，鏡面上滿是灰塵，還爬滿了猙獰的裂紋。
裂紋後是一個不愉快的記憶，也是莉莉斯第一次真正意識到自己的女仆身份。
那時她五歲，與伯爵家的小女兒一起玩耍。後者不知為啥突然想在莉莉斯臉上畫一朵薔薇，於是用力敲碎鏡子。
幸好鏡子比較堅強，怎麽摔都不破。又恰逢公爵來拜訪伯爵，伯爵做不好意思當面撕破莉莉斯的臉。
最後，伯爵連鏡子帶莉莉斯一股腦兒送給了公爵。年幼的莉莉斯驚魂未定，盯著跌落在地的鏡子很久。她從猙獰的裂縫裏看到自己殘缺的臉，她第一次意識到她沒有童年。她沒有嬉笑玩耍的權利。
但鏡子似乎有魔力，每次莉莉斯祈禱，鏡子那邊都會傳來聲音。有時候甚至有模糊的圖像。
此刻，模糊的圖像在莉莉斯的虔誠祈禱下逐漸清晰，似乎是漫天星光，還有不合邏輯的彩虹劃過星空。
鏡子曾經告訴她，要努力，要振作，別放棄。
有時候還會提出建設性意見，比如擦浴缸記得用些檸檬水。
這次呢，鏡子鏡子告訴我，你會救我麽？
莉莉斯睜大了眼睛。
“這一切都會過去的。”鏡子那頭傳來低沈的男聲，仔細聽似乎也是童音。
變聲期的童音有點雌雄莫辨，就像天使都是無性別的。
莉莉斯一直堅信，這就是神的聲音。
“可是，我就快被殉葬了啊。”
“別急，別急，說不定明天一切就不同了。”
十年後的莉莉斯會對著模棱兩可的答案直接豎中指，十年前的莉莉斯只是瞪大了眼睛，對著逐漸消散的畫面嚷嚷，“吶，吶，快說點實用的！比如用檸檬水擦浴缸！”
一切恢覆寂靜，貓咪終於探出頭來，舔舔莉莉斯的下巴。
“你還相信這枚破鏡子麽？”
“當然啊，其實我也想過，大概這個鏡子是連接另一個男孩子的交流媒介而已，並不是神靈，但是，但是，”莉莉斯尷尬地低下頭，十指糾結在一起，但是了半天卻沒有下文。
從她的窗戶望下去，能看到尖頂的教堂。莉莉斯總能看到穿著精致、舉止優雅的貴族少女虔誠祈禱。
她想，神也庇護貴族麽。但又想，沒關系，我與她們不同。我有會說話的貓咪，我有魔法鏡子，我還有天賦魔法廚藝。
可是，在莉莉斯心底，最恐怖的那個念頭一直在盤旋。
如果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覺。所謂貓咪，所謂鏡子，所謂廚藝，都不會說話、無關魔法。
自己只是活在一個偽造的魔法世界。
而明天醒來，如果二少爺威廉一死，公爵夫人就會徹底撕破她所有的幻想。
她對著破碎不堪的鏡子瑟瑟發抖，海藍色女仆長衫被閣樓的風起，料子太薄，四處走光。
貓咪貪婪地看著，舔了舔舌頭。
3.少女
都城最好的飯店。刀叉交疊，人聲喧嘩。
莉莉斯忙著指揮下廚切蘑菇。
“拇指要擱到這兒，就不會切到手了。”
下廚低頭哈腰，切得十分賣力。
外面有人吼，“特殊訂單——藍莓千層餅加薄荷草莓醬！”
莉莉斯抹了下額頭，郁悶某個難搞的顧客又蒞臨指導了。對方總能在十分滿意地追加雙人份後，再當面把大廚——也就是可憐的莉莉斯——一頓數落，從千層餅的厚度到草莓醬的粘稠度，然後隔天的報紙還能來一個頭條“誰能滿足整個都城最挑剔的點評師呢——藍莓酒店的大廚”。
貓咪一直提醒莉莉斯，這位點評師是用曲折的方式表達對莉莉斯手藝的讚賞呢。
簡單說來就是，真愛呀。
莉莉斯那晚沒給貓咪準備晚餐。
陽光轉過一個角度，射到莉莉斯眼角。她腦海忽然跳到十年前，她差點被殉葬的晚上。
那晚特別冷，陰森的風灌滿威廉垂死的房間。
女仆們都被喝走，只剩下莉莉斯跪在地上，看著床榻邊圍滿了人。
在公爵夫人宣布威廉的死訊前，禁衛軍突然闖入公爵府邸，瞬間包圍了府邸。
罪名是公爵謀反。公爵夫人十分納悶，反問禁衛軍，她的丈夫在邊境作戰一年未曾回來，她還沒抱怨呢，怎麽國王先指責他謀反了？
禁衛軍鐵面無情，要把公爵家的每一個活口都帶回去審問。
莉莉斯瑟瑟發抖，她不知道陵墓與監獄哪個好些。
然後，場面開始混亂。莉莉斯低著頭，只能看見無數只腳彼此踩踏。
有人用上了攻擊魔法，於是有些腳被燒焦了，有些腳燃起了黑色火咒。
等到她擡起頭時，整座府邸已經被烈火包圍。房間裏只剩下她和床上的少爺。
她探頭張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威廉，他居然還有一口氣息，手指顫動不停。
莉莉斯滿腦子趕緊逃，卻在出門時，被一只手拽住了腳踝。
她低頭看一眼匍匐在地上的少爺，他眼睛裏除了恐懼還有別的什麽。
別的什麽似曾相識。莉莉斯對著裂紋鏡子曾經無數次看到過——
絕望、無奈、放棄，然後是將誰拽緊成曙光。
瑪利亞只要這樣看她一眼，像是在想希望之神，莉莉斯就立即心軟。
被騙後不到二十四小時，莉莉斯再次心軟。她一咬牙，蹲下身抱起威廉，口中不停祈禱，沖出火焰包圍。
十年後的莉莉斯躲開刺眼的陽光。光線滾燙，宛如十年前火焰的溫度。
她感激這十年來自己的選擇——成為一個面包師傅學徒，而非另一個貴族的女仆。
面包房的小麥味，餐館的油煙氣息，咖啡店的可可粉末，一直到星級飯店。
一顆星，兩顆星，三顆星……
站在頂尖飯店九十九層的主廚位置，莉莉斯還感激自己，在大火燒毀公爵府邸後的第二天，又偷偷去廢墟裏找回了鏡子與貓咪。她緊緊抱著它們，就像找回了缺失的靈魂。她想即使魔法是幻覺，貓咪開口時幻聽，她也要一直騙騙自己，這樣她才不會崩潰。
唯一讓莉莉斯苦惱的大概是威廉，他白天躺在墓地裏，說是棺材讓他魔力大增，晚上則是回到莉莉斯的學徒房，蹭飯吃。
莉莉斯只好安慰自己，也許真正的威廉早在大火裏死了。這個晚上如幽靈般飄回來蹭飯的，一定是她另一個臆想。
她握緊了拳頭想，我要努力。今天一定要好好對付這個點評師，家裏還有一只貓，一個幽靈威廉等著自己開夥呢。
但是，當莉莉斯捧著精心制作的千層餅，推開包廂的房門時，她看到不是慣有的老頭子面孔。
她咿了一聲，一邊小心放下碟子，一邊問，“請問，您是？”
靠窗的位置，坐了一個年青人。說是年青，看上去也有三十多歲樣子，他一身白色軍裝，眼神剛毅有力。
“莉莉斯，把威廉還給我。”年青人跳過自我介紹，直接站起來威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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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咪跳到她手上，鎳幣跌落一地。
“你說，我以後長大了會變成一個惹人喜愛的廚娘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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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斯指著窗外，墨藍天空勾勒出遠處的高樓。
“我啊，將來要做最偉大的大廚！”
十二歲的莉莉斯托著腮幫子，雙目閃著光。
她來公爵家學幫廚三年了，她驚人的廚藝讓得獲得主人的疼愛。
藍莓布丁，草莓千層酥，紅梅奶酪酥餅。她十指翻動，就能折騰出一個新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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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過公爵與客人們激烈的爭執，聽說貴族階級時代正在被金錢腐蝕，有錢有才華的普通人，也是能擁有一家屬於自己的商店。
莉莉斯端上茶水，心裏偷偷讚同，她想，“我啊，是要自己開五星級大酒店的未來大廚呢。”
門被一雙小手推開，一個瘦弱身影閃了進來。
莉莉斯噓了一聲，趕緊關門，又嗔怪，“小公爵，你怎麽又偷溜來了？”
小男孩穿著筆挺的小西裝，脖子處系著領花。他肩膀單薄，面色太過蒼白，像血管裏的血液少了色素。
他別扭地踢開貓咪，嘟著嘴說，“我不叫小公爵。將來繼承爵位的也會是我大哥，哪裏輪到我了。”
莉莉斯愉快地笑了，她摸摸小男孩的頭，安慰他，“喬治主人，你可是最得公爵夫人喜愛的三子，而且……”
她抿嘴，後半截話被壓在舌頭下。
她雖然小，但知道嚼舌根是要下地獄的。
喬治倒是不以為意，“我知道大哥失蹤好久了，二哥又一直生病。可是女巫早說過，在二十歲的家族繼承儀式上，大哥是會回來的。”
他捏捏莉莉斯的手，聲音忽然高亢起來，“對了，莉莉斯，我十二歲生日快要到了。今年我的許願是娶你為妻，你說神會答應我的願望麽？”
莉莉斯聽小男孩表白過太多次，早就沒有了感覺，順著他笑呵呵說，“大概公爵夫人第一個不答應吧。”
小男孩被澆了一盆冷水，氣鼓鼓握緊拳頭。
“我要的東西，可從來不會落空。”
“那就快祈禱你能繼承爵位吧。”莉莉斯推推他。
喬治卻聳聳肩，完全無所謂地回答，“我可不稀罕。”
樓下有侍女喚喬治，喬治灰溜溜離開。
莉莉斯剛松了一口氣，卻看見另一個纖細身影鉆入門內。
是侍女瑪利亞，她一身粉紅色侍女服，腰部紮著一個巨大的蝴蝶結。
“莉莉斯，救救我。”她反手關上門，然後撲倒在莉莉斯懷裏。
莉莉斯替她抹去眼淚，捧起她的頭，問她怎麽了。
“威廉快不行了。公爵夫人說，要用我殉葬。”
她嗚咽著，眼淚沾濕了莉莉斯的膝蓋。莉莉斯手忙腳亂找手帕。
“瑪利亞，別哭別哭。我可佩服你了，換了我才不敢服侍一個只剩一口氣，每天神志不清的二少爺呢。夫人一定是急壞了，你別當真。”莉莉斯小心地對折手帕，仔仔細細擦幹瑪利亞眼角。
瑪利亞大概被莉莉斯的細膩感動了，一時忘了哭泣。只是仰頭看著她，仿佛在看救世主。
莉莉斯想了想，小腦袋轉了好幾圈，“我現在去廚房做點好吃的，然後我們去找夫人求情。”
瑪利亞臉上泛出希望的光。
貓咪喚了一聲，莉莉斯鎖上門前看了它一眼。
它眼中是絕望，每一聲喵都能翻譯成別走。
千萬別走。
莉莉斯小聲說，沒事的，我很快就回來。
一小時後，莉莉斯捧著藍莓雪球，恭恭謹謹遞給公爵夫人。
夫人吃一勺子雪球，瞥一眼躺在床上的威廉。
威廉被厚重的羊絨毯子蓋得十分結實，臉上被圍上了圍巾，只露出一雙眼睛。
眼睛睜得極大，滿是墨綠的恐懼。但莉莉斯知道他在睡覺，就像金魚一樣。
抖抖索索的瑪利亞捏緊了衣角，頭垂得很低。
莉莉斯看公爵夫人吃得滿意，小聲說了來意。
“你說殉葬？”公爵夫人轉頭，盯著莉莉斯，“我倒沒想到呢。聽說有魔力的女仆與主人合葬，能讓主人在死後靈魂得到慰藉呢。”
她笑了起來，很欣慰很驚喜的笑。
“莉莉斯，你倒提醒我了呢。整個公爵府，擁有天賦廚藝與魔力的女仆，也只有你了呢。真是好孩子。”
莉莉斯楞住了，她甚至來不及辯解，卻聽見瑟瑟發抖的瑪利亞接話。
“夫人，莉莉斯一定很榮幸呢。畢竟能葬到公爵墓地的殊榮，不是一個普通女仆可以窺探的。”
每一個字都在發抖，聽來如此虔誠。但莉莉斯聽出了陰謀得逞後的得意。
公爵夫人轉眸看一眼瑪利亞，舔了一口雪球，“這樣也好，在明天生日會我愚蠢的小兒子提出那個請求前，不如內定以莉莉斯殉葬。”
莉莉斯雙腳發軟，跪倒在地。橡木地板鋪了很厚的毯子，她並不覺得疼。
墻角的火焰不停跳躍，燭臺快燃燒到了頭。
晚上，莉莉斯抱著貓咪，用力祈禱。她力氣太大，貓咪快被活活掐死。
“誰讓你非要去送死= =”貓咪一臉無語，努力掙紮著想呼吸。
莉莉斯只是不停對著鏡子祈禱。鏡子十分骯臟，鏡面上滿是灰塵，還爬滿了猙獰的裂紋。
裂紋後是一個不愉快的記憶，也是莉莉斯第一次真正意識到自己的女仆身份。
那時她五歲，與伯爵家的小女兒一起玩耍。後者不知為啥突然想在莉莉斯臉上畫一朵薔薇，於是用力敲碎鏡子。
幸好鏡子比較堅強，怎麽摔都不破。又恰逢公爵來拜訪伯爵，伯爵做不好意思當面撕破莉莉斯的臉。
最後，伯爵連鏡子帶莉莉斯一股腦兒送給了公爵。年幼的莉莉斯驚魂未定，盯著跌落在地的鏡子很久。她從猙獰的裂縫裏看到自己殘缺的臉，她第一次意識到她沒有童年。她沒有嬉笑玩耍的權利。
但鏡子似乎有魔力，每次莉莉斯祈禱，鏡子那邊都會傳來聲音。有時候甚至有模糊的圖像。
此刻，模糊的圖像在莉莉斯的虔誠祈禱下逐漸清晰，似乎是漫天星光，還有不合邏輯的彩虹劃過星空。
鏡子曾經告訴她，要努力，要振作，別放棄。
有時候還會提出建設性意見，比如擦浴缸記得用些檸檬水。
這次呢，鏡子鏡子告訴我，你會救我麽？
莉莉斯睜大了眼睛。
“這一切都會過去的。”鏡子那頭傳來低沈的男聲，仔細聽似乎也是童音。
變聲期的童音有點雌雄莫辨，就像天使都是無性別的。
莉莉斯一直堅信，這就是神的聲音。
“可是，我就快被殉葬了啊。”
“別急，別急，說不定明天一切就不同了。”
十年後的莉莉斯會對著模棱兩可的答案直接豎中指，十年前的莉莉斯只是瞪大了眼睛，對著逐漸消散的畫面嚷嚷，“吶，吶，快說點實用的！比如用檸檬水擦浴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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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相信這枚破鏡子麽？”
“當然啊，其實我也想過，大概這個鏡子是連接另一個男孩子的交流媒介而已，並不是神靈，但是，但是，”莉莉斯尷尬地低下頭，十指糾結在一起，但是了半天卻沒有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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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莉莉斯心底，最恐怖的那個念頭一直在盤旋。
如果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覺。所謂貓咪，所謂鏡子，所謂廚藝，都不會說話、無關魔法。
自己只是活在一個偽造的魔法世界。
而明天醒來，如果二少爺威廉一死，公爵夫人就會徹底撕破她所有的幻想。
她對著破碎不堪的鏡子瑟瑟發抖，海藍色女仆長衫被閣樓的風起，料子太薄，四處走光。
貓咪貪婪地看著，舔了舔舌頭。
3.少女
都城最好的飯店。刀叉交疊，人聲喧嘩。
莉莉斯忙著指揮下廚切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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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廚低頭哈腰，切得十分賣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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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斯抹了下額頭，郁悶某個難搞的顧客又蒞臨指導了。對方總能在十分滿意地追加雙人份後，再當面把大廚——也就是可憐的莉莉斯——一頓數落，從千層餅的厚度到草莓醬的粘稠度，然後隔天的報紙還能來一個頭條“誰能滿足整個都城最挑剔的點評師呢——藍莓酒店的大廚”。
貓咪一直提醒莉莉斯，這位點評師是用曲折的方式表達對莉莉斯手藝的讚賞呢。
簡單說來就是，真愛呀。
莉莉斯那晚沒給貓咪準備晚餐。
陽光轉過一個角度，射到莉莉斯眼角。她腦海忽然跳到十年前，她差點被殉葬的晚上。
那晚特別冷，陰森的風灌滿威廉垂死的房間。
女仆們都被喝走，只剩下莉莉斯跪在地上，看著床榻邊圍滿了人。
在公爵夫人宣布威廉的死訊前，禁衛軍突然闖入公爵府邸，瞬間包圍了府邸。
罪名是公爵謀反。公爵夫人十分納悶，反問禁衛軍，她的丈夫在邊境作戰一年未曾回來，她還沒抱怨呢，怎麽國王先指責他謀反了？
禁衛軍鐵面無情，要把公爵家的每一個活口都帶回去審問。
莉莉斯瑟瑟發抖，她不知道陵墓與監獄哪個好些。
然後，場面開始混亂。莉莉斯低著頭，只能看見無數只腳彼此踩踏。
有人用上了攻擊魔法，於是有些腳被燒焦了，有些腳燃起了黑色火咒。
等到她擡起頭時，整座府邸已經被烈火包圍。房間裏只剩下她和床上的少爺。
她探頭張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威廉，他居然還有一口氣息，手指顫動不停。
莉莉斯滿腦子趕緊逃，卻在出門時，被一只手拽住了腳踝。
她低頭看一眼匍匐在地上的少爺，他眼睛裏除了恐懼還有別的什麽。
別的什麽似曾相識。莉莉斯對著裂紋鏡子曾經無數次看到過——
絕望、無奈、放棄，然後是將誰拽緊成曙光。
瑪利亞只要這樣看她一眼，像是在想希望之神，莉莉斯就立即心軟。
被騙後不到二十四小時，莉莉斯再次心軟。她一咬牙，蹲下身抱起威廉，口中不停祈禱，沖出火焰包圍。
十年後的莉莉斯躲開刺眼的陽光。光線滾燙，宛如十年前火焰的溫度。
她感激這十年來自己的選擇——成為一個面包師傅學徒，而非另一個貴族的女仆。
面包房的小麥味，餐館的油煙氣息，咖啡店的可可粉末，一直到星級飯店。
一顆星，兩顆星，三顆星……
站在頂尖飯店九十九層的主廚位置，莉莉斯還感激自己，在大火燒毀公爵府邸後的第二天，又偷偷去廢墟裏找回了鏡子與貓咪。她緊緊抱著它們，就像找回了缺失的靈魂。她想即使魔法是幻覺，貓咪開口時幻聽，她也要一直騙騙自己，這樣她才不會崩潰。
唯一讓莉莉斯苦惱的大概是威廉，他白天躺在墓地裏，說是棺材讓他魔力大增，晚上則是回到莉莉斯的學徒房，蹭飯吃。
莉莉斯只好安慰自己，也許真正的威廉早在大火裏死了。這個晚上如幽靈般飄回來蹭飯的，一定是她另一個臆想。
她握緊了拳頭想，我要努力。今天一定要好好對付這個點評師，家裏還有一只貓，一個幽靈威廉等著自己開夥呢。
但是，當莉莉斯捧著精心制作的千層餅，推開包廂的房門時，她看到不是慣有的老頭子面孔。
她咿了一聲，一邊小心放下碟子，一邊問，“請問，您是？”
靠窗的位置，坐了一個年青人。說是年青，看上去也有三十多歲樣子，他一身白色軍裝，眼神剛毅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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