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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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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澤院內,因為少主人的回歸, 這個素來清靜的院子也陡然忙碌了起來。

丫鬟們圍在一處, 壓低了聲音說悄悄話。

“大郎君還在屋子裏看書?”

“對啊, 我剛才路過時還聽到裏面的聲音了。”

“郎君學了這麽久, 也不嫌累嗎?”

惜琴聳了聳肩, 她正要說話, 卻冷不防看到有人從對面來了,她連忙提醒同伴:“別說了, 海棠來了!”

海棠從院子外面回來, 一進來就看到惜琴幾人圍在一處說悄悄話, 雖然她們馬上就散開了, 但這怎麽能瞞得過在內宅廝混多年的海棠。海棠冷笑一聲, 道:“你們這是當我瞎呢?不好好辦事,凈湊在一起說閑話,大郎君回來了你們還敢這樣,真以為我管不了你們了?”

琴棋書畫四個丫頭不敢吱聲, 最為乖覺的惜畫低著頭, 小聲應是:“海棠姐說的是, 我們這就去辦差。”

海棠陰著臉沒有發聲, 一看海棠這個臉色, 琴棋書畫還有什麽不懂的,立刻四下散開, 各自去忙自己的差事。惜畫轉身往廚房去了,一會後, 她端著一壺茶具出來了。

壺嘴裏還熱騰騰地冒著白煙,海棠掃了一眼,連忙把惜畫叫住:“哎站住,你這是要去做什麽?”

“廚房水燒開了,我給大郎君換一壺熱茶。”

海棠眼珠子轉了轉,突然笑著說道:“你一心向著大郎君,果然是個好的。行了,把東西放下吧,一會我進去的時候替你向大郎君美言幾句。”

惜畫心裏撇撇嘴,不情不願地放下了新燒好的茶水。海棠心中滿意,接過端盤,娉娉婷婷地就往書房走。

她剛剛走到一半就被秋菊攔住了。秋菊堵在東廂的回廊上,狐疑地盯著海棠:“你要去哪兒?”

“我去給大郎君送茶。”海棠哼了一聲,越過秋菊就要往裏走。

秋菊不甘示弱,一個箭步沖到海棠前面,結結實實地攔住她:“大郎君說了,他最近備考科舉,誰都不許進去打擾。你把茶水給我吧,我自會送進去。”

“你憑什麽攔我?我是老夫人送來的一等丫鬟,就憑你也敢給我臉色看?”海棠瞪大眼睛,低聲威脅秋菊。

共事了三年,秋菊才不會怕海棠。秋菊冷笑了一下,頗有些有恃無恐地說:“那你進去試試啊!我倒要看看如果你打擾了大郎君,郎君會不會輕饒了你?”

海棠張大嘴,想要反駁卻又無從下口,她狠狠瞪著秋菊,秋菊也分毫不讓。最後,海棠憤憤地跺了下腳,用力將端盤塞到秋菊手中,就氣惱地轉身走了。

等秋菊和海棠都離開後,院中的其他丫鬟才敢偷偷說話。惜棋正和惜琴在房裏做針線,她們手裏飛針走線,耳朵卻一刻也沒消閑過。聽完秋菊和海棠方才的官司,惜琴撲哧一笑,歪過身對惜棋說話:“平時海棠在我們面前這樣兇,可是在秋菊面前還不是接連吃癟,真是笑死人了。”

“秋菊有大郎君做依仗,可不是腰桿子硬。她伺候大郎君快八年了,我們這些丫頭初來乍到,攏共也沒見大郎君幾次,哪能和她比?”

“海棠還是老夫人送來的人呢,擱在其他人家,這得是多體面的身份,偏偏海棠不得勢,連無依無靠的秋菊都爭不過。”

“秋菊現在可不是無依無靠了。”惜棋搖搖頭,嘆道,“只要大郎君在一日,侯府裏就沒人敢輕易開罪秋菊。大郎君三年前得到宮裏的嘉獎,現在又剛剛從國子監回來。國子監身份好聽,他的同窗也個個非富即貴,有這一層身份,恐怕以後差不了呢。”

惜琴對這句話不敢茍同,她嘴往南面努了努,意有所指地說:“大郎君再怎麽上進也只是一個人,哪裏比得過另一位,人家可有整個吳家做靠山呢。”

惜棋卻笑著搖了搖頭:“未必。若說原來的大郎君,自然萬萬比不過那位,可是若明年大郎君一舉中了進士,脫離民籍成了官身,那就未必比那位差了。”

“科舉哪有那麽好考!”惜棋嗤笑,“你記不記得前幾年二郎君的夫子儲書辛?啟元三年重開科舉後,他沒過多久就辭了夫子,專心回去備考了。這已經三年過去了,儲夫子還是沒中,聽說明年他還要再考呢!你能說儲夫子的學識不好嗎?一千個人才取二十個,就是神仙也難考,更別說一次考中。依我看,恐怕大郎君得為此耽擱好幾年,可是四郎君就不一樣了,過幾年等他長大了,侯爺和吳家都會為他打點,到時候輕輕松松就能做官,恐怕沒幾年就超過大郎君了。更別說有夫人這層關系,說不定四郎君還能娶一房世家夫人回來,到時再加上岳家幫襯,前途可比大郎君輝煌的多!”

這倒也是,先不說科考百裏挑一,就是僥幸考中了進士,朝中無人也升不了官,再過幾年,府中到底是什麽情況還難說呢。惜棋現在已經和清澤院綁在了一起,她想到未來的日子,不覺憂心:“要我說大郎君也真是夠倔的,這麽多年了,趙夫人已經死了那麽久,他還是不肯和侯爺和解。若是他早些和侯爺低頭,有侯爺幫襯,他哪裏用遭科考這份罪?”

“對啊,可不是麽!”惜琴也哀聲應和。

“不過……”惜棋壓低了聲音,偷偷和惜琴說,“三年前皇後殿下寫懿旨叱責夫人,你說有了這個汙點,以後夫人還能替四郎君說到世家媳婦嗎?”

惜琴也猶豫了:“應該……還能吧。”

她們倆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懷疑。

世家最重名聲,自從吳君茹出了那件事後,她不慈的名聲一下子就傳出去了,吳家的出嫁女出門都閉口不談吳君茹,就連其他世家也慢慢和定勇侯府疏遠了。吳君茹經此一事大受打擊,連著兩年躲在府裏,沒有出門應酬,現在風聲過去了,吳君茹才慢慢走動起來。可是不得不說,許多事情不是過去的久了就會被人忘卻,尤其是長安就怎麽大點地方,其他那些公侯夫人表面上不說,但心裏誰不清楚當年的事呢?

吳君茹虧待繼子的名聲響亮的不行,在這種條件下,有些家底的人家都不會把女兒嫁過來。若是低娶就罷了,如果蕭景業想娶一門高門妻子,更甚者想娶世家女,恐怕,有些難。

惜琴和惜棋相對靜默了一會,很快就將這個話題掀過,這是吳君茹和侯爺該擔心的事情,她們這些奴婢瞎操心什麽?

惜琴和惜棋正說這話,突然聽到院門響了,她們連忙迎出來,就看到程慧真的丫鬟站在院子裏,笑著和她們打招呼。

“惜琴姐、惜棋姐好!”

這可是表姑娘身邊的丫鬟,表姑娘如今在老夫人面前格外受寵,惜琴和惜棋哪敢如此托大,她們連忙推辭:“不敢當不敢當!竟然是表小姐來了,你們也真是的,來的時候都不說一聲,我們好出去迎接!如今怠慢了表小姐,這可如何是好?”

程慧真抿嘴笑了笑,隨和地道:“無礙的。大表兄現在在書房嗎?”

“在的。”

程慧真點點頭,然後就朝書房走去。等人走遠後,惜琴仿佛才反應過來般拍了下腦門:“壞了,大郎君不是說不準進去打擾他嗎,表姑娘進去沒事嗎?”

“你莫不是糊塗了,主子的禁令永遠只對我們這些下人有用。大郎君只是對我們不假辭色罷了,表姑娘是他嫡親的表妹,他怎麽會和表小姐追究這些?”

“倒也是。”惜琴讚同地點頭,她又朝書房看了一眼,突然促狹地附在惜棋耳邊說道,“大郎君才剛回來,表姑娘就追了過來,你說,是不是……”

“別亂說。”惜棋瞪了惜琴一眼,惜琴卻還笑嘻嘻的沒個正形。顯然程慧真的心思連她們這些婢女都瞞不過,甚至整個侯府都對此心知肚明。

大郎君今年已經十六了啊,正是定親的大好年紀。

程慧真進屋後,立刻笑盈盈地朝蕭景鐸跑來:“表兄!”

這聲表兄可謂百轉千回嬌俏動人,程慧真本想順勢撲到蕭景鐸身邊,然而蕭景鐸僅是擡頭冷冷看了她一眼,程慧真就一下子洩了氣。她不敢再靠近,只好規規矩矩地站在蕭景鐸身前五步的位置。

“表兄,你還在看書啊?”程慧真明知故問,強行找話題,“你看了這麽久,累不累?”

蕭景鐸沒有作答,反而直接問道:“有事?”

程慧真被問的啞口無言,她訕訕地笑了:“無事就不能來找表兄嗎?”

“最好不要。我最近忙著準備春闈,並不想被人打擾。”

蕭景鐸這句話說完,程慧真站在原地,竟然不知該如何接話。她僵硬地扯了下嘴角:“也是,表兄馬上就要考科舉了,這自然是最要緊的。”

蕭景鐸沒有接話,一時間,屋裏寂靜的令人尷尬。就在程慧真努力尋找另一個話題的時候,蕭景鐸說話了:“表妹,你如今已經十三了,正是大好年華,應當多出去走走,好多認識些同齡人。我們雖是表兄妹,但終究男女有別,你時常來我這裏,耽誤了你定親就不好了。”

程慧真臉色有些白,她嘴唇顫抖了一下,道:“表兄這話什麽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程慧真沈默了一下,然後僵硬地扯出一個笑來:“表兄的心意我領了,可是表兄這些年時常孤身奔波在外,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我實在心疼表兄。反正我在府裏待著也沒事,時常來看看表兄,並不礙事。”

蕭景鐸嘆了口氣,終於擡起頭直視程慧真:“你不必如此。想必祖母和姑姑早替你打算好了,長安裏有許多和你一樣年齡的年輕郎君,他們就很好,你不必再在我這裏耽誤功夫了。”

程慧真有些慌,為什麽蕭景鐸突然這樣說?是有人在他面前說了什麽嗎?程慧真立刻將懷疑的對象鎖定到蕭玉麗、蕭玉芒這兩個死對頭身上,可是表面上程慧真卻還是天真地笑著,仿佛聽不懂一般:“表兄這話說的,你和我只差三歲,明明我們就是同齡的人啊!”

僅差三歲嗎?蕭景鐸卻覺得自己比這些十三四的少年少女老成了太多,看著他們,總覺得在看晚輩一樣。

“程表妹,你已經理解了我的意思,再多的我不想多說。我要溫書了,勞煩出去。”

程慧真這些年時常跑來噓寒問暖,她的心思直白到一眼就可以看穿。蕭景鐸不知道程慧真到底想圖謀什麽,但顯然不是為了他這個人,而蕭景鐸對程慧真也實在沒有這方面的意思,既然如此,早點捅破了也好。

蕭景鐸說完,程慧真臉上立刻露出不甘的神色,她還想再說些什麽,可是蕭景鐸的神色卻冷靜的可怕,她知道蕭景鐸向來說一不二,她再待下去也於事無補,說不定適得其反。程慧真只好憂愁地嘆了口氣,扭頭出去了。

走到門口時,程慧真頓住腳步,回頭對蕭景鐸說:“表兄,我不知道是誰和你說了我的壞話,才讓你對我有這麽深的成見。可是我會用我自己的行動向你證明,我的價值遠不止如此。”

說完後,程慧真略有期待地盯著蕭景鐸,可是蕭景鐸卻依舊平靜從容,只是低頭看書。初秋的陽光透過窗紙,映照在他的臉上,愈發顯得他面容如玉,眉眼清雋。

那一瞬間程慧真有些失神,她仿佛回到了前世,再一次看到那個穿著黑色官服的人從府中走出來。他的身後是富麗堂皇的承羲侯府,再遠是濃麗壯闊的晚霞,斜陽打在他的身上,仿佛連陽光都不能奪走他的光輝。

大街上許多人都在既敬畏又好奇地偷看他,他卻置若未聞,只是側過臉和屬下交待事情。片刻後,他的身後走出一個戴著紫色幕籬的女子,他執刀護送女子上馬,然後迅速跨馬離開。

當時程慧真正坐在馬車裏,她本是出來逛街散心,卻沒想到看到了這樣一幕。她心中大受震撼,從此再也難以忘懷。許是她的不甘和怨念太過執著,竟然讓她重回幼年,見到了少年時代的蕭景鐸。十六歲的蕭景鐸雖然還沒有日後那樣淩厲的氣質,但舉手投足間已經能看到未來的影子,而且心思堅定,說一不二。

這兩人,都是一樣的遙不可及啊。

程慧真暗下決心,這一次她占據了天時地利,無論如何,都不可以再失良機。

無論用什麽方式,她都不會再放過這條大魚了。

程慧真走後,屋裏恢覆平靜,唯有浮塵靜靜地在陽光中飄蕩。蕭景鐸卷起手裏的書軸,放好之後,將秋菊喚了進來。

片刻後,清澤院許多人都接到了一條指令,秋菊將蕭景鐸的話轉達給眾人:“大郎君說了,他這幾個月要備考春闈,不想被其他人打擾,無論是什麽人。”

惜琴幾個丫鬟在心裏咂了咂味,很快就明白過來。

大郎君這是怪罪她們將表小姐放進來,所以才特意說給她們聽的吧?

琴棋書畫幾個丫頭臉色都悻悻,這時候又傳來敲門聲,她們回頭,就看到蕭林站在院門邊。

“郎君呢?”

秋菊回答:“在書房。”

蕭林沖著秋菊點了點頭,就舉步往屋裏走。得到蕭景鐸的應聲後,蕭林推開門,對蕭景鐸說:“郎君,國子監的通知出來了,郎君畢業考又是上等。”

蕭景鐸對此絲毫不意外,他點了點頭後就將視線移回書本上,片刻後,他擡起頭,挑眉問道:“還有何事?”

“老夫人有請。”

祖母突然傳喚,蕭景鐸心中有了不太好的猜想。他靜默了幾瞬,問:“高壽堂的人可有說這次是為了什麽?”

“不曾。”

“我明白了。”蕭景鐸暗暗嘆了口氣,然後從書案後站了起來,“我去去就回,你去轉告秋菊,讓她好生看著我的書房,不要放人進來。”

“是。”

蕭景鐸很快就到了高壽堂,院子中的丫頭看到他,立刻擠出笑臉來:“大郎君來啦!郎君大喜,奴在此提前恭賀了!”

蕭景鐸神色卻淡淡:“何喜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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