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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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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道雷劫非同小可,每道雷劫由七重紫色閃電匯成,共七七四十九道,其數暗合道門歸真之數,此數乃與元嬰凝相關,指修士從此能真真正正做到凝神還虛,踏入修真坦途,從此以往,便是元嬰出入紫府,呼風喚雨、移山填海,亦不是不可為之。

前期練氣、築基、結丹三個階段,與凝嬰階段相比,不過稚齡小兒、姍姍學步而已。若將修仙比作征途,則練氣、築基、結丹三個階段,皆是錘鍛肉身,煉精化炁,為此征途做準備;而至元嬰階段,修士方做到天地合而水火交,水火交而甘露降,脫泥胎換仙骨,至此上下交會而凝成聖胎,是謂之丹熟,至此煉炁化神,從先天步入後天,修士才算真正修仙有望了。

然古往今來多少修士凝丹有望,卻仙途無緣?蓋凝嬰講究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統一,任你再天資縱橫,三者缺了其一,也只能與修仙擦肩而過。

玄武大陸修士不知凡幾,人人向往神仙之道,可真正進入元嬰期的卻寥寥無幾。自青玄仙子隕落以來,歷時千年,各大門派當中能凝嬰成功的,也不過數人而已。這些人在門派中無不是耆老一級,掌教一類,如瓊華派涵虛真君如是。似文始真人這般年不過百歲,卻得凝嬰胎成,這等稀罕事,玄武大陸已有千年未聞了。

孚琛的卓然天賦似乎連老天爺瞧不慣,空中四十九道紫色閃電,一道比一道更猛更烈,劈啪聲中,孚琛所在的禦察峰早已被劈得飛沙走石,一片狼藉。煙塵滾滾之間,也不知道那裏面渡劫的人如何。

這渡劫來得突然,外峰比試場上那點糾紛相較之下無足輕重,各派高階修士無不全神貫註,有的甚至駕雲飛天,以期觀望。左元清本強詞奪理、言之鑿鑿要出招教訓曲陵南,此刻也應眾人皆被這罕見雷劫而吸引註意,變得沒了下文。

雲埔童子及玉蟾真人此刻哪還有跟她逞口舌的興致。兩人一個禦劍,一個飄著團蒲,皆飛至半空。玉蟾對孚琛自來感情微妙,見他年紀輕輕已然凝嬰渡劫,不覺臉色有些不好瞧;可他轉臉一瞥,忽而看到左元清臉上似震驚又嫉恨的神情藏都藏不住,不由生出幾分與有榮焉的驕傲,沖她冷冷哼了一聲,故意對雲埔道:“文始若此番渡劫成功,照規矩,就該位列本派長老,哎,你我可再叫不得師弟咯。”

雲埔忿忿地道:“可不是,平白無故讓這小子長了一輩。”

玉蟾真人提醒道:“就連那地上躺著的小丫頭,也平白跟你我平輩。”

雲埔一呆,隨即啐了一口道:“呀呀呸,你不說老子險些忘了這茬。”

玉蟾真人皮笑肉不笑道:“咱們瓊華同氣連枝,門內倒也無需在意這些虛名,就是孩兒們出了山門,那該講究的,還是得講究,師弟你說呢?”

“我是你師兄!”雲埔又呸了一聲,隨即心領神會,笑嘻嘻地環顧四下,團團抱手道,“不好意思啊諸位道友,跟大家夥打聲招呼,陵南丫頭呢,打現下起跟咱們可算平輩了。練氣期弟子大比照規矩她不能參加,但下場指點下禹餘城師侄女也還是可以的,這長輩指點晚輩,偶爾出手嚴厲些,也是為晚輩好,摔得越重長得越快嘛,諸位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清微門與大赤城來的高階修士都是人情練達之輩,此刻聞聲知雅意,樂得給未來的元嬰修士賣個面子,均紛紛點頭道:“是極是極,雲埔真人言之有理。”

左元清氣得雙眉倒豎,罵道:“無恥!才剛比試之時可不是這麽個說法!”

雲埔挽起袖子道:“怎的,你又不服是不是?成,挑個練氣期弟子出來,老子今兒個豁出去,讓你看看什麽叫上有慈愛,什麽叫下有恭順!”

他手一伸,靈力催動,直接就往左元清背後一個面目清秀的女弟子抓去。那弟子嚇得花容失色,尖叫一聲道:“師叔救我!”

左元清一驚,道袍一甩,擋住了雲埔童子的小爪子。雲埔童子不過虛張聲勢,此時見好就收,施施然收回靈力,眉開眼笑道:“哎呦,這說的是長輩指點晚輩,可不是平輩鬥毆。左道友想求長輩指點的話,請稍候片刻,待文始真人,哦不,現下要改稱文始真君渡劫完畢,我自當親自稟報,讓他老人家傾囊相授,好好指點指點你。”

左元清大怒,登時就要上前跟雲埔開打,就在此時,半空中連綿不絕的響雷突然尖利起來,哢嚓聲中碎石橫飛,一道前所未見的紫色鋥亮雷電直直劈向正中。

高階修士個個屏氣凝神,低階修士有膽小的已忍不住驚呼出聲。曲陵南躺在地上,心中焦急,稍稍一動卻渾身劇痛。她此刻無比懊悔,若早知今日師傅渡劫,她就該三下五除二,早早將那個姓雲的小娘們收拾了,然後飛去浮羅峰幫師傅擋閃電才是。可如今,她一時心懷惻隱,竟然著了那娘們的道兩敗俱傷,想動都動不得,半死不活癱在這啥事也做不了。

若師傅今日渡劫不順,甚至因此隕落,曲陵南想,她定然一輩子無法原諒自己。

轟隆聲中,有人過來蹲在她身邊說什麽。曲陵南有些不耐,轉頭看去,卻見畢璩目露歉疚,以從未有過的溫和口吻,耐心地道:“師妹,莫要憂心,文始真人天縱奇材,此番定然得以順利渡劫,且我瓊華千百年來,能凝嬰者甚少,出一個都是門中大事。此刻掌門師尊定然親至浮羅峰為他護法,有他在,你師傅性命無虞。”

曲陵南皺眉問:“太師傅能替我師傅擋閃電麽?”

畢璩一楞,幹巴巴道:“掌教師尊何等尊貴,怎可……”

“那不就結了?”小姑娘想搖頭,卻發覺一動就脖子疼,她呲牙咧嘴了一會方道,“我能替我師傅擋,可我動不了了。”

她只是平鋪直敘,可不知為何,畢璩卻聽得心頭酸楚。他暗自嘆了口氣,在曲陵南身側盤坐,倆人首度不互相擡杠、不互相厭惡,安靜地共處了一會。此時空中密雲重垂,雲中隱隱電光閃爍,似在醞釀更為厲害的殺招,兩人默不作聲地瞧著。

此時畢璩想的不是意中人雲曉夢的傷勢,也不是對師妹手段狠辣的怨怒。就在這一刻,他莫想起自己這麽多年的所作所為:他想起自己從來兢兢業業,恪守瓊華主峰大弟子的職責;從來盡忠職守,勤練不輟,中規中矩。他一直以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沒有問題,就連掌教師尊對自己也親厚有加,雖無掛名瓊華十二峰哪位峰主之下,可畢璩相信,只要自己努力,有朝一日定然能金丹得成,也躍升為一峰之主位。

可突如其來,他忽而想到一個事,今日若渡劫的人,是自己至親的師長,是自己摯愛的伴侶,他可能如曲陵南這般說一句,我能替他擋?

畢璩知道,他做不到這點。

雲曉夢是他千挑萬選的雙修良配,她出身名門正派,相貌出眾,天賦一般卻勤學苦練,進步神速。兩人相處之時,女子也知情識趣,不失溫情慰藉,可是若雲曉夢渡劫有難,他畢璩能做的,想必就如這玄武大陸千萬的雙修道侶那般,替她尋助劫法寶丹藥,替她尋渡劫勝地,替她掠陣護法。

可他絕對不會以身犯險,為她去死。

修士雙修,本就求長生路上兩相得宜的夥伴,與之民間愚夫愚婦自有不同。若此人隕落,固然遺憾悲痛,可那也是歷練的一種,犯不著肝腸寸斷,生死相隨。

這般決絕極端的情感,本就是修仙大忌,難道修來修去,還是修不了凡人欲念,那修仙修來作甚?

可隱約間,畢璩卻有些羨慕那位文始師叔,明知不當,卻忍不住羨慕他。

羨慕到他會想,若今日渡劫的人是自己,能得掌教師尊賜下法寶相助已是天大福分,但最多最多,也就是這樣了。

畢璩忍不住嘆了口氣。

與此同時,曲陵南不知想到什麽,也嘆了口氣。

兩人四目相對,畢璩想說什麽,卻被小姑娘搶了先,她眨了眨眼睛,問道:“畢師兄,你是否非要那個小娘們不可?”

畢璩一呆,反應過來她指的是雲曉夢,不覺語氣一滯,道:“怎的?你已出手傷她甚重,還不滿足?”

曲陵南道:“你沒回我的話。”

畢璩心裏湧上一陣為難,道:“這事與你何幹?”

“自然與我有幹系,我說與你聽,”曲陵南認真地替他一樣樣掰扯道,“今日我若不是瞧著你的面子,我就不會手下留情,不手下留情了,就不會被她傷成這樣,我若不傷成這樣,則我就能飛去替師傅擋閃電。”

畢璩瞥了她一眼,問:“然後呢?”

“然後,若我飛去替師傅擋閃電,則師傅勝算就大了幾成。”曲陵南道,“我適才想了想,若師傅挨不過這關,白白死了,我該找誰算賬去。想來想去,頭一個就是你那個雲曉夢。”

畢璩奇異地發覺,自己聽了這番謬論卻無往常那般生氣,而是同樣好奇而認真地問:“就算你師傅隕落,那也不能算曉夢害的,就算你能替你師傅擋劫,可也未必保他平安,師妹,你這麽算帳有問題。”

曲陵南大言不慚道:“那又如何?老天爺的公道算到每個人頭上也會缺斤少兩,我的意思就一個,我師傅要死了,她活不了,你若攔著,我連你都收拾。”

她似乎覺著這話有些太難聽,又換了種口吻道:“師兄,我是為你好,那娘們不是好東西,你配她太富餘。換個好姑娘,和和美美的多好?啊?”

畢璩莫名其妙地想笑,事實上他也笑了,他正待說什麽,忽而空中一聲厲響,繼而山崩地裂,轟隆聲不覺,有人驚呼道:“不好,浮羅峰塌了!”

全部目睹現狀的修士們均呆住了,從沒人渡劫能引天劫到劈塌一座山峰。雷劫與渡劫人心中欲念息息相關,文始真人怎會有這麽大的魔障?

畢璩慌忙站起來,祭起飛劍就想飛去一探究竟,耳邊聽得曲陵南焦灼地道:“畢師兄,帶我。”

畢璩猶豫了下,曲陵南已然強撐著支起半邊身子,咬牙道:“帶我!”

畢璩暗嘆一聲,長袖一卷,將她卷入懷中,一躍而上飛劍,禦風而行,匆匆往浮羅峰飛去。

此時天劫已畢,空中密雲散開,藍天如洗,瓊華一派安寧。

浮羅峰塌了半邊,遠遠看去,只見碎石嶙峋,殘垣斷壁之下哪有什麽人影?空中四面八方飛來不少修士,均來探看這千年難遇的凝嬰渡劫,到底成功了沒有。

曲陵南睜著眼一眨不眨,她心中甚至沒有焦灼悲痛,她只是茫茫然地想,師傅,你還許多許些好處沒兌現,若你就這麽去了,我可朝哪尋你?

十方世界,大千三千,我可朝哪尋你?

小姑娘胸口一痛,一口血噴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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