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眶欲裂,我瞪著許仙,問他要不要同我回去。卻不想他眼神躲閃，躲在眾多僧侶之後，手裏似乎還抓著前頭僧人的袍子,生怕我用神通將他擄走。

耳畔還響著小法海義正嚴辭的聲音：“白素貞,你是妖,許仙是人,你兩不過是一場孽緣。早點放手,對誰都好。”

是呀，放手看起來似乎對誰都好。我也許還能做回原來的妖,許仙估計也能忘記一切,重新做人。可我不甘心！做妖有什麽好的，我從來就沒想過要做妖，奈何自己投身在一條蛇身上,倒是成了最為猙獰的蛇妖。

猙獰我突然擔心,是否是因為我現在的樣子太兇,相公他被我嚇到了。手忙腳亂的理了理自己的頭發，又整了整衣裙，我像以往一樣對許仙笑道：“相公別鬧了。咱們回家吧。”我伸手摸了摸，又道：“多大的人了，還跟小孩子一般的脾氣，也不怕孩子看了笑話。還不和大師們說說，我們回家。”說著說著，我眼前一片模糊。

“姐姐！”耳邊傳來青兒驚懼的聲音。我超她安撫性的笑了笑，卻不想她更驚慌了：“姐姐你怎麽了？咱們回去好不好。”

“白素貞！你再不醒悟，就要墮入魔道了！”法海高聲喝道，聲音震耳發聵，似乎是用上了佛門獅子吼的神通。

“怎麽？底氣不足還用上神通了？”我冷笑道，“好你個金山寺，好你個法海和尚。你們莫逼我。我同許仙是明媒正娶，拜過堂的夫妻。你們這些和尚拆散我們夫妻起的是什麽心思？還有沒有半點出家人的慈悲了！”

許仙哆哆嗦嗦的在法海耳邊說了幾句。小法海禪杖重重的敲在了地上：“白素貞，許仙說他娶得是白三班、白殿直的妹妹。他的娘子乃是名門閨秀，可不是你這只蛇妖。你還不速速退去！”

歸根到底，許仙還是嫌棄我妖的身份。沒有誰能夠決定自己的出身，難道做妖就是我願意的嗎？不知從何時開始，我眼前已是一片血光。我冷聲對著法海說：“小和尚，你到底放不放人。我說放水淹了你的金山寺可不是鬧著玩的！”

“阿彌陀佛！”法海念了個佛號，對著我說：“佛法無邊。蛇妖，你既然能放水淹我的金山寺，我自然也能護住我的寺廟。你水淹一尺，我這腳下的金山自然能擡高一尺。你還是想明白了，快點回去吧。”

“啰哩啰嗦的！”我心底一片火熱，怒火已是控制不住。法海不論說些什麽，在我眼裏也不過都是托辭。“青兒，放水！”我對著小青說。

“姐姐！”青兒語氣裏的哀求我已經聽不出了。可是當我揮動趕海如意的時候，青兒也順應著我，適時吹響了禦海螺。滔滔洪水應聲而來。

“法海！交出我家相公！”我架起雲朵，在雲層中俯視著金山寺眾人，“我借來的可是東海之水。海水無邊，我看你金山能托著金山寺怎麽長。你若是能勝過這大海之水，我還真信了你這法海之名。”

浪頭打在山崖上，發出巨大的轟鳴聲，然後碎成無數水花散落在地上。看到這樣的場景，我心裏竟是升起了痛快的感覺。

“姐姐，水勢太大，會殃及池魚的。咱們還是收斂點好吧。”青兒說。

“水勢大？就是要水勢大，水勢不夠怎麽能讓這些死禿驢屈服！”我恨意滿滿，更是加大了水勢，“法海，你會後悔的！”

“姐姐！”小青驚叫道，“你的眼睛！”

我摸了摸眼睛，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我還笑著對小青說：“青兒莫怕，待會咱們一家人一起回家。”我全然不知，我的眼睛已經如血般通紅，已是入魔了的表現。

金山寺裏的僧人一片慌亂，都直著脖子不知道在喊寫什麽，看著一片亂糟糟的景象。我心裏殺氣騰騰。螻蟻，就是這一群螻蟻阻擋了我的路。我白素貞的相公他們也敢搶。

巨大的水浪翻湧起來，打破了金山寺的一角圍墻。墻角的僧人也就被水浪卷了下去。站在庭院中間被眾多僧人護住的許仙卻是嚇壞了。他戰戰兢兢的，腿已經沒有站立的力量。

“撲通”一聲許仙跪倒在地上：“救命呀！大師救命呀！”他似乎目光又看到了雲端的我，喉結滾動，似乎吞下了一大口口水：“娘子救命呀！我不想死呀！”而金山寺的僧侶皆是席地坐下，盤腿念經，給法海的能力加持。

相互這麽一對比，我突然覺得怪沒意思的。許仙如今看著連這些禿頭和尚都是不如的。“哈哈哈哈！”我仰頭大笑，指著許仙，“白素貞！你好好看看。你看中的良人竟是如此貨色。你的眼睛長哪裏去了。”說著，我眼角濕潤了。伸手摸了摸，竟是一片猩紅。這是血淚麽？我一場報恩，以身相許，居然只換回兩行血淚。這到底是什麽狗屁道理！

法海道：“白素貞入魔了！快去拿佛祖坐下的金缽！”

金缽？我冷哼一聲：“想收我？沒門！”我掐起法決，又對青兒說：“水勢再大點，咱們讓這些個和尚瞧瞧我們姐妹的厲害。”

“發大水啦！”不論是禦水螺，還是趕海如意，那都是我們姐妹借來的法寶。隨著水勢擴大，水流也就控制不住了。畢竟，水往低處流是自然規律。金山寺在山上，山上淹得越高，流向低處的水也會越多。

法海脫下自己身上的袈裟，袈裟化墻，像擋下洶湧流淌的洪水。看著法海那小和尚手忙腳亂的模樣，我大笑道：“小和尚，你還是回去吃奶吧。就算你叫法海，但你也奈何不了我的！”

“妖孽！”法海也動了真怒，他越激動，我臉上笑得就越發開心。

“方丈，金缽來了。”一個小沙彌捧著金缽快速跑來，我趕緊施法去擋。卻不想只是碰到金缽上彌漫出來的金光，我就跟受到電擊一般，渾身刺痛的定住了。

刺痛的感覺也換回了我的神志，看著周圍洶湧的水波，我楞住了：我這到底是做了什麽。

“姐姐！快躲。”青兒驚叫著提醒我。可惜已經太遲了。

法海的金缽朝我飛來，金缽射來的金光已經完全將我籠罩。金光帶著佛法的力量，我突然發現我從一開始就是錯。觀音菩薩點化我，讓我去報恩，可我卻將一切弄得一塌糊塗。我和許仙之間的恩情是緣也是劫。處理得好，我能借此機緣斬斷凡塵，羽化登仙，可我偏偏是一念之差，墮入魔道。如今大禍已闖，我所做的已經是無法挽回了。

佛法金光能看透一切虛妄，我雖是人身，可依舊在身上閃現著蛇像。人蛇之間相互轉換，許仙驚叫道：“就是這條大白蛇！端午節它差點吞了我！大師，殺了它！殺了它！”聲音歇斯底裏的，聽在耳裏分外刺耳。

我哪裏是要吞他。我心裏一陣發寒，夫妻一場，許仙他竟是全然不念夫妻之情。可笑是我為了救他，有一瞬間還放棄了自己姐妹的性命。

“你們不能殺我姐姐！”小青撲了上來，“我姐姐肚子裏還有孩子。就算我姐姐有錯，可也不能牽連肚子裏的孩子。”她瞪大眼睛懇求著法海：“你們出家人慈悲為懷，就放了我姐姐吧。以後我們姐妹帶著孩子，天天燒香念佛，洗清自己身上的罪孽。”

“不能放！”又是許仙刺耳的聲音，“她們姐妹是妖孽，生出來的孩子也是妖孽。大師，留不得的。”

“呵呵呵呵……”這便是我一心選出來的相公，他如今連自己的孩子都要殺。我突然腹痛如絞，孩子，你是要出來了嗎？

蛇本身就不同人一樣需要懷胎十月，加上我孕期妄動術法，孩子有了早產之像。法海閉目了一陣突然說：“白素貞，你腹中孩兒自有自己的一番機緣。我許你生下孩子。待你產子之後，你將會鎮壓於雷鋒塔下。”

“素貞知道。”我垂下眼皮，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小青扶我起來，眼角的餘光，我又看見了許仙的那張臉，臉上有驚恐，又有厭惡。這便是我孩子的父親了。這樣的父親……

我心中思緒轉了又轉。許仙無疑是接受不了這個孩子的。小青自己都沒長大，也不是撫養孩子的好人選。與其留著許仙，讓他日後還有孩子生出，虐待我的孩兒，還不如現在就要了他的命。到時候我這孩子就是許家唯一的血脈，把孩子托付給孩子的姑媽，他們也只能好好撫養。不然許家就斷了跟。

我一把推開青兒，手裏的寶劍隨之刺出，將許仙沿胸口刺了個對穿。

“白素貞，你還敢傷人！”法海驚怒。

我虛弱的笑了笑：“我自會在雷鋒塔下洗清自己所有的罪孽。罪孽不清，我白素貞永不出塔。”

“罷了，罷了！”法海也只能嘆道。

我雖虛弱，可妖身生人子還是比較容易的。青兒抱著我的孩子，將孩子遞到我面前。雖然剛出生的孩子還看不出什麽，可我看著小青糾結憤恨的眼神，我多少知道著孩子恐怕神似許仙。

強迫著自己不去看孩子，免得自己舍不得。我對著小青說：“妹妹，這孩子就交給你了。”

小青的脾氣我還是了解的，若我說讓她直接送孩子到杭州，給許仙的姐姐姐夫，她定會不樂意，弄不好還會弄巧成拙，使得孩子沒個好的安頓

話一落音，青兒抱著孩子的肩膀就僵住了，她對著我說：“我，我不會養孩子呀姐姐。這孩子是和人生的，總不能被我當小蛇來養吧。他能吃老鼠麽？還是鳥蛋？要不我給他吃肉條，還是喝粥比較好？”

“實在不行，你把孩子送去杭州吧。交給許仙的姐姐姐夫。”

“那怎麽行！”小青驚訝了，“許仙畢竟是死在我們手裏，如果把孩子交出去……”

“放心吧。這孩子是許家唯一的血脈。他們不會怎麽樣的。而且我在雷鋒塔裏，也是在杭州。有我的神念看著，孩子也不會出問題。他們要是敢把孩子怎麽樣，自然有你這個青姨替她出頭。”安排了這些，我突然覺得好累。

小青四周看了看，在我耳邊說：“姐姐莫怕。到時候等我來救你。”

我反握住青兒的手：“不用。姐姐我犯了錯，就理應受罰。你覺得是來救我，是為我好，其實是耽誤我贖罪了。待到我罪孽消清，那雷峰塔自然是管不住我的。”替青兒理了理鬢邊的碎發，我嘆息道：“姐姐往日教你的太少了，你以後在外可要小心。萬不能事事由著自己的性子。咱們姐妹欠下的情，姐姐也拜托你來償還了。乖，聽話。”

順利產子後，和尚們自然不會給我太多的時間。小青陪著我下了山，如今又是她送我進塔。我白素貞虧欠她的實在是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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