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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母子對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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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這場年夜飯雖然其實是午餐,但無損其母子、兄弟十年方得一聚的實質,縱不是淚流滿面嗚咽涕泣,也合該是久別重逢、幸甚至哉。

然而現實畢竟不是催人熱淚的影視劇,實際上的情形是,幫傭把菜一一擺上桌,炊金饌玉,圍坐的諸位家庭成員卻像毫無胃口。

連溫暖如春的室內,也似乎變得寒風凜冽。

裏面最尷尬的人,毫無疑問是常宇。

將過年過成的死寂打破也是他,把眾人面前的紅酒杯盡數倒至極限,連未成年也沒有放過,常宇率先舉起酒杯,笑容可掬:“哎,為了新年,幹一杯吧!”

席間成人不曾響應,是那同樣無心牽扯長輩恩怨的小兄弟熱烈應和,他高呼一聲:“我今天也要喝酒!來,爸、媽……哥,你們拿起杯子來嘛,這年要不過,就把壓歲錢給我得了,我回房間跟基友們耍去!”

齊驍聽到這一聲“哥”,心頭莫名癢了癢,說不上什麽感覺。

常宇大笑:“來來,小瑾弟弟,我們先幹。”

兩個最沒有關系的人豪氣幹雲地開始喝酒,一家之主愛憐地瞅了瞅兒子,目光從妻子臉上滑到齊驍的,也舉起了紅酒杯:“小齊,這麽多年了,你成熟好多。許伯伯趁這個難得的機會,祝你和常宇……平平安安,開開心心。”

祝願很實在,齊驍暗道,頭腦中不由自主地開始理性分析:既符合老許繼父的身份,又不顯過分親熱,距離恰恰好,順帶提常宇,畢竟三公子是齊驍領回來吃年夜飯的,不好不給面子。

何況,生意場上和常家也是有來有往,這麽做,最是穩妥。

常宇在桌下悄悄拉他的手,齊驍回神,擠出笑容,與常宇雙雙舉杯稱謝。

心中苦笑自嘲:明著是做創意的,怎麽搞得好像患上了客服行的職業病?

席間僵局終於破冰,齊驍偷偷給了常宇遞了個大拇指,厚顏無恥有時候確實大有用處。

菜開始動了,你來我往的聊天內容盡管膚淺,不鹹不淡也正是世間主流。

無話可說的時候便互敬,酒是水身火性,不多時,四只雄性哺乳動物已然熱絡,笑逐顏開,很有過年的喜慶氛圍。

唯有那獨一無二的雌性,表情始終如蒙著一層面紗,不言不語,猶如歌舞場中暗攜炸彈之人,冷眼旁觀,只待下手機會。

這機會出乎意料是齊小弟弟提供的,他用少年特有的、兼具天真無邪與猥瑣下流兩種截然相反特質的口氣笑對齊驍和常宇:“哥,常哥哥,你們是不是傳說中的這個?”

他擡手做出兩個拇指指尖相碰的動作。

齊驍來不及回應,母親已然拍案而起,竟然帶倒了座下的花梨木靠椅。

“你還要我多丟臉才甘心?”她第一次抓起了酒杯,卻不是喝,而是一把潑到對面的常宇臉上,發顫的控訴針對的,是齊驍。

齊驍楞楞地起身,看著母親雙眼發赤,胸口劇烈起伏,他恍然失神中,不自覺地微微側身,緊緊攥住常宇的手。

老齊父子兩人顯然也是被嚇到了,小齊弟弟霎時淚眼汪汪。

常宇臨危挺身而出,試圖力挽狂瀾,他舉起另一只手,抹去酒液,哈哈一笑對齊驍說:“哎,阿姨不好意思,你們一家人吃個團圓飯,我非來湊這個熱鬧。那個,我吃飽了,齊驍,車鑰匙給我,我在車上睡一會兒去。”

他起身要走,手卻仍被齊驍牢牢握住,不由犯難地皺眉,尷尬地看著齊驍。

齊驍深吸口氣:“要走一起走。”

老許回過神來,再次拿出一家之主的氣魄,向妻子猛然擺手:“幹什麽你?有話不能好好說?來常宇,我們仨繼續喝,讓他們兩母子到上面去,過個年,鬧什麽鬧!”

丈夫埋怨的話語頗為有效,齊驍的母親背過身去,偷偷拭淚,把酒杯擱下,在小兒子頭上輕輕一摸,徑自往樓上去。

齊驍巍然不動,常宇上身湊近,低聲道:“我手快被你捏斷了。”

他回眼,見常宇果然滿臉苦相,這才略嘆口氣,松開手,向老許父子稍做鞠躬,邁步向樓上去。

老許在齊驍背後揚聲:“小許啊,她是你媽,你,你就讓著點,不虧——”

這話讓一心決戰的齊驍差點掉淚,太陽的,為啥他沒有父親?

為什麽?

母親在樓上的小客廳正襟危坐,呆若木雞。

齊驍上前,長嘆口氣,在對面的扶手靠椅上坐下。

“媽,”他艱難地出聲,“我和常宇,還是要在一起。”

母親終於轉動了眼珠,聲音能刮下一層霜:“你還記得你以前把人家打得半死嗎?”

齊驍翕動著嘴唇,沒有回答,他預感母親重提當年事是有原因的。

“常家當時的不依不饒,你又怎麽知道?”母親聲音淒楚,“除了我,誰還在乎你?齊驍,誰還在乎你?我是怎麽讓他們放棄追究你,又怎麽求老許同意出一半的錢送你出去的,你都不知道,你現在……現在輕飄飄地告訴我,你又要和這個克星攪合在一起?”

他是不知道,齊驍低頭,覆擡頭,默默地凝望著母親。

母親的眼淚再次湧出來:“你怨我,我清楚。可你是我兒子,我為了你,什麽不要臉的事都做了——你以為我不恨你嗎?”

她的五官在剎那扭曲成齊驍心膽俱裂的模樣,齊驍感到眼眶再次滾燙到他難以承受,他微微閉眼,拼了老命把淚水逼回去。

“為什麽你一定要做讓我丟臉的事?”母親的責問裏沒有憤怒,只有絕望。

最終齊驍還是沒搞清楚母親究竟為了他的解脫與“自由”,付出了多大的代價,他從她的眼,她嘴裏的話,卻了然於心了一個事實:當年的事,母親沒辦法原諒。

惹出了彌天大禍,轉過身,再和同一個男人搞成伴侶,這荒謬的劇本,還真不是隨便什麽人都敢寫。

一時間消停,勝負已分,小客廳內只有母親低低的哀泣,重重壓在齊驍心頭。

面對生身者沒有人可以瀟灑如風,不過再次印證這個道理罷了。

齊驍沙啞著嗓子,好不容易穿過胸中塊壘堆積的方陣,道:“媽,您叫我回來過年,我就回來。您對我的好,我都……都記著。可是常宇,我還是想和他,他已經跟常家沒關系了……”

而他,也馬上要和這個——許家沒關系了。

母親沒說話,她只有疲憊,倦怠,和無力。

一波三折的年飯總算是吃完,從許家離開,按照原計劃,兩人是要去跟常爺爺和小真會合。

然而齊驍卻把車一路開上高速,向城郊飛馳。

常宇在副駕座心驚肉跳,又是酒駕又是心情不好,齊驍的現狀應當遠離方向盤才對。

“我,我來開吧?”忍了又忍,常宇還是小心翼翼地開口,他訕笑,“這才剛跟你好呢,我可不想馬上就殉情了。”

齊驍面色鐵青地從最近的高速路口下去,在土路上走了十來分鐘,突然就把車停靠在旁,二話不說地下車來,往灌木叢裏一鉆。

常宇當齊驍內急,等了一分鐘,還不見出來,也打開車門,剛進去,便聽到一陣怪聲:

原來齊驍正蹲在灌木叢裏,頭埋著,背發顫,慟哭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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