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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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悶雷驟起,雨聲朦朧,李宸景站在丞相府前,衛晨暮從暗處跳出,仿佛等待他已經良久,靠近他輕輕耳語了幾句,李宸景了然地點了點頭,擡腳就往府裏走,父親的書房還亮著燭火,他沒有敲門,直接推門而入,沈靜的書房裏只剩下父親一人,潘大人顯然剛走不久,而父親此刻顯然正在等他。

外袍不翼而飛,黑發衣衫滴著水珠,連靴子都濕透了,他整個人看起來衣衫不整,狼狽不堪,仿若逃回來的。

可李宸景的模樣沒有讓李襄凡有多少情緒,只是淡淡地開口問他,“你在宮裏可是玩夠了?為父養育你們,可不是為了讓你們去玩什麽兒女情長的游戲的。”

“我知道。”從小父親就教育他,家人不過是只是剛好有血緣關系的人,除此之外與他人無異,妻也好,兒女也罷,唯有自己甘心臣服的主君才是追隨一世之人。他也好,長姐也好,甚至過世許久讓他記憶模糊的母親也好,在父親的眼裏都是父親完成與先帝盛世之約的必要棋子。長姐遠嫁,而他則是替代父親還政於陛下後穩定朝綱,延續他革改推行的道具。所以,父親安排他從小親近在陛下身邊,再為他選一房適合他身份的妻房,傳宗接代,對他琴書詩詞都無所求,但對國政定策卻逼得甚緊。父親希望他為人冷靜冷淡冷漠,他最好不要有別的情緒和想法,照父親安排好的走便好,這些他都知道。

“聖上要任你替代為父的位置,你打算怎麽做?” 他沈穩地吐息,按了按有些傷神的眉心。

“父親想讓我怎麽做?”

李襄凡停下手裏的動作,看向自己的獨子,他的額發滴著水,眼眸卻清澈不見閃躲地直視向自己,年輕氣盛,因為女人胡鬧,他會□□,可因為舊黨的女人胡鬧,他絕不姑息,柳氏女他看得到深淺,只許打發便好,可朱家那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姐到底在宸景心裏留下了什麽痕跡,他突然有一點沒把握。捏緊了手裏的茶盞,他有些後悔拒了潘大人的提議,即便在聖上的後宮,即便太過僭越,果然還是應該殺之再議嘛?

“放心吧,父親。我知道您想讓我怎麽做。”一句話打斷了他的思緒,李宸景拭了額頭的雨珠,轉身擡腳離開,“過幾日我便帶著晨暮啟程,離開京城。”

“……你去哪兒?”

“只要不礙您的事,我去哪兒都無所謂。對吧?”他微微側過頭,淺淺地答道。“只是父親,陛下早與往日不同這點,您到底要到何時才能發現?您不可能永遠為他做主。”

數日後,幾份委任詔書從宮裏飛出,所到之處無不叩首謝恩,直到丞相府,傳旨官不僅吃了閉門羹,還被告知收聖旨的人已不在京城,消息被傳回宮時,陛下沒什麽表情,只是轉頭給了朱八福她參加秋試的最終結果,一張他壓在案臺好幾日的委任詔書。

翰林院學士,正五品,官不大也不小,卻是真正的天子近臣,負責為皇帝整理文書工作,稍加皇帝賞識便能直跳禮部侍郎,再是尚書,運氣好還有入閣的可能,是文官裏最好的升官肥缺。五品文官的白鷴官袍上了身,她正式站在朝堂之上,且有了資格進翰林院的藏書閣,兩耳不聞窗外事地翻著書典。

這樣很好,陛下能退回原位賜她官職,不再單純把她當女人看,進了朝堂有了品級,丞相想殺朝廷命官,可就不是宰個舊黨家眷那麽簡單了。

至於李大人,她一早就知道他不會接招,只是沒想到他連選都不敢選,直接逃走了。

“餵!那天我走以後,發生什麽事了?”龍陽穿著四品武官的朝服往她對面一坐,一腳不規矩地踩在椅子上,見她翻著書也不搭理自己,擡腳就是一踢,“問你話呢。你和聖上怎麽了?”姓李的不是跟她一起被拘在宮裏嘛?怎麽一回頭人跑回丞相府了,還連夜翹離京城?這倒無所謂,反正他早就預料姓李的不會站在他們這邊,問題是龍椅上那位也很奇怪啊——前幾日還“小如小如”殷勤地叫著,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這幾天卻看都不再多看這位新上任的翰林學士一眼。

是她穿著官服的模樣討人厭嘛?龍陽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束冠烏紗黑朝靴,白鷴官補服,玉腰帶,是挺沒女人味挺倒胃口的,可配上她那張素凈的臉,長翹的睫,殷紅的唇,也算別有一番風情吧,反正他看著還挺順眼的。

被龍陽的視線看得一陣頭皮發麻,朱八福索性放下手裏書本瞪向他,“龍大人,你是嫌知道下官秘密的人還不夠多嘛?勞煩你收收那種視線好嘛?”

“什麽視線?”

“男人想推倒女人的視線。”她涼涼地開口。

“……”他被頂得面頰一熱,別扭地挪開視線,想想這樣豈不是承認了什麽,蹙眉,他拉回視線繼續瞪她,這次把眼神裏的溫度調低了許多,“少啰嗦其他的,你到底怎麽惹聖上了?他最近很嫌棄你,你沒感覺到嗎?”

“感覺到了。”同住一個屋檐下,連龍陽都感覺到的事情,她又不遲鈍,怎麽可能感覺不到。

基本不跟她說話,基本不多看她一眼,雖然同桌吃飯,但舉完筷子轉頭就去餵貓,等她吃完默默跪安,他才繼續吃,盡量不留在寢殿,除了宣召幾位親近大人進殿商議事情,他最近夜夜留宿後宮,從三宮臨幸到六院。總感覺好似她霸占了陛下的寢殿,搞得陛下有家不能回的樣子,的確有點不自在。

“你怎麽得罪他了?”聖上是個小心眼,龍陽是知道的,可那是對男人,對女人他好像從來不計較什麽。

朱八福頓了頓,沈思了片刻,覺得也沒什麽好掖著藏著的,雙手抱胸低頭沈思狀,開口說了實話,“陛下說他可能喜歡我。”

龍陽倒抽一口涼氣,“然後呢?”追問完,他自己都覺得說了句廢話中的大廢話,同住寢殿的女人被皇帝開口說喜歡,還能有什麽好然後的?然後用什麽姿勢嘛?啐——

“我讓陛下洗洗睡了。”她兀自接道,隨即察覺龍陽帶著有色眼光深白了她一眼,想想的確有歧義,又補充道,“讓他一個人睡。”

一個人睡?表白之後一個人睡的意思是?

“你把他給拒了?”龍陽一臉不可置信,看著這用買三斤白菜的語氣,說著足夠讓腦袋搬家的話的女人,壓住心裏拍手稱快的情緒,擡手就朝她的腦門心拍下去,“……你嫌命長啊?”

“我也覺得有點過了。”她摸了摸腦袋,繼續低頭翻起桌案上的書本,“所以,我正在想辦法,怎麽應付眼下這關。”她是姑娘沒錯,有那麽點少女情懷總是詩的情緒也沒錯,被人喜歡總歸是件高興的事,可陛下的身份讓這件應該有點高興的事情變得一點也不有趣了。感情那玩意她嘗過,甜過,現在正苦著,可不管她咬在嘴裏的感情是何滋味,她都知道跟陛下嘗那種東西是要完蛋的。

“應付?”龍陽挑了挑眉,第一次發現這個女人不是哪段感情都那麽投入脆弱的,想起她哭哭啼啼失戀的樣子,和眼下過分理智的模樣還真是鮮明對比,“你打算怎麽應付?”

“還在琢磨。”

一般男人被拒絕後,會衍生出兩種態度。無非是更加想得到這個不識時務的女人,或者否定掉這個不識時務的女人,可陛下不是一般男人,這兩種情緒,她都不希望陛下有。所以,她需要醞釀出第三種態度,一種能讓她全身而退,還能與陛下和平共處笑呵呵的態度。

有點難——不,是很難。要跟不在一個水平上的人談條件。不同於應付任何一個人——

“別琢磨了。我幫你。”

簡單一句話讓朱八福雙瞳放大,頭一擡,她的鼻尖擦過一個帶著體溫的硬物——龍陽的兵部印章。紅玉質地鐫刻著繁覆紋路,兵字刻在章底。她自己那枚印章被丞相沒收走後,她都快忘了這個可以向陛下討命用的護身符。可也沒忘記當初陛下騙她去東序府時交代的話,這玩意要麽不交出去,交出去了,那收下的對象可不就是他們頂重要的人。

“瞪那麽大眼幹什麽。拿著啊。”見她一臉震驚地表情,龍陽甩了甩手裏的印章,那溫潤的觸感甩在她臉頰上。

“這玩意……不是隨便能給的吧。”

“廢話!你好歹也當過統府,這玩意代表什麽,你不知道嘛?”他昂起頭,下巴揚了揚。

作者有話要說:

可憐的少公子,總覺得他時刻都頭頂陰山大草原……我果然是親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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