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上次大宴賞花還不到三月，回宮的皇後娘娘又辦了一次賞花宴，知道的是要暗中觀察太子妃的人選，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打朱貴妃的臉，宣示這個後宮的主權。

再加上大宴那回虎頭蛇尾，最後陛下連人都沒有出現，有傳言說是朱貴妃辦宴太過奢靡惹怒了先人，一時間在宮中傳為笑柄，氣得她好長一段時間都不肯踏出飛鸞宮一步。

不管如何，當她得知眾大臣家女眷都在摩拳擦掌準備皇後娘娘賞花宴時，她氣得又摔碎了一整套的茶具，濺起的碎片還傷了一個小宮女的面頰。

“還不給我滾下去！”

她皺眉厭惡道，“看著就讓人煩心，什麽倒黴玩意兒！”

那小宮女大氣都不敢出，光手捧著那些碎片就退了出去，等到了殿外才敢讓淚花兒在眼眶裏打轉兒。

“沒事吧？”

柔和的聲音響起，那小宮女連忙用袖子蹭了蹭眼角，埋頭低聲行禮，“問衛大姑娘安好。”

衛萱笑了笑，伸手去碰她的面頰，那小宮女下意思地瑟縮了一下，接著就感覺到臉上一陣清涼舒爽，傷口仿佛也沒有之前那麽疼了。

“這個送給你。”

衛萱笑著將一個小盒子塞進她的腰間，因為手裏有瓷器碎片，那個小宮女也沒有辦法推辭，急得直扭身想退開道，“衛大姑娘，奴婢怎麽好收您的東西。”

“姑娘家的臉多麽重要，尤其是在這後宮，那就是你一條命。”

衛萱嘆了口氣，柔聲道，“你臉上的傷口雖然不深，但要好完全恐怕也要一段時日，這段時間，足夠讓其他有心思的宮女上位了，我這藥是尋名醫配的，對止血生肌最起作用，只需幾天，再撲些粉，你就能又回娘娘面前當差了。”

“衛大姑娘……”

那小宮女的模樣明顯是心動了，衛萱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擡腳走進了殿裏。

朱貴妃此時還在生氣，大罵皇後那個老女人其心可誅，屋內的下人們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倒是大宮女柳枝見到她進來後給朱貴妃上了一杯茶，提醒道，“娘娘，衛大姑娘來了。”

“給貴妃娘娘請安。”

衛萱盈盈拜了下去，起身時又朝柳枝友好地笑了笑，絲毫不敢有輕視的意思，朱貴妃脾氣嬌縱暴躁，這整個飛鸞殿都是由這位柳枝姑娘一手打理，才會如此穩穩當當，多年來沒有出過半分岔子。

柳枝親自倒了一杯茶送過來，惹得衛萱受寵若驚地站起身道謝，“怎能勞煩姐姐，隨便讓誰送過來也就罷了。”

柳枝笑了笑，手指輕輕在杯子上的牡丹點了點，衛萱心領神會地點頭，坐下時心中已有了成算。

“你來做什麽？”

朱貴妃淡淡道，並不怎麽熱情，對於這個家世不顯的衛大姑娘，她全部的興趣也只在於她能說動衛寶珠上面，可如今兩人已然鬧僵，她也就沒有了多大的用處。

“……娘娘，阿萱是為了賞花會而來。”

察覺到她的態度，衛萱臉色一僵，但很快就調整過來地嘆了口氣，“這一回，皇後娘娘真是太過分了，竟任由流言四散，這是不是故意要打您的臉，讓您成為滿京城的笑柄嗎？”

“放肆！”

朱貴妃一拍桌子，十分厭惡她玩弄這些小聰明，“少在本宮面前賣弄那些上不了臺面的心機手段，這話也是你能說的？若不是見你往日還算乖巧，現下就得治你一個挑唆之罪！”

“……臣女知錯。”

衛萱仿佛被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道，“臣女，臣女只是為娘娘您抱不平而已，上次大宴娘娘您費心費力，結果她們卻在背後笑話您。”

“她們敢！？”

朱貴妃大怒，“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是哪些長舌婦在背後說三道四？”

“……誰說的都已經不重要了。”

衛萱微微垂眼，小聲道：“娘娘，重要的是，這一次的賞花宴我們真的要什麽都不做，任由皇後娘娘把您給比下去？”

“你不懂……”

朱貴妃皺眉，看了她一會兒忽然問道，“你是不是沒有收到賞花宴的請柬？”

一說到這，衛萱臉上漲的通紅，她是這屆大宴玉冠的獲得者，本應該風光無限，眾人追捧，誰知道最後卻只由太子殿下草草宣布了聖旨，玉冠也是由朱貴妃戴上，使得名不正言不順，成為有史以來最無人問津的玉冠之主。

而這次皇後賞花宴沒有邀請她，更像是在她臉上狠狠打了一個耳光，不用聽也知道那些人在背後嘲笑她是個冒牌貨，根本沒有得到帝後的承認。

“你也別氣。”

朱貴妃唇角勾起，有了個絕好的主意，“這回雖然名為賞花宴，其實卻是為太子選妃，你雖然家世差了些，但好歹是個玉冠之主，塞進去做個良媛倒也夠格。”

“娘娘！”

衛萱驚住，她一心只在三皇子身上，根本看不上那個不受寵的太子，哪怕讓她做太子妃都不情願，更何況只是區區一個良媛？

“你慌什麽？”

朱貴妃冷哼一聲，“我只是這樣跟陛下一提罷了，到時候選的上選不上不還得看你自己？我只是氣不平，非得給這賞花宴添點樂子罷了。”

“……臣女明白。”

衛萱松了口氣，“我不會讓太子選到能幫到他的太子妃，他原也不配。”

“其實若你願意進東宮，倒是省了我一樁心事。”

朱貴妃幽幽嘆了口氣，見她臉色都變了，不由得笑了起來，“瞧你，不過開個玩笑罷了，我知道你的心思，放心，我允了。”

“謝娘娘。”

衛萱勉強笑著道謝，心中卻幾乎要嘔出血來，若不是看好了李晟最有可能上位，她又何必受這樣的羞辱？

成大事者必須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等到她上位的那一天，再將這一件件，一樁樁慢慢找回來。

會有那麽一天的。

***

時已初夏，比起上次賞花會的微寒，此時的陽光曬在身上已經有著些許的燙暖。

若說春初百花盛開是一種生氣勃勃的朝氣，快至夏日，各色花朵在色澤愈深的枝葉間綻放得愈發濃烈，就如這些換了輕薄宮裙的少女們，一個個美得驚心動魄。

雖然沒有明示，但大部分都早已知道太子選妃的消息，有心的自然把自己從頭到腳都拾掇得非常完美，一舉一動都優雅端莊得如同一幅靜心描繪的畫卷。

相比起來，衛寶珠實在是太樸素了些，她本來就年紀尚小，一頭烏鴉鴉的好頭發挽成垂鬟分肖髻，上面僅插幾支珍珠，身上更是半點飾物也無。

明華要招呼那些重臣夫人們，於是讓她自己去到處走走，對上姨母眼中的笑意，她瞬間明了她是想讓自己去了解這些姑娘們私底下的情形。

可是一點也不想去怎麽辦……

衛寶珠悶悶地起身退下，一路特意避開了人多的地方，踢著路上的石子走到了一處僻靜的假山旁，卻突然被人拉了過去。

“……妍姐姐？”

衛寶珠驚訝地看著眼前粉黛不施的少女，忽然明白了什麽，訝道，“你也在入選名單裏？”

“嗯。”

李妍苦著臉點頭，又小聲抱怨，“也不管別人願不願意，真當人人都愛做這個太子妃似的。”

衛寶珠勉強笑了笑，那邊李妍卻又有些局促，“好妹妹，你幫我看看，我今日這一身不怎麽突出吧？”

她今日一身月白長裙，外罩杏黃比甲，發髻高聳，金簪橫插，雖然有幾分矜貴，卻中規中矩，到底不如她往日裏風流出彩。

“嗯，沒你平時好看。”

衛寶珠老老實實地道，李妍這才松了口氣，笑道，“就怕你二哥那個呆子看不出，到時候別誤會了才好。”

“你和我二哥……”

衛寶珠有些驚訝，就看向來爽朗的李妍臉上一紅，接著卻毫不忸怩地點頭，“沒錯，你哥說就等我這回落選後來我家提親。”

衛寶珠忍不住笑了起來，那邊李妍不好意思地撞了撞她，“你可別笑話我啊，我把你當親妹妹看才跟你說的！”

“我二哥還真是傻人有傻福。”

衛寶珠又是高興又是感嘆，雖然有點對不起前世的嫂嫂，但是也很情願自私這麽一回。

上輩子二哥遠走北地後，李妍嫁給了一個武官，過得卻並不怎麽好，最後還漸漸與她斷了來往。

可是即使是這樣，京城大亂時，她卻偷了投靠叛王的相公腰牌，送了母親的侍女入宮，還傳信告訴她，如果她願意，想盡一切辦法也會將她救出去。

她不知道好友偷了那塊腰牌會有什麽樣的後果，畢竟那時她已經死了，縱然心裏再惦念也無法得知外面的消息。

“我會去跟我姨母說，把你的名字劃掉。”

衛寶珠笑得眼睛瞇起，“早知道你已經答應我二哥，就不必讓你也來參選了，他估計都嚇壞了。”

“那傻子是真莽撞。”

雖然在抱怨，李妍眼裏卻全都是甜蜜的笑意，“你不知道，他居然緊張兮兮地跑去找了太子，讓他不要選我……也不想想，這麽多貴女哪裏就一定輪得到我？”

太子？

衛寶珠怔了一怔，還來不及說什麽就聽到外面小徑上有個嬌柔的女聲喊道，“太子殿下，您等一等，啊！我的腳扭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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