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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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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出聲音的畫像夾在成百上千招魂幡一般的畫像中,乍看之下與其他的一般無二,上面皆有妙筆生花的女修一名,花容月貌,巧笑嫣然,美目顧盼,此女子畫的是獨坐香榻,輕搖蒲扇,腳邊一個青銅香爐,香煙繚繞,似夢似幻。只是此刻那畫中女子合該從容出塵的面容變得猙獰而掙紮,她撲倒在榻前,雙手扣住自己的喉嚨,嗓音中發出嗬嗬作響的古怪之聲,似乎身體內有什麽怪物正要破體而出,而她卻要竭盡所能,在怪物從咽喉爬出的那一刻掐死自己。

青攰踏空而去,面目冷酷,渾身靈力暴漲,圍繞他身邊頓時狂風大作、風起雲湧,他居高臨下,雙手一推,一道粗壯的紫色閃電自掌中發出,直取那幅畫像。畫中女子睜大雙目,自喉嚨中發出嘶啞的喊聲:“陵南救我!”

曲陵南想也不想,手下一連做了好幾個法訣,一道透明墻憑空而起,堪堪橫在那畫像與閃電之中。只聽得劈啪一聲銳響,防護墻被一劈成兩半,青攰冷哼一聲,喝道:“曲陵南,你莫要不知好歹,本尊不能殺你,可未見得不能傷你!”

他左手一劃,那道閃電喀嚓一聲分成兩邊,一邊卷上那幅畫像,一邊朝曲陵南面首處砸了過來。曲陵南一個後仰,於半空中鯉魚打挺避過,縱身一躍,張開手臂甩出一根灰色長鞭,在畫像被閃電劈中的瞬間,將畫像卷入鞭中,手一收,整幅畫頓時被拉了回來。

那灰色長鞭,真是孚琛所贈的灰色發帶變幻而來。

曲陵南一招得手,立即施展縱雲梯連退好幾步,單手一舉,虛空劍出手刷刷連過數招,劈得青攰左閃右避。青攰大怒,手臂掄圓,一個巨大閃電球於雙臂間隱隱出現,夾雜著颶風呼嘯,越卷越大,幾可有排山倒海之勢,他擡起頭,面色猙獰,大吼一聲將那閃電球擲出,頓時風雲飄搖,整座大廳都摧古拉朽,所過之處紛紛倒坍。

“快躲開!他瘋了,他要毀了這裏,順道拉你我陪葬!”曲陵南手中的畫卷尖聲道。

曲陵南心底卻浮現一種奇異的熟悉感,仿佛此時此刻,青攰釋放出來的氣息對她而言異常親和,那原本毀天滅地的忿恨與怨怒,可到了她跟前,卻成為難以言狀的熟知。

她對畫像之語充耳不聞,不躲不閃,反而飛了過去,迎面而上。

曲陵南甚至也沒用到縱雲梯,她只是身隨心動,平平飄起,雙手一攤,五靈之力頓時充盈其中,霎時間,她整個身體都浮上點點金色光芒,那光芒漸漸匯聚,將她全身籠罩起來,仔細一瞧,那光芒外在若火焰閃爍,內裏卻是一層宛若千年碧潭一般,沈寂而靜謐,祥和又冰涼。

曲陵南閉上眼,颶風瞬間將她吞噬其中,霹靂劈到身上,宛若要將皮肉片片卷飛,皮開肉綻。然而在這等劇痛之中,卻有一種力量自心底擴展自全身,在她身外結成透明的一層厚厚防護膜,仿佛罩入一個量身定做的四象歸土盞一般,又比真正的四象歸土盞更堅韌,更伸展自如。

她忽而深吸一口氣,那綠色光芒愈來愈強,將紫色閃電通通納入其內,隨後眼睛睜開,直直看向青攰,手一松,所有的紫色光化作漫天遍野的利箭驟然外射。青攰大驚失色,手忙腳亂想要抵擋,卻怎生抵擋得了?只聽砰的一聲巨響,他被利箭當胸穿過,直直往後摔倒,落到地上,臉色慘白,目光怨毒,想說什麽,一張嘴,卻嘔出一大口鮮血。

曲陵南回過神來,渾身的綠色火光偃旗息鼓,蕩然無存。她穩穩落到地面上,驚詫地看自己雙手,白嫩修長,哪還能瞧出半分異常?

在看那邊,青攰哆嗦著爬起來卻爬不起來。

這是怎麽回事?

“把畫燒了,把畫燒了!”那卷軸又在叫嚷不休。

曲陵南唰的一聲展開卷軸,卻見裏面的女子不知何時已換了個面貌,雖仍舊白衣勝雪,然卻覺著五官全然不同。她仔細一看,脫口而出道:“雲曉夢?你不是死了?你怎的到畫裏去了?”

那畫中女子狼狽不堪地道:“莫問那麽多,快將畫燒了,趁這會畫中陣威力大減,你快快動手!”

曲陵南拎起畫道:“我為何要幫你?”

雲曉夢飛快道:“我四大門派同氣連枝……”

“少扯這些沒用的,”曲陵南淡淡地道,“你當我不曉得你乃元神被禁錮?你想我三昧真火燒了此畫中陣,可你怎的不想想,三昧真火要滅了你的元神,亦不過輕而易舉之事。”

雲曉夢呆了呆,咬牙道:“今日你助我,他日必定報答。”

“你不是這種人,”曲陵南道,“還是那句話,少扯這些沒用的。”

雲曉夢怒道:“你個忘恩負義之徒,才剛若不是我拼著元神受損喊你一聲,此刻你早已上了那老怪的當!”

曲陵南搖頭道:“他不能殺我,他說的是實話。”

“愚不可及,他這話是不假,然明眼人皆看得出此秘境與你似有千絲萬縷的關聯,秘境中一切都不得傷你性命,偏偏那老怪恨你甚深,他殺不了你,難不成不能假借他物除掉你麽?”

曲陵南擡起頭,困惑地問:“你入此處時候也不長,你又怎知這其中緣故?”

雲曉夢全無昔日一應矯飾的溫柔可人,叉腰罵道:“我怎麽不知?老娘自小看人臉色長大,不曉得揣摩人心,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你當誰都跟你似的有好運氣有個好師傅護著寵著,萬事不管只管自家修煉?那老怪憎惡你不在我之下,只是苦於被什麽所約束,無法親自殺你,他會那麽好心帶你破陣然後大家各自拍屁股走人?做夢吧你!我若是他,早早就琢磨怎麽讓你死在跟前又不用親自動手了,他那點心思有什麽難猜?!”

曲陵南問:“那你又為何幫我?”

“我若不幫你,難不成元神要在這困到天荒地老?困到我肉身腐爛,化作枯骨?”

曲陵南剎那間只覺這些人一個兩個都好生麻煩,她向來快意恩仇,拿得起放得下,從未想過為宰一個人,還能如此拐彎抹角,不幹不脆;而利益權衡之下,也有人果斷能放下憎惡,反過來助昔日敵人一臂之力。

“你到底幫不幫我?”雲曉夢氣急敗壞,她臉色又開始猙獰,臉上五官又開始扭曲,估計畫中陣威力再次顯出,她的元神又要被壓制下去。

她拼著最後一點力氣嘶吼道:“你若不幫,便無人真個助你逃離此處,你指望那個老怪?別傻了,他寧可跟你同歸於盡,也不肯放你離開!”

“陵南,咱們也不算有多大仇怨,我傷了你,你不也傷了我?你受傷後因禍得福,我卻倒黴得連你那個窩囊廢師兄都懶得多瞧我一眼。我倒黴至此,你有多大的恨都該解氣,我若就此被困此處,你也未見得好到哪……”

曲陵南對她一連串羅裏吧嗦的話充耳不聞,她慢慢閉上眼,只覺青攰身上不斷散出肉眼見不著的紫色元氣,他被擊中的要害似乎真個會要命,如此囂張跋扈一人,現如今卻咳血在地上爬也爬不起來。

不知為何,她忽而心中充滿酸楚,就像對一個相處了多少年的老朋友,無論平時積下多少矛盾,有過多少怨懟,可無論如何不願見到對方狼狽至此。

討厭他,看不順眼他是一回事,可眼睜睜看著他送命,卻是另一回事。

她想也不想,運起天心功法,伸出手,隔空將青攰整個人從地上提起,青攰大驚失色,嘶聲道:“你個毒婦,竟要本尊元神寂滅麽?”

曲陵南懶得搭理他,右掌攤開,五靈之力運出,穩穩貼到他胸前,緩緩輸入他內裏。說來也怪,兩人似乎淵源頗深,青攰胸口那麽大的血洞,不出片刻,竟被五靈之力修補得妥妥當當,再無鮮血滴出。

曲陵南臉色蒼白,松了手,青攰結結實實摔到地上,他這回有力氣爬起,啐了口道:“呸,你莫以為救了我,便能哄我又回來替你賣命!”

“為何你會被我所傷?”曲陵南皺眉問,“你不是在此間本事通天麽?”

青攰道:“本尊哪是被你所傷,若不是那束魂斷神咒……”

“什麽叫束魂斷神咒?”

青攰臉上現出怨恨,卻又慢慢歸於疲倦,他嘆了口氣,頹喪地道:“我若想殺你,必有十倍百倍的反噬之力作用我身。我殺不了你,我一直不信,沒想到真個殺不了你。”

曲陵南點點頭,她又問:“所以你想借陣眼之力取我性命?”

青攰索性道:“正是。”

“若我真個以五靈之力註入陣眼,會發生何事?”

青攰露出冷笑,不無得意地道:“秘境崩坍,你會觸動秘境禁制,元神俱滅。”

他話音剛落,忽而臉上啪的一聲挨了一記清脆的耳光。

青攰愕然,隨即大怒,撲上來想拼命,啪的一下,又挨了一記耳光。

曲陵南這一手盡得左律的真傳,使得幹脆利落又漂亮。她冷冷地道:“知道不知道你為什麽挨揍?”

青攰氣得兩眼發紅,想張開手掌劈出一個閃電,卻只發出一點微弱紫光,便嘔出一口血。

“我不管我跟這個秘境有什麽關聯,我只知道,若這個地方乃我所創,我的本意絕不是想把這麽多人的元神禁錮在這些畫裏。”

她冷冷瞥了眼青攰,竟令他莫名有些心中發寒,宛若又見到千年以前令自己懼怕怨恨卻偏偏無能為力的那人。

“若是我將你囚在此地,那麽我這麽做,也肯定有說得過去的緣由。”曲陵南雙手合攏,將一個巨大的三昧真火火球燃起,隨手一拋,那一片畫像頓時燒了起來,一幅皆一幅地燒過去,此間頓時烈焰熊熊,灰燼翻飛。

“清河畫畫,你抓人元神,你們倆,倒是將這一派仙境勝景攪合得烏七八糟。”曲陵南一面燒,一面道,“幸虧我不記得自己曾經是誰,倘若想起,豈不非得讓你們倆個氣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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