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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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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入冬,天氣越來越冷,以寧屋裏,裏外門窗都掛上了兩層暖簾,別的院裏還沒有開始燒炭,以寧屋裏的熏籠已經開始暖了,沒辦法,她怕冷得厲害,天氣一冷,就常躲在屋裏不出來,成天窩在床上看書,懷裏抱著手爐,腳下還有腳爐,愜意舒服得很,連帶著蕭瑮都不大願意出去。

十月初三這天是蘊香生辰,雖然沒有等來雪,臘梅倒是開了。以寧起了個大早,想著把畫好的那幅畫卷起來,於是先到西廂書房,之前折了蕭瑮一點珊瑚,磨得很細很細,把畫上的紅梅點了,今日再看,果然就是比尋常的顏料好用很多,仿佛就是紙上開出的淡紅梅花一樣。蕭瑮也跟著起來,走到書房,看見了桌上的一大幅畫:“了不得,這麽大一幅,你都是在哪兒畫的,之前怎麽沒看見過。”

以寧知道他要看,不忙收畫:“我在雲匯樓上鋪了紙畫的,桌上放不下,我都是趴在地上畫,頂上那間屋子正好空著。”

蕭瑮仔細看了會兒畫,以寧問他:“你看,拿這個給二姐姐慶賀生日,夠格兒嗎?”

蕭瑮道:“我就猜是謝晉元大師的夜訪寒梅圖,沒想到還真是,你不如換一樣送,何必辛辛苦苦畫出來看個熱鬧。”

“畫出來不就是看個熱鬧的,怎麽,難不成你想要?”

“這畫值錢,不說給我,掛到你們家字畫堂去能招財進寶的。”

以寧不信:“真的假的,就算是名畫,那也是贗品啊。”

“蘭竹圖也是贗品,叫價高得都離譜了,什麽叫物以稀為貴,晉元大師的畫為什麽連仿作也難得呢,不就是因為傳世的少嘛。”

以寧點了點頭:“也好,我還怕送不出手呢。”

蕭瑮還想爭取一下:“我說真的,二姐生辰,你就送點實在的東西,再不行包一包銀子送送也是好的,這幅畫讓給我,你要我拿什麽換,你隨便說。”

“不稀罕,你不是說這畫值點錢嘛,值錢的就是實在的,我就送這個了,你說什麽也不行。”

蕭瑮看過,以寧用紅綢把畫綁好:“晚上你過來嗎,你不是說要把那兩盆珊瑚送給二姐嘛,你不給她搬過去?”

“去,她生辰,總要去喝兩杯酒慶賀一下,我先出去一趟,晚上回來我過去的時候再叫人搬吧。你一早就過去?”

“嗯,有日子沒去了,今天早點,多陪她玩一會兒。”

蕭瑮囑咐:“她屋裏肯定沒咱們這暖和,你把手爐抱著,裏面再多穿一件,千萬別凍著。”

“曉得啦,我怎麽發現你越來越瑣碎了。”

蕭瑮笑道:“老夫少妻,容易出現這樣的情況。”

以寧摟著他的腰調笑:“你是說自己老了,還是嫌我不懂事?”

“哎呦,我哪兒敢嫌您不懂事兒啊,誰不知道周王家有悍妻,周王在家裏大氣也不敢出喲。”

“趕緊收拾收拾出門啊,沒工夫跟你在這兒耍貧嘴。”以寧拿了畫轉身就走,出門看見雪海過來,攏了攏衣服和她說話:“你們看著王爺吃早點吧,我去東苑,你們忙忙也早點過來。”

“小姐早上不吃了?”

“我去二姐那隨便吃點。”話還沒說完,人就跑沒影了。

以寧跑進蘊香屋裏,蘊香正在吃早飯,以寧放下手上的畫,坐下手捂在粥碗上取暖:“外面好冷啊。”

蘊香道:“怎麽這麽早過來,吃了嗎?”

“沒呢。”

“小玉,再拿一副碗筷來。”又對以寧說,“正好送來的粥挺多,一起喝一碗。”

小玉拿了碗筷過來,以寧自己盛了粥喝,看了看桌上的早點:“廚房的人糊塗了,也不送碗面來,姐姐今天生辰,早上應該吃碗長壽面呀。”

“講究那個呢,晚上吃也一樣。”

以寧道:“如今姐姐這兒也寬敞了,不如自己開夥吧,王府的廚房我看著不大像樣,王爺跟我抱怨過幾次了。”

蘊香道:“我就是不想費那個事兒,自己搭個小廚房,說起來方便,可是又要費銀子,王爺一向看不過我花體己錢,肯定要貼補我些,這長年累月的要貼多少,我不高興。”

“他的銀子就該給姐姐花,有什麽不高興要的,能攢下錢的差事都在齊氏手裏,你再不好意思跟王爺要,守著那點兒月例,叫自己過的苦嘰嘰的,何必呢。”

蘊香玩笑道:“我過得已然拮據了,你還要來蹭吃蹭喝,吃了我的東西,還說我不好,唉,難做人啊。”

“我不好我不好,今兒是姐姐的好日子,別唉聲嘆氣的。本來只帶了畫做賀禮,這下我倒又想起一件。”

“什麽?”

“錦繡閣要開分店,我就破例讓姐姐投點錢,入個股,每年賺點紅利,總比一分一厘攢錢有賺頭,怎麽樣,這個賀禮實在不實在?”

蘊香道:“你呀,老是說我心好,你自己才是心最好的一個,什麽好事情都帶上我,我以後,拿什麽還你?”

“姐姐這話就說岔了,我為你著想,不是因為我心好,是因為我們兩個交情好,既然我們倆交情好,又說什麽還不還的呢,以後別說這種話了,我還要長久在您這白吃白喝呢。”

蘊香含笑:“好,以後不說了。”

以寧在蘊香屋裏待了一天,晚上擺了一小桌酒,蕭瑮過來,三個人一桌吃飯,喝了幾杯。蕭瑮命人把那兩盆珊瑚搬過來,以寧仔細看了半天也沒找到被自己折了的那角,怪道:“誒,怎麽看不到我折過的那角了?”

蕭瑮也不知道,看了也說:“怪了,難不成自己長好了?”

雪海道:“早上何叢送了一盆水仙到夫人屋裏,正好看見了,在那蹲了半天,是不是他修過?”

蕭瑮過去仔細看了,果然,原本缺失的口子被修成了新芽狀,讚道:“這小子有點本事啊。”

以寧道:“我倒忘了他有這個手藝,早該叫他來看看的。”

蕭瑮拉了拉以寧,指著盆景跟她嘀咕:“他這個手藝,在這兒做個花匠,屈才啊。”

以寧撇嘴:“你又跟我廢話是吧,二姐你來評評理,上次跟我說丁白機靈,在我這屈才,想讓丁白跟著他,現在又說何叢在我這屈才,怎麽,我這不能有能人是吧。”

蘊香道:“還不是因為他身邊得力的少,不然怎麽眼紅你的人呢。”

以寧道:“他身邊得力的人可不少,少的是得力又願意跑腿的,不是我小氣,你就是親自去跟何叢說人家也未必答應,何叢的父親是聞茝堂的掌櫃,何叢以後是要子承父業的,在我這兒的確屈才,不過人家爹爹也是有意磨磨他的性子,侍候花木最忌浮躁,要是跟在王爺身邊,豈不辜負了家裏樹木樹人的初心。”

蘊香嘆道:“看來,我不止得巴結你,連你院裏的人都得巴結著,再過幾年可都是響當當的人物了。”

三人又言笑了一陣,晚上以寧和蕭瑮回去,外面起了風,異常刮臉,蕭瑮怕以寧凍著,就拿自己的鹿皮裘把以寧裹著,摟著她往回走,路上以寧問他:“你不冷嗎?”

“我不怕凍,又喝了許多酒,身上暖著呢。”以寧把手從領口伸出來摸了摸蕭瑮的手,果然很暖和,玩笑道:“真好,來世我也要做個不怕凍的男兒。”

蕭瑮笑說:“那不行,你要是做了男兒,我哪裏找妻子去。”

“你來世要是還想和我做夫妻,就只能投胎做個姑娘了。”

“行,我記住了,回頭跟主命司的人好好說說。”

“哈哈,到底是王爺厲害,我在那兒可沒有熟人。”

兩人說說笑笑回了屋,屋外的寒冷立時就消失了。

進了冬月,天冷得越發叫人不敢出門,天歌來了幾回,嫌以寧屋裏火墻太暖,怕她從屋裏出去一下子受不住,暗中囑咐雪海幾個不要由著以寧性子,把墻燒得太燙,蕭瑮在以寧屋裏待慣了,出去總要適應半天,就這樣還怕她凍著,晚上睡覺總是把她摟得緊緊的,還老覺得她手腳冰冷。

冬月廿六日,蕭瑮不在家,以寧老是催天歌帶子夜來王府玩兒,於是今天天歌就把子夜帶來了,以寧第一次見到子夜,聞名不如見面,果然是個漂亮又俏皮的丫頭,柳葉細眉,眼含春水,兩腮勝雪,朱唇帶笑,之前就聽天歌說她長得像自己,雪海她們見了也說像,以寧倒覺得子夜姑娘的樣貌在自己之上,她的眉眼更加明麗好看,不像自己只是秀氣,再過兩年張開了,只怕是個大美人兒,以寧問天歌:“你自己好進來,子夜也是跟你翻墻頭進來的?”

天歌道:“這丫頭聰明,那些小把戲一學就會,本來沒想帶她,我說今兒會下雪,非要跟著我出來。”

以寧聽到要下雪很開心:“真的會下雪嗎,會下多大?”

天歌就知道她會歡喜:“小不了,總在飯後就要下了。一會兒咱們去雲匯樓頂上,籠個火盆坐在屋裏,就等著下雪,怎麽樣?”

“好啊好啊,也把梅卿姐姐叫上,我們帶些點心和下酒菜,正好在火盆上燙酒喝。”

一行人嬉嬉笑笑,烏泱泱上了雲匯樓,籠著火喝酒,身上都暖暖的,左右屋裏吹不到風,大家幹脆就把門打開了等著,天色雖然有些陰沈沈的,但不知道怎的就是覺得天地之間很亮堂,喝著酒,說說笑笑,天歌突然來了興致:“今兒開心,趁著酒興,我教你們一套劍術,梧桐,子夜,你們兩個好好看著,這套無尤劍法最是考究悟性,我只舞一遍,能記住多少,就看你們自己本事了。”

天歌飛身出屋,抽出腰間的軟劍,以寧在自己酒杯中斟滿酒,揮手扔出去,天歌用劍接住:“寧兒,幫我念念心法。”

外面天歌手中一動,酒杯飛向天空,以寧悠悠開口:“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盈,音聲相和,前後相隨,居善地,心善淵,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此為前段,以防守為要,天歌手中長劍舞動,若有似無,動作時快時慢,不見腳下用力,身影卻是忽高忽低,似有分.身一般,最神的就是她根本不用看酒杯在哪兒,就能讓它一直在空中和劍上跳動,大家看呆了,正在這時,天空中飄起了鵝毛般的雪花,以寧口中依然念著後段,力道漸強,成為攻勢:“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虛而不屈,動而愈出,多言數窮,不如守中,綿綿若存,用之不勤。”

紛飛的雪花有如亂瓊碎玉一般,天歌在如玉碾碎的天地之間舞劍,簡直像是仙人下得凡間,就是看不出劍術出神入化,這畫面也算是千古一絕了。

天歌收劍,彈指又將酒杯遞還到以寧手裏,以寧接過,杯中還有幾片雪花,以寧仰頭將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飲下。天歌進屋來,笑問梧桐和子夜:“看清多少。”

子夜搖了搖頭:“只覺得好看了,剛剛就像坐在蓬萊島上一樣,哪裏還像在人間。”

天歌又問:“那心法呢,記住幾句。”

子夜又搖頭,梧桐上過學堂,倒是記得不少:“招式只看清二三,心法記得八.九。”

天歌點頭笑說:“寧兒老跟我說,梧桐看著迂腐,其實是有慧根的,這麽一比,果然不假。”

子夜有些不服氣,替自己辯解:“實在是公子太好看了,惹得我分心才沒記住的。”

旁邊幾個丫頭都笑,的確人太好看,哪裏還有心思記什麽劍法口訣,蘊香道:“子夜這話不假,我們不懂什麽武功劍術的都看入迷了,這雪就像為你下的一樣。”

天歌笑笑:“姐姐過獎了。”

以寧忙著給大家斟酒:“咱們還是品雪飲酒吧,雪花兒該生氣了,被這裏一個人搶了風頭。”

看著外面茫茫大雪,隔夜,天地只怕要銀裝素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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