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嗚~嗷嗚！你不要過來, 我真的會咬人！”

小白虎皺著鼻子張著嘴，可惜剛長出來的小尖牙又小又細，看上去一點殺傷力都沒有。

慧空撓了撓自己光溜溜的小腦袋, 試探著向小白虎靠近。

小白虎瞬間激烈的掙紮起來，但是後腿處被捕獸夾夾住, 稍微動動就疼得厲害，沒一會兒就消停了下來。

慧空看了看地上氣喘籲籲的白色毛團子, 抿著唇快步走到她的身後，伸出白胖的小手，用力一掰開, 直接將捕獸夾拆開，露出小白虎短胖的小後腿，厚實的白毛已經被染成了紅色。

他皺了皺眉, 小心的翻了翻傷口旁邊的毛發。

小白虎疼的小腿抽了一下, 她警惕的看著慧空, “你、你到底要做什麽。”

“還好沒斷，”慧空笑了笑, “貧僧只是幫小施主你查看下傷口, 沒有惡意。”

他手上的動作很輕柔, 小白虎慢慢放下戒備，不自在的撇過頭：“暫且就信了你的說辭，要是你敢……嗷嗷！你做什麽！”

傷口處一陣巨疼, 小白虎嚎叫出聲，轉頭奶兇的瞪著慧空。

慧空摸了摸自己的小光頭，無辜的把手裏的傷藥展示給她看：“貧僧只是給你上了些止血藥。”

小白虎楞了一下，張了張嘴，不好意思道：“謝……謝謝。”

谷小花在一旁看到這一幕, 嘴角抽了一下，這小和尚故意的吧，上藥不打招呼，嘩啦一下全都倒在傷口上……

她若有所思道：“這小光頭就是林或吧，都這麽狗……”

慧空乖巧的笑了笑，扯了一塊幹凈的布，給小白虎包紮好。

“小施主，你這腿傷可能要修養一陣子，貧僧還要趕路，如果你沒人照顧，不如與我同行？”

小白虎黑漆漆的眼睛又圓又大，她眨了眨，搖著頭道：“不用了，我爹爹和娘親馬上就過來了，謝謝你小和尚。”

“阿彌陀佛，小施主保重，有緣再見。”

慧空將包袱裏的饅頭拿出來一個，放到她的面前才離開。

“原來是個好人。”小白虎發楞的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念叨了一句，隨即低下頭小心的嗅了嗅眼前的饅頭，又嗷嗚咬了一口，結果什麽也沒咬下來，只在饅頭上留下兩個印子，“嗷嗚！這是什麽！好硬啊！”

谷小花忍不住笑了起來，又覺得小和尚過的有些艱難，連帶的幹糧都這麽差。

她還想跟著過去看看，眼前的畫面一陣扭曲，再出現時，還是同一片樹林，只不過深處起了火。

本來就受傷的小白虎，此刻更加狼狽，渾身沾滿泥土，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一瘸一拐的跑著，眼淚啪嗒啪嗒的往外掉。

“爹……娘……”

谷小花心裏一揪，奈何她什麽都做不了，只能幹著急。

好在完成任務的慧空小和尚剛好回來，看到小白虎的時候也嚇了一跳。

“小施主，小施主！”

小和尚邁著小短腿跑到她的身邊。

小白虎已經沒了力氣，看到熟人腳下一軟，直接倒了下去，小和尚穩穩的接住她。

“小和尚……”

小白虎的仰著小腦袋，眼睛裏又蒙上一層水霧。

“小施主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有人沖進我的家裏，殺了我爹娘，還放火燒了我們的家，我……”

小白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還沒說完就暈了過去。

“小施主！”

小和尚臉色一白，試了試她的鼻息才松了口氣，他皺著眉，隱約聽到樹林深處紛雜的腳步聲，“五人……七人……十二人……”

他糾結的看了看手裏臟兮兮癱成一團的毛球，又看了看樹林，最後抱起毛球，拔腿就往半山腰的寺廟跑。

谷小花本來想去看看到底是誰那麽殘忍，居然殺害了小白虎的父母，但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視角，只能隨著小和尚移動。

寺廟裏的人不多，慧空有個單獨的房間，外面還有一小片菜園。

谷小花眼看著他先偷偷回了自己的房間一次，把小白虎好好藏起來，才去找自己的師父報道。

慧空小和尚沒有將小白虎的存在告訴自己的師父，這大概是他第一次說謊話，心虛的全程沒敢直視老和尚的眼睛，報告完自己任務的完成情況拔腿就跑，根本沒註意到老和尚微妙的眼神。

自此小白虎就偷偷住了下來。

谷小花就在一旁看著如同幻燈片一樣的場景一幕幕閃過去。

小和尚給小白虎治療傷口，一人一虎逐漸熟悉起來。

小和尚欣喜的把菜園子裏的新鮮蔬菜拿給小白虎吃，小白虎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但是也會用小爪子幫著小和尚犁地。

小和尚仿佛忘記慧空本身也是女施主，冬天寒風凜凜，凍得手腳無法動彈的時候，也會偷偷抱著慧空取暖。

一年又一年，小和尚長成少年模樣，但是小白虎還是小白虎，巴掌大小。

谷小花發現自從她上了山，就沒再變成過人，也沒再長大過。

“慧空就此拜過，謝師父多年的養育之恩。”

少年對著老和尚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老和尚依舊沒有睜開眼睛：“既已還俗，就不要再自稱慧空了。”

少年擡起頭，習慣性摸了摸自己的小光頭，他的眉眼已經長開，一笑起來酒窩更加明顯。

老和尚笑了笑：“可是忘記了自己的俗家姓名？”

“父母所贈不敢忘，林家小四，單字一個或。”

谷小花哼了一聲，果然是林或那個狗男人！怪不得長得一模一樣！

她也不知道自己夢到的是什麽時候的林或，但是總覺得這個夢有些太長了。

老和尚點了點頭：“你林家的仇恨，貧僧不好多嘴，只以你師父的身份多說一句，切莫執念太深。”

他頓了頓又道：“走吧。”

林或張了張嘴，最後還是又磕了一個頭才起身離開。

“那只白虎……”老和尚慢慢睜開眼睛，看著遠去的弟子，“莫要久留。”

林或楞了一下，憨笑著摸了摸自己的小光頭：“原來師父都知道啊。”

老和尚輕哼一聲，閉上眼不再看他。

“徒兒走了，師父保重。”林或也不再隱藏，手指抵著唇邊吹了聲口哨，一個白色影子瞬間竄了出來，直接撲到他的懷裏。

一人一虎下了山。

“阿彌陀佛。”老和尚慢慢敲起木魚，誦起經。

林家是有名的除妖世家，但是後代的能力越來越差，直到林或出現，林家本來想好好培養林或，但是在此之前就遭了難。

林家先輩封印的大妖破開束縛來尋仇，血洗林家上下，只有林或的母親帶著林或跑了出來，她在自己死之前，將林或送到了寺廟，希望主持能收留林或，在他十六歲以後再放他下山。

少年林或鮮衣怒馬，一身本領，外加身邊還有只妖力強大的小白虎，很快就在這個人與妖共存的江湖上名聲大振。

他找到了當年殺死林家老小的妖怪，拼盡全力報了仇，如果不是小白虎幫他擋了一下，他可能直接就死了。

少年的頭發越來越長，終於沒了和尚的模樣，黑亮的頭發能高高紮起一個馬尾。

小白虎離開了寺廟，沒了束縛，又好奇人間煙火，越來越頻繁的變成少女，也不知道她的原形是不是長不大，變成小白虎的時候還是巴掌大小。

少年、少女，即使種族不同，也日久生情，有了青澀的感情。

谷小花糾結的看著眼下的場景。

少年穿著一身黑衣，暗藍色的腰帶緊緊勒住他勁瘦的腰，英俊帥氣，他的手上是一盞小老虎的花燈。

他站在小河旁邊，臉色微紅，將花燈送到一個白色紗裙的女孩手中，“小花，你可喜歡？”

不喜歡！

谷小花欲哭無淚，她才發現，小白虎變成少女後，完完全全就是她自己的模樣啊！

看著少年版的自己和林或談戀愛……她一陣惡寒。

只可惜她終究影響不了小白虎的思想。

白虎少女撅著嘴，接過小老虎的花燈：“林或你怎麽回事，你這是有別的虎了嗎？她比我好看嗎？”

林或慌張起來，手足無措的解釋道：“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哎呀，你要是不喜歡……”

“喜歡！”白虎少女突然踮腳，輕輕的在他臉頰上落下一吻，隨後害羞的轉過頭，小聲道，“笨蛋！”

林或手腳僵硬的站在原地，瞬間臉色爆紅，又摸著自己的臉頰不斷傻笑。

谷小花一陣臉紅，恨不得搖著白虎少女的肩膀，大喊：“女孩子要矜持啊！怎麽可以便宜狗男人！”

但是……這個場景……為什麽有點臉紅心跳？

少年少女確認了彼此的感情，越發親密，谷小花只好在一旁吃狗糧。

可惜好景不長，一群法力高強的人找上了他們，準確來說，是找上了小白虎。

這群人有名門正派也有邪門歪道。

谷小花看了半天才知道，小白虎在這個世界屬於極為稀有的妖怪，他們身體裏有一種內核，普通人吃了可以長生不老，有法力的人吃了可以功力大增。

這群人就是當年屠殺她整個家族的人。

“難怪師父……”

林或將白虎少女護在身後，擦了擦嘴角的血，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虎妖少女緊緊握住他的衣服：“林或，你走吧，我們打不過他們的……”

“花兒，我前段時間還在想，你是妖我是人，自己要修煉多久，才能和你白頭偕老，又想就算我壽命長了，但是容顏老去，你會不會嫌棄我。”

“林或……”白虎少女鼻子一紅，眼淚啪嗒啪嗒的掉了下來，“我不嫌棄。”

林或回頭，用大拇指輕輕擦去她的眼淚：“但是今天我們可能會一起死在這裏，這也算作弊了，簡短的和你過完這一生，就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我願意！我願意！”白虎少女握住他的手，連連點頭。

他們周圍的一群人哄笑起來。

“這林家是除妖世家吧，沒想到小兒子居然和一只妖怪搞到一起。”

“林家小子你是和尚吧，這動了春心算不算破戒啊？”

“林或我敬你是少年英雄，只要你把那只虎妖交出來，今天的事情我們可以不再追究。”

“對啊，不要再執迷不悟了，你定是被虎妖用妖術勾去了心魂！”

谷小花在一旁看著，氣得牙癢癢。

林或冷笑一聲，環視一圈，定定的看著所謂的名門正派：“你們道貌岸然的樣子，比那些人還惡心。”

說著他就指了指旁邊的歪門邪道，又緊緊握住少女的手，調皮的笑了笑，“花兒，咱倆也算有面子了，居然能讓正邪兩道聯手。”

“是呀。“白虎少女擦了擦眼淚，笑靨如花。

邪門歪道爆發出一陣哄笑聲，正派人士自然紅了臉，其中一個白胡子老頭，直接沖了出來，一邊向著林或揮劍，一邊怒道：“無藥可救！”

一個人動，其他人紛紛跟了上去。

少年、少女就被圍在中間，抵擋一波又一波的攻擊，傷口、血液……越來越多。

沒多久兩人就渾身是傷，氣喘籲籲。

白虎少女眷戀的看了少年一眼，一把握住他的胳膊：“林或，下輩子記得來找我。”

說著她一用力，直接將少年扔出了包圍圈。

眾人的目標是她，根本無心管林或。

“小花！”林或眼睜睜看著無數的劍朝著少女紮去，他圓眼大睜，在半空中擰成一個詭異的弧度，硬生生又落了回去，用身體將少女整個護住，劍終究紮在他的身上。

“林或！”

白虎少女爆發出淒厲的喊聲。

林或笑著擡起頭，嘴角的血止不住的流。

白虎少女哭著用手幫他擦，染紅了他的酒窩：“擦不掉……為什麽擦不掉……”

“不哭……”林或擡起手，費力的擦掉她的眼淚，卻染上一片紅，“我本來想把你送出去的，沒想到被你搶先一步，現在……噗……對不起，我沒力氣送你了……”

又是一口血，直接噴到白虎少女的臉頰上，林或的後背上的劍像刺猬的刺，他話音剛落就沒了氣息，眼睛不甘又眷戀的看著眼前的少女，遲遲不肯閉上。

“林或！你說話！別嚇我！別開玩笑了，我求求你！”

白虎少女死死抱著他的身體，哭聲淒厲痛苦。

她不知道哭了多久，再擡起頭時，一雙微微上挑的眼睛滿是紅血絲，她恨恨的盯著周圍的人：“想要內核？”

周圍的人有些不敢和她對視。

“人妖有別，你們本來就是錯的。”

“你要是早點交出內核，林家小子也不用死了。”

白虎少女冷笑一聲，眼淚跟著流了下來，混合著臉上林或的血。

她慢慢跪坐在地上，把林或放到在自己的膝蓋上，雙手輕柔的整理好他的衣服，慢慢將他的眼睛合上，又草草把他臉上的血跡擦幹凈。

“我給你們內核。”

她低著頭仔細打量林或的臉，一手握住他的手，緩緩道。

“你早這樣不就好了！”

“就是就是，內核而已，你又不會死，為什麽掙紮呢？”

不會死？

是暫時不會死，但是活不過三天。

白虎少女懶得解釋，她冷冷的看著周圍的人：“你們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眾人面面相覷，最後一個看上去德高望重的中年男人走出來：“你說，如果合理，我保證滿足你的條件。”

白虎少女貌似認出來他是誰，緩緩開口道：“讓我帶林或走，不準再來騷擾我們。”

眾人不懂她為什麽提這個要求，他們是要內核，又不是要虎妖和林或的命，得了個大便宜，他們自是欣然答應。

谷小花隱約知道，她只是想和自己的愛人最後安靜的度過三天，這個可有可無的保證對她來說很重要。

虎妖少女在眾人面前，單手變成虎爪，想都沒想直接穿進自己的腹部，一顆發光的石頭混著血液被拿了出來，白色的毛發也沾染上血跡。

周圍貪婪的目光瞬間鎖定在她的爪子上。

虎妖少女將內核用力一擲，眾人不再管她，紛紛撲了上去，本來擁擠的空間瞬間只剩她和林或。

她笑著摸了摸林或的臉頰：“我要變回原形了，真的原形，你不要嚇到。”

說著一只巨型白虎代替少女出現，她的腹部血流不止，動作艱難的將林或拽到自己的背上。

她看都不看那幫再次爭搶起來的人，轉身離開。

谷小花已經哭的發不出聲音了，她不知道為什麽，好像能感受到虎妖少女的心情，但看到這一幕，又有些想笑，這大概就是女孩子的心思吧，不想嚇到自己喜歡的人，才一只變得小小一只。

虎妖馱著林或回到了他們初見的樹林，用虛弱的身體挖了兩座墳墓，她把林或放進去，自己又變成人形慢慢躺進去，一點點的將土蓋到兩人身上。

“我來陪你了。”

少女最後看了身邊的少年一眼，輕聲笑道。

她輕輕用土把少年的臉蓋住，最後把自己也蓋住。

谷小花看到墳墓上立著的兩塊粗糙的墓碑，上面寫著：林或之墓以及林氏谷小花之墓。

谷小花？虎妖少女原來姓谷嗎？

她有一瞬間的楞神，這還是第一次知道虎妖少女的姓氏，同名同相貌，難道這個虎妖少女是自己？

谷小花有些迷茫，自己和林或到底是什麽關系……

半山腰寺廟的鐘被敲響，低沈整齊的誦經聲傳了出來。

谷小花還沒想明白，她眼前的畫面扭曲起來，不知過了多久她猛地清醒過來，下意識叫了一聲：“啾！”

她聽到自己的叫聲才反應過來，自己回到了現實，身上的羽毛已經被汗水打濕。

“小花！”

身邊的林或同一時間從床上彈了起來，臉色蒼白，冷汗直流。

一人一鳥對視，太陽已經落山，兩雙眼睛裏翻滾著同樣地情緒，迷茫、疼惜、不甘、眷戀和痛苦。

林或按著激烈跳動的心臟，只覺得喉嚨幹澀的發疼，他張了張嘴，好半天才聲音沙啞的試探道：“小花……你夢到了什麽？或者說想起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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