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四點半，海陽從床上醒了過來。

漏著一條縫隙的窗簾外是黑漆漆的天空，連對面樓的住戶家裏也沒有絲毫燈光，整個世界仿佛都還在沈睡，四下安靜地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和……

海陽回過頭，看到了睡在自己身旁的齊景昇。

齊景昇睡得很沈，半邊臉都埋在了柔軟的枕頭裏，平日不笑不說話時看起來有些冷酷的模樣此時看著倒是平和了不少，唇瓣微微開啟，隱約有小呼嚕聲傳出，居然意外地有些可愛。

海陽一臉覆雜地盯了這張臉片刻，隨即伸手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腰和大腿。

某個隱秘部位不適應的感覺還在，腰腹更像是做了最高等級的腹肌撕裂訓練，酸疼得讓人想把整個腰腹給摘出去，大腿根部也隱隱發酸發軟，很難用力。

海陽小心翼翼地撐起自己，沒敢開燈，摸索著進了浴室。

直到把門關上，打開燈，才在鏡子裏發現了自己狼狽不堪的樣子。

從脖頸到胸口是大片的吻痕，腰側、腿上和手臂上則有青紫的指印，海陽不大敢轉身看自己的後背，估計也沒好到哪兒去，尤其屁股還火辣辣的疼……

想到齊景昇昨晚居然毫不客氣地打了自己的屁股，海陽心裏就是一陣翻湧的委屈和沒面子。

其實他很少做下面的那個，大部分時間他更喜歡壓別人，可是昨晚的齊景昇發起火來太可怕了，壓住他就扒了褲子，他連跑都沒來得及跑就被扔到了床上。

手腕上還有昨晚被綁過的痕跡，雖然到中途的時候齊景昇就已經給他解開了，可一想到自己不僅被壓了，還被捆著，還被打了屁股……

海陽手撐在洗手臺上，氣得咬牙切齒，眼冒金星。

沒看出來，真沒看出來，總是對自己特別縱容體貼的“齊哥”，變了臉就成了正兒八經的老流氓。

海陽隨便洗漱了一番，然後輕手輕腳穿了衣服準備溜之大吉，他拿手機看了眼時間——距離兩人睡下也不過兩個小時。

海陽在心裏嘖了一聲：齊老板體力還挺好。

海陽不知道該怎麽面對突然從“兄弟”轉變為這種關系的齊景昇，穿戴好後又臉色覆雜地低頭看了一眼男人沈睡的面龐。不得不說，一旦換了心情再看這人，齊景昇的魅力值對自己來說是爆表的，長得好看又成熟穩重，因為在一起很多年，彼此都熟悉對方的性格，仔細想想，他們也從沒吵過架。

這次除外。

海陽嘆口氣，隨即起身準備離開，卻在站起來的一瞬間原本睡得正熟的齊景昇睜開了眼睛。

海陽：“……”

齊景昇：“……”

齊景昇在黑暗裏慢慢坐了起來，帶了點鼻音的磁性嗓音一開口就撩得海陽差點腿軟跪下去：“去哪兒？”

海陽：“……”

海陽下意識有些心虛，但很快反應過來，梗著脖子怒道：“關你什麽事？”

齊景昇瞇了瞇眼睛，渾身散發著低氣壓：“看來昨天還做得不夠？”

海陽一想起昨晚齊景昇狂風暴雨似的“折磨”，整個人頓時有點不好，下意識夾緊了小菊花：“你、你這是威脅！你昨天……昨天……”

海陽有點說不下去，他其實也很難搞清楚自己昨天到底是個什麽心情。

要說是齊景昇強迫的，但他也爽到了，中途還摟著齊景昇不撒手。

但要說不是齊景昇強迫的，他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火辣辣疼的屁股，又覺得十分沒有面子。

海陽打算暫時做一陣子縮頭烏龜，雖然這是他平日裏最不屑的做法，但此一時非彼一時！

於是他做出了齊景昇萬萬沒想到的一個動作，突然大叫一聲，趁著齊景昇驚得楞怔時轉身就跑。

海陽用此生最快的速度沖出了大門，在樓下掃了一輛共享單車騎了就跑。

清晨的涼風吹在身上，令他的腦袋頓時清醒了不少，他頻頻回頭，確認齊景昇還沒能追上來，這才松了口氣。

他左拐右拐，找了一條小巷道，穿出去之後才在一個路口停下，又等了二十分鐘才叫到一輛計程車回了游勤的家。

一到游勤家海陽就困得要死，身上的疲憊也一下湧了上來。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暈過去了還是什麽，居然剛癱倒在沙發上就沒了知覺。

這一覺睡到天光大亮，醒來時客廳裏居然不止自己一個人。

身上蓋了薄毯，對面的沙發上正坐了個人在抽煙，見他醒來，對方掐了煙冷笑了一下。

海陽跟見了鬼似的“嗷”一聲就彈了起來，他左看右看，驚怒道：“你怎麽進來的？！”

齊景昇穿著白襯衫，沒系領帶，一條黑西褲，看著十分簡單的裝扮硬是被他穿出了兇狠的氣勢，男人坐得端正，背脊筆直，眼不眨地看著海陽：“從門進來的。”

“不是，你是……”海陽楞了幾秒，陡然反應過來，整個人都不好了，“游勤告訴了你密碼？”

齊景昇聳了聳肩，拿出了手機：“要吃點什麽？我叫人送來。”

海陽警惕地看著他。

齊景昇頭也沒擡：“別想著跑，你跑去哪裏我都能把你抓出來。這次就算了，還有下次，你一星期都別想下床。”

說著，齊景昇挑了下眉頭，輕描淡寫地看了海陽一眼：“不信的話，你大可以試試。”

齊景昇那模樣，簡直像是在說“我很期待你試試”，海陽嚇得一哆嗦，但隨即又反應過來怒道：“不要威脅我！我告訴你，我要是真的不想再看到你，你這輩子都別想再見我一面，你也可以試試！”

海陽心裏怒：不就是威脅？誰他媽不會啊？！

但這句話一出，顯然是戳中了齊景昇的底線，男人拿著手機的手一頓，隨即放下手機站了起來。

剛放了狠話的海陽立刻慫得轉身就跑，一路沖進了臥室將臥室門給反鎖了，隨即給游勤打了電話。

電話響了好一陣才有人接起來，游勤懶洋洋地說：“餵。”

海陽本是想求救來著，但一聽到游勤聲音又一陣怒從心頭起，立刻吼道：“你個混蛋！誰他媽讓你把你家大門密碼給齊景昇的！”

“我不也告訴你了嗎？”

“我不管！你告訴我可以！你告訴齊景昇不行！你這不是要害死我嗎！”

“……餵，你們倆昨晚不會在我家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吧？”

海陽聽楞了：“等會兒……等會兒？你這什麽意思？等會兒？游勤？！！”

海陽後知後覺，頓時驚天動地怒了：“你他媽……你早知道了是不是！？你早就知道了？你知道了你不告訴我？！你居然還讓我回來被這混蛋吃幹抹凈！”

那頭的游勤沈默了幾秒，聲音突然變得很飄忽。

“啊？你說什麽？風太大聽不清啊……”

海陽：“游勤我日你大爺！”

等電話裏傳來“嘟嘟”的忙音時，海陽才想起來：自己是要求救的！不是興師問罪的啊！

可再撥過去，就沒人接了。

海陽頓時有了一種“不行得絕交”的沖動，氣勢洶洶地把手機砸到了床上，然後困獸似地在臥室裏轉圈圈。

外面齊景昇敲了一會兒門，見海陽不給反應，也就懶得敲了。

他又點了根煙，靠在門板上說：“海陽，你這輩子休想從我身邊逃開，聽到了嗎？”

海陽惱火地抱住頭，也在門口蹲下了，他現在只覺得自己腦袋要炸了：“你是吃錯了什麽藥啊！”

齊景昇安靜了幾秒，道：“我喜歡你。”

海陽：“……”

齊景昇咳嗽了一下，似乎這時候才有點不好意思了，揉了下鼻子說：“我一直都喜歡你，從……很早以前，我還在老家的時候。你記得嗎？每年假期你都會來找我，你不嫌我窮，也不嫌家裏又臟又破，你總會帶來很多好吃的，好玩的，還會給我帶很多課本和考卷，我能有今天，都虧了你和……海家。”

海陽慢慢放下了手，目光落到地板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靜靜聽著門後的人說話。

“一開始我也是打算把你當這輩子最好的兄弟，”齊景昇說，“我喜歡看你笑，看你鬧，我覺得有你在不論何時都很熱鬧，目光總是不經意地被你吸引。我那時候不大懂……我只想好好照顧你，報答你和海家的恩情，我當時對自己說，這輩子……只有你是我永遠不想去傷害的人，等我有了能力，無論海家要我做什麽，你要我做什麽，我都願意去做。”

海陽有些動容，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齊景昇嘆了口氣：“但是後來大一些了，我……發現自己對你不是那麽簡單的感情。不是友情，不是兄弟情，我……喜歡上了你。第一次發現這種感情，是你告訴了我，你喜歡男人。”

那些記憶都太遙遠了，海陽不知道齊景昇會記得這麽清楚，他自己想了半天，許多細節他都想不起來了，更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對齊景昇出櫃的。

他很早就跟家裏出櫃，所以在感情上他並不怎麽遮掩，有人問他也會直接回答，從沒覺得這有什麽大不了的，所以他是什麽時候告訴了齊景昇這件事的……他真的不記得。

但齊景昇顯然記得，也許這對他來說是一件十分刻骨銘心的事，不止是在封閉環境下對一些“常識”的顛覆，還有他在那一瞬間明白了自己也和海陽屬於同一種人群的震驚和愕然。

“從我知道你喜歡男人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無法停止對你的感情，這曾經讓我萬分恐懼。”齊景昇皺著眉，叼著煙，拿後腦勺一下下輕輕撞著門板，“我長大的環境裏，從未聽說過有這種事，男人娶女人，生孩子，養家糊口，天經地義；我從來不知道原來還有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我覺得自己是個……變-態，我也不敢對任何人說。我那時候也不知道你父母也知道這件事，我以為……你跟我一樣，我們大概都有點毛病，不大正常。”

“但就算這樣，我也無法停止對你的感情，我像是著了魔。”齊景昇道，“你還記得有一個假期，海叔叔把我接去了你們家的事嗎？”

海陽一臉迷茫，畢竟齊景昇那時候還是經常被接來家裏的，海家一直想給他一個更好的學習環境，也希望他能多長點見識，所以來了之後一般都還會有家庭教師幫忙輔導補習。

所以齊景昇具體說得哪一次？海陽並不記得。

齊景昇也沒打算多解釋，自顧自道：“那年夏天……上完課之後家裏大人都不在，你偷摸拉著我說有好東西看，結果給我看了GV。”

海陽：“……”自己是個傻逼嗎？！

齊景昇苦笑：“你不知道，那對我來說有多麽大的震撼，有多麽大的……吸引力。”

海陽心裏一時有些慌亂，他轉過頭，看著門板，仿佛能透過門板直接看到門後的人。

齊景昇說：“我當時完全控制不住……我滿腦子想得都是你，我怕自己傷害你，於是躲去了洗手間，你還在外面笑話我，說我太嫩了受不了這種刺激。你還自作主張，要給我換一部正常的小黃片看。”

海陽：“……”海陽你果然是個傻逼。

齊景昇嘆氣：“不過那次也確實證實了我的性向。我聽到電視裏傳來的聲音時，差點在洗手間裏吐了。”

“當天晚上，我跟你睡在一起，你不知道……”齊景昇狠狠抽了一口煙，噴出煙氣，手指無意識地來回磨蹭，幾乎快磨下一塊皮來，那是他緊張時的動作，“你睡得很沈，什麽也不知道，我在黑暗裏看著你的臉，想象著看過的畫面，對著你射了三回。”

海陽：“……”

海陽拉了一下自己的褲頭，覺得自己沒救了。媽的居然有反應了？什麽鬼？

“我喜歡你，一直都喜歡。”齊景昇低聲說，“但很長一段時間裏我不敢說，我很茫然，我要報答海家的恩情，我不能……搶走你。叔叔阿姨知道了，會不會很失望？會不會很難過？會不會後悔幫了我？會不會……”

齊景昇道：“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喜歡你這件事，對我來說就是個折磨。”

齊景昇的聲音低了下去，很久都沒再說話。

海陽一下心軟得不行，有些手足無措地趴在門板上聽了半天，什麽也沒聽到，他還沒聽到過齊景昇這樣的聲音：有些不穩，有些顫抖，有些悲傷和寂寞。

還有一些無法辨別的情緒在裏頭，但統統都讓海陽感到難過，他不忍齊景昇這幅模樣。

海陽趕緊爬起來拉開了門，門剛一打開，齊景昇就摟了過來。

齊景昇緊緊將他抱在懷裏，低三下四道：“昨天的事……對不起，我一下沒控制住，真的對不起，我沒想傷害你，我是太生氣了。”

海陽僵硬的身子慢慢放松下來，神色覆雜地拍了拍齊景昇的背，隨後在心裏嘆氣：可能真如齊景昇所說，自己這輩子都別想逃開吧。自作孽，不可活。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末不更新。祝大家周末愉快~周一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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