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舟醒來時，天光大亮。

在沙發上睡了一夜，渾身酸痛難忍。捂著後頸坐起來，身上的毛毯滑落，一角觸到地上。

昨晚他好像直接睡著了，那這毯子，是傅深給他蓋的？

茶幾上，稿紙整齊堆放，都是昨夜討論的結果。

突然意識到，傅深今天還要上課，昨晚搞得那麽遲，他早上又走得早，基本上沒睡多長時間。

估計得在教室睡過去。

江城大學。

課堂上，傅深在筆記本上認真書寫，不知情的都以為他在記筆記，講臺上的教授暗地裏讚了他好幾眼，殊不知他本子上羅列的都是需要購置的物件。

皮修坐在他旁邊，一邊聽課，一邊刷著手機。

“草，唐神談戀愛了？”

他捧著手機，驚愕轉過頭跟李豐玉分享。李豐玉接過一瞅，“學校論壇？誰拍的？”

因為是晚上，照片拍得有些模糊，只能看到唐舟的側影，以及跟另一個人交握的手。

至於身邊那人，臉和身體隱藏在陰影裏，看不真切。

但兩人和傅深朝夕相處，一眼就認出他來。

難道“賣身”是真“賣身”？

皮修戰戰兢兢拿給傅深看。

傅深掃了一眼，輕描淡寫道：“鏈接給我。”

“哦。”

“不對啊，你和唐神到底是不是真的？”

傅深低頭羅列清單，“老師在看你。”

皮修：啥？

“那位同學，你是不是有什麽疑問？”教授看著皮修，和藹問道。

皮修：“……”老師對不起！

上完課，傅深回到宿舍，打開鏈接。

帖子從昨晚夜裏開始發酵，熱度已經頗高，樓蓋了好幾頁。

除了一些表示驚訝或者事不關己的，剩下大多是對“唐舟是同性戀”這件事的嘲諷和抨擊。

唐神疑似同性戀，足以引爆論壇。

傅深還是想不明白唐舟的用意，但不妨礙他摸到了發帖人的IP。

他給唐舟發了信息：照片上學校論壇了。

【唐舟】：嗯。

傅深頓了頓，又道：你真的要自毀名聲？

【唐舟】：取決於別人怎麽看待。

傅深理解他的意思。

喜歡男人這件事，說到底只是唐舟的私事，跟別人無關，也絲毫不影響唐舟在投資方面的能力。端看這件事在別人心目中占據多重要的位置。唐舟在試探。他在試探誰？

【傅深】：發帖人找到了，需要知道嗎？

【唐舟】：小嘍啰而已。

主謀顯而易見。

除了唐天揚，他想不到第二個人。夢裏面的唐天揚偽造他和傅深的親密照，以此將他踢出權力中心，成為唐家的繼承人。

唐舟現在做的，只是將這件事提前。現在的他不是夢裏那個為保唐家身無分文的落魄唐舟，他一點也不懼。

看到唐舟的回覆，傅深失笑。

雖然唐舟不在意小嘍啰，但傅深這人睚眥必報。

有人曝光他的隱私，他不可能坐以待斃，即便照片根本看不清他的臉。

小嘍啰和主謀都跑不掉。至於主謀……他之前調查過唐舟的家庭情況，加上唐舟模棱兩可的態度，他有理由認為，主謀就是唐家的私生子，唐天揚。

唐舟非常厭惡私生子，但這種討厭也只是一種情緒上的表現，他從未將唐天揚放在眼裏。

傅深也清楚，唐舟此前之所以針對自己，不過是因為他的身世。

他不是私生子，卻和私生子沾了點邊，都是破壞別人完整家庭的存在。

唐舟對他有偏見，他可以理解，只是心裏到底不算暢快。

不過看到如此作妖的唐天揚，傅深不免有點同情唐舟。

手段低級是低級，但惡心人足夠了。

論壇上，眾人正吃瓜吃得開心，忽然樓主又發了幾張照片，語氣極盡挖苦。

【喜歡男人說到底也是個人私事，不過這位仁兄，你腳踏幾條船就過分了吧。】

幾張照片的男主角都是同一個人，女主角卻各有千秋。其中一張，杜若瑜的臉赫然在目。

涉及男女戀愛道德一事，大家就沒那麽事不關己了。一時間帖子裏謾罵紛飛，一水兒怒懟照片男主角，直言江大風評被害。

做完這些騷操作，傅深關上電腦，深藏功與名。

廉價的出租房內，一個綠豆眼的青年正躺在搖椅上閉目養神。

昨晚到現在，他一直在帖子裏帶節奏，累得夠嗆，不過想到做完這一單，他能拿不少錢，還是蠻開心的。

突然，重金屬音樂震響，青年一蹦而起，接了電話。

“餵，老板，怎麽樣，咱這活兒做得不錯吧？尾款什麽時候結啊？”

“不錯你媽！”對面顯然氣急敗壞，連基本的風度都忘了，“你是瘋了還是失智了！為什麽要發那幾張照片！我只讓你搞唐舟，你現在在搞什麽幺蛾子！還尾款，屁的尾款，你得退錢！”

青年不明所以，忙不疊跑到電腦桌前，點開帖子往下翻。

看到那幾張照片時，瞬間背脊一寒，渾身發冷。

他顫著聲音道：“老板，這不是我發的！”

嗓音近乎尖銳，裏面的恐懼真真切切。

他的確拍過這些照片，但他從沒想著去發啊。

對面陰冷一笑，“不是你難道是鬼發的？我讓你偷拍唐舟，你拍這些做什麽？”

青年猛然拔高聲音，“我知道了！我們肯定是碰上硬茬了！這明顯是有人入侵了我的電腦。老板您先消消氣，您讓我搞唐舟，我確實搞了，至於那幾張照片，正好可以證明我不是故意只黑唐舟嘛，反正跟您又沒什麽關系，您也沒啥損失，現在帖子熱度更高了呢。”

對面呼吸猛然粗重起來。

青年有些不解。他和這位老板從來只在電話上聯系，不知道對方身份，更不明白老板為什麽對那點小插曲這麽在意。

他高速轉動容量不夠的大腦，忽然楞住了。

臥槽，不會這麽巧吧！難道照片上的那個男生就是這位老板？！老板這是被對方反將一軍了？

青年心跳瞬間加速，他連忙撲到電腦面前，想刪除帖子，卻怎麽也刪不掉，出bug了？怎麽回事啊臥槽！

“老板，帖子刪不掉了……”青年欲哭無淚。

對面猛地掛斷電話。

青年癱坐在地，他不會被報覆吧！

一般而言，大學論壇的熱帖不可能出現在大佬們面前，但誰叫熱帖的主人公身份不一般呢？

唐志華看到帖子的時候，氣得幾欲心肌梗塞。

這事真要說起來算不得什麽，誰還沒個年少氣盛的時候？以唐舟的身價，就算喜歡男人，也多的是男孩子願意往他身上貼。唐天揚喜歡一腳踏幾船，也多的是女孩子願意跟他。

不過風流韻事，影響不了什麽。

可這兩人都姓唐！更何況，唐天揚踏的那幾只船裏，還有個杜若瑜！

本來他覺得讓唐天揚跟杜若瑜聯姻也不是不可以，可是現在，他在杜老兄那裏，臉都丟盡了！

“去！把唐振和唐舟都給我叫回來！”唐志華怒喝一聲。

唐天揚是私生子，從出生起就沒踏進過唐家，唐志華從未教導過他一分半點。

找唐振過來，就是想問問他是怎麽教導兒子的。

找唐舟過來，是想問問他到底還想不想要繼承人這個身份。

接到管家電話，唐舟毫不意外。

他隨意套了件米色外套，開車前往唐宅。在院門口，正好碰上唐振。

唐振自恃父親身份，見到他斥道：“搞男人藏著點，別丟了唐家的臉。”

唐舟利落反擊：“不及某人。”

唐振冷哼一聲，先唐舟進了宅子。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書房，迎面就是幾支毛筆，所幸唐舟在後面，唐振替他擋了所有攻擊。

“看你們幹的好事！”唐老爺子橫眉豎目，指著兩人鼻子開罵，“唐振，你是怎麽教孩子的！唐舟，你從小就聽話，怎麽在這件事上這麽拗呢！”

唐振被罵習慣了，臉皮相當厚，“爸，小年輕交幾個女朋友很正常，那幾張照片也證明不了天揚腳踏幾條船。就是阿舟這事，鬧大了對咱家名聲不好。”

唐舟對唐振的偏心視而不見，他彎腰將毛筆撿起來，神情淡定地放回書桌上，漫不經心道：“要麽沒有，要麽只有一個，讓我家裏放一個，外邊養一個，我做不到。”

話裏的嘲諷讓唐振直接黑了臉。

在唐志華眼裏，只要唐舟能結婚生子，他愛怎麽玩怎麽玩。喜歡男人不是事，重要的是不能因為這個不結婚生子。可他很清楚唐舟的性情，因為家庭影響，他對婚姻戀愛觀有著相當嚴重的潔癖。

如果他真的喜歡一個男人，就斷不可能結婚生子。

唐志華愁啊！兒子不爭氣，他好不容易盼到一個聰明有能力的孫子，孫子卻是個喜歡男人的。

“阿舟啊，難道為了唐家的以後也不能嗎？”

唐舟回視唐志華祈求的目光，沒吭聲。

唐振趁機發言：“爸，瞧您說的，天揚也是咱家的種，他也很聰明的。唐舟要是真不喜歡女人，咱也別逼他了。”

擱以前，唐志華肯定對唐振這句話當做沒聽見。不過現在，他需要改變一下策略。

他把唐家看得比什麽都重，以己度人，自然認為唐振和唐舟也割舍不掉唐家產業。

唐振的野心很明顯，唐舟則比較沈默矜持。

唐志華覺得，唐舟就是因為唐家是他囊中之物才敢這麽肆無忌憚。

所以他得殺殺唐舟的銳氣，有競爭才有危機感。

他頓了頓，看向唐振，“你說得對，天揚到底也喊我一聲爺爺。這樣吧，下月初十，你帶他過來，一起吃個飯。”

下月初十，唐老爺子的農歷生日，一般都要吃個團圓飯。

往年只有唐舟和唐振夫婦參與，今年卻要多個唐天揚。

唐振面露喜色，唐舟神情不改，依舊漫不經心。

唐志華只覺心累，揮手將兩人趕出去，連飯都沒留。

唐舟回到車裏，發信息問傅深：唐天揚的照片是你捅出去的？

【傅深】：我有那麽大能耐？

唐舟冷笑，這人真奸猾。回答有，就是在誇他，回答沒有，那他的第一個問題也就不成立。

還沒想好怎麽回，對方發過來一張長圖片。

【傅深】：購置清單，請唐總過目。

唐舟粗略瀏覽一遍，不得不說，這份清單做得相當細致，產品型號和市場價都標得一清二楚，讓人一目了然。

【唐舟】：這個不急，先註冊公司，以後資金從公司賬戶走。

【傅深】：好。

【唐舟】：公司名想好沒？

【傅深】：深藍。

唐舟唇角微揚，一種命運的既定感襲上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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