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空群臉色難看地望向李尋歡：“李尋歡，你也是來幫傅紅雪的嗎？”

李尋歡揚聲道：“我早已不過問江湖事，今日來，不過是送我徒弟葉開來見一個人，來說一段往事。”

葉開和丁靈琳飛身落下，落在了傅紅雪的面前。

周圍滿地都是鮮血，葉開站在血泊中神色凝重地望著傅紅雪。

傅紅雪一雙赤紅的眼睛看向葉開：“葉開，你是來阻止我的嗎？”

“不是。”葉開道，“我來，只是想要告訴你，你沒有必要也沒有理由殺這裏的任何一個人。”

傅紅雪難以置信地問：“他們殺了我的親人，殺了我爹，這個理由還不夠嗎？”

“他們沒有殺你的親人，你和魔教也沒有任何關系，你爹……也不是白天羽。”葉開一字一頓道，“你娘也不是花白鳳。”

“你胡說什麽？”傅紅雪吼道。

“他沒有胡說。”李尋歡揚聲道，“二十年前梅花庵慘案，我趕到時所有人都死了，只有花白鳳還奄奄一息，我帶走並救活了她，沒多久她誕下一子。”李尋歡喝了一口酒，“當我看見她看那孩子的眼神時，我就知道她必然會將仇恨種進這個孩子的心裏，以後必將培養這個孩子向全武林覆仇。我不希望看到這樣的慘案再次發生，於是……”李尋歡眼神黯了黯，“我做了此生最荒唐的一件事——我用鄰村一名患了絕癥被遺棄在亂葬崗的棄嬰，換走了這個孩子，我以為花白鳳會在那嬰兒病死之後放棄仇恨，但我沒想到，她救活了他……二十年後，那孩子身負血海深仇從大漠深處走來，他的心中已只有仇恨……”

無需李尋歡明說，所有人都聽明白了，傅紅雪也聽明白了。

李尋歡在告訴他，其實他不是花白鳳和白天羽的孩子，他只是一個棄嬰，原本應該安靜死去，卻因為他將自己帶到花白鳳身邊，而受盡苦楚背負血海深仇長大……

傅紅雪嘴角浮現一個古怪的嘲諷的笑，一閃而逝，隨之而來的是濃重的悲哀，他將刀插回刀鞘，望向葉開：“所以……你才是他們的兒子？”

葉開點頭：“我是。”

那一瞬間，這二十年來捆著讓他不能有一刻放松，撐著他讓他不敢倒下的那根仇恨的脊梁，此刻像是被人抽走，夜尊覺得傅紅雪就快要撐不住了。

葉開從懷中拿出一塊染血的布：“這是我出生時包我的繈褓，是從花白鳳裙子上撕下來的，你若不信，拿著它去問她。”

這下，支撐傅紅雪再痛苦也要活下去的信念支柱轟然倒塌，他撲向葉開，狠狠地一拳砸在葉開的臉上：“你騙我！”

“我沒有騙你。”葉開沒有還手，他紅著眼圈望著傅紅雪，“你替我背了二十年的債，被仇恨折磨了二十年，如今便把這仇恨都交給我，由我來了結吧。”

傅紅雪怔怔地望著葉開。

葉開拔出丁靈琳的佩劍。

馬空群立刻後退一步：“葉開，你以為你能殺了這裏所有人嗎？”

葉開卻沒有理他，他手執長劍在院墻之下以內力刻下了四個字——不問恩仇。

“都過去了，這段仇恨已經死了太多人，我們都付出了太多代價，所以沒有人需要再付出什麽，”他看向躲在人群中的馬空群，“包括你，馬空群！”

他又道：“小時候我一直不懂為什麽師父不肯教我武功，現在我明白了，真正的武功不是身體所修煉的，而是內心所修煉的，遭受過人生的不幸還能期待幸福。受到背叛仍勇敢去愛，見過世間醜惡仍願意付出愛意，這就是他告訴我學會去愛人，遠比學會去殺人更重要。懂得這些才能領悟小李飛刀的精髓。”

李尋歡看著葉開，眼底是一抹欣慰。

“所以……傅紅雪，我放下了，你也放下吧。”葉開道，“我知道這些傷害最深的就是你，這一切都是仇恨的錯，放下仇恨，過你自己的生活去吧……這些本來就不是你應該背負的。”

傅紅雪沈默許久，啞聲說：“你不應該告訴我這些，我寧願我不知道……”

葉開道：“我知道，你本以為你是為仇恨所生的，這仇恨雖令你痛苦，卻是神聖的。傅紅雪，對不起……”

馬芳鈴聽到這，忍不住笑了起來：“傅紅雪！原來你活了二十年都是為了別人而活！你真可憐……為了這不屬於你的仇恨你變成了一個殺人惡魔，你的雙手沾滿鮮血，哈哈哈……你就是個天大的笑話！像你這種人還有什麽臉面活在這世間？你怎麽不去死呢？你快去死啊！”①

傅紅雪馬芳鈴的話如同刀一樣砍在他的身上，他的堅強、他的尊嚴此刻都被砍得支離破碎。他的身形晃了晃，最終還是立住了。

起風了，風刮得樹葉沙沙作響，厚重的雲遮住了艷陽，天暗了下來。

傅紅雪面無血色，他僵硬地邁開腳步，一步一步地走向慕容山莊的大門外，身影看起來格外落寞。

沒有人阻攔他，也沒有人敢阻攔他。

夜尊站在原地，註視著傅紅雪離去的身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葉開嘆了口氣，看向夜尊道：“傅紅雪現在的情況不太好，你不去看看他嗎？”

“不急。”夜尊收回目光，微微揚起唇角，看向馬空群，“我還有要殺的人沒有殺，我怎麽能走呢？”

葉開不明白：“傅紅雪都願意放下這段仇恨，難道你還非要殺了他們嗎？”

“葉開，今天我出門時被門框上的木刺紮進手指。”夜尊問道，“你疼嗎？”

葉開蹙眉：“我怎麽會疼？”

夜尊註視著他的眼睛：“是啊，傷口不在你身上，你當然不會感到疼的。你沒有被仇恨折磨二十年，你也沒有被唯一的親人逼迫虐待二十年，你當然能輕易放下。白天羽和花白鳳雖然是你的親生父母，但實際上這兩個人對於你來說只是陌生人。你們沒有感情，你也體會不到傅紅雪心中的愛和恨。”

“你說你可以放下一切仇恨，你說得這麽輕巧……”夜尊眼神一冷，他伸手一抓，葉開身邊的丁靈琳便被一股力量拉到夜尊跟前，夜尊的手扼住丁靈琳的喉嚨，丁靈琳驚慌道：“小葉！救我！”

“葉開，如果在我殺了你心愛的女人之後，你不恨我，那我便信了你的話！”夜尊說著，手指瞬間收緊。

“放開他！”葉開厲聲道。

李尋歡指間多了一把飛刀。

丁家人也迅速拔劍圍住了夜尊，丁雲鶴急道：“我妹妹是無辜的！你若想要殺人！沖著我來！”

“恨源於愛。”夜尊繼續道，“葉開，我殺了這裏的其他人你自然不會恨我，因為你對他們沒有愛。但我若殺了丁靈琳和你師父李尋歡，你恐怕天涯海角都要把我找出來殺了報仇吧？”

葉開動了動嘴唇，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夜尊的這個問題，只是去想，他便心生恐怖。

“不過你放心，我今天沒打算殺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夜尊輕笑，他放開了丁靈琳，葉開連忙把人拉到身後，警惕地盯著夜尊。

“我今天只殺一人，便是你，”夜尊回身，“馬空群。”

“殺人總需要一個理由，你為什麽要殺他？”葉開問。

“我知道你為什麽要殺我！”馬空群見識過夜尊的可怕，他慌道，“你那天晚上說要助我稱霸武林，實際上是你自己想要稱霸武林吧？”

不等夜尊回答，馬空群又道：“那我可以把位置讓給你！我甚至可以與你結為兄弟，我可以遵你為兄長，助你得到你想要的！”

這番話，說得實在太不符合身份，令得在場許多人都忍不住皺眉，紛紛低聲議論。

夜尊只覺得好笑，他嘆息道：“馬空群，你真當我夜尊看得上你們這些烏七八糟的武林門派？別說整個武林了，就算你把天下捧到我的面前，都換不回你一條命。你知道為什麽嗎？”

夜尊斂起笑容：“因為你動了一個你不能動之人，你萬不該給他下‘烏雲蔽日’之毒。”

馬空群怔住：“你要殺我，竟是為了傅紅雪？”

“沒錯，正是為了他。”夜尊說著一揚手，一股黑能量沖出，馬芳鈴沖到父親面前，夜尊左手一揮，馬芳鈴便被一股力量推開，黑色的霧氣纏住馬空群，將他拉向夜尊。

馬空群只覺得渾身像是被烈火灼燒一樣的痛苦，他向周圍人伸出手去：“救我……救我！”

馬芳鈴撲上去抓住馬空群的手，葉開舉起劍砍向那黑色霧氣，夜尊擡手擋住了他的劍，猛地一推，葉開便飛了出去撞在他用劍刻下的“不問恩仇”的字上。

隨著馬空群距離夜尊越近，他的身體越發的模糊，最後竟融入那團黑霧之中。夜尊閉目將手指攏在臉前，滿足地吸了一口氣，然後長長地嘆息一聲。

馬芳鈴眼睜睜看著她父親憑空消失，她跌坐在地上，驚慌失措地問：“我爹呢……你把我爹怎麽了……”

夜尊心情甚好，他難得有興致解釋。

夜尊俯身輕聲道：“你們人類說恨一個人就恨不得將其拆之入腹……便是如此啊。”

夜尊說罷笑出聲來。緊接著他的身形一晃，便消失在眾人面前。

作者有話要說：

①往上的覆仇片段臺詞基本為原劇臺詞

大吞活人安排上啦，可惜小紅雪沒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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