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樂搖了搖頭，眼裏露出一些茫然。

“她，不同意，嗎？為什麽？”

游勤擺手：“她同意了，我只是怕她心裏……”

喜樂似懂非懂地，見游勤不再提這事，立刻開心地轉開了話題：“冰箱，比，之前的，好用，好多！”

游勤回神，笑了：“是嗎？你喜歡就好。”

喜樂伸出一只手指，指了指游勤，又指了指自己，晃來晃去地說：“我，送你，香腸。”

說著喜樂就去打包了一大口袋，游勤苦笑：“我一個人怎麽吃得完……”

他話音一頓，想起了徐沐的事，道：“對了，有位朋友很喜歡你們家的香腸，我給了他地址……幹脆這會兒看他有沒有時間吧。”

喜樂提著口袋，迷茫卻信任地點點頭，簡直是游勤說做什麽，他就做什麽。

游勤看他那樣子心裏就癢癢得很，幹咳一聲轉開視線，走到門口去打電話了。

“餵？”徐沐很快接了起來，有些懶懶的，“游少？”

“徐少，打擾了。”游勤跟人談生意時的音調微微有些變化，平穩低沈，帶著笑意和恰到好處的客氣，並不覺得自來熟，反而很是如沐春風，“之前香腸店的事記得嗎？我今天剛好在老板這邊，想問問你需不需要我幫忙帶一些香腸？”

徐沐說了句“稍等一下”，然後似乎對著另外的人囑咐了幾句什麽，片刻後才重新帶著笑道：“那真是太好了，我上午還跟家裏人說起這事呢，那味道實在讓人戀戀不忘，我本來準備讓助理過去一趟的。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不麻煩，”游勤道，“順手的事。”

徐沐道：“那可以麻煩幫我帶十斤嗎？我這邊親戚挺多的，親戚那邊還有朋友什麽的，一來一去，估計十斤還不大夠。我有個姐姐，游少應該也聽說過，前年嫁去溫哥華那邊了，我還想給她多寄一些過去。”

“那十斤估計不大夠。”游勤道，“先帶二十斤吧，你看看情況再說。”

“行。”徐沐也爽快，“我們家都愛吃辣，要普通的辣味就行。”

“好，”游勤點頭，“一會兒我讓人給你送到公司去……還是你要送去家裏？門衛那兒可以收嗎？”

“家裏吧，放公司我還得再帶一次。”徐沐道，“門衛那兒可以放，說一聲就是了，我把地址發你手機上吧。”

“行。”

這一來一去，又做了二十斤的生意，游勤掛了電話想：說不定自己還真是個賣香腸的天才。

同一時間，莫馨家裏。

莫夫人今日難得無事，披著微卷的黑發，穿著真絲鉤花的睡裙，在空調房裏披了件外衫，坐在書房裏看著書。

雖然已近五十的年紀，在她的臉上卻絲毫看不出歲月的痕跡：豐潤光澤的肌膚，幾乎沒什麽瑕疵，只眼角處多了點細紋，頭發烏黑，微翹的唇瓣上抹著潤唇膏，看著似新鮮的果凍，笑起來就更是好看了，笑紋一點點蕩開，仿佛畫裏的美人圖活過來，眼波流轉，令人心頭發酥。

她手邊放著一杯熱茶，修長的雙腿搭在腳蹬上，修剪的圓潤的腳趾頭顏色粉嫩，隨著她的動作，披在肩頭的外衫微微下滑了一點，露出了弧形美好的肩頭。

她看著手裏的書本，時不時或挑眉或輕念，滿屋充斥著淡淡的茶香，空調的溫度適宜極了，半遮掩的窗紗隔絕了窗外的烈日，仿佛是無憂無慮的伊甸園，從不曾沾染人世的悲苦。

書桌上早上新插-上的白茶花被噴了些水，看著鮮艷欲滴，水珠在花瓣裏凝結；房門被敲響，莫馨頭也不擡地輕聲道：“進。”

紅木門被輕輕打開，沒有打擾到屋內祥和的氛圍，張姨輕手輕腳地端了午飯過來，精致的菜肴裏，其中一只白瓷盤中放著兩根香煎臘腸，配了張姨自己做的醬。

肉香頓時將這無欲無求似的氛圍擾亂，帶上了屬於人間的鮮活氣，莫馨放下書擡起頭來：“好香，光聞著味兒我就餓了。”

張姨笑起來，將盤子放在桌上，拿過紙巾，又擺好了刀叉。

“小少爺帶回來的，您不是說想嘗嘗嗎？晚飯您又不吃這些個，早飯您又不願意吃肉，只有中午吃了。”

莫馨的午飯很簡單：白灼蝦、秋刀魚、涼拌秋葵、香煎豆腐、一小碗白米飯。

今天中午多加了一份煎臘腸，於是撤掉了秋刀魚，換了一碗海帶味噌湯。

莫馨一個人就不喜歡在餐桌上吃飯，人在哪兒，就在哪兒吃，如果一覺睡到中午才起，那就在床上擺個小桌子吃。

她從年輕時候開始，性子就十分隨意，對那些窮講究的玩意兒不怎麽感興趣——早幾年她剛嫁給游淵的時候，游老爺還就她在床上吃飯這事斥過她沒教養，不過她也左耳進右耳出，並不當回事，也並不跟游老爺生氣。

莫馨讓張姨也在桌子對面坐了，一起吃，張姨便應了一聲，端了自己的那份過來。

兩人邊吃邊隨意地聊著，莫馨說：“這香腸就是那宋家小子做的？”

張姨點頭：“肉質很好，我煮的時候感覺得出來。”

莫馨用刀切開一點，先嘗了原本的味道，再加上張姨自制的醬料。

“嗯，確實不錯，”莫馨點頭，“不是很油膩，肉香味很濃，顏色……看著也很自然，不像是做過什麽手腳的，這煎過一遍後外頭的皮脆彈牙，肉又恰如其分，不塞牙……嗯，也沒有肥肉濫竽充數。”

“我去打聽過了。”張姨道，“這老宋香腸口碑很好，有很多老客人，這麽多年味道從來沒變過，這肉據說也是很多年的老廠家專供，來源很正規。”

“還不錯。”莫馨真心實意地誇獎，“做生意講得就是信譽，簡單說來，就是看店主的人品了。”

莫馨頓了頓，又道：“游勤半夜三更地去了派出所，之後還住那宋喜樂家裏去了。”

“派出所？”張姨嚇了一跳，“出什麽事了？”

“不是他出事，是宋家……”莫馨皺眉，拿餐巾紙按了按嘴角，“都是些上不了臺面的煩心事，陰溝裏的老鼠太多了。”

張姨遲疑了一下：“那您的意思……”

“本來一早想讓他回來一趟，跟我說個清楚。”莫馨說，“難得我今天休假，可他倒好了，一大早就忙著在人家那兒當修理工。”

張姨想笑又不敢笑，暗自搖頭：“要麽我去跟小少爺打個電話，就說……”

“不用。”莫馨擺擺手，“等晚上吧，晚上，讓他把那小子帶回來，一起吃個飯。”

張姨有點驚訝，她相信莫馨是不會小看別人出生的人，但她同時也是一位母親，會關心兒子很正常。她本以為莫馨會先跟小少爺好好談談，溝通一下再說其他的，沒想到進展會這麽快。

“時間就是生命，就是金錢。”莫馨說，“我沒那麽多時間給他浪費，再拖下去，對他們的感情也不好。如果不合適，趁早快刀斬亂麻，也別浪費人宋家的時間和感情。”

張姨答應了一聲，好一會兒才又說了句：“姐，您是怕當初您和姐夫的事……又在他們身上重演嗎？”

聽到這聲“姐”，莫馨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出頭，第一次雇傭了張君的時候。

張君穿著淺粉色的花襯衫，一條洗得有些皺的褲子，踩著一雙布鞋，提著一只和她年紀格格不入的紅色提包，紮著麻花辮，拘謹地站在她面前。

莫馨那時候已經有了名氣，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抱著手臂踩著細高跟鞋，揚著下顎驕傲地看著張君，說：“以後你就叫我姐。”

張君偶爾會在私底下喊她姐，大多數時候，還是會叫她莫夫人。

喊姐的時候，兩人一般都會說些交心的話。

不過莫馨這次沒回答，默默地吃著飯，好一會兒之後，張君以為她不會再回答了時，她才淡淡地說：“沒什麽可怕的，再來一次，我也依然會那麽選。游勤的路，也由游勤自己選，自己走過了，才知道值得不值得，那是屬於他的人生經歷，我沒有資格剝奪。只是……”

莫馨喝了口湯，聲音放得很輕：“要他獨立，也不是什麽都不聞不問，你要他學著長大，總得給他學得機會，做父母的，引導才是最重要的。至於該怎麽下決定，那就是他的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支持，明天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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