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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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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珂的目光頗有些不依不饒,蕭景鐸無奈地嘆了口氣:“我說的是你的祭服。”

這才像話。容珂放下心, 這才有心思思考現在的處境:“現在什麽時辰了?這裏安全嗎?”

“尚好。”其實蕭景鐸心裏很是焦急, 但是面對容珂, 他總不能讓容珂受著傷還擔驚受怕, 他答道, “你先休息一會吧, 現在天黑了沒法趕路,等天亮後我們想辦法到外面尋救兵。我去將洞口封住, 然後回來點火。”

“不能點火。”容珂搖頭, “外面雪已經停了, 黑夜裏生火太明顯了。”

山洞裏迷迷蒙蒙的, 人的輪廓也柔和了很多, 唯有眼睛亮的發光,蕭景鐸半跪在容珂身前,語氣異常堅定:“不會有事的。這裏是獵戶的落腳地,他們晚上總不會一直不生火, 這裏本就偏僻, 我再將洞口遮掩一下, 不會被發現的。”

容珂緩緩靠在山石上, 攏緊了衣服, 點頭低低道了句:“好。”

蕭景鐸這才放心地起身,去外面尋找幹柴。雪後幹燥的樹枝並不好找, 等蕭景鐸生起火來,就發現容珂又睡著了。

他默不作聲地將火堆往容珂的方向撥了撥, 然後就轉頭,目光落在暗沈沈的夜幕中。

其實蕭景鐸說謊了,這樣的雪夜,火是很危險的。然而容珂的手那樣涼,這些總比不過她的身體重要。

蕭景鐸守了半夜,好在沒有任何意外。火勢漸頹,蕭景鐸給火堆加柴的時候,發現容珂的狀態不對。

他趕緊去給容珂把脈,手掌在容珂額頭上探了一下,立刻皺眉:“這樣燙。”

“殿下,殿下!”蕭景鐸壓低了聲音,著急地喚她。

容珂燒的迷迷糊糊:“怎麽了?”

“你發燒了,現在感覺怎麽樣?”

“有些暈……”她的聲音有氣無力,“好想睡覺。”

“不能睡。你撐著些,我帶你出去找郎中和藥材。”蕭景鐸知道發燒該怎麽治,但是手上沒有藥材,雪山裏也不要想著就地取材,他只能冒險帶容珂出去,看看附近有沒有村子。

“可是外面在下雪。”

“沒事,不用怕,不會出事的。”

蕭景鐸小心地扶著容珂起身,然後將她放在自己背上。容珂蔫蔫地垂著頭,呼吸都在發燙。她靠在蕭景鐸背上,突然說道:“我摔下來的時候,聽到你在說什麽了?”

“嗯,什麽?”

“我聽到你喊了我的名字,我是公主,你這是大不敬。”

按理女子的閨名不能外傳,但是容珂不一樣,她的名字非但朝野皆知,更甚者人人都要避諱。蕭景鐸但是看到容珂落崖,著急時喊了容珂的名字,按理,確實是冒犯了。

不過容珂的名字還是十多年前她自己親自說的,蕭景鐸莫名其妙就被扣了這麽大的帽子,他內心還真是……

蕭景鐸嘆氣:“殿下,都到這一步了,我不會拋下你不管,你犯不著威脅我。”

容珂沒有說話,許是心思被看出來,顏面上總有些過不去。過了一會,她低不可聞地喃喃:“風好大。”

這是確實,傍晚的時候明明停了雪,到現在卻又下起大雪來。狂風呼嘯,大雪紛飛,在這樣的深夜裏行走都困難,更別說他們倆要出去求醫。

“冷嗎?”到如今蕭景鐸也顧不得男女大防,他將容珂放下,用自己的外衣將容珂牢牢裹了一圈,道:“先撐一會,我們很快就可以出去。”

蕭景鐸帶著容珂在雪地裏行走,天空黑不見底,唯有鵝毛般的雪片從天上掉下。山風吹過空谷,留下嗚嗚的令人戰栗的回響,天地之大,仿佛只有他們兩個人踽踽獨行。

“你說,她為什麽要背叛我?”

蕭景鐸感覺到頸後一涼,脊背都僵硬了。“殿下?”

“我想過很多人,但從沒懷疑過她,她已經跟了我許多年。我以女子之身參政,有許多阻力,最開始的時候幾乎寸步難行。我頂著滿朝上下的壓力推行女官,讓其他女子也可以參與到朝堂大事中,我以為她們會理解我。可是我摔下來的時候卻聽到向卉說,可惜我不是男子。”

“是我做的還不夠好嗎?為什麽連同為女子的她都要背叛我?”

蕭景鐸感受容珂的淚水劃入自己後背,整個人都僵直了。

受趙秀蘭的影響,蕭景鐸這輩子最害怕女子的眼淚。很小的時候,趙秀蘭被老夫人擠兌,她偷偷躲在屋裏哭,後來來到定勇侯府,趙秀蘭被剝奪身份,她更是以淚洗面,蕭景鐸對眼淚的陰影就此而來。等他漸漸長大,有了自保的能力,卻還是對女子的眼淚避之不及,只要能讓她們止住哭,做什麽都可以。可是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能撞到容珂流淚。

容珂說這些的時候聲音一點顫抖都沒有,如果不是感覺到背後的涼意,他怎麽會知道容珂落了淚。那滴淚水安靜又迅速,仿佛幻覺,可是蕭景鐸卻知道,她哭了。

“殿下。”蕭景鐸等了一會,慢慢說道,“你已經做的很好了,這一點無關男女。你的作為朝野上下有目共睹,你註定要站在許多人一輩子都難以企及的高度,你的所作所為都將曠古爍今,再無人能及。那些人中有男有女,當他們擡起頭,只能看到你的存在,所以他們才會攻擊你,謾罵你。可是你將名流千古,而他們,不過是過手的塵沙罷了。”

容珂沒有回話,蕭景鐸就帶著容珂繼續在雪地裏走。風雪越來越大,寒意也越來越重,感覺到背後的人許久都沒有動靜,蕭景鐸顧不得許多,連忙低聲叫喚:“殿下,你還醒著嗎?殿下?”

容珂呼出一口冷氣,聲音細若蚊蠅:“好冷。”

蕭景鐸只能停下,替容珂拉緊身上的衣服:“不要睡過去,我們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我為什麽覺得,我會死在這裏。”

蕭景鐸心裏狠狠一驚,他盡力不動神色,道:“不會的。我不會讓你死在這裏,堅持住,我帶你離開。”

容珂漸漸連站都站不住了,她失血過多,再加上大雪天寒,生機不斷從她身上流逝。蕭景鐸只好伸手攬住容珂,打橫把她抱起來,不斷地和她說話:“不要睡過去,還有我在。”

然而好運終於不肯繼續眷顧他們了,蕭景鐸沒走多遠,就看到一隊黑色的騎兵從夜色中分裂而來。他們的馬蹄上抱著碎布,踏在雪地上一點聲音都沒有。

蕭景鐸的手臂漸漸緊繃,懷裏的容珂已經是半昏迷了。他的手已經握到刀柄上,卻看到這隊人馬快速朝他們圍來,為首之人在一丈遠的地方就跳下馬,跌跌撞撞地朝這裏跑來。

只見這隊從天而降的騎兵撲通一聲跪在雪地裏:“殿下!屬下護駕來遲,請殿下恕罪。”

蕭景鐸瞪大雙眼,立刻去看容珂。

容珂卻示意蕭景鐸將她放到地上,她剛剛站穩,隊伍中的女侍衛就快步上前,抖開狐裘披到容珂身上。“殿下,屬下無能,讓您受驚了。”

容珂臉色幾乎比雪地還要蒼白,而這群英武魁梧的漢子跪在她面前,卻連頭都不敢擡。容珂伸出冰涼的手指,攬住身上的狐裘,聲音淡漠又平靜,絲毫看不出方才脆弱的樣子:“還不算太晚,先走吧,治罪的事回去再說。”

女侍女立刻攙扶著容珂離開了。蕭景鐸站在原地,目光漸漸沈寂。

侍衛牽來一匹膘肥的黑馬,恭敬地將韁繩遞給蕭景鐸:“承羲侯,馬來了。”

蕭景鐸默不作聲地接過馬韁,隨著這隊騎兵離開。有馬之後腳程快了許多,很快目的地便到了。

木門被人從外面敲了敲:“承羲侯,姜湯熬好了,現在送進來嗎?”

“進來吧。”

女侍衛將姜湯放在木桌上,蕭景鐸一直站在窗口看雪,聽到聲響,頭也不回地說道:“有勞。”

女侍衛看到蕭景鐸的背影,忍不住勸道:“侯爺,夜深寒重,您進來暖暖身子吧。”

蕭景鐸轉過身,走入屋內。這裏是一處農宅,院子裏沒有主人,只有他們幾個人,倒也方便。蕭景鐸所在的屋子是一間側房,這間屋子雖然簡單,但裏面的設施卻非常規整,絲毫不像農民家能用得起的東西。蕭景鐸身上帶著一股濃重的寒氣,一進屋就將熱氣沖散了幾分。

女侍衛低頭給蕭景鐸行禮:“侯爺。”

“公主怎麽樣了?”

“殿下剛剛醒來了,正在喝藥。”

“她醒來了?”蕭景鐸反倒有些意外。

“是。”

女侍衛說完後就不肯再說,蕭景鐸將姜湯喝盡,果然體內暖了很多。蕭景鐸說:“殿下現在可方便,我想去看看她。”

女侍衛下意識想要拒絕,可是她想到面前這個人的身份,猶豫了一下,最終說:“我去問殿下的意思。”

這座院子很是簡樸,即使是最大的正屋也是一樣。蕭景鐸進屋的時候,容珂已經換了衣服,坐在桌案邊,案幾上還擱著一碗藥。她的臉色雖然還是蒼白,但全身上下已經打理妥貼,想必傷口也重新處理過了。

蕭景鐸進門後,走了兩步就停住了,他垂下眼睛問道:“殿下現在可好些了?”

“嗯。”

話音落後,屋裏再沒有人說話,難言的寂靜在兩人之中彌漫。

許久之後,蕭景鐸的聲音響起:“你早就知道,是嗎?”

容珂垂下眼睫,手指輕輕動了動,坦然地點頭:“是。”

終於聽到了這個答案,蕭景鐸並不意外,但他還是覺得心神覆雜。或許他應該感謝,容珂對他倒是坦誠。

容珂早就料到了這一切的發生,甚至還隱隱推動這樁事。程慧真一直被容珂控制著,崔太後能知道的事情,容珂如何會不知道?而且現在想來,之前的雪災也很是奇怪,並州等地受災的消息接連不斷,但是仔細去研究邸報,就會發現雖然受災嚴重,但是傷亡情況卻很輕微。

蕭景鐸沒有說話,容珂見此也不開口。最後,還是蕭景鐸忍不住問了出來:“為什麽?”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這樣,怎麽能引得幕後之人動手呢?”

“甚至值得你用自己的性命來冒險嗎?今日何其兇險,若是稍有差池,出事了怎麽辦?”

“可是最後沒有出差池。”容珂打斷蕭景鐸的話,聲音堅定又固執,“只要能贏,冒險而已,這些算得了什麽?”

“即使代價是你自己的性命?”

“……對。”

“既然這樣,那臣沒什麽可說的了。”蕭景鐸道,“殿下好好休息,臣告退。”

“連你也這樣說。”容珂極低地嘆了一句,她想起古來帝王多稱孤,高處不勝寒,想要站在那個位置,唯有成為孤家寡人。

所有人都覺得她此舉瘋狂,可是如果她連對自己都狠不下心,又要如何去對付其他人?宮中的崔太後、吳太後虎視眈眈,不將她們弄死,就只能容珂自己死。

容珂撐著桌案站起身來,這些都不重要,她還要部署下一步,旁人的意見又有什麽要緊?她剛剛起身,然而眼前猛然一黑。

蕭景鐸心裏對容珂的任性妄為氣極,他剛剛走了兩步,就聽到身後傳來響動。

他一回頭,看到容珂一手扶著額,猛地朝地上紮去。蕭景鐸被嚇了一跳,顧不得妥當不妥當,趕緊伸手去接住她。

“殿下,你怎麽了?”

“有點暈。”容珂借著蕭景鐸的手臂站直,本想十分硬氣地推開蕭景鐸的攙扶,奈何眼前一陣陣發黑,實在是有心無力,只能說道,“你放開,我自己站得住。”

蕭景鐸卻理都沒理她,探了探容珂的額頭,猜測道:“許是失血太多了。”

他心裏既生氣又無奈,只好打橫抱起容珂,將她安置在床榻上。

容珂掙紮了兩下,緊接著腦中又是一陣眩暈。即使如此,她還是要說:“你放開,就你這樣還在禮部供職?回去我就撤了你的官。”

愛說什麽說什麽,蕭景鐸非常平靜地把容珂放好,然後不顧容珂的掙紮,直接撈起她的手腕把脈。

容珂發現自己的話竟然完全不管用了,這種事情怎麽能忍,她哼了一聲,道:“你完了,我記住今天這一茬了。”

然而蕭景鐸的眉頭卻不知不覺皺起來,他又換了一只手,擡起頭,神情異常嚴肅:“殿下,匕首上似乎有毒。”

“刺殺的時候在匕首上塗毒,很正確的做法。”

“容珂!”蕭景鐸忍不住擡高聲音,容珂的目光移過來,直直地瞪著他。蕭景鐸心想再這樣下去,他恐怕真的要丟官了,只能緩和了語氣問道:“你中毒了,現在傷上加傷,情況實在不樂觀。附近最近的郎中在什麽地方?或者我們回長安,叫太醫署的人來給你看傷。”

“不行。”容珂卻一口回絕,“不能打草驚蛇。已經走到這一步了,若是驚動太醫署,那便是前功盡棄了。”

“此事我們還可以再籌謀,你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容珂閉上眼睛,緩慢又堅定地搖頭:“不,沒有什麽比江山更重要。我隱忍了這麽久,就是為了等一個契機,一個將攔在我面前的人全部擊殺的契機。我答應了父親,我會替他守好這片江山,實現他未竟的願望,我既然答應了,就一定會做到。我不會讓任何人染指我們家的江山。”

蕭景鐸看著容珂,沒有說話。最後,他嘆了口氣,再一次作出退步:“我許多年不看醫書了,但還在還沒有忘完,若殿下信得過,就讓我來試一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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