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5章 第三個故事

關燈
蘇北最終沒能去看大漠,騎駿馬,喝烈酒。

夏侯啟化名寧安志,字子啟,變換容貌,成了寧侯子侄,在寧侯的舉薦下成了六品官。

在站穩腳跟一個月後,他上了折子,和何淮一起提出了科舉改革各種舉措。

夏朝先祖在馬上打下了江山,卻認為必須要以文治天下,以文安天下,加之當時世家大族勢力大,先祖推行均田制扶持地主以對抗世家大族,與這一舉措相輔的是開科舉納賢的選官政策,後這一舉措被歷代沿襲。

所以當兩人提出科舉改革時,朝堂上吵吵鬧鬧的,議論紛紛,看著各自為政,但實際上分成三派。

主張改革的,不主張改革的以及中間派。

中間派多為武將,一方面蘇白未表態,另一方面他們有另外的晉升渠道,所以他們對於這次改革保持中立。主張改革一派以何淮和寧安志為首,他們提出了各種舉措以完善改革後的科舉制度,並強調這一舉措功在千秋。不主張改革一派以管偉誠為首,主要是以世家大族為主的一些文臣。他是寧侯的學生,卻在寧侯還未表態的時候就舉著‘祖宗之法不可變’的說辭站出來以反對這一改革。

但與其說祖宗之法不可變,不如說是改革直接觸動了文官集團的現有利益。

這一點,蘇白明白,夏侯啟明白,甚至那些站在朝廷上扯著嗓子含著‘不可變’的文臣們都心知肚明。

朝廷上面站著的,有文臣,有武將。武將在戰場上廝殺完成加官進爵,出人頭地的夢想。文臣可以走的道路多一些,既可以通過科舉,又可以通過舉薦實現功成名就。

但事實上,能走的路多,路卻更窄了些。

通過兩條路做官的大多數是士族,因此文臣裏面的九成都是士族。他們掌握著八成的教育資源,他們的後代能夠進書院,去進行學習。後又在父輩的關照舉薦下進入朝堂。

這次改革主要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改學制,一部分改選官。

夏朝延續四代,各朝皇帝不斷推行土地改革制度。土地流散至小地主手裏,小地主積累財富崛起,這一部分人已經成為了國朝稅收的主要來源,但是這一部分人的利益卻未能得到保護,他們需要尋求世家大族的庇護。

改革後的科舉制度會讓這部分群體看到了一條能夠通過考試而不斷向上晉升攀登的路,這直接切斷了他們對世家的依賴,動搖了世家大族的權威地位。

另一方面,這次科舉改革設明法科,專考律令、斷案等,選拔實用人才。專業人才從事專業官職。與此同時,這一次科舉改革還伴隨官吏升遷和獎懲制度的改革。如果一個官員在相對應的崗位上沒有做出相應政績,官吏面臨的將會是罷免和貶黜。這就意味著世家大族霸占的那些專業崗位上的人即將面臨官職丟失的處境。

反對派和支持派在爭論不休。

蘇白嫌煩,直接以一句“退朝,改日再議”結束了朝會。

朝堂上的爭論結束了,但京師一時之間卻風起雲湧。

對於反對派而言,只要他們牢牢掌控住教育資源,這項改革終將無疾而終。,因此反對派表面上保持沈默,暗地裏卻動作不斷。

一派走暗的,另一派就得走明的。

支持派則將改革的措施貼在城門口,讓會認字的人在站在旁邊反覆誦讀,民眾欣喜若狂,奔走相告,紛紛表示支持這項改革,甚至還寫了萬民書送到蘇白案頭。。

蘇白懶得看堆了一桌案的奏折,換了一身男裝去找寧安志。

六品官,月俸不算少,但居大不易,寧安志也只能租賃得起在一個偏僻的市坊一進一出的院子,進出的巷子也只剛只夠一個馬車寬。

達喜在宮內陪著正陽,沒跟著出來,蘇白只能自己上前敲門。

開門的是一個小廝,十二三歲的模樣,見了蘇白,眼神裏面有些好奇:“先生有何事?”

兩人站在門口說話間,寧安志手裏握著一卷書,穿著襯衫從裏面走出來。他這一番打扮,較之從前多了些書生意氣。

他看見蘇白有些驚喜,叫在旁邊站著的小廝去把家裏面最好的茶拿出來。

蘇白似模似樣搖了搖手裏的折扇:“我們去鋪子喝酒,我請客。”

說是喝酒,最後依舊去了茶館。

寧安志身體依舊不太好,喝不了烈酒,蘇白無奈之後將就著去了茶館。

寧侯已經在茶館等著了,他已經很老了,眼角,嘴角都是皺紋,但氣質儒雅,笑起來的時候,讓人很有親近之感。

寧安志拱手拜了拜。按品階來說,寧侯官階比他大,他見到寧侯時的確是需要有禮節的。

寧侯趕緊上前把人扶住了。

蘇白沒管那邊兩人,拿了些銀錢叫店家去上一壺新茶和幾碟糕點,又打發人去隔壁酒鋪打幾兩酒來。

樓下的說書人換成了一個模樣年輕,帶冠的讀書人,他手裏面卷了幾張紙,正坐在下面正在誦讀。

讀的正是科舉改革的幾項舉措,讀完後他又將改革的好處細細說與了茶館裏面坐著的人聽。

蘇白轉頭看向夏侯啟:“子啟的主意?”她親昵的叫了寧安志的字。

寧侯點點頭誇讚:“還是安志想的周到。”

“一看就是子啟的主意。”蘇白跟著說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誇讚還是諷刺。

寧安志把這句話當成了誇讚:“所有人的視線都盯著科技改革這件事情上。世家大族勢力生根蒂固,我們也只能取得些民心,逼他們妥協。只是士族依舊占著最好的學校,掌控著書籍的印刷,科舉改革依舊是句空話。。”

他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叫他們放下也實屬不易。不過利益之爭,總是慢慢妥協著來的。”

蘇白不以為意:“不肯放,逼他們不得不放就行了。”

寧安志問:“逼?怎麽樣逼?徐徐圖之是最為穩妥的。”

蘇白不說話。

樓下一個年輕人變成了一群年輕人,他們站在一起討論這件事情,表情頗為激動。

三人又聽了會,等到茶涼了,也都下樓坐回馬車。

蘇白端著袖子東倒西歪坐著:“暫不急著回宮,帶你們去見兩個人”

寧安志問:“哪兩個?”

寧侯笑而不語。

“一個人叫林珍,他那有些有趣的小玩意,想帶你們去看看。至於另一個,我們三人都認識,小時候我沒少挨過他的罵。”

“是先生?”寧安志恍然大悟。

兩人口中的先生就是趙大儒。

蘇白點點頭。

“前些日子我也遞了拜帖,卻也就沒了消息。”

“先生給我遞了信,說是想見見我。我估摸這也是試試我的態度。”蘇白解釋,又補充:“他應是支持改革的。”

寧侯問:“何出此言?”

“幼時隨先生游學。偶有一次看見一個孩子,趴在沙地上用木棍寫字。他寫的是‘人之初,性本善’,可是‘人’字寫得不對,先生上前告訴孩子字不對。孩子便問先生他是如何知道這字不對,先生說他是教人讀書的先生,惹來孩子譏笑說那些先生高高在上,怎會和他一個孩童辯於鄉野之地。當時先生嘆了口氣,滿臉愁緒。”

三人說話間已經到了一處巷子,馬車進不去,停在巷子口。

蘇白先自己跳下馬車,寧安志扶著寧侯走下馬車。

三人往巷子裏面走,蘇白在前面,寧侯和寧安志在後面。

迎面走來一個挎著菜籃的大嬸似乎認識蘇白,笑著跟蘇白打了招呼,拉著她閑話家常。

寧侯看著正笑得開心的蘇白,對站在自己身邊的寧安志說:“皇後娘娘到了如今這個地位,依舊保持著一顆赤子愛民之心。實屬不易,陛下應當珍惜。”

“往後的日子自當珍之愛之。”寧安志說著這些話,言語裏全是愧疚和悔恨。

寧侯笑笑,拍拍他的手:“就在前面。”

蘇白已停在一個院子前,跟兩人招了招手,直接推開門進了院子。

院子裏面放著大大小小的樹根和石碑,甚至還有一些奇形怪狀的木頭。院子裏面有一棵槐樹,屋子對著槐樹那個方向開了一扇窗戶,從外面往窗戶望進去,可以看見一個木匠正在用刨子找平木頭。

他擡眼間看見蘇白來了,趕緊迎了出去,想跪下,卻被蘇白扶住了:“釀的槐花酒現在可以喝了?”

木匠站起來,引三人在槐樹底下小石凳坐下:“釀的酒正是好喝的時候。味道簡陋,各位大人不要嫌棄。”

“倒也不全是為了喝酒,也是為了看看東西做的如何。”蘇白坐下,在寧侯的責怪眼神中趕緊補充了句。

木匠進屋把酒放下,進屋去取了一個盒子,盒子拿出來擺在桌上。

蘇白沒去拿盒子,手伸向了槐花酒。

寧安志打開盒子,從裏面拿出一個小小的木頭。

那些小小的木頭上面雕的是一個一個的字,將這些字排列在一起,剛好是“人之初,善性本善。”

這是?

寧安志看向寧侯。

寧侯點點頭,答道:“這才是逼世家放權的殺招。”

寧安志明悟。

印刷改革使得書籍成本降低,變得並不是一件稀罕物。家裏有些餘錢的,也能夠買上一兩本,得以識字明理。

寧侯答疑解惑後拿了個‘人’字對著光看了看,誇讚道:“玉書大師近年的字越發內斂了。”

蘇白抱著酒瓶不撒手。

倒只剩下寧安志一人瞠目結舌

三人從院子裏面出來,寧侯抱著盒子舍不得放手。

蘇白和寧安志面對面坐著。

寧安志問蘇白:“這次改革之事籌備多久了?”今日這番舉動,怕不是好些年前就有了改革的想法。

蘇白倒也老實,“先前先生的故事還沒講完。先生後在馬車上叮囑我說,以後若我有能力,請我務必解民生之困,開民生之智,還說他辦學院有教無類的目的也出於此。那年我十二,若要從那時算起,至如今已有十年光景了。”

寧安志想起自己當時在想些什麽,幹些什麽。他現在已經有些記不得了。

但那個時候正是幾個皇子鬥得最兇的時候,估摸著想著的無非就是些陰謀詭計,做的也無非是些討父皇歡心之事。

倒是沒想過半點民生困苦。

或許在那個時候,已經註定了兩人最終會走上兩條不完全不同的道路。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