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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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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寒氣觸及皮膚的瞬間,曲陵南本能地往後一退,同時握緊匕首橫在胸前,呼吸一滯,只聽嘩啦一聲巨響,一條長形多足怪獸猛然自水中飛撲而上,水珠四濺,曲陵南甚至能感覺此怪蟲多足劃過空氣的沙沙響動。她提氣一蹬腿,往後一飛,堪堪避開此蟲橫尾掃來。

那蟲子一擊不中,遂盤桓潭邊巖石之下,頭部高高聳起,猶若毒蛇一般伺機攻擊。曲陵南大氣不喘,冷冷地盯著這頭不知名的怪蟲。只見它渾身披甲,一節節有若百足蟲,然頭部卻只生一個大眼,聳起的頸部到腹部皆如一般爬蟲般有均勻紋路。

此怪蟲一節長尾尚深入潭水之中,渾身一動不動,獨眼眨也不眨,令曲陵南狐疑其是否生有眼皮。她默默抓緊手中匕首,面無表情地思忖,這麽一大截,怕是甲殼堅硬,猶如那頭撞死瘸子的巨猿般,尋常匕首恐怕刺不入其內。而其生於水中,涉寒潭若平地,則比那巨猿更要滑不留手。

要宰了這玩意,恐怕得另外找些下刀的地。

她微微一瞇眼,卻見怪蟲沙沙收起身軀,突如其來地躍起,身軀淩空,身長足足有兩丈餘。曲陵南絲毫不懼,清叱一聲,手持匕首迎面而上,往怪蟲腹部一戳,果不其然,腹部蟲甲僵硬異常,匕首根本刺不進去。但她這一下卻激怒怪蟲,只見那蟲子呲牙咧嘴,口長得極大,口中利齒參差,卻閃有藍光,扭頭就朝她撲了過來。

她心下一凜,猜想這蟲子與毒蛇相近,該有毒液噴出。果不其然,怪蟲頭一揚,嘴裏噴出一股毒液,足有一尺高,加上它半空的高度,這毒液噴灑範圍因而變廣。曲陵南急忙就地滾了幾滾,只聽嗤嗤數聲,衣袖上被濺到毒液之處已然被燒出幾個破洞。

曲陵南靈活地爬起,揮著匕首眼疾手快插入其頸部扭動的節與節間隙,觸手仍然僵硬,一刺之下並沒刺入。曲陵南用力再刺,可惜她奔波了一日,先與巨猿纏鬥,受了傷尚未包紮,此刻又被這頭兇狠的怪蟲纏上,當真有些力乏。這一刀變刺得偏了偏,在怪蟲外殼處劃出一道痕跡,卻並未傷及它分毫。

怪蟲頭一扭,張嘴沖她咬了過來。曲陵南臉色沈靜,空餘的左手一把拽住怪蟲的脖子,咬牙往外拉,不讓它咬中自己的頸部經脈。然怪蟲尾巴一甩,竟如巨蟒一般纏繞上來,百足窸窸窣窣迅速爬上小姑娘的軀體,漸漸收緊,力大無窮,竟想效仿森蚺巨蟒一流絞死獵物。

離得近,小姑娘幾乎可聞見蟲口中傳來的陣陣腥臭,那些細足嵌入自己皮肉所引起的本能厭惡與恐懼。她轉頭盯著那蟲子的獨眼,不知為何,竟然能從中讀出隱約的蔑視與鄙夷。就如自己並非一個大活人,而不過是這個畜生口中一頓勢在必得的美食,掙紮與搏鬥都顯得尤為可笑。

可憑什麽?

曲陵南忽而感到一股怒意自丹田處湧起,自下山以來所遭遇的種種不堪均翻了出來,尤其是經歷的數次生死關頭,一次是自己名義上的親爹想宰了自己,一次是一頭長得像獸卻取名為猿的畜生想撕碎自己,現在,連這種陰溝裏爬著的臭蟲也敢肖想她飽餐一頓。

就因為她現下尚未長大成人,力氣弱小,沒人教過騰雲駕霧那等本事?

她是個凡人沒錯,她確實也還年紀小,可那並不意味著誰都能欺負她!

曲陵南的怒意越積越多,那股撕開法術藤蔓時出現的氣息再度如脫韁野馬,於四經八脈之中橫沖直撞,她苦苦支撐著一絲神智,卻只見那蟲子的血盆大口卻越來越近。曲陵南只覺一陣灼熱之氣沖上咽喉,她怒吼一聲,自體內猶若爆破一般迸發出極強的氣勢,她一把卡住怪蟲脖子,用力一扯,那怪蟲頓時被硬生生扯開,發出一陣淒厲的鳴叫。曲陵南往下一撲,徑直坐到蟲子身上,左手按住它的頭,右手舉起匕首紮進它的獨眼中,瞬間穿透腦殼。

怪蟲不住扭動掙紮,曲陵南面沈如水,高舉匕首一下下刺穿它的腦袋,一直刺到那怪蟲腦袋成了血窟窿,汁液血跡濺了一身一地,仍然不肯罷手。她橫著匕首使勁來回切割,終於把蟲腦袋整個割開,手一揚,就要拋入深潭中。

“別丟啊,小姑娘真是暴斂天物,你不要這個,送給我可好?”

那個溫柔可親的男音再度在她耳邊響起。

曲陵南猛地擡起頭,四下張望,眼神冰冷兇悍。那個聲音似乎從周遭石壁當中傳來,四處皆有回音,根本無法判斷具體從何處響起。曲陵南閉上眼,順手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匕首上的血,將蟲腦袋舉起,再度對準那口深潭,就要拋過去。

“哎,不是告訴你別丟嗎?真是不乖,不聽話的小孩可是要被打屁股哦。”

那聲音再度響起。

曲陵南驟然睜開眼,清叱一聲,反手持匕首沖瀑布方位疾奔而去。她一刀將匕首紮入瀑布旁一塊不起眼的鐘乳石上。眼前所見頓時晃了數下,耳邊只聽得那男人略微有些驚奇地“咦”了一聲,曲陵南定睛一看,那石塊已然隱去,一個男人的身影悄然而立,曲陵南一刀劈了過去,然而刀卻像砍在看不見的墻上一般,哢嚓一聲,怎麽也刺不進去。

男子帶著笑意溫和地道:“太粗魯了,小姑娘可要文雅些方能討人喜歡。”

他話音未落,曲陵南卻直直往後飛了開去,砰的一聲重重摔在地上,摔得她五臟六腑幾近挪位。

劇痛之下,曲陵南身體內那股火燒之感退散了去,她一個激靈,神智回覆過來。她動了動,卻發現手足皆無知覺,哪裏能動得了分毫,她張嘴想說話,卻發現嗓子裏連一個單音都發不出。

曲陵南生平第一次感到恐懼,她躺在地上不能動彈,沒有比身體驅使不了更令人無望的了。

而正前方,卻漸漸走出一個越來越清晰的人來。

曲陵南在看清他樣子的一瞬間,忽然覺得腦子一片空白,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個男人,情不自禁地咽下一口唾液,心忖乖乖龍個冬,怎的有這麽好看的人咧?好看到她覺著自己相貌不俗的爹娘加一塊,都比不上人家一根手指頭。

小姑娘沒讀過什麽書,不曉得這世上讚美一個人的容顏有成千上萬的詩詞歌賦,比興鋪陳,她也不曉得一個人若擁有頂級相貌意味著多少旁人享用不到的好處和旁人避之不及的風險。

她只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比她見過的任何人都好看,若能長長久久看著這張臉,她願意每日宰一頭剛剛那種臭蟲。

只可惜,這念頭只能想想便罷。曲陵南無不遺憾地嘆了口氣,她心忖,這男人如斯厲害,動了動手指頭便能令她動彈不得,怕是不樂意,也不需要被她養活的。

而她也著實不曉得,養活這麽一個好看的大活人,該餵他吃什麽,若他太費糧食或挑嘴,她可供應不起一日三餐的好東西。

終究長得再好看,也沒吃喝來得實在。

曲陵南又掃了眼他的身板,再度嘆了口氣,這身板瞧著比娘親高大不少,給他做身衣裳,得費不少料,光做了衣裳還不夠,這模樣如此出眾,不叮叮當當配點沒用卻好看的玉佩玉環,似乎說不過去。

那費的錢銀就多了。

憑她尚未長大成人的力氣,確乎是養活不起這種人的。

那男子一張臉不笑已然人神共憤,偏他還愛臉掛微笑,令人如沐春風。他站定了,動作優雅地撣撣衣擺,手一伸,地上被曲陵南戳爛的怪蟲腦袋便直直飛來,男子接過去,似有些可惜,道:“看看,好好一個傴僂蟲首,都讓你弄成什麽樣了。”

他雖口吐責備,然聲調仍和煦,就如最溫良恭謙的師長,不責罵,卻用遺憾令學子慚愧自省。曲陵南看著他,莫名覺著自己不該將蟲首戳得太爛,若完整割下給他,說不得他會高興多兩分。

“無須自責,你適才也算無奈之舉。”男子溫和地寬慰她。

曲陵南羞愧越甚,臉都發燙。

“下回莫要魯莽,可記得了?”

曲陵南想點頭,這才領悟到頭動不了。

“你這孩子就是不聽話,若才剛乖乖站在那,等傴僂蟲咬上,待它吃夠了你身上的肉,自然會溜開休憩,我也可徐徐斫下它的頭顱。這吃飽喝足的傴僂蟲渾身肉質松弛,最為鮮美,乃兇獸食譜中上乘美味,你說,你可算暴斂天物不曾?”

曲陵南睜大眼睛盯著他。

“可惜啊可惜。”神仙樣的男子一邊嘖嘖嘆道,一邊伸手掰開蟲子腦殼,哢嚓一聲,那怪蟲腦袋裂成兩半,男子伸手於血肉模糊中一陣翻找,過不了一會,他發出一聲愉悅的笑聲,轉頭對曲陵南笑道:“幸虧妖丹沒讓你這莽撞鬼弄壞咯。”

他手一攤,一顆棗兒大小的紅色珠子滴溜溜在他白玉般的掌心轉動。若這雙手沒沾染血肉,看起來會更為賞心悅目一些,隨後,男子將那顆珠子拋入口中,猶若吃糖豆一般嘎嘣咬下,微瞇雙眼道:“真是美味,可惜傴僂蟲奸詐得緊,若無誘餌,恐難再捕到。小姑娘,不若這樣吧。”

男子用極為動人的笑容道:“你再做回誘餌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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