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尊的房間燈火通明。

傅紅雪穿著一條黑色的褲子，赤著上身躺在木榻上。

他身上布滿可怕的鞭痕，在全身十五個穴道處，各埋了一枚骨釘。

夜尊站在他的面前，他擡起手，停在了傅紅雪左肩的上方。

傅紅雪靜靜地看著夜尊的動作。他覺得很奇怪，夜尊沒有拿藥箱，甚至沒有拿一個可以伸進傷口將鐵釘翹出來的工具，他要怎麽拔出那些已經沒入骨肉的釘子？

就在傅紅雪心存疑惑的時候，夜尊的手突然微微一擡，傅紅雪只覺得左肩一陣劇痛，一枚釘子自他左肩飛出，被夜尊丟至一旁的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夜尊又將手向前移，擡手取出他右肩的骨釘。

因為疼痛，傅紅雪的額頭很快就冒出了汗珠，他閉目咬牙忍住疼，直到十五枚骨釘被盡數拔出，丟在一旁。

傅紅雪的身體微微顫抖，他的胸口起伏劇烈，花了好一會兒功夫才緩過一口氣來。

“我釘你釘子的時候，你在想什麽？”夜尊問，“恨我嗎？”

“不恨。”傅紅雪睜開眼睛，漠然地看向他，“你不動手，公孫斷也會動手。”

“如果……”夜尊問，“這些傷是你最親之人給你帶來的，你會恨他嗎？”

傅紅雪不知道夜尊說的最親之人是誰，但他在這世上僅有一個親人，便是他母親。

傅紅雪道：“從小到大，我母親時常打我。但是我並不恨她，我知道她是為我好，她有她的苦衷。”

是啊，為了他好。

夜尊想，我也是啊，我也有苦衷啊，為什麽他就不懂我呢？

若他願意，我多想把得到的一切與他共享，謀劃一個與他共享的地星未來……

可是，他為什麽總站在和我對立的那一面，總是恨不得殺了我呢？

明明當初，是他拋棄的我，背叛的我啊……

夜尊擡手，凝聚黑能量，黑色的霧氣從他的掌心沖出，覆蓋住傅紅雪身上的傷口。

傅紅雪看得怔住。

他從未見過一個人掌心能凝聚出霧氣，而那些霧氣像是神藥一般，霧氣所到之處，都讓他覺得如同被雪覆蓋一樣寒冷，而那些猙獰的傷疤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

夜尊的黑能量並未完全恢覆，治療傷口原本就需要大量的黑能量，而傅紅雪身上的傷太多了。

等夜尊治愈他全身的傷時，便已經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因為黑能量的透支而快要站不穩了。

“好了。”夜尊勉強撐著一絲清明道。

傅紅雪坐起身，他握了握拳頭，活動活動了身體，發現身上不僅沒有任何傷痛，反而比平時更加輕松舒坦。

傅紅雪很想知道夜尊是怎麽做到不用藥就能醫治好他，也很想知道夜尊手心那團黑色的霧氣究竟是什麽。

但幸好傅紅雪並不像夜尊，是個話很多的人。

他望著夜尊，最終只問了一個問題：“你究竟是什麽人？”

“我是什麽人？”夜尊想了想，低頭看著傅紅雪，“不如……你猜猜。”

傅紅雪記得母親曾經告訴過他，這世間有神，神無所不能。

而當他母親給了他這把刀，將他攆出來時，也說他是神。她渴望自己的兒子成為一個無所不能的，覆仇之神。

可是……夜尊，他可以不用任何東西就將他身體裏的骨釘拔出，也可以用一團不知何處的黑氣就治好了他的傷。

難道，他是神？

“你是……神？”傅紅雪望著夜尊，問出聲。

夜尊已經想過他可能會說妖怪或怪物之類，怎麽都沒想到他會說出這個答案。

“我是神？”夜尊忍不住笑了，“人不是一向認為善良、光明和慈愛才是神的品格嗎？你從我身上看到了什麽，竟讓你有這樣深的誤會？”

“神並不全是光明的。”傅紅雪說，“覆仇之神便是黑暗的化身，所至之處，必會血流成河，哀嚎遍野。”這是他母親與他說的。

“這樣啊……”夜尊的眼底是一抹玩味，他俯下身，湊在傅紅雪的耳邊道，“既然小紅雪說我是神，那我就勉強當個神好了……你的神。”

“我的神？”傅紅雪喃喃重覆一遍。

夜尊笑了，他貼的自己太近，笑的時候那細細暖暖的氣息直往傅紅雪的耳朵眼裏鉆，這讓他有種莫名的奇怪感，想躲……又不想躲。

然而就在傅紅雪還在猶豫時，身側一重，夜尊竟倒在了他的身上。

“夜尊？”傅紅雪渾身一僵，然而掛在他肩頭的少年已然沒了動靜。

傅紅雪伸手扶著夜尊的腰，起身將人放在榻上。

夜尊看著像是睡了過去，但更像是……死了。

他的皮膚沒有溫度，像是一具屍體一樣的冷，就連鼻息都弱到幾乎感覺不出。

“夜尊？”傅紅雪輕輕拍了拍夜尊的臉，夜尊艱難地蹙了蹙眉，卻沒有醒過來。

傅紅雪便將夜尊扶起讓他坐在榻上，然後將自己的掌心抵在夜尊背心，以內力註入夜尊背心，想要替他療傷。

然而真氣才順著掌心流入，夜尊就張口吐了口血，幽幽地醒了過來。

“你……想弄死我？”夜尊聲音虛弱，他緩緩地睜開眼睛。

傅紅雪道：“我想救你。”

夜尊瞥了一眼身側的人：“你那樣做，只會傷我。”

傅紅雪問：“那我怎樣做才能救你？”

夜尊勾了勾唇角：“你將手腕割了，把你一身的血都餵給我，我就好了。”

夜尊本就是信口胡說，但他沒想到他話音才剛落，傅紅雪突然俯身撿起了一枚落在地上的骨釘，擡手就向手腕割去。

“你做什麽？”夜尊費力地抓住傅紅雪伸出的手腕，捂在他的脈門處，骨釘無處落下。

傅紅雪道：“救你。”

夜尊道：“你會死。”

傅紅雪道：“我知道。”

夜尊道：“死了，就不能報仇了。”

傅紅雪道：“我知道。”

夜尊問：“那為什麽還要救我？”

從剛才夜尊用黑霧替他療傷，他便想明白為什麽他腦袋上的傷口不見了。他知道自己當時腦袋上的傷口很深，若不及時止血很有可能會死。

傅紅雪的右手依舊舉著骨釘，他道：“我從不欠別人人情，更不想欠別人一條命。”

“那真是不巧了……”夜尊笑了，“我不僅喜歡別人欠我人情，還喜歡別人欠我一條命。”夜尊說完，伸手按住傅紅雪的肩，借力站起身，慢慢地走到床邊，再慢慢地躺下來。

傅紅雪道：“你的傷……”

夜尊閉目，唇角微揚：“騙你的。”

接下來的幾天，傅紅雪一直待在夜尊的院子。

夜尊說是要一個下人伺候，可實際上他也用不著傅紅雪什麽，更多的時候夜尊都在翻那一摞摞從萬馬堂藏書樓裏搬出來的書。

夜尊翻書的動作很快，像是在尋找書中夾著的一枚樹葉一般，刷一下就翻了過去。

傅紅雪坐在一旁，看了許久，才問：“你在找什麽？”

夜尊頭也不擡，刷刷地翻著一本本書：“找一個可以開啟蟲洞的方法。”

話音剛落，夜尊手中一頓，突然後悔剛才說出了那句話。

果然，傅紅雪立刻就問了：“什麽是蟲洞？”

夜尊自作孽，只能自我消化。他難得耐著性子：“你可以理解為天空出現異象，能產生一種把人吸入其中送到另外一處地方的空洞。”

傅紅雪道：“我幫你找。”

夜尊正要嘲諷人類看書的速度，但擡眼見傅紅雪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那句嘲諷的話竟不知為什麽沒說出口。

夜尊嗯了一聲。

傅紅雪起身，在夜尊身邊坐下，拿起一本書，慢慢翻著。

夜尊嘩啦啦地翻著書，翻了一會兒就見傅紅雪坐在他旁邊，極認真地一頁一頁翻著書，手指還習慣性地沿著字一行行滑落，這速度，大有要把這本書細細看完的意思。

這天上午，夜尊和傅紅雪用了早飯就坐在墊子上各自翻書，夜尊正嘩啦啦地翻著書，就聽見外面有敲門聲。

“夜公子。”一個下人道，“大小姐要出去獵野馬，讓所有馬奴隨行，現在，就差您院子裏這個了。”

“知道了。”夜尊看向傅紅雪，“去把鐐銬戴上，回來再給你取。”

傅紅雪嗯了一聲，放下手中的書，將丟在木榻下的鐐銬拿出來，鎖住了自己的脖子和雙手，然後拉開門走了出去。

他關門的時候，夜尊依舊在嘩啦啦的翻書。在夜尊的右側，翻完的書已經堆了近一人高。

作者有話要說：

就問……甜不甜！

其實，昨天從劇裏面面在失敗後，因為小鬼王一句話就釋懷了一切，看得出面面心裏想要的哪兒是什麽地星海星的統治權啊，只是想要哥哥摸摸頭說：“走吧，弟弟，咱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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