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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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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森恐怖的魔教地牢,回響著歇斯底裏的慘呼聲,求饒聲,哭泣聲,痛罵聲……嘈雜地交錯在一起。時不時有炮烙後的皮肉焦糊氣息飄蕩,混著嘔吐物、排洩的穢物、餿掉的食物等的惡臭,讓人一言難盡。

這是一處正常人都不願意涉足的地方。

魔教左護法一臉麻木地穿過各種剝皮剔骨的殘忍用刑現場,在昏暗燈光的掩映下,踏著滿腳的血腥,來到了僻靜的單人牢房門口。

“他還是什麽也不招麽?”黃溯回冷靜的聲音如同冰凍。

“回稟左護法,右護法說,不親自見到教主,他是什麽也不會說的。”奉命審訊的玄武堂眾躬身回答,同時,打開了加固三層的門鎖,推開牢門,將黃溯回讓進房內。

“我要單獨與右護法聊幾句。”黃溯回轉身吩咐獄卒。

獄卒恭敬地退了出去,關上了房門。

單人牢房內極靜,尤其是關上門後,透出些寂靜幽谷隱世獨居的清凈氣息。

一片細密的鐵欄桿,將房內自由與刑拘的兩方分隔了開來。

茅草是新換過的,細軟的散發著陽光曬過的清香氣息。

牢內有鋪得柔軟的軟床,一小塊輕巧屏風遮住的如廁地點,墻面上高處又細窄的通風口,能看到外面湛藍的天空。

陳染懷閉眼盤膝坐在蒲團上,身前是新換上的,還冒著熱氣的豐盛的飯菜。

黃溯回甩開衣擺,也盤膝坐了下來:“右護法看來很是怡然自得啊!你難道是因為聽不見門外手下的慘呼,所以心情才會格外好?”

陳染懷睜開眼睛看他,笑得露出頰邊的酒窩:“故地重游,頗有感慨。可惜啊,不能邀你同住。你看,牢內夥食還不錯。”

“你不要以為,有教主護著你,就沒人敢拿你怎樣。”黃溯回微微瞇眼,笑得冷戾陰鷙,“我會讓你死得淒慘無比!”

“成王敗寇,任君處置。倒是左護法這麽容易就被激怒了,可笑啊,難道是因為——心愛的姑娘死掉了?!還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那種?哈哈哈!”陳染懷像是聽到好笑的笑話一樣,笑得不能自已。

“果然是你與武林盟裏應外合?你們為什麽會針對湘湘?林恩山那只老狐貍根本不會做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情!你說,是不是你自作主張?”黃溯回強行按下怒火,發出一連串的追問。

“咦?這種事情,難道不應該是你比我更清楚麽?左、大、護、法!”陳染懷緩緩站起身,俯視著黃溯回,“枉費白元奉如此信任你,卻沒想到,正是最信任的兄弟一手策劃了一切。你害死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害得自己的兄弟家破人亡,現在反倒有臉來問我?”

“哈!武林盟可真應該給你頒個‘鞠躬盡瘁’獎!你自己背叛教派身陷囹圄,竟然還想通過莫須有的栽贓,拖我下水?”黃溯回站起身,與陳染懷平視,“挑撥離間也要用對人。你盡管向教主揭發,看他是信你,還是信我。”

陳染懷輕松地伸了個懶腰:“無所謂,反正你們不想讓我活,我也不願意看到你們痛快!”

“你們到底還有什麽其他的計劃?該死的!你到底出賣了多少總壇內的消息?!”黃溯回壓低了聲音逼問著陳染懷。

他離陳染懷極近,大有陳染懷不老實交代,就要捏碎陳染懷脖子的架勢。

“左護法。您離得太近了。”暗處有聲音突然發出,明顯帶了些警告的意味。

黃溯回的臉色,變得更加的難看了。

陳染懷開心的笑出了聲:“以前白元奉笑稱江湖從來沒有正義,有的只是各自的利益。特別是人心,尤為可怕!我總以為他是在發瘋、說瘋話。

現在看來,左護法——瞧瞧你那張可怕的臉!哈哈!你緊張什麽?是因為我師兄要當下任武林盟主了吧?你怕林恩山他不帶你玩?”

“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麽?”

“你心虛了。”陳染懷重新坐下,抓起勺子,舀起滿滿一勺菜,送進嘴裏,“你明知我什麽也不會說,更拿我毫無辦法——你是想借我來試探誰的口風吧?快走吧!你簡直讓我惡心得吃不下飯。”

“你找死!”黃溯回咬牙切齒地蹦出了這三個字。

“是啊,是啊!有本事你進來弄死我。”陳染懷繼續大快朵頤,辣得“嘶嘶”直吐舌頭,“白元奉是想辣死我麽?放這麽多辣椒,還故意做的這麽難吃!”

他嘴上雖然抱怨,依舊沒有停下吃飯的速度。

黃溯回被氣得甩袖離開了。

陳染懷見他走出去,獄卒重新又鎖緊牢門,這才停下咀嚼繼續送進嘴裏的食物,用力將短柄瓷勺扔在地上摔斷。

他捏起斷掉的勺柄向喉間戳去。

光滑的斷面只在頸間留下了深深的紅痕。

紅痕的旁邊,有筷子戳出的,已經愈合的傷口。

木制的空碗被扣著鐵鏈的手狠狠摔在牢內墻壁上,發出“嘭”的一聲撞擊,圓潤地彈了出去。

魔教總壇內部已經很久都沒有這樣熱鬧了。

四處掛滿了紅色的幔布,貼著鮮紅的雙喜。往來的傭人辛勤地打掃著宴客大廳,為餐桌更換桌布與擺設,在周圍裝飾鮮花等裝飾品。

應韓瑩湘的請求,婚宴僅邀請了血盟教內的幾位德高望重的長老。

這是一場只屬於血盟教內部的家宴。

在一陣鑼鼓嗩吶的喧鳴聲中,韓瑩湘身著大紅喜袍,頭蒙紅色蓋頭,伏在韓介寬闊堅實的肩膀上。

“哥哥。”韓瑩湘輕喚。

韓介放緩了向前的腳步,怔楞了小半天,才溫柔地笑道:“哥哥就陪在你身邊,你要是反悔了,不想嫁給白虎那個傻小子,哥哥隨時可以帶你走。”

“哥哥,你胡說些什麽呢。”韓瑩湘輕輕地笑了起來,笑過之後,才略帶傷感地鄭重叮囑韓介,“哥哥,以後我不在你身邊,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天冷要記得多加衣,平時別太晚睡,不要喝太多酒,練完功不要直接沖冷水……”

“我的小湘果然長大了,都學會關心人了。”韓介溫柔地笑了笑,取笑韓瑩湘,“幸好把你嫁出去了。否則等你身體恢覆後,又整日吵吵鬧鬧瘋瘋癲癲,現在又多了這啰嗦的毛病,我可怎麽受得了。”

“咳咳。我以後會經常給你寫信。你可不要又偷偷躲在被子裏哭。”

“怎麽可能……”

“你被青龍打敗那次,你還記得麽?我和白虎都看到了。”

「哈哈!哥哥被小霜打哭了,哥哥是個愛哭鬼。」小瑩湘和小畢先扒開窗戶,對蒙住頭趴在被子裏的韓介吐舌頭,做鬼臉,「你輸了。輸了還要哭鼻子,少主不會要你嘍!」

「誰哭了?我沒哭!我在睡覺呢。」韓介頂著通紅的眼圈,轟著兩個搗蛋鬼,「爭不到‘青龍’,我還可以爭別的。我會贏回來,少主不會不要我!」

「哥哥說謊,你明明就有哭過。」韓瑩湘毫不留情地揭穿他,「少主最討厭人哭了,他一定會不要你的。」

「像風寒一樣,愛哭也是會傳染的。你們要是再這樣調皮下去,等會兒哭的,就是你們兩個了。」黃溯回從背後出現,提著小瑩湘和小畢先的衣領,將兩人拎走了,「別吵你哥哥……你們倆又逃課,夫子很不開心。」

「啊!我腦袋疼!」 「我、我屁股疼!」

「我看你們倆就是欠揍!」

「哇!黃哥哥好兇!」

「跟少主一樣兇!」

小瑩湘與小畢先在黃溯回手中掙紮著、反抗著,同時,還吵吵嚷嚷著。

夏日的蟬鳴得分外歡快,如同為二人伴奏那般,叫得此起彼伏。

韓介回憶起那日的情形,不由得搖頭笑了起來:“你們兩個闖禍精。”

沒想到,轉眼間也長大成親了。

“哥哥。”韓瑩湘呫囁著,“我會想你的。”

韓介伸手揭開轎簾,親手將妹妹送上花轎。

“我也會。湘湘,哥哥永遠愛你。”

韓介放下轎簾,起身吩咐轎夫可以出發了。

白虎畢先胸綁綢花,笑得一臉甜蜜,兩顆小虎牙在大紅色喜服的映襯下,熠熠發光,襯得他愈發的可恨。

——丫頭,湘湘嫁人了,你會替她開心麽?

鞭炮聲、鑼鼓聲、喧鬧的人聲,斷斷續續地從高墻上的透氣窗飄了進來。

今夜的牢飯也格外的豐盛,除了正常飲食外,格外多了喜糖、水果和喜酒。

陳染懷抓起竹酒器內的酒,晃了晃。裏面只有幾口的酒量,並不多。他一飲而盡。飯菜照常一口未動。

直折騰到後半夜,喧嘩嘈雜聲才漸漸重覆寧靜。

陳染懷對著高窗,望著窗外窄窄一線的夜空,一動不動。

牢門從外面被大力推開了。

白元奉拎著一壺酒,滿身酒氣地搖晃了進來。

他氣息紊亂,步伐淩亂,一進門,就直接跌倒在地上。

灌了一口酒後,才爬起來靠在鐵柵上,自言自語般道:“外面太吵,我進來避一避。”

“白元奉。”陳染懷轉過頭來看他,“不管你相信還是不信,我只解釋一遍——韓瑩湘不是我害的。我知道她對你……對你們有多重要……”

“你會這麽好心?哈哈!這麽說,武林盟不是你招來的?教內的機密不是你洩露的?黃溯回與韓瑩湘的關系也不是你說出去?還有……還有,你母親,七竅流血而死!不是你親手送走的?”白元奉憤怒地擡起雙眸,直視陳染懷的眼睛,“陳染懷!你好狠的心哪!”

陳染懷面對指責,也只淡淡地回了一句:“我不會讓我母親落到你們手中受折磨。”

“你到底把我當成了什麽樣的人?!早知今天,早知這樣,你當初救不該救我!你就該讓我死在青城山下!”白元奉狠狠地摔碎了酒壺。

“我不想跟你吵。我們就不能好好坐下,說會兒話麽?”

“誰要跟你吵?我什麽時候跟你吵了?!”

“白元奉,我跟你講講我師兄吧。”陳染懷低頭,收攏著長長的手鏈,臉上帶著回憶往事時,特有的溫暖笑意。

白元奉直覺得他的笑很刺眼:“李染楓?下任盟主?哈哈!你們青城這場翻身仗打得可真是漂亮。真不知老狐貍看中他的哪一點?難道是因為有這個裏應外合的正道內應?!”

他雖語帶譏諷,出言不遜,但是還是依照陳染懷所說的那樣,背對著陳染懷,靠著鐵牢門,坐下了。

“你明明知道我講的是誰。我說的是我師兄李明世。”

白元奉的腦海一剎那飄過那顆沾了汙垢不肯閉眼的人頭影像。

他頭痛欲裂,用力晃了晃腦袋:“我親手將他葬在後山。你沒事提一個死人做什麽?哦,對!人是我下令殺的……”

陳染懷並不理他,他暖暖地笑著,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我師兄李明世,是個很好很好、非常非常善良的人。

有多好呢?就是那種臟活累活和別人都不願意做的事,他都會替我們去做;師弟們有錯,他會自己先私下教育,然後再到師長面前頂罪;有人闖了禍,他知道那人不是故意的,會盡自己所能,替那人彌補過錯……

那有多善良呢?就是那種走在街上,看到有人流浪,寧願自己餓肚子、凍得發抖,也會把食物給人吃、衣服給人穿——那種充滿正義感,身體力行的善良……

他走到哪裏都願意帶著我,盡管我總是替他惹麻煩。

但是,我走到哪裏,卻是不願意帶他的。

為什麽?因為他被師父教育成了一個老古板。這也不許,那也不讓的。

哦,對了,他有過忤逆師父的一次——替某人據理力爭的說好話,被師父打得躺了五天,又在祖師祠堂罰跪了一個月。

白元奉,你說,這麽好的一個人,為什麽會死了呢?

我一直認為是因為我,是我害了他。

但是,現在想想,難道他就真的一點都沒有錯了麽?”

白元奉搖了搖酒醉的腦袋:“你,為什麽突然跟我說這些?我……我認識他麽?”

陳染懷擡起頭,笑了笑,清瘦的臉頰上現出好看的梨渦:“我覺得你會喜歡他。”

“不可能!他……”

“你這裏有一塊水晶護心鏡吧?”陳染懷打斷他的話,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

白元奉下意識地摸了下胸口,他臉色陰沈,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提這個做什麽?你這是又要講到你師父了麽?”

——是了。原來果真在你那裏。

“我聽說有塊水晶護心鏡,是水晶裝飾,精鋼為網,純銅鑄芯。名字叫做‘同心’。沒想到,是真的。”

白元奉提起嘴角,淡淡地譏諷道:“我不知道它叫什麽名字,也不想知道。”

“那也好,那也挺好的。”陳染懷起身站了起來,身上的鎖鏈發出金屬撞擊的脆響,“餵!白元奉,我話都說完了,你還不走麽?”

“這是我的地方,我願意呆到什麽時候就……”

“如果我是你,就會派人加強巡邏……畢竟,今天可是個大好日子啊!萬一再走了水,摸進了歹人,就不太好了吧?”陳染懷轉身走向軟鋪,“武林盟的人,還在山下吧?”

白元奉的臉色越發的難看了起來。

他回過頭去,看到陳染懷躺下,閉上眼,發出輕淺均勻的呼吸,這才起身走出去,並輕輕地關上了牢門。

作者有話要說:

哦,明白我不讓大家站白染CP的原因了吧?

小白和李明世才是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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