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生二回熟。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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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背影。
沒過多久院子裏傳來了端雲的聲音：“我出去玩去了。”
“端雲哪，小心點，早點回家哦！”這是在院子裏幹活的蔡大娘的聲音。
“嗯，我會的。”端雲的聲音又遠了些。
“你一向不須要我操心，哪像屋裏那個小子哦！唉……”
然後是“吱呀”兩聲，院門開合的聲音。隨著這聲音的落下，蔡朗的一顆心也“哐咣”一聲碎成了渣渣，一時半會兒恐怕是拼不回來了的。
…… …… ……
蔡朗其實很委屈，非常委屈。
他覺得自己是為了端雲才下定了決心包袱款款一往無前離家出走的，就算……就算是出師未捷身先死，那也不能夠否認他的用心良苦對不對？
可是端雲她居然……她居然連話都不願意和他說！昨天還兇了他！
“也不知道我是為了誰才變成這個樣子的……”蔡朗小聲嘟囔。
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書上寫的“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 …… ……
快到了吃午飯的時候，端雲這才回來。
蔡朗扭過頭不去看她。
端雲也不著急，只是默默擺出棋盤，然後道：“我今天去棋館了。”
是在炫耀吧絕對是在炫耀吧！這樣想著，蔡朗的耳朵卻豎了起來。
“然後我從頭到尾完完整整地看了，據說是非常精彩的一盤扭轉危局,實現反敗為勝的棋局。”
果然是在炫耀沒錯！蔡朗不知不覺已經將頭扭了回來，眼巴巴地望著端雲。
“我想你沒有看到真實太可惜了，所以我記下來了，要不要我覆盤給你看？”
“要！當然要！”蔡朗猛點頭，只差沒有尾巴在身後搖啊搖了，“端雲，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往事書：熊孩子總會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產生些獨自一人離家遠行的念頭的，只不過有些人猶豫著猶豫著就算了，有些人腦筋一熱就幹了……
蔡小朗：我沒有腦筋一熱！我深思熟慮了好久！我還打聽了京城是個什麽樣子的！
往事書：你知道路麽？
蔡小朗：……向北？
往事書：你知道要多久麽？
蔡小朗：……
往事書：你帶夠錢了麽？
蔡小朗：……
往事書：端雲真的想她爹爹了麽？
蔡小朗：（會心一擊）……
往事書：這就是你的深思熟慮啊，小孩子！
蔡小朗：我不是小孩子！我八歲了！我比端雲要大！
往事書：好的大家不要理他……其實自從寫文以來都沒怎麽看文了，最近又開始淘文追文真是分分鐘斷更的節奏啊哈哈哈（得意個什麽勁兒啊？）……求花花求收藏Ｏ（∩＿∩）Ｏ～（賣萌也沒用！）
☆、竇娥冤·第三折·夢裏光陰
——————————竇娥冤·第三折·夢裏光陰——————————
青梅竹馬的故事暫且回憶到這裏，轉眼十年過去。竇端雲十七歲，蔡朗十八歲。
承諾回來的人依舊沒有回來，青梅竹馬的人依約成親。婚後兩人甜甜蜜蜜，羨煞旁人（比如大勇）自不必多說。
有時候端雲會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她會覺得此生虛妄，似乎依稀預料此生不該是這樣安然平淡卻又幸福綿長的。父親竇天章的臉已經有些模糊，依稀是慈祥而帶著悲苦的模樣，可是每每想及他拋下自己向自己虛無縹緲的前途奔去，那面容又會在記憶裏淡上幾分。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這流傳已久卻又不明出處的話，已成為世間所有為人子女者該奉行的圭臬，可是終究意難平。端雲不敢說也不能說恨，但是她可以選擇遺忘。
…… …… ……
後來端雲做了一個夢，夢裏她披枷帶鎖趕赴刑場，走過一段無望而迢遙的長路，夢裏有一條一丈二尺濺滿鮮血的白絲練，有三伏天素車白衣送葬一般的三尺瑞雪，還有楚州的大旱三年。
夢裏那樣的悲哀與無望是那樣的清晰而深刻，端雲驚醒時心有餘悸冷汗涔涔。
夢裏她不是竇端雲，她改了名字，叫竇娥。
端雲於是想起一樁舊事——那時候蔡大娘是興起過為她改名的念頭的，然而後來蔡朗離家出走鬧得很大，這件事便不了了之。
只差一點，她就要叫做竇娥。那麽是不是只差一點，此生昨日，她便會得來夢中的那樣一個結局？
夢裏光陰如電，百十年隨手偷卻。大概夢裏種種不過前世一場人間虛夢，太過不堪回首，她太過不甘，於是此生重做。
這才有了此生安然圓滿。
至少目前看來是這樣。
…… …… ……
蔡家依舊以放貸為生。蔡朗癡迷於圍棋，三天兩頭往外跑，這次幹脆就赴了大城鎮的一個圍棋癡迷者的聚會。於是蔡家裏這段時間就只有蔡大娘和端雲兩個女流之輩。
這一日，蔡大娘到城外賽盧醫家收印子錢。
那賽盧醫是個庸醫，在山陽縣城外開著生藥鋪，一向生意清淡。他借了蔡大娘十兩銀子，本利該二十兩。他無銀還帳，左思右想惡向膽邊生，便打定了一個謀財害命的主意。
前一天蔡大娘一早來討債，他只說家中無銀，要她隔日裏與自己到莊上去取。
準備好一切，這日裏蔡大娘依約來收賬，賽盧醫把蔡大娘騙到無人去處，暗暗掏出繩子，誆她道：“蔡大娘，是誰在喚你嗎？”
蔡大娘信以為真，回身張望。賽盧醫見狀猛然用繩子套住她的頸項，就往死裏勒：“銀子什麽的你向閻王討去吧！”
蔡大娘掙紮不過，眼看著就要斷氣了。突然有人大喊：“住手！”跟著沖過來兩個人。賽盧醫沒有料想到偏僻無人之處居然這麽巧能有幾個人來，本就心虛，手一松慌忙丟開蔡大娘，掩著面掉頭就跑。
但其實救人的也不是什麽好人。來者是張孛老和張驢兒。這父子二人是山陽城的無賴，這日無事閑逛，剛好便遇上賽盧醫殺人。爺兒倆解開繩子，蔡大娘漸漸緩過氣來。
張孛老眼珠子轉了轉，覺得能夠大敲一筆，於是細細問明情由。蔡大娘只當他們兩個是好人，便將自家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說了。
蔡大娘說現今家裏只有自己和媳婦兩個人，張孛老和張驢兒便以為她家寡婦失子，嬌妻喪夫，婆媳們同守空房。家無男丁，那他們又有什麽好怕的呢？
於是張孛老嬉笑道：“蔡大娘，你無丈夫，我無渾家，你就與我做個老婆，意下如何？”
蔡大娘啐道：“說的什麽話！你們救了我，待我回家，多備些錢財作為酬謝就罷了。”
張驢兒心裏想的卻是，若是做了親家，那她家裏的錢不還是自己爺倆的？遂撿起地上的繩子惡狠狠威逼道：“你是不肯？故意說用些錢財來哄我們的？繩子還在呢，就不怕我索性勒死你！”
蔡大娘聞言嚇得跌倒在地，央告著：“不，等我想想，等我想想……”
張驢兒不耐煩道：“有什麽好想的？你隨了我老子，我便要了你媳婦兒。”
蔡大娘唯恐自己現下不應下來，就又被他勒殺了——缺氧無法呼吸瀕臨死亡的感覺那樣的驚恐而絕望，劫後餘生殘餘的驚恐依舊是那樣的近而清晰，她甚至無力去分辯張驢兒話裏究竟是恐嚇還是威脅，唯一的想法便是“活下去！”無論如何，先保下命來再做打算，畢竟命沒了，一切都沒了。
蔡大娘遂慘白著臉不情不願點頭答應了下來，然後磨磨蹭蹭把他們帶回了家。
…… …… ……
端雲正疑惑於蔡大娘的久久不回，誰知她竟然帶回來了兩個人。而這兩個人，他們不認得她，端雲卻覺得自己應該是要認識他們的。
如果有人對你說“我在夢裏見過你”，聽這話的人便會認為是對方在試圖搭訕拉近關系，一般來說不會有人相信這是真的，當然，一般也都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便是一種“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的玄之又玄的宿命感了，相信輪回轉世的人或許會感慨一句“或許上輩子曾經見過吧！”
但是端雲卻覺得周遭寒冷瞬間蔓延了上來，她幾乎都要忘記的夢裏的悲哀與無望又清晰如在昨日——不會有錯的，就是他們。
但是這次不一樣，蔡朗還在，而她也不叫竇娥。
“怎麽回事？”端雲勉力維持表面的平靜，問道。
蔡大娘滿身的狼狽，在路上其實也想好了一套說辭，回來見到端雲便支支吾吾將賽盧醫意圖謀害她卻被張驢兒父子救下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開始向端雲打眼色：“好好謝他們一番就是了。”
張驢兒看見端雲生的這麽漂亮，暗想自己果真是好艷福，然後嬉皮笑臉道：“是啊，好好謝上我們一番，你們婆媳都是寡婦，我們父子都是單身，這可不是天生一對麽？”
端雲頓時變了臉色：“誰說我是寡婦？我相公不過是出遠門了，有你們這麽隨隨便便咒別人的麽？！”
…… …… ……
在端雲是否是寡婦這一點上，張驢兒父子實在是想當然了，再加上蔡大娘唯恐他們謀害了自己於是沒有過多解釋，這才造成了一番誤會。然而父子倆對視交頭接耳了一番，還是死皮賴臉地住了下來。
端雲想，簡直豈有此理！
…… …… ……
她覺得莫名地很是心煩。
張孛老和張驢兒父子仗著是蔡大娘的救命恩人，死皮賴臉在在蔡家住下了。救命之恩實在是大，好好酬謝一番也就罷了，但是那兩父子的嘴臉實在是讓人感謝不起來。
何況還有夢裏的事情。
夢不知何時起，何時滅，醒來的時候也只能依稀記得幾個片段，串連成斷斷續續的劇情，然而細節為何，卻無從考證。
但是端雲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白日，端雲出門無意間路過街邊一家算命的簡陋小攤，隨風搖動的幡面古舊，上面筆力遒勁地書以“解夢”二字。
解夢解夢，解何人之夢？
還是說浮生本就是一場大夢，說是解夢，其實是想看透人生。
作者有話要說： 往事書：大家現在可以把竇娥竇端雲腦補成半吊子的重生者了，這個流行元素我加的巧不巧妙？我要開始走劇情了！簡直就收不住快成為一部青梅竹馬養成史了……而且男女主角的戲份怎麽加我現在都還不知道，寫《竇娥冤》這個故事的我簡直就是在作死！且看我如何力挽狂瀾地把劇情收回來拯救劇情與將崩未崩之際！
小 曲：才不是將崩未崩之際！是已經崩壞了好嗎？你看這一折秦安憶和游浩賢在哪裏？這一章他們只是出現了一個場景連名字都沒有露好麽？
往事書：我……you can you up啊！
小 曲（摩拳擦掌）：好啊，放著我來。原著已經這麽崩壞了，竇娥的丈夫沒有死，婆婆也不是個沒主見的人，反正不能更差了，就讓我放手大幹一場！
往事書：……不！還是我自己來吧……嗯，大家多留言哦，作者特別特別喜歡看評論特別喜歡回評論你們發現了麽？收藏什麽的……反正也快完結了，點擊率上不去我也不強求了。就是我開新文的話大家會不會忘記我呢？我已經決定梁祝的新文就叫做尼山病院了！你們問為什麽……因為我是學醫的啊……有興趣可以戳來收藏一下→，手機版戳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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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娥冤·第四折·玄之又玄
——————————竇娥冤·第四折·玄之又玄——————————
平日裏端雲只覺得街頭這些相士皆是些江湖騙子，然而或許是太巧，或許是不同於一般相士“算命測字”的招牌，那個“夢”字莫名牽動了她的神經。
端雲心念一動，再回過神來，她已經在算命的攤前坐了下來。
“算命還是測字？當然，我最歡迎的還是解夢。”
攤主一襲青色道袍，束著發，書生模樣的打扮。聽音色帶著些刻意壓低的意味，像是未成年男孩為了裝作年長以取信於人，而故作的成熟低沈，又或者幹脆是個女子。
既來之，則安之。端雲於是安然坐定，道：“我欲解夢。”
算命的青衣書生擡了擡下巴道：“你且說，我聽著。”
不過是個噩夢罷了，原本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可是端雲卻莫名地格外在意。然而當真坐下來準備好好同人講起那莫名心悸的感覺，卻又有些無從說起。
端雲想了想，從頭開始：“昨天我做了一個夢，夢裏我叫做竇娥……”
青衣書生聞言猝然擡頭，端雲一驚，想說的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頓了頓，問道：“怎麽了？”
“你叫端雲？”
端雲下意識點頭，然後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並沒有告訴他自己的名字。
“你的相公是不是姓蔡？好像是叫做……蔡朗？”
莫非眼前的人真的是傳說中能夠知道過去蔔算未來的道家人士？端雲繼續點頭。
青衣書生卻展顏一笑：“是了，原來你竟然是竇娥。我們以前曾經見過的，在你七歲的時候。”
端雲一怔。
“那時候你的小相公和別人打架撞到了頭，是我幫忙把你們送回家的。”青衣書生笑道。
……的確是有這麽一回事。那時候的一男一女端雲其實還有一點模糊的印象，記得其中女子實在是美的傾國傾城讓她印象深刻，而男子……端雲並不覺得是眼前這樣一個瘦弱纖細的書生。
面對端雲疑惑的眼神，青衣書生有些不明就裏，然後低頭打量了一番自己，恍然大悟：“哦！怨不得你不認識我了，十年前和你見面的時候我是個女子，不是現在這幅樣子。”
端雲：“……”
不不不，難道道家的得道仙人超脫了凡俗連肉身都不怎麽在乎了麽？什麽叫做“十年前和你見面的時候我是個女子”啊？十年前你是個女子然後現在是個男人這種事情這麽輕描淡寫地說出來真的好麽？就算你們修道之人不在乎凡俗肉身的性別，今天還是個男人明天突發奇想想變成女子體驗體驗生活，這種奇奇怪怪的事情也不要告訴我這個凡人好麽？作為凡人的我難道不是只要知道你們修道之人是長生不老的就算過了十年容貌都沒有變就夠了麽？不要這麽打破我對修道之人的憧憬與崇敬好麽？我只是想和相公和婆婆也許以後還有孩子一起安安靜靜過日子而已！
端雲按壓下心裏洶湧而來的咆哮，努力維持著臉色的平靜。
青衣書生——沒錯不是游浩賢而是秦安憶——完全沒有預料到自己心血來潮穿的一身男裝然後配上的那一句無心的話，給眼前的端雲帶來了怎樣的精神沖擊，仍然是饒有興致地問：“你說你來解夢的，所以究竟是怎樣的夢？”
怎樣的夢？莊子說：“古之真人，算寢不夢。”其寢不夢，神定也，所謂至人無夢是也。但是我們是凡俗世人，凡俗世人總會為著身邊的諸多事情心神不定，會擔心自家的孩子和別人打架，會期盼今年風調雨順是個大豐年，會揣測自己喜歡的人是不是也喜歡自己……凡此種種，夢由此生。
然而夢也是無稽與不羈的，彼此原本不相幹的人生景象細節，在特定的情境中相互綰結，自成理路，無須辨析，渾然可信；一旦醒而顧之，卻往往顯得不可思議。
世人不懂夢，於是才會找人解夢。
…… …… ……
事實上秦安憶最近覺得時光漫長，除了和游浩賢一起組團當月老做紅娘之外還得要找點事情做，於是詢問了一下在“空虛寂寞”和“閑得發慌”方面有著深刻造詣與悠久經驗的游浩賢。
游浩賢道：“去學一樣新的東西，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秦安憶深深覺得他的畫技、琵琶、醫術以及考狀元的技能等等都是這麽來的。
“你怎麽不去習武呢？”秦安憶惋惜道，然後興致勃勃抓鬮決定自己學什麽。
抽中“玄學”。
玄學就玄學，於是秦安憶開始讀《易經》。
有一次她閉門推演大衍數，始終不得其法——這不就是一個數列題麽？0、2、4、8、12、18、24、32、40、50……通項式為：
（n*n－1）÷2 （n為奇數）
n*n÷2 （n為偶數）
“古人真是不可思議——能用一個數列題來算命？”秦安憶覺得三觀受到了沖擊。
游浩賢在一旁笑道：“這個你一個人恐怕是弄不懂的，明天我教你。大衍之數五十，其用者四十九。縱然學至幽微之境，算無遺策，也難免疏漏。是以這等詭道，略懂便好。”
第二天游浩賢便教她軌析算步之術，凡是人的生死時日，以及用具、草木、禽獸的成壞壽夭，都能立刻推算出來，和後來的結果相對照，絲毫不差。
……
理論上是這樣的，但是游浩賢表示這是天命，雖然他不信天命，但是還是不要隨意探知的好，所以平日裏只能用來為人家找一找遺失的物品，走失的貓貓狗狗，於是他也只會教給她這些。
秦安憶有些不信，只覺得他在吹牛：“那好，我前些日子弄丟了的一枚銅板，你說它掉在哪裏了？”
游浩賢推算一番，道：“正屋東方。”
秦安憶將信將疑地去找，然後果然找到了一枚銅板。
“……”秦安憶道，“這不科學！”
游浩賢悠然道：“科學是什麽？”
“科學就是……”秦安憶一時語塞，然後靈光一現：“科學就是類似於我上回和你說的那些關於天上星星的事情，這就是科學！”
“懂了。”游浩賢篤定點頭，“大概……就是你腦子裏稀奇古怪的想象。”
“……我和你沒有共同語言！”秦安憶決定不再理他。
唔……暫時不理他，暫時。
…… …… ……
秦安憶最近研讀玄之又玄、眾妙之門的周易玄學上面，覺得還是解夢最好玩，閉門造車了一段時間，自覺這樣不能進步了，於是決心出門擺個攤驗收成果。
上門的第一攤生意便是端雲。
端雲道：“我夢見相公死了，後來，我也死了。死在刑場的劊子手的刀下，然後學濺滿了一丈二尺長的白綾，三伏天驟然降下的三尺白雪，之後還有楚州的大旱三年——真是奇怪，那個時候我明明已經死了，怎麽會知道得這些後來的事情呢？”
秦安憶心想那是當然，後來你還托夢給你爹要求伸冤了呢！臉上卻是努力裝出來的、神棍們常有的、“一切盡在我掌握中掐指一算我就什麽都知道”的嚴肅表情：“因為這是夢啊，夢裏的事情，再沒有邏輯也是正常的！”
端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覺得的確是這個道理。
秦安憶覺得遇見竇娥竇端雲真是再好不過了，仔細想想，這一攤生意基本上都不用她起卦算術，《竇娥冤》這個故事的前因後果她已經耳熟能詳，甚至前三折都在天朝的高中課本裏邊出現過。而現在端雲還活著，那麽一切都有改變與挽回的機會，豈不是再好不過了？
於是秦安憶問道：“你見過張驢兒這個人麽？”
端雲一驚，然後越發覺得秦安憶是什麽不出世的得道高人：“仙長你也知道？我覺得我在夢裏見過這樣一個人，而昨天他和他父親救了我婆婆一命，然後賴在我家不走了——雖然不太記得了，但是一看見他，我便恨不得——”
端雲忽然頓住，不由得為自己這般危險的想法悚然一驚。這想法的由來無從追溯，但是往前十幾年，卻是從未有過。
端雲此生其實並未見過什麽壞人：五歲喪母然後隨著一事無成的父親顛沛流離地過著清貧的生活，旁人聽了，或許都會嘆口氣道一聲“可憐”。
那一番流離有多少辛酸無奈，端雲卻因幼小只見世間萬物的明麗，哪一夜的明月，哪一春的桃花，哪一女子的歌聲，哪一條街道的黃昏……父親在憂思中往往不及一見的景色，她卻一一銘記在心，乃至一飯一蔬一果，竟也多半不忘。
古老民間傳說中的天機，往往為孩童所見，大抵就是因為大人往往容易為思慮所蔽。而孩童因為混沌無知，反而能輕易窺得天地間的一片山水禪機。
之後與父親離別，來到蔡家，蔡大娘和蔡朗都對她很好，附件的鄰居也很熱心。之後嫁給蔡朗，是青梅竹馬水到渠成。
此生端雲所見惡人也不過菜市場上缺斤短兩的菜販，那些作惡多端該受天譴的惡人只存在於口口相傳的故事與傳說裏，於她而言，再遙遠不過。
仔細想想，目前看來張驢兒父子，不過是貪些小便宜有些小心思罷了。
可是沒由來地，端雲就是恨不得將其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作者有話要說： 註1：關於夢的一些描述是張大春的《認得幾個字》裏的描寫，由於書不在手邊，我也是按照印象參考了一部分，網上也找不到具體出處，但是的確不是我的原創，特此標示。
往事書：“玄之又玄，眾妙之門”這句話你們知道我最初是從哪裏聽來的麽？語文書選修課本上老子的《道德經》？不不不，那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一副新買的撲克牌的廣告牌上，一個八卦然後一句“玄之又玄，眾妙之門”……然後我想中國的文化真是源遠流長博大精深吶！後來我和同學一起說打牌不叫打牌，叫做“來一把玄之又玄，眾妙之門”……當然好像只有我一個人這麽說，然後一個人在那裏笑點低地開心了好久……
小曲：嗯，的確笑點低。
往事書：才不是，我只是文藝而已……話說你不要每次這麽損我好麽？雖然正文沒有出場，但是小劇場我都讓你出來刷存在感了好麽？
小曲：這麽說我還得感謝你？
往事書：你有這個心就好了，我不強求。
小曲：哼！
往事書：我要花花要收藏親愛的們！最近卡文，也許要請兩天假了……但是絕對不會坑的啦，請看我真誠的眼神( ⊙o⊙ )千真萬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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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娥冤·第五折·前世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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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將悲劇扼殺在萌芽的狀態，秦安憶表示：“首先，你得去找到賽盧醫。”
古代名醫扁鵲，曾經在盧國長期居住，被人們尊稱“盧醫”。“賽盧醫”就是“賽扁鵲”，意思是比扁鵲的醫術還高明。名字說得好聽，但其實不過是一個意欲用殺人來逃債的庸醫。
作為債主家，端雲其實是知道他在哪裏的。他南門外有個藥鋪，十分僻靜，便一路尋去，恰好看見賽盧醫爭收拾東西偷偷摸摸準備跑路。
他顯然是認得端雲的，看見她，明顯地哆嗦了一下，拔腿就跑。
然後秦安憶眼明手快揪住他，氣勢洶洶道：“跟我去見官！”
賽盧醫只當她是蔡家請來的幫手，直告饒道：“饒了我吧，我實在沒錢還債，只是想到到涿州賣老鼠藥而已……”
秦安憶義正言辭：“你還殺人未遂！”
賽盧醫又哆嗦了一下。
秦安憶想了想，又道：“你會還賣毒藥給別人下毒害人！”
賽盧醫已經滿是惶恐：“你們……已經知道了？”
秦安憶一怔，然後大怒道：“你已經把毒藥賣給張驢兒了？給我說清楚！”
“說、說……我這就說……”
…… …… ……
原來賽盧醫那天行兇未遂，終日惶恐不安，生怕官府來傳，這日在到店面上來也不過是準備收拾一番逃之夭夭。誰料突然聽見有人大搖大擺地說：“大夫，我要抓一副治傷風的藥。”
賽盧醫頭也不回，不耐煩地道：“走吧走吧，我這藥店要關門了，不賣藥了！”
張驢兒其實早就發現他是誰了，說抓藥也只是個借口，見賽盧醫沒有回頭，遂又道：“那給我來一服毒藥。”
賽盧醫一聽“毒藥”二字，魂都嚇掉了一半：“誰敢賣毒藥與你，光天化日之下，你這廝好大膽！”
然後張驢兒裝作才發現他是誰，恐嚇道：“好呀！前日裏意圖謀害蔡家婆婆的人不就是你麽？我這就拖你見官去。”
賽盧醫這才認出張驢兒就是那天救出蔡大娘的人，嚇得面無人色。常年混跡市井，他哪裏看不出來張驢兒其實是拿這件事情來要挾他呢？於是他連聲央求道：“好漢你放過我，放過我，我這裏有藥，當然有藥！”
“有錢麽？”張驢兒惡狠狠道。
“我還欠著蔡家人的印子錢呢，哪裏還有錢呢？”賽盧醫苦著臉道，“我也沒別的藥了，就這些，還有些老鼠藥，這個倒是能當毒藥用。”
張驢兒看他也不像是有錢的樣子，拖去見官又嫌麻煩，於是討到了毒藥，再不提行兇之事，呸了一聲，罵罵咧咧揚長而去。
賽盧醫思忖今日自己給了張驢兒這服毒藥，雖然不知道他用來做什麽，但是倘若他用來害人，以後事發，必定會連累到他。賽盧醫越想越怕，匆匆收拾起細軟行李，關上藥鋪，準備到涿州賣老鼠藥。
誰料一出門，便遇上債主。
…… …… ……
“他買毒藥是要去害誰？”端雲註意力只放在“毒藥”二字上，模模糊糊夢裏的情節一閃而過，於是連忙問道。
賽盧醫苦著臉道：“我哪裏知道喲！再說那只是包老鼠藥而已。”
“老鼠藥就不能用來害人了麽？你……你怎麽不知道問一問？”端雲有些遷怒。
賽盧醫繼續苦著臉：“我哪裏敢問喲……姑奶奶你饒了我好麽？不要把我送去見官，我馬上就去涿州賣老鼠藥，絕對絕對不再出現在你們面前！”
秦安憶問：“你覺得可能麽？”
賽盧醫先是欠債不還，然後又動殺心，最後還有一包不知用處的毒藥……賽盧醫於是縮了縮腦袋不說話了。
其實看他這個畏畏縮縮的樣子，端雲簡直不能想象，他居然會有這個大的膽子犯下這麽多的事情。
該說是一時腦熱的膽大包天，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請附近熱心的街坊鄰居將庸醫送去見了官，端雲便急急忙忙地往家裏趕。她想起蔡朗這兩天便要回來，若是正好趕上……若是正好趕上！
…… …… ……
端雲一路小跑往家裏趕，看到蔡家的院門口，氣喘籲籲地扶著門平覆了一下呼吸，推門進去，正好看見蔡朗端著一個碗，正要往嘴邊送。
那一瞬間端雲腦子一片空白，一個箭步沖上去揚手將碗打翻在地。
“怎麽樣？你有沒喝下去？”端雲仔細盯著他的臉色，緊張雙手抓住蔡朗的胳膊，激動之下拼命搖晃，“有沒有？告訴我究竟有沒有？”
那一瞬間四目相對，蔡朗看見端雲眸子裏自己的倒影，忽而一笑。
“我回來了，端雲。”蔡朗微笑著凝視著她道，“好久不見，我很想你。”
端雲一怔。
那一瞬間似乎萬古乾坤只在這一瞬間演出，百年身世流離坎坷亦無關緊要。她守著一方故土小屋等待，然後他回來，說好久不見，說我很想你。
這是夢裏，都沒有的情形。
這是上一輩子，她錯過的瞬間。
姻緣幟立在第六指上。
…… …… ……
蘇家的子由和子瞻曾說，來世仍然想結成兄弟。
那時蘇軾被牽扯進“烏臺詩案”，鋃鐺入獄。於是蘇軾與送飯的長子蘇邁約定：如風聲不妙，便送來一條魚。某日，蘇邁出城，托人送飯。那人不明就裏，特地送了幾條熏魚。蘇軾一見，驚出一身冷汗，自度不能活，隨即寫下兩首絕命詩。
詩中有一句——
“與君世世為兄弟，又結來生未了因。”
端雲想起，蔡朗也曾對她說過：“我們來世仍舊做夫妻吧。”
那是有一天清晨他恍惚之間醒來，惺忪之際的喃喃癡語。
彼時，蔡朗對她說：“端雲，昨天我做了個夢，好像我們都回到了小時候，恍惚好像和你同靠在村口的那棵老槐樹下——就是那棵我輸了你的手鏈，當然後來又贏回來的那棵槐樹。前後的事情，一翻身便忘了，只記得樹蔭好密好深。後來我們長大了，我病了，躺在床上，然後我對你說，‘我會等你。’”
疏影在窗，鳥聲或起。
在這半明半昧的晨光裏，端雲心弦一動，道：“或許那就是我們的前世了，一過奈何橋，飲過孟婆湯，前塵往事，就該忘記了，只能在夢裏回憶起一些依稀的細節。現在的我們，或許就是那時癡妄相許的來世也說不定呢。”
蔡朗卻皺著眉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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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院子裏傳來了端雲的聲音：“我出去玩去了。”
“端雲哪，小心點，早點回家哦！”這是在院子裏幹活的蔡大娘的聲音。
“嗯，我會的。”端雲的聲音又遠了些。
“你一向不須要我操心，哪像屋裏那個小子哦！唉……”
然後是“吱呀”兩聲，院門開合的聲音。隨著這聲音的落下，蔡朗的一顆心也“哐咣”一聲碎成了渣渣，一時半會兒恐怕是拼不回來了的。
…… …… ……
蔡朗其實很委屈，非常委屈。
他覺得自己是為了端雲才下定了決心包袱款款一往無前離家出走的，就算……就算是出師未捷身先死，那也不能夠否認他的用心良苦對不對？
可是端雲她居然……她居然連話都不願意和他說！昨天還兇了他！
“也不知道我是為了誰才變成這個樣子的……”蔡朗小聲嘟囔。
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書上寫的“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 …… ……
快到了吃午飯的時候，端雲這才回來。
蔡朗扭過頭不去看她。
端雲也不著急，只是默默擺出棋盤，然後道：“我今天去棋館了。”
是在炫耀吧絕對是在炫耀吧！這樣想著，蔡朗的耳朵卻豎了起來。
“然後我從頭到尾完完整整地看了，據說是非常精彩的一盤扭轉危局,實現反敗為勝的棋局。”
果然是在炫耀沒錯！蔡朗不知不覺已經將頭扭了回來，眼巴巴地望著端雲。
“我想你沒有看到真實太可惜了，所以我記下來了，要不要我覆盤給你看？”
“要！當然要！”蔡朗猛點頭，只差沒有尾巴在身後搖啊搖了，“端雲，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往事書：熊孩子總會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產生些獨自一人離家遠行的念頭的，只不過有些人猶豫著猶豫著就算了，有些人腦筋一熱就幹了……
蔡小朗：我沒有腦筋一熱！我深思熟慮了好久！我還打聽了京城是個什麽樣子的！
往事書：你知道路麽？
蔡小朗：……向北？
往事書：你知道要多久麽？
蔡小朗：……
往事書：你帶夠錢了麽？
蔡小朗：……
往事書：端雲真的想她爹爹了麽？
蔡小朗：（會心一擊）……
往事書：這就是你的深思熟慮啊，小孩子！
蔡小朗：我不是小孩子！我八歲了！我比端雲要大！
往事書：好的大家不要理他……其實自從寫文以來都沒怎麽看文了，最近又開始淘文追文真是分分鐘斷更的節奏啊哈哈哈（得意個什麽勁兒啊？）……求花花求收藏Ｏ（∩＿∩）Ｏ～（賣萌也沒用！）
☆、竇娥冤·第三折·夢裏光陰
——————————竇娥冤·第三折·夢裏光陰——————————
青梅竹馬的故事暫且回憶到這裏，轉眼十年過去。竇端雲十七歲，蔡朗十八歲。
承諾回來的人依舊沒有回來，青梅竹馬的人依約成親。婚後兩人甜甜蜜蜜，羨煞旁人（比如大勇）自不必多說。
有時候端雲會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她會覺得此生虛妄，似乎依稀預料此生不該是這樣安然平淡卻又幸福綿長的。父親竇天章的臉已經有些模糊，依稀是慈祥而帶著悲苦的模樣，可是每每想及他拋下自己向自己虛無縹緲的前途奔去，那面容又會在記憶裏淡上幾分。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這流傳已久卻又不明出處的話，已成為世間所有為人子女者該奉行的圭臬，可是終究意難平。端雲不敢說也不能說恨，但是她可以選擇遺忘。
…… …… ……
後來端雲做了一個夢，夢裏她披枷帶鎖趕赴刑場，走過一段無望而迢遙的長路，夢裏有一條一丈二尺濺滿鮮血的白絲練，有三伏天素車白衣送葬一般的三尺瑞雪，還有楚州的大旱三年。
夢裏那樣的悲哀與無望是那樣的清晰而深刻，端雲驚醒時心有餘悸冷汗涔涔。
夢裏她不是竇端雲，她改了名字，叫竇娥。
端雲於是想起一樁舊事——那時候蔡大娘是興起過為她改名的念頭的，然而後來蔡朗離家出走鬧得很大，這件事便不了了之。
只差一點，她就要叫做竇娥。那麽是不是只差一點，此生昨日，她便會得來夢中的那樣一個結局？
夢裏光陰如電，百十年隨手偷卻。大概夢裏種種不過前世一場人間虛夢，太過不堪回首，她太過不甘，於是此生重做。
這才有了此生安然圓滿。
至少目前看來是這樣。
…… …… ……
蔡家依舊以放貸為生。蔡朗癡迷於圍棋，三天兩頭往外跑，這次幹脆就赴了大城鎮的一個圍棋癡迷者的聚會。於是蔡家裏這段時間就只有蔡大娘和端雲兩個女流之輩。
這一日，蔡大娘到城外賽盧醫家收印子錢。
那賽盧醫是個庸醫，在山陽縣城外開著生藥鋪，一向生意清淡。他借了蔡大娘十兩銀子，本利該二十兩。他無銀還帳，左思右想惡向膽邊生，便打定了一個謀財害命的主意。
前一天蔡大娘一早來討債，他只說家中無銀，要她隔日裏與自己到莊上去取。
準備好一切，這日裏蔡大娘依約來收賬，賽盧醫把蔡大娘騙到無人去處，暗暗掏出繩子，誆她道：“蔡大娘，是誰在喚你嗎？”
蔡大娘信以為真，回身張望。賽盧醫見狀猛然用繩子套住她的頸項，就往死裏勒：“銀子什麽的你向閻王討去吧！”
蔡大娘掙紮不過，眼看著就要斷氣了。突然有人大喊：“住手！”跟著沖過來兩個人。賽盧醫沒有料想到偏僻無人之處居然這麽巧能有幾個人來，本就心虛，手一松慌忙丟開蔡大娘，掩著面掉頭就跑。
但其實救人的也不是什麽好人。來者是張孛老和張驢兒。這父子二人是山陽城的無賴，這日無事閑逛，剛好便遇上賽盧醫殺人。爺兒倆解開繩子，蔡大娘漸漸緩過氣來。
張孛老眼珠子轉了轉，覺得能夠大敲一筆，於是細細問明情由。蔡大娘只當他們兩個是好人，便將自家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說了。
蔡大娘說現今家裏只有自己和媳婦兩個人，張孛老和張驢兒便以為她家寡婦失子，嬌妻喪夫，婆媳們同守空房。家無男丁，那他們又有什麽好怕的呢？
於是張孛老嬉笑道：“蔡大娘，你無丈夫，我無渾家，你就與我做個老婆，意下如何？”
蔡大娘啐道：“說的什麽話！你們救了我，待我回家，多備些錢財作為酬謝就罷了。”
張驢兒心裏想的卻是，若是做了親家，那她家裏的錢不還是自己爺倆的？遂撿起地上的繩子惡狠狠威逼道：“你是不肯？故意說用些錢財來哄我們的？繩子還在呢，就不怕我索性勒死你！”
蔡大娘聞言嚇得跌倒在地，央告著：“不，等我想想，等我想想……”
張驢兒不耐煩道：“有什麽好想的？你隨了我老子，我便要了你媳婦兒。”
蔡大娘唯恐自己現下不應下來，就又被他勒殺了——缺氧無法呼吸瀕臨死亡的感覺那樣的驚恐而絕望，劫後餘生殘餘的驚恐依舊是那樣的近而清晰，她甚至無力去分辯張驢兒話裏究竟是恐嚇還是威脅，唯一的想法便是“活下去！”無論如何，先保下命來再做打算，畢竟命沒了，一切都沒了。
蔡大娘遂慘白著臉不情不願點頭答應了下來，然後磨磨蹭蹭把他們帶回了家。
…… …… ……
端雲正疑惑於蔡大娘的久久不回，誰知她竟然帶回來了兩個人。而這兩個人，他們不認得她，端雲卻覺得自己應該是要認識他們的。
如果有人對你說“我在夢裏見過你”，聽這話的人便會認為是對方在試圖搭訕拉近關系，一般來說不會有人相信這是真的，當然，一般也都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便是一種“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的玄之又玄的宿命感了，相信輪回轉世的人或許會感慨一句“或許上輩子曾經見過吧！”
但是端雲卻覺得周遭寒冷瞬間蔓延了上來，她幾乎都要忘記的夢裏的悲哀與無望又清晰如在昨日——不會有錯的，就是他們。
但是這次不一樣，蔡朗還在，而她也不叫竇娥。
“怎麽回事？”端雲勉力維持表面的平靜，問道。
蔡大娘滿身的狼狽，在路上其實也想好了一套說辭，回來見到端雲便支支吾吾將賽盧醫意圖謀害她卻被張驢兒父子救下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開始向端雲打眼色：“好好謝他們一番就是了。”
張驢兒看見端雲生的這麽漂亮，暗想自己果真是好艷福，然後嬉皮笑臉道：“是啊，好好謝上我們一番，你們婆媳都是寡婦，我們父子都是單身，這可不是天生一對麽？”
端雲頓時變了臉色：“誰說我是寡婦？我相公不過是出遠門了，有你們這麽隨隨便便咒別人的麽？！”
…… …… ……
在端雲是否是寡婦這一點上，張驢兒父子實在是想當然了，再加上蔡大娘唯恐他們謀害了自己於是沒有過多解釋，這才造成了一番誤會。然而父子倆對視交頭接耳了一番，還是死皮賴臉地住了下來。
端雲想，簡直豈有此理！
…… …… ……
她覺得莫名地很是心煩。
張孛老和張驢兒父子仗著是蔡大娘的救命恩人，死皮賴臉在在蔡家住下了。救命之恩實在是大，好好酬謝一番也就罷了，但是那兩父子的嘴臉實在是讓人感謝不起來。
何況還有夢裏的事情。
夢不知何時起，何時滅，醒來的時候也只能依稀記得幾個片段，串連成斷斷續續的劇情，然而細節為何，卻無從考證。
但是端雲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白日，端雲出門無意間路過街邊一家算命的簡陋小攤，隨風搖動的幡面古舊，上面筆力遒勁地書以“解夢”二字。
解夢解夢，解何人之夢？
還是說浮生本就是一場大夢，說是解夢，其實是想看透人生。
作者有話要說： 往事書：大家現在可以把竇娥竇端雲腦補成半吊子的重生者了，這個流行元素我加的巧不巧妙？我要開始走劇情了！簡直就收不住快成為一部青梅竹馬養成史了……而且男女主角的戲份怎麽加我現在都還不知道，寫《竇娥冤》這個故事的我簡直就是在作死！且看我如何力挽狂瀾地把劇情收回來拯救劇情與將崩未崩之際！
小 曲：才不是將崩未崩之際！是已經崩壞了好嗎？你看這一折秦安憶和游浩賢在哪裏？這一章他們只是出現了一個場景連名字都沒有露好麽？
往事書：我……you can you up啊！
小 曲（摩拳擦掌）：好啊，放著我來。原著已經這麽崩壞了，竇娥的丈夫沒有死，婆婆也不是個沒主見的人，反正不能更差了，就讓我放手大幹一場！
往事書：……不！還是我自己來吧……嗯，大家多留言哦，作者特別特別喜歡看評論特別喜歡回評論你們發現了麽？收藏什麽的……反正也快完結了，點擊率上不去我也不強求了。就是我開新文的話大家會不會忘記我呢？我已經決定梁祝的新文就叫做尼山病院了！你們問為什麽……因為我是學醫的啊……有興趣可以戳來收藏一下→，手機版戳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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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娥冤·第四折·玄之又玄
——————————竇娥冤·第四折·玄之又玄——————————
平日裏端雲只覺得街頭這些相士皆是些江湖騙子，然而或許是太巧，或許是不同於一般相士“算命測字”的招牌，那個“夢”字莫名牽動了她的神經。
端雲心念一動，再回過神來，她已經在算命的攤前坐了下來。
“算命還是測字？當然，我最歡迎的還是解夢。”
攤主一襲青色道袍，束著發，書生模樣的打扮。聽音色帶著些刻意壓低的意味，像是未成年男孩為了裝作年長以取信於人，而故作的成熟低沈，又或者幹脆是個女子。
既來之，則安之。端雲於是安然坐定，道：“我欲解夢。”
算命的青衣書生擡了擡下巴道：“你且說，我聽著。”
不過是個噩夢罷了，原本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可是端雲卻莫名地格外在意。然而當真坐下來準備好好同人講起那莫名心悸的感覺，卻又有些無從說起。
端雲想了想，從頭開始：“昨天我做了一個夢，夢裏我叫做竇娥……”
青衣書生聞言猝然擡頭，端雲一驚，想說的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頓了頓，問道：“怎麽了？”
“你叫端雲？”
端雲下意識點頭，然後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並沒有告訴他自己的名字。
“你的相公是不是姓蔡？好像是叫做……蔡朗？”
莫非眼前的人真的是傳說中能夠知道過去蔔算未來的道家人士？端雲繼續點頭。
青衣書生卻展顏一笑：“是了，原來你竟然是竇娥。我們以前曾經見過的，在你七歲的時候。”
端雲一怔。
“那時候你的小相公和別人打架撞到了頭，是我幫忙把你們送回家的。”青衣書生笑道。
……的確是有這麽一回事。那時候的一男一女端雲其實還有一點模糊的印象，記得其中女子實在是美的傾國傾城讓她印象深刻，而男子……端雲並不覺得是眼前這樣一個瘦弱纖細的書生。
面對端雲疑惑的眼神，青衣書生有些不明就裏，然後低頭打量了一番自己，恍然大悟：“哦！怨不得你不認識我了，十年前和你見面的時候我是個女子，不是現在這幅樣子。”
端雲：“……”
不不不，難道道家的得道仙人超脫了凡俗連肉身都不怎麽在乎了麽？什麽叫做“十年前和你見面的時候我是個女子”啊？十年前你是個女子然後現在是個男人這種事情這麽輕描淡寫地說出來真的好麽？就算你們修道之人不在乎凡俗肉身的性別，今天還是個男人明天突發奇想想變成女子體驗體驗生活，這種奇奇怪怪的事情也不要告訴我這個凡人好麽？作為凡人的我難道不是只要知道你們修道之人是長生不老的就算過了十年容貌都沒有變就夠了麽？不要這麽打破我對修道之人的憧憬與崇敬好麽？我只是想和相公和婆婆也許以後還有孩子一起安安靜靜過日子而已！
端雲按壓下心裏洶湧而來的咆哮，努力維持著臉色的平靜。
青衣書生——沒錯不是游浩賢而是秦安憶——完全沒有預料到自己心血來潮穿的一身男裝然後配上的那一句無心的話，給眼前的端雲帶來了怎樣的精神沖擊，仍然是饒有興致地問：“你說你來解夢的，所以究竟是怎樣的夢？”
怎樣的夢？莊子說：“古之真人，算寢不夢。”其寢不夢，神定也，所謂至人無夢是也。但是我們是凡俗世人，凡俗世人總會為著身邊的諸多事情心神不定，會擔心自家的孩子和別人打架，會期盼今年風調雨順是個大豐年，會揣測自己喜歡的人是不是也喜歡自己……凡此種種，夢由此生。
然而夢也是無稽與不羈的，彼此原本不相幹的人生景象細節，在特定的情境中相互綰結，自成理路，無須辨析，渾然可信；一旦醒而顧之，卻往往顯得不可思議。
世人不懂夢，於是才會找人解夢。
…… …… ……
事實上秦安憶最近覺得時光漫長，除了和游浩賢一起組團當月老做紅娘之外還得要找點事情做，於是詢問了一下在“空虛寂寞”和“閑得發慌”方面有著深刻造詣與悠久經驗的游浩賢。
游浩賢道：“去學一樣新的東西，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秦安憶深深覺得他的畫技、琵琶、醫術以及考狀元的技能等等都是這麽來的。
“你怎麽不去習武呢？”秦安憶惋惜道，然後興致勃勃抓鬮決定自己學什麽。
抽中“玄學”。
玄學就玄學，於是秦安憶開始讀《易經》。
有一次她閉門推演大衍數，始終不得其法——這不就是一個數列題麽？0、2、4、8、12、18、24、32、40、50……通項式為：
（n*n－1）÷2 （n為奇數）
n*n÷2 （n為偶數）
“古人真是不可思議——能用一個數列題來算命？”秦安憶覺得三觀受到了沖擊。
游浩賢在一旁笑道：“這個你一個人恐怕是弄不懂的，明天我教你。大衍之數五十，其用者四十九。縱然學至幽微之境，算無遺策，也難免疏漏。是以這等詭道，略懂便好。”
第二天游浩賢便教她軌析算步之術，凡是人的生死時日，以及用具、草木、禽獸的成壞壽夭，都能立刻推算出來，和後來的結果相對照，絲毫不差。
……
理論上是這樣的，但是游浩賢表示這是天命，雖然他不信天命，但是還是不要隨意探知的好，所以平日裏只能用來為人家找一找遺失的物品，走失的貓貓狗狗，於是他也只會教給她這些。
秦安憶有些不信，只覺得他在吹牛：“那好，我前些日子弄丟了的一枚銅板，你說它掉在哪裏了？”
游浩賢推算一番，道：“正屋東方。”
秦安憶將信將疑地去找，然後果然找到了一枚銅板。
“……”秦安憶道，“這不科學！”
游浩賢悠然道：“科學是什麽？”
“科學就是……”秦安憶一時語塞，然後靈光一現：“科學就是類似於我上回和你說的那些關於天上星星的事情，這就是科學！”
“懂了。”游浩賢篤定點頭，“大概……就是你腦子裏稀奇古怪的想象。”
“……我和你沒有共同語言！”秦安憶決定不再理他。
唔……暫時不理他，暫時。
…… …… ……
秦安憶最近研讀玄之又玄、眾妙之門的周易玄學上面，覺得還是解夢最好玩，閉門造車了一段時間，自覺這樣不能進步了，於是決心出門擺個攤驗收成果。
上門的第一攤生意便是端雲。
端雲道：“我夢見相公死了，後來，我也死了。死在刑場的劊子手的刀下，然後學濺滿了一丈二尺長的白綾，三伏天驟然降下的三尺白雪，之後還有楚州的大旱三年——真是奇怪，那個時候我明明已經死了，怎麽會知道得這些後來的事情呢？”
秦安憶心想那是當然，後來你還托夢給你爹要求伸冤了呢！臉上卻是努力裝出來的、神棍們常有的、“一切盡在我掌握中掐指一算我就什麽都知道”的嚴肅表情：“因為這是夢啊，夢裏的事情，再沒有邏輯也是正常的！”
端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覺得的確是這個道理。
秦安憶覺得遇見竇娥竇端雲真是再好不過了，仔細想想，這一攤生意基本上都不用她起卦算術，《竇娥冤》這個故事的前因後果她已經耳熟能詳，甚至前三折都在天朝的高中課本裏邊出現過。而現在端雲還活著，那麽一切都有改變與挽回的機會，豈不是再好不過了？
於是秦安憶問道：“你見過張驢兒這個人麽？”
端雲一驚，然後越發覺得秦安憶是什麽不出世的得道高人：“仙長你也知道？我覺得我在夢裏見過這樣一個人，而昨天他和他父親救了我婆婆一命，然後賴在我家不走了——雖然不太記得了，但是一看見他，我便恨不得——”
端雲忽然頓住，不由得為自己這般危險的想法悚然一驚。這想法的由來無從追溯，但是往前十幾年，卻是從未有過。
端雲此生其實並未見過什麽壞人：五歲喪母然後隨著一事無成的父親顛沛流離地過著清貧的生活，旁人聽了，或許都會嘆口氣道一聲“可憐”。
那一番流離有多少辛酸無奈，端雲卻因幼小只見世間萬物的明麗，哪一夜的明月，哪一春的桃花，哪一女子的歌聲，哪一條街道的黃昏……父親在憂思中往往不及一見的景色，她卻一一銘記在心，乃至一飯一蔬一果，竟也多半不忘。
古老民間傳說中的天機，往往為孩童所見，大抵就是因為大人往往容易為思慮所蔽。而孩童因為混沌無知，反而能輕易窺得天地間的一片山水禪機。
之後與父親離別，來到蔡家，蔡大娘和蔡朗都對她很好，附件的鄰居也很熱心。之後嫁給蔡朗，是青梅竹馬水到渠成。
此生端雲所見惡人也不過菜市場上缺斤短兩的菜販，那些作惡多端該受天譴的惡人只存在於口口相傳的故事與傳說裏，於她而言，再遙遠不過。
仔細想想，目前看來張驢兒父子，不過是貪些小便宜有些小心思罷了。
可是沒由來地，端雲就是恨不得將其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作者有話要說： 註1：關於夢的一些描述是張大春的《認得幾個字》裏的描寫，由於書不在手邊，我也是按照印象參考了一部分，網上也找不到具體出處，但是的確不是我的原創，特此標示。
往事書：“玄之又玄，眾妙之門”這句話你們知道我最初是從哪裏聽來的麽？語文書選修課本上老子的《道德經》？不不不，那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一副新買的撲克牌的廣告牌上，一個八卦然後一句“玄之又玄，眾妙之門”……然後我想中國的文化真是源遠流長博大精深吶！後來我和同學一起說打牌不叫打牌，叫做“來一把玄之又玄，眾妙之門”……當然好像只有我一個人這麽說，然後一個人在那裏笑點低地開心了好久……
小曲：嗯，的確笑點低。
往事書：才不是，我只是文藝而已……話說你不要每次這麽損我好麽？雖然正文沒有出場，但是小劇場我都讓你出來刷存在感了好麽？
小曲：這麽說我還得感謝你？
往事書：你有這個心就好了，我不強求。
小曲：哼！
往事書：我要花花要收藏親愛的們！最近卡文，也許要請兩天假了……但是絕對不會坑的啦，請看我真誠的眼神( ⊙o⊙ )千真萬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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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娥冤·第五折·前世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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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將悲劇扼殺在萌芽的狀態，秦安憶表示：“首先，你得去找到賽盧醫。”
古代名醫扁鵲，曾經在盧國長期居住，被人們尊稱“盧醫”。“賽盧醫”就是“賽扁鵲”，意思是比扁鵲的醫術還高明。名字說得好聽，但其實不過是一個意欲用殺人來逃債的庸醫。
作為債主家，端雲其實是知道他在哪裏的。他南門外有個藥鋪，十分僻靜，便一路尋去，恰好看見賽盧醫爭收拾東西偷偷摸摸準備跑路。
他顯然是認得端雲的，看見她，明顯地哆嗦了一下，拔腿就跑。
然後秦安憶眼明手快揪住他，氣勢洶洶道：“跟我去見官！”
賽盧醫只當她是蔡家請來的幫手，直告饒道：“饒了我吧，我實在沒錢還債，只是想到到涿州賣老鼠藥而已……”
秦安憶義正言辭：“你還殺人未遂！”
賽盧醫又哆嗦了一下。
秦安憶想了想，又道：“你會還賣毒藥給別人下毒害人！”
賽盧醫已經滿是惶恐：“你們……已經知道了？”
秦安憶一怔，然後大怒道：“你已經把毒藥賣給張驢兒了？給我說清楚！”
“說、說……我這就說……”
…… …… ……
原來賽盧醫那天行兇未遂，終日惶恐不安，生怕官府來傳，這日在到店面上來也不過是準備收拾一番逃之夭夭。誰料突然聽見有人大搖大擺地說：“大夫，我要抓一副治傷風的藥。”
賽盧醫頭也不回，不耐煩地道：“走吧走吧，我這藥店要關門了，不賣藥了！”
張驢兒其實早就發現他是誰了，說抓藥也只是個借口，見賽盧醫沒有回頭，遂又道：“那給我來一服毒藥。”
賽盧醫一聽“毒藥”二字，魂都嚇掉了一半：“誰敢賣毒藥與你，光天化日之下，你這廝好大膽！”
然後張驢兒裝作才發現他是誰，恐嚇道：“好呀！前日裏意圖謀害蔡家婆婆的人不就是你麽？我這就拖你見官去。”
賽盧醫這才認出張驢兒就是那天救出蔡大娘的人，嚇得面無人色。常年混跡市井，他哪裏看不出來張驢兒其實是拿這件事情來要挾他呢？於是他連聲央求道：“好漢你放過我，放過我，我這裏有藥，當然有藥！”
“有錢麽？”張驢兒惡狠狠道。
“我還欠著蔡家人的印子錢呢，哪裏還有錢呢？”賽盧醫苦著臉道，“我也沒別的藥了，就這些，還有些老鼠藥，這個倒是能當毒藥用。”
張驢兒看他也不像是有錢的樣子，拖去見官又嫌麻煩，於是討到了毒藥，再不提行兇之事，呸了一聲，罵罵咧咧揚長而去。
賽盧醫思忖今日自己給了張驢兒這服毒藥，雖然不知道他用來做什麽，但是倘若他用來害人，以後事發，必定會連累到他。賽盧醫越想越怕，匆匆收拾起細軟行李，關上藥鋪，準備到涿州賣老鼠藥。
誰料一出門，便遇上債主。
…… …… ……
“他買毒藥是要去害誰？”端雲註意力只放在“毒藥”二字上，模模糊糊夢裏的情節一閃而過，於是連忙問道。
賽盧醫苦著臉道：“我哪裏知道喲！再說那只是包老鼠藥而已。”
“老鼠藥就不能用來害人了麽？你……你怎麽不知道問一問？”端雲有些遷怒。
賽盧醫繼續苦著臉：“我哪裏敢問喲……姑奶奶你饒了我好麽？不要把我送去見官，我馬上就去涿州賣老鼠藥，絕對絕對不再出現在你們面前！”
秦安憶問：“你覺得可能麽？”
賽盧醫先是欠債不還，然後又動殺心，最後還有一包不知用處的毒藥……賽盧醫於是縮了縮腦袋不說話了。
其實看他這個畏畏縮縮的樣子，端雲簡直不能想象，他居然會有這個大的膽子犯下這麽多的事情。
該說是一時腦熱的膽大包天，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請附近熱心的街坊鄰居將庸醫送去見了官，端雲便急急忙忙地往家裏趕。她想起蔡朗這兩天便要回來，若是正好趕上……若是正好趕上！
…… …… ……
端雲一路小跑往家裏趕，看到蔡家的院門口，氣喘籲籲地扶著門平覆了一下呼吸，推門進去，正好看見蔡朗端著一個碗，正要往嘴邊送。
那一瞬間端雲腦子一片空白，一個箭步沖上去揚手將碗打翻在地。
“怎麽樣？你有沒喝下去？”端雲仔細盯著他的臉色，緊張雙手抓住蔡朗的胳膊，激動之下拼命搖晃，“有沒有？告訴我究竟有沒有？”
那一瞬間四目相對，蔡朗看見端雲眸子裏自己的倒影，忽而一笑。
“我回來了，端雲。”蔡朗微笑著凝視著她道，“好久不見，我很想你。”
端雲一怔。
那一瞬間似乎萬古乾坤只在這一瞬間演出，百年身世流離坎坷亦無關緊要。她守著一方故土小屋等待，然後他回來，說好久不見，說我很想你。
這是夢裏，都沒有的情形。
這是上一輩子，她錯過的瞬間。
姻緣幟立在第六指上。
…… …… ……
蘇家的子由和子瞻曾說，來世仍然想結成兄弟。
那時蘇軾被牽扯進“烏臺詩案”，鋃鐺入獄。於是蘇軾與送飯的長子蘇邁約定：如風聲不妙，便送來一條魚。某日，蘇邁出城，托人送飯。那人不明就裏，特地送了幾條熏魚。蘇軾一見，驚出一身冷汗，自度不能活，隨即寫下兩首絕命詩。
詩中有一句——
“與君世世為兄弟，又結來生未了因。”
端雲想起，蔡朗也曾對她說過：“我們來世仍舊做夫妻吧。”
那是有一天清晨他恍惚之間醒來，惺忪之際的喃喃癡語。
彼時，蔡朗對她說：“端雲，昨天我做了個夢，好像我們都回到了小時候，恍惚好像和你同靠在村口的那棵老槐樹下——就是那棵我輸了你的手鏈，當然後來又贏回來的那棵槐樹。前後的事情，一翻身便忘了，只記得樹蔭好密好深。後來我們長大了，我病了，躺在床上，然後我對你說，‘我會等你。’”
疏影在窗，鳥聲或起。
在這半明半昧的晨光裏，端雲心弦一動，道：“或許那就是我們的前世了，一過奈何橋，飲過孟婆湯，前塵往事，就該忘記了，只能在夢裏回憶起一些依稀的細節。現在的我們，或許就是那時癡妄相許的來世也說不定呢。”
蔡朗卻皺著眉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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